默想一:始于宁谧处

    到了晚上,日落之后,人把所有患病的和附魔的,都带到他跟前,阖城的人都聚在门前。耶稣治好了许多患各种病症的人,驱逐了许多魔鬼,并且不许魔鬼说话,因为魔鬼认识祂。
  清晨,天还很黑,耶稣就起身出去,到荒野的地方,在那里祈祷。西满和同他在一起的人都去追寻祂,找到了祂,就向祂说:「众人都找你呢!」耶稣对他们说:「让我们到别处去,到邻近的村镇去罢!好叫我也在那里宣讲,因为我是为这事出来的。」祂遂到加里肋亚各地,在他们的会堂里宣讲,并驱逐魔鬼。
马尔谷福音一章32-39

引言

  清晨,天还很黑,耶稣就起身出去,到荒野的地方,在那里祈祷。在这些字句的中间附带着行动——医治受苦的群众,驱出魔鬼、安抚不安的门徒、由一个城镇走到另一个城镇、由一所会堂走到另一所会堂宣讲福音——我们找到这些宁静的说话:清晨,天还很黑,耶稣就起身出去,到荒野的地方,在那里祈祷。在那些叫人不能喘息的行动之中,我们听到一隅安歇的呼吸。在夜以继日的行动里,我们找到片刻的安宁静谧。
  在高度投入的心灵中心,有抽离的字句;在行动之间有沉思。同时,在连串共聚之后,有独处。
  我越看这一句近乎安静的言语,夹在连串行动的雄亮说话中,就越加领悟到耶稣使命中的奥秘,原来是隐秘于那个孤寂的地方;在大清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分,祂到那里祈祷。
  在那孤寂地,耶稣找到勇气,
    去跟随天主的旨意而非自己的旨意;
    去传讲天主的话语而非自己的话语;
    去履行天主的工作而非自己的工作。
  祂经常提醒我们:由我自己什么也不能作;……因为我不寻求我的旨意,而只寻求那派遣我来者的旨意。(若五30)又再一次,我对你们所说的话,不是凭我自己讲的,而是住在我内的父,作祂自己的事业。(若十四10)就是在那孤寂的地方,耶稣与天父进入亲密的共融中,诞生了祂的传道事业。
  我期望能反省我们生命的孤寂之处。
  从某处我们得知,没有一个独处的地方,我们的生命将处于危机中。
  从某处我们得知,没有沉默,说话也失去其意义;没有聆听,说话再不能医治;没有距离,亲密再不能救助。
  从某处我们得知,没有一处孤寂的地方,我们的行动很快就成了空洞的姿势。
  在沉默与说话之间的平衡,
  在抽离与投入之间的平衡,
  在距离与亲密之间的平衡,
  在独处与群居之间的平衡,
  形成了基督徒生命的基础,故应成为我们个人专注的最主要课题。
  所以让我们更深入的去探讨,先是我们在激战中的命途,然后是我们在宁谧中的生命。

