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49年大陆政权易手之后不久,政府就在基督教内开展“三自革新”(后称“三自爱国”)运动。表面上是要各教会断绝与外国差会关系,实行自立、自养、自传,实质上是要通过“三自”来控制教会,以达到最终消灭教会的目的。但从属灵层次来看,这是一场严峻的争战。无神论者要代替基督作教会的头,将其宗教政策、法令、文件置于圣经之上。对此,敬畏神的人决不妥协、后退,甘愿出重大代价,持守“他是教会全体之首”、圣经是圣徒生活事奉唯一最高的准则。一方面,我们学习“在上有权柄的,人人当顺服他,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的。”另一方面,我们更深知“顺从神,不顺从人,是应当的。”我们相信,唯有至高永生神的权柄是绝对的,人的权柄都是相对的。任何人(包括教会内部使徒、长老)都无权要求别人绝对顺服。  

 

  这场逼迫始于1955年下半年发动的“肃清反革命运动”(19557月至1957年春),自胡振庆(浙江,详见《没药山》,C.C.T.M.199812月出版)、王明道(北京)等弟兄被捕前后,正式开始,1956年上半年达到巅峰。我们俯伏敬拜主,“至高的神,在人的国中掌权,”他的权柄统管万有,他全能主宰的手允许这空前的、烈火般的试炼临到中华大地那荒凉、混乱的众教会,必定有他超绝的智慧和美意。经过长期寻求主的亮光,虔读神的话,反覆揣摩,我们越过越觉得:  

基督台前的火与大陆试炼的火  

 

  主来的日子近了,基督台前的“火”即将出现(林前3:13)。“这火要试验各人的工程怎样”:是金银宝石呢?还是草木禾秸呢?哦!若等到那一天才发现自己的工程都是草木禾秸,都被烧毁了,自己的得救“像从火里经过一样”,就太晚、太惨了,而后果将是永永远远的!  

 

  感谢慈爱的天父,在基督台前的火尚未来到之前,他允许一种试炼的火临到大陆教会,好比一次“摹拟测验”,提前显明我们贫穷、瞎眼、赤身的真相,借此使我们及早苏醒、回转,并蒙炼净;又通过大陆圣