激战中的命途

  我们实在不难察觉,在这个独特的世界里,人人都拥有一股强烈的欲望,为的是能达到一些目标,完成一点期盼。在我们当中,有些人希望使社会结构有戏剧化的突变;或者,最普遍的期盼,也会是建立一所房子、编写一本小书、发明一部机器、赢取一份奖品。在我们当中,有部分的人,只会在为别人效劳时,内心才感到满足的。
  可是,最特别的是,我们念及自我时,都不期然,想到自身对生命的贡献。同时,当我们年老,一切喜乐愁眉、哀与荣大都建立于一种自我评估上,评估我们贡献这世界及其历史的部分。
  作为基督徒,我们甚至自觉有一特别呼召,叫我们为别人而行善:给予意见、发放安慰、驱走邪魔, 甚或是到处宣传福音。
  即使这积极的期盼和意欲,往往是一个记号,是我们精神的灵性健康的记号,但在这目标主导的社会压逼下,这意欲亦会成为自我意识严重困乏的源头。
  更糟的莫过于,我们不单有干一番有意义事务的欲求,还却将种种工作的结果,转化成建立自我形象的准绳,跟着,我们不只拥有成就,却变成了自己的成就,为成就而生,为成就而活,当要在人前演讲,始发现年事越高,别人介绍自己的引言便越冗长,因为人人都觉得要一一详列你从学院到现在的成就,是一项自然的义务。
  当那一天,我们开始过分沉醉在自我成就的时候,慢慢地……便筑成一种错误的信念以为生命就是一个巨大的计分牌,以我的行动计量我的价值。然而,在我们完全明悉这一切以先,却又早已将自己的灵魂,交付予那形形色色的生命计分员了。这意味着,我们不只是存在于世界,更是属于世界。
  自我是来自人世间对你我的模塑;
  我是智者,只因有人予我高的评价;
  我能助人,只因有人向我道谢;
  我受欢迎,只因有人喜悦我的存在;
  我确重要,只因旁人认为我是不可或缺的。
  简言之,我们有价值因为我们拥有成就。
  同时,当我们越让自我的成就——一切工作成果——成为建立自我意识的准绳时,正意味着我们越发愿意牺牲自己的精神和属灵生命;却不曾考虑,这是否能满足因上一回成功之后,旁人对我生的期望。
  世间上,不少人的生命,就像一条穷凶极恶、索求不绝的锁环,环环紧扣的,是人类的成就及焦虑,焦虑随成就的出现而滋长,而这种黑暗的劳力,却不知将多少艺术家骗入了自我毁灭的深渊。活在这个成就主导的世界中,我们的生命渐显得被优越顶尖所支配:
  人们自吹自擂,因拥有最高的铁塔;
    沾沾自喜,因训练出最快的跑手;
    引以为傲,因长出了最高的人;
    暗自欣喜,因筑造了最长的桥;
    枉自提升,因发现了最好的学生;
  (然而在荷兰,我们的看法刚刚相反:我们以拥有最小的镇、最窄的街道、最微小的房屋和最不舒服的木屐而骄傲。)
  但在这种种强调成功行动的深层,却有无数的人,存活于我们之中受着深切的痛苦,他们被一种深切的自惭形秽所折磨,且被一股恒久的恐惧所笼罩,深怕终有一天,会被人脱去用成就掩饰软弱的面纱,在一切假象背后所呈现的,是世界为你我所轻筑的聪敏、美善和可爱的形象都将付诸东流。
  在时间的巨轮下,有人会在一个特别的时刻,作出人生一个最深切的忏悔:众人都以为我是文静和有涵养的,但,只要当他们一旦了解到我的真正感受……”这种对自我困惑的唠叨,往往是人们对生命感到极度绝望的基本原素,是人们活在这个物竟天择的社会里,通过不断挣扎而得的苦果。更甚的,是这种侵蚀性的惊恐,深怕真我被旁人所发现而打碎自我的堡垒,呈现自我软弱的威胁,逼使你我在群体中隐藏起一切深挚和富创意的分享。
  当我们愿意将自己的身份交付于世界作评估时,这意味着你我就被一股没有止息的力量所捆缚,而我们也就不能安歇,因为我们越发体现要得到别人的认同和赞美,只要在这些当中,我们才寻回那虚无的自我。
  与此同时,我们又的的确确被另一股力量所诱,要使我们成为一个低调的人,因一种恒常的自我拒绝,逼使我们垂下头屈着腰过活。
  于是,你我就陷入一个极度危险的绝境:我们将处于完全孤立、没有知己、没有友人的深渊,面上的假象避使人们不呈现丝毫软弱;只是没有一种友谊或爱,是可以脱离相互交付双方的软弱,而能建立起来的。
  当那一刻,我们的成就已不是内心飞跃的献呈,却成为惶恐惊惧的表征时,这就意味,你我已被牢牢囚困于自我建构的假象当中,永作笼奴,没有自我。

宁谧中的生命

  活出一个基督徒的生命,是意味着要活在世界中却不属于世界。而在宁谧中,这种内在的自由就能够滋长。耶稣走到一个孤寂的地方祈祷,就是让祂在领悟中成长,知道祂所拥有的一切权能都是天主赋予的;一切祂所说的话也是从天父而来;同时祂一切所作的,并不是祂自己的工作,乃是那位派遣祂来者的所为。在寂静的地方,耶稣被建立,免于失败。
  一个没有了孤寂处的生命,就是没有一处宁静中心的生命,容易变得充满破坏性。当我们执着于每项行动的结果,就是肯定自我的唯一途径时,我们跟着就变得要占有和自我防御,同时,亦越发将和我们共处的人视为敌人,要与他们保持距离,多于视他们为可以一起分享生命中恩典的朋友了。
  在宁谧中,我们可以慢慢地除下那充满防御假象的面具,同时,在自我的中心处,发现了我们的价值不在于能战胜自我,却是一些已给予我的东西。在宁谧中我们能够听到祂的声音,祂在我们能够说话前已向我们说话;祂在我们作出任何求助的表示前已医治我们;祂在我们愿意释放别人前,早已释放我们;同时,在我们能够将爱给予他人之先,祂早已将自己的爱给予我们。只有在这种宁谧中,我们发现了生命本身远比拥有的东西重要,同时,自我价值远比努力而得的成就更为重要。在宁谧中,我们发现了自己的生命并不是一种需要防御的占有物,却是一份与人分享的礼物。就在那里我们能够确认,所说的每一句医治的话语,并非只是出于自我,也同时是出于给予我们的;而我们所能表达的爱是源于一种更大的爱,是那更大的爱之一部分;同时,我们所带来的新生并不是一项需要执着的财产,但却是一份礼物,得去接受。
  在宁谧中,我们领悟到自我的价值并不等同于我们的用处。这一哲理,我们可从一个道教故事里木匠与他的徒弟的对话,其中讲论的一棵老树身上有所学习:
  一个木匠和他的徒弟正走过一片大树林,当他们经过一棵高大、粗壮且美丽非常的老橡树,木匠就问他的徒弟:你想,为什么这棵树可以长得这样的高大、粗壮、美丽且长寿呢?
  徒弟望着他的师父说道:不知道呢……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唔,木匠说:是因为它没有用处。假如它是有用的话,一早就给人家砍伐了,用来造桌造椅。正因为它没有作用,它就能长得这样高大和美丽,而你就能够坐在它的树影中歇息。
  在宁谧中,我们能够长大,免于被我们的用处所占据,那么,我们就能按从未计量的去服侍。当我们不再依赖这个世界到某一程度时,无论这个世界是意味着父亲、母亲、孩子、职业、成就或是报酬,我们便可以组织一个信仰群体,在那里只有少量的防御,却有无尽的分享。因为,作为一个信仰的群体,我们能认真的正视这个世界,却不会过分认真。在这样一个群体中,我们能够借用少许教宗若望的智慧,他能够取笑自己。当一些有高官爵位的人问他:教宗,究竟在教廷内有多少人工作呢?他沉默片刻,答道:我想,只有他们中间的半数吧。
  在一个信仰群体中,我们努力耕耘,但不会因没有成果而破坏;同时,作为一个信仰群体,我们要经常提醒其他同伴,我们是一个团体,是一群全然透彻面对天主的弱者,祂在我们所在的孤寂处,亲口对我们说出:不要怕,你已被接纳了。

小结

  清晨,天还很黑,耶稣就起身出去,到荒野的地方,在那里祈祷。西满和他同在一起的人都去追寻祂,……耶稣对他们说:让我们到别处去,到邻近的村镇去罢!好叫我也在那里我也在那里宣讲,因为我是为这事出来的。
  耶稣在这邻近村镇所说的话,正是孕育着祂与天父的亲密关系,这些说话包括了安慰与指责、希望与警告、合一与分裂。祂勇于说出这些富挑战性的话,是因为祂并不寻求自己的光荣:我如果光荣我自己,我的光荣算不了什么;那光荣我的,是我的父,就是你们所称的我们的天主(若八54)在短短的几年内耶稣的说话带来了摒弃境和死亡。但那位在孤寂处向祂说话者,将祂高举为盼望与新生命的记号。
  当你能够在自己的行动与关注中,创造出一个孤寂的地方时,你的成功与失败就会慢慢地失去威力。跟着你对这个世界的爱,就能与你对世界的幻象,同有一种深情了解的结聚。然后,你执着的参与,也揉合着没有伪饰的笑容;而你对其他人的关注,是被别人的需要所鼓动,多于出自自己的需要。简言之,是你能关顾。所以让我们把生命活得最丰盛,但同时让欧姆不要忘记恒常在清晨起来,天还没亮时,离开屋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去。

默想二:活在关顾中

     他们便乘船私下往荒野的地方去了。人看见他们走了。许多人也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便从各城徒步,一起往那里奔走,且在他们以先到了。耶稣一下船,看见一大伙群众,就对他们动了怜悯的心,因为他们好象没有牧人的羊,遂开口教训他们许多事。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的门徒来到他跟前说:「这地方是荒野,且时间已经很晚了,请你遣散他们,好叫他们往四周田舍村庄去,各自买东西吃。」耶稣却回答说:「你们自己给他们吃的罢!」门徒向他说:「我们去买两百块银钱的饼给他们吃吗﹖」
  耶稣问他们说:「你们有多少饼﹖去看看!」他们一知道了,就说:「五个饼,两条鱼。」
  于是耶稣吩咐他们,叫众人一伙一伙地坐在青草地上。人们就一组一组地坐下:或一百人,或五十人。耶稣拿起那五个饼和那两条鱼来,举目向天,祝福了,把饼擘开,递给门徒,叫他们摆在众人面前,把两条鱼也分给众人。众人吃了,也都饱了;人就把剩余的碎块收了满满十二筐;还有鱼的碎块。吃饼的,男人就有五千。
  马尔谷福音六章32-44
  〖 引言

  始于宁谧处,耶稣伸出祂关顾的手肘,亲抚那些有需要的群众;祂在那里孤寂地,关顾渐渐变得有力而成熟,祂也在那里与同时代的人,进入一种医治的契合中。
  耶稣确实的关顾了,作为一个现实的人,我们会说:这是显而易见的,祂喂养饥饿者,令瞎子得看见,聋子可听见、瘸腿的可以行走、死人也可以复活,祂确实的关顾了他们。
  但在我们为祂所作过种种不寻常的事而惊讶时,我们忘记了:在耶稣给予食物群众以先,是接受在人群中一个陌生人所奉献的五饼二鱼;在纳因城叫死去的年轻人活过来以先,是那寡妇母亲的哀恸;在坟墓中叫拉匝禄复活起来以先,是从心灵中直涌出来的泪珠和绝望。我们所看到、所喜欢去看的,只是医治和改变;我们所看不见和不想去看的却是关顾,
  在疼痛中的参与,
  在苦难中的共存,
  在破碎经验中的分担。
  始终,没有关顾的医治,像一个冰冷心窝所给予的一份礼物那样欠缺人性。我愿意在反省中将关顾看为是一切医治的基础及条件。在我们的群体中,已将一切着重点都放在医治上。
  我们想成为专家:医治患病者、
          扶助穷困者、
          教导无知者、
          组织零散者,
  但对大的试探却是我们利用自己的专长,与那问题的核心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同时也忘记了,在长期没有关顾的医治中,所产生的害处远多于益助。所以让我们先问自己,究竟什么才是关顾的真义,跟着,看看关顾如何才能成为一个群体的基础。

关顾

  究竟什么才是关顾呢?让我在开始时先说,这是一个具有多重意义的词语吧!
  当人说:我会关顾你!这个宣告式的话语的意思,与其说是一种充满热切感情的怜悯,倒不如说是一个紧迫的撞击罢了!
  在这种多重意义之外,关顾这词有时也被用在负面的情形下。
  你想要咖啡还是茶呢?”“没有关系。
  你想留在家中或出外看一场电影?”“没有关系。
  你想走路还是乘车去?”“没有关系。
  这些对话生活中的选择,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而成为了生命的共通点,而看来是漠不关心的人,往往比关心人者更被接纳。一个毋须关顾的生活模式比一个关顾人的更为吸引,真正的关顾并非摸棱两可的,在它当中没有漠视,它是冷漠的对立者。
  关顾(care)的字根在哥德式的语言中,是“Kara”,其意思是哀恸。
  关顾的基本意义是:与悲伤者同愁、
           与哀恸者同忧、
           与流泪者同泣。
  关顾这词的背景,使我非常震栗。因为,在我们的思想中,关顾的意思往往
  是强者对弱者的扶助,
  是权能者对卑微者的同情,
  是富有者对贫乏者的施予,
而实际上,在任何行动以先,我们觉得被邀请进入别人的痛苦中,是件很难为的事。
  当我们抚心自问:谁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浮过脑际的,
  断不是那给予诸多意见的能手,
  断不是那提供解决方法的天才,
  断不是那自命医治权威的神医;
  而是那些分尝我甘苦的友人,
  那用温柔的手肘,亲抚我伤口的同伴;那个静静地伴在我旁,与我同度每一个悲伤、失落、混乱、无望及种种难奈岁月的同行者。
  他能用真情接触凄怆,
  用心力挽着失败的臂弯,
  用忍耐紧扣对事态的无知、
       对劣势的无奈、
       对创伤的无助。
  能与我共度一无所靠、共历一无所依的绝境的,才是那些真正懂得关顾我的朋友。
  你一定还记得当友人失去妻子、孩子或父母的一刻,你要去陪伴他,你能够在那一刻有所提议吗?你可以说什么呢?这时往往有一种强烈的倾向说:不要哭了,你所爱的人在天主的手中。或者是:不要悲伤,世上美好的人和事还多着呢!不过,若我们真正的准备和他去经历面对死亡的无助时,深挚的说一声:我并不完全了解生与死的奥秘,亦不明白你此刻所感所受,但在此,我与你同在。
  我们是否愿意不再逃避苦楚的临近,不再故意装作忙碌,而愿意和哀痛的人面对死亡呢?
  一个真正关顾的友人,会弄清楚无论外在世界发生什么事,真正重要的是走到另一个人的生活中,领略其生命的种种。实际上,这意味着比痛苦、病痛甚或死亡还甚的事,我们可以从一些作家身上,获得超乎想像的慰藉与盼望,他们并不对生命的问题给予任何答案,只是他们都有勇气清楚地、诚实无欺地说出自己生命的景况和朝着的方向。
  祁克果、萨特、卡缪、韩马绍和梅顿,没有一个会给予生命的答案。然而,在我们当中有很多人阅读他们的作品时,都找到新的力量,去追求自己的探索。他们能勇于深深地进入人性中的痛苦,并能真正与自我的痛楚共存,这经历给予他们说出医治话语的能力。因此,关顾意味着我们要首先与其他人同存。经验告诉我们,那些关顾我们的人成为我们的共存者。当他们聆听,是聆听你的说话,当他们说话,你知道是向你说话,同时,当他们发问,你知道是因着你的缘故,而并非为了他们。
  他们的同在是一个医治的同在,因为他们以你的意愿接纳你,同时鼓励你认真地正视自己的生命,相信自己的才能。我们有远离痛苦实况或是试图将劣境改变的趋向。
  但没有关顾的医治,便使我们成为管治者、操纵者、控制者,同时亦阻延一个群体的成形。没有关顾的医治逼使我们要立即改变,也使我们不耐烦和不愿与人分担重担。所以,医治往往成了一种冒犯而不是释放的行动;故此,不少时候,那些有需要的人会拒绝医治,并不是件奇怪的事。
  不单是个人在意识到一种不真诚的关顾时,会予以拒绝;就算是被歧视的少数民族亦会解决支援。同时,在苦难中的国家,当意识到尊严受损,亦会减低接受医疗和食物的援助,因为他们知道受苦楚好过没有尊严地接受一些缺乏关顾的礼物。

群体与关顾

  这留给我们一个迫切的问题:我们怎样才算或怎样成为一个关顾的群体,这个群体内地人不会试图用惯性的忽略去掩盖或逃避痛苦,但却愿将分担痛苦作为医治和新生的泉源?
  最重要的是你要了解自己不能得到一个关顾的博士学位,而关顾是不能委托专家去处理的。所以,没有人能砌词而免于关顾。固然,在我们这样的社会里,我们有强烈的意图将问题转嫁给专家。
  当某人感到不适时,我们很敏捷地想到:我们可以到哪里去找一个医生呢?当某人在混乱和困惑中,我们很容易就会建议他去找辅导员。而当某人在面对死亡时,我们很快的去召唤神父。甚至当某人想祈祷时,我们会怀疑是否要有一个传教士在场。
  在二个世纪前有这样一个故事,17876月,正是美国立国颁布宪法的日子,当人们的讨论并没有什么结果,富兰克林提议在另一节会议前一同祈祷。但与会的人纷纷反对这项建议,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祈祷,而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足够的金钱去聘请一位牧师。
  当然,很多时呼求外来的帮助亦会很有意义,但有时我将事情转介予他人,是一个害怕见到痛苦的表现多于关顾的表现。而同时在这些事情中,我们将自己最大的恩赐——医治的恩赐,互相收藏起来。
  每一个人都有一伟大的、但可能仍未知晓的恩赐,就是能关顾,能与人为伴,能与人同在,去聆听,去知闻和接受。若那个恩赐可以被释放而能有所用的话,那么神迹就能诞生。那些能真正怀着感激的笑容,接受陌生人的饼的人,才能在不知不觉间供饼令更多人温饱。那些能在安静中坐在朋友身旁的人,虽不知应说什么,只知道他应坐在那里,这便能够为一个垂死的心灵带来新生。
  那些不再害怕与人感激地紧紧一握、或是掉下悲伤的眼泪、和让难过的叹息从心坎直涌出来的人,就能突破僵化的障碍,同时见证一个新团体的诞生,一个破碎者的团体。
  为何我们要将关顾这个伟大的恩赐深深隐藏呢?
  为何我们只愿付出一毛钱,但却不愿放眼一顾那乞丐的面孔呢?
  为何我们不能与那在饭堂中的孤单者共膳,而不需四处寻索熟悉的友人?
  为何我们绝少去敲一敲别人的门或是摇一个电话,为的是打一个招呼,表达一下彼此间的挂念呢?
  为何这样艰难才得到一个笑容,而那样艰辛才能得到安慰的说话呢?
  为何总是很难对一个老师表达感谢,
        对一个学生表示仰慕,
        对一个负责煮饭、清洁或种花的男人或女人表现欣赏?
  威吓我们经常在同一条路上互相溜过,而各自去找某些更重要的人?
  大概最简单的的是我们非常着重与别不同,我们不愿意让自己卸下沉重的盔甲,而共同处于无助中;或者,我们经常被自己的意见、思想和信念所充塞着,而根本就没有空间去聆听别人,及从她或他身上学习。
  有一个关于一个大学教授去找一个禅师求问禅学的故事。那位能贤禅师,奉茶予求问的大学教授。他将茶注满这位到访者的杯中,跟着继续的倾注。教授望着已经满溢的杯子,直到不能再控制自己,就说:已经满泻了,不要再继续!
  就像这个杯子,能贤说:你充满着自己的思想与偏见,除非你先倒空自己,否则我又怎能指教你有关禅的道理呢?
  关顾是指我们愿意首先倒空自己的杯,同时让其他人能走到我身边。这意味着要挪开一切妨碍我们与他人合一的屏障。
  当我们甘愿去关顾,就会发现人性中没有一项素质是与我隔离的,一切的憎恶与爱慕、残酷与感情、惊恐与喜乐都能在我们的心坎中寻找得到。
  当我们甘愿去关顾,我们就得在别人杀人时认罪,因为我也有份杀人;当他们去折磨人,我也做了同样的事;当他们去医治人,我也做了同样的事;同时,当他们付出生命,我也做了同样的事。跟着我们就能经历与杀敌的军人、与使人烦扰的看更、与正玩耍得好像生命没有尽头的青年、与因为害怕死亡而不敢玩耍的老人同在。
  藉着对人类共同处发出诚实的确认和忏悔,我们才能参与那位关顾人之天主的工作,祂的来临,不是满有权势而是没有能力,不是与别人不同而是完全一样,不是挪开我们的苦痛,而是和我们一同分担。通过这项参与,我们能够彼此将心灵开启,同时能组成一个新的群体。

小结

  当耶稣接收到那五饼二鱼之后,祂将之归给群众,然后每个人都得到充分的食物。这份礼物是从接受中衍生出来的。食物从一群同血族的饥饿者所出,医治从情感所出、疗助从关顾所出。当他或她能与困乏者一同呼号时,就能够没有防御的给予。
  只要我们仍是被一种追求美好的欲望所占有和盘踞,但没有能力去感受到那些痛苦者的呼号,我们的帮助只不过仍是飘摇于思想与援手的某处,并未有着实的下降到那有需要者的心坎里。
  但在宁谧中,我们的心能慢慢地脱下那些保护的诡计,同时能广阔而深入地增长,使人性中任何东西对它来说都再不陌生。
  跟着,我们就能够对自己所做错的事深表懊悔,成为压碎和破裂的人,不只是为我们自己的罪过与失败,但同时也为与我们共存之人类的痛苦。然后,我们能孕育出一种新的悟性,去接触那些远超于人类努力的疆界。同时,在我们的恐惧和狭窄的意念中,会害怕那些连自己也没有足够食物的人,也都会拥有笑脸。因此,我们会发现,在供应了多于五千人吃饱之后,还有十二个篮子的饼和鱼的剩余。我们在宁谧中所孕育出来的关顾,能够成为一个信心盼望的记号,在将来的日子成为一种完全的喜乐。

默想三:活在期待中

       (耶稣在被出卖的那一夜,对祂的门徒说:)
  「只有片时,你们就看不见我了;再过片时,你们又要看见我。」
  于是他门徒中有几个彼此说:「他给我们所说的:『只有片时,你们就看不见我了;再过片时,你们又要看见我。』还有『我往父那里去』,是什么意思?」
又说:「他说的这『只有片时』,究竟有什么意思?我们不明白他讲什么。」
耶稣看出他们愿意问他,就对他们说:「你们不是彼此询问我所说的:『只有片时,你们就看不见我了;再过片时,你们又要看见我』的话吗?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你们要痛哭,哀号,世界却要欢乐;你们将要忧愁,但你们的忧愁却要变为喜乐。妇女生产的时候,感到忧苦,因为她的时辰来到了;既生了孩子,因了喜乐再不记忆那苦楚了,因为一个人已生在世上了。如今,你们固然感到忧愁,但我要再见到你们,那时,你们心里要喜乐,并且你们的喜乐谁也不能从你们夺去。
若望福音十六章16~22

引言

  从宁谧处孕育出来的关顾,若不是紧系于期待中,让天主成为一切之首的完全日子,那关顾还未能持久的。没有期待,关顾容易腐化成一种被痛苦所盘踞的病态,只会容让更多埋怨提出,却不能建立任何群体。
  但耶稣把我们从自怨自艾中释放出来,而指向一个超越短暂的关顾,达至那满有喜乐的大日子。
  只有片时,你们就看不见我了;再过片时,你们又要看见我。……你们固然感到忧愁,但……你们心里要喜乐,并且你们的喜乐谁也不能从你们夺去。
  我们的生命在期待中只是一会儿、一段忧愁与喜乐时刻亲吻的时间。
  忧愁蔓延于我们生命的每一刻,看来,没有一种彻彻底底的纯喜乐存在于生命里,即使在最快乐的一刹那,总是存在着些微忧愁的意识。
  在每次满足里,总是醒悟到必有其限制;
  在每项成功中,总会有怕被妒忌的恐惧;
  在每个微笑背后,总有一颗泪;
  在每次拥抱中,总有一点孤单;
  在每段友谊中,总有距离。
  同时,在各种的光明中间,我们实在知道周围有黑暗。
  喜乐与忧愁,就像新英格兰深秋艳彩华美的落地枫叶,对比于其上萧索而肃穆的秃树一样,那么接近。当你紧握远归友人的手,你随即知道他将再次离你而去;当你被宁静无边、落霞斜照的海洋所感动,你却惦念着未能与你共享如此美景的友人。喜乐与忧愁像是孪生的,都是从心灵的深处中跃升上来,以致你不能用言语去捕捉这种复杂的情怀。这种紧密的经验,能在每一点的生机内接触着每一点的死亡;却成为引领我们超越自我存在的局限之途。这经验能有这样作用,是因着使我们能在期待中前望,期待那叫我们的心灵充满完全喜乐的日子,就是那没有人能夺去的喜乐的日子。
  所以就让我们反省期待这一课题,首先反省期待就是忍耐,跟着期待就是喜乐

期待就是忍耐

  忍耐乃期待之母
  法国作家西蒙娜·薇依在她的笔记本上写着:灵性生命的基础是在期待中忍耐地等候。
  没有忍耐,我们的期待就会腐化成妄想。
  忍耐是从一个希腊字“patior”所出,意思是受苦。耶稣第一件应许的事就是受苦: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你们要痛哭哀号……你们将要忧愁。但祂称这些痛苦为生产之苦。故此,任何看似是制肘的便成为出路;任何看似是不适用和可弃的,便成为一块房角石。耶稣改变我们的历史,把一连串的憾事与意外转化成为不断提供的机会,为的是要让我们有内心的改变。
  忍耐地等待,就是意味着可以容许我们的悲泣与哀号,成为一项净化的预备,预备我们接受那应许予我们的喜乐。
  数年前,我曾在美国圣母大学里遇见一位年老的教授。他回顾自己漫长的教学生涯时,一个有趣的目光闪过他的双眼,说道:我时常投诉自己的工作不断受到骚扰,直至我慢慢地发现,原来那些骚扰我的,就是我的工作。
  这就是我们生命中最重大的改变:要确认和相信,那些在期待以外的事情,并不只是骚扰我们计划的东西,却是一条天主塑造我们心灵的路,以预备祂再来。
  我们生命里,最大的试探是厌倦和苦涩。
  当我们美好的计划,给坏天气所打扰;
  当我们计划妥善的事业,给病痛或运气打扰;
  当我们平静的思绪,给内在的不安打扰;
  当我们和平的希望,给一场新近爆发的战争打扰;
  当我们要求有一个稳定政府的欲望,给那些不断更替的军队打扰。
  当我们长生不老的愿望,给真正的死亡困扰;
  我们就受试探屈服于使人瘫痪的厌倦前,或者被反击至具破坏性的苦涩中。
  但当我们相信忍耐能令我们的期待成长,跟着命运就能转化成使命,创伤转化成一个呼号,要求更深入谅解的呼号,同时,忧愁亦成为喜乐的出处。
  我想告诉你关于一个中年男人的故事,他的工作受到重大的困扰,因为他发现自己患上了白血病,是一种不能治愈的血癌。他生命中一切的计划都成为泡影,而一切的路向都改变。但慢慢地,他可以不再问自己:为何要在我身上发生这些事?”“究竟我做错了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命运?反而,他却问:在这件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应许?
  当他的反叛成为一种新的追求时,他觉得自己能够将力量与盼望,带给患有癌症的病人。同时,藉着直接面对自己的处境,他能将自己的苦痛化成医治别人的源头。在这些日子中,他为那些病人所作的,不只超过一个传教者可以作的,同时也是他在一个以前从未得知的境界中,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生命。

期待就是喜乐

  既然忍耐就是期待之母,那么,期待本身就将新的喜乐,注入我们的生活里。耶稣不只叫我们顾念自己的痛苦,还要仰望痛苦以外的东西。如今你们固然感到忧愁,但我要再见到你们,那时,你们心里要喜乐。无论是男人或女人,若没有对将来的盼望,就不能在现今有创意地存活。盼望的吊诡性,确实在于那些相信还有明天的人,能在今天活得更好;那些盼望喜乐会在哀痛中涌现的人,能在固有生命的中间,发现新生;那些指望上主再临的人,会发现祂实在已临到他们中间。
  你会知道一封信是怎样改变你的一天。当你观看人们在一堵挂着邮箱的墙前,你就能得悉一张细小的纸张,是怎样改变一个人面上的表情:能将垂头的变为昂然屹立,又可使一个阴郁的嘴唇再次吹起口哨。日期或会如昨日一般的沉闷,同时工作也一样叫人疲累;但在你邮箱里的信,正告诉你有人爱你,有人期待与你再次相会,有人需要你的同在,或是有人答允将要到临……这种种,令一切都改变了。
  一个活在期盼中的生命,就像是我们生命中收到一封信一般。一封信能够令那个我们深深惦念的他,比我们想像中回来得早。期盼将喜乐带到生命的哀痛中,同时将所爱的人,带到思念者的心坎里。
  那位在以往与我们同在者,亦会在将来重回,在那珍贵的时刻与我们一起,使记忆与盼望在当中互相交汇。在那时,我们就明白到,自己只可对祂有所期盼就够了,因为祂早已亲抚了我们。
  一个从加州来的学生,他离开了自己很多很多好友,为的是到遥远的东岸来读书。他最近告诉我:分离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假若分离不是苦痛的话,重聚亦不可能会是喜乐的。所以,他的九月哀痛将会化为圣诞时的喜乐。
  究竟天主是存在还是离开了呢?或者,现在我们能够说,当祂不在我们悲痛的中心时,这就是我们能够找到祂存在的第一个印记,而同时,在我们寻索的中间,我们会发现那留下足印的人。
  这正是,在怀着信心等候自己心爱的那一位时,才知道祂早已是怎样的充满在我们的生命里。就如一个母亲在盼望儿子归家时,能够加深对儿子的爱;又如一对爱侣,在长久的仳离后,可以与对方重遇。故此,我们与上主的亲密关系,在耐心等候祂再临的时候,发展得更深厚和更成熟。

小结

  只有片时,你们就看不见我了;再过片时,你们又要看见我。我们就是生活在这一会儿之中。当我们能够活在宁谧之中,我们就可以有创意地生活,而不受工作的成果影响。
  同时,当我们活在关顾中,这就是与那些痛哭哀号的人一同呼号的时候。然而,这却是那对基督再来的期待,将我们的宁谧和关顾,模造成那满有喜乐的日子的装备。
  这就是我们在领用圣体圣血时所表达的情感。我们不是吃饼来充饥,或是饮酒来解渴,我们只是吃一点点的饼和喝少许的酒,为的是要确认基督的同在,就是同在于那位已到临者。且祂要再来,祂轻抚我们的心灵,但却没有将一切的忧愁取去。
  所以当我们一起分享圣体圣血的时候,我们这样做并不是为那些已经临到的,而是那些男的和女的,能够彼此在忍耐中互相支持,直至能再次见到祂。跟着,我们的心就充满喜乐,一种没有人能将之夺去的喜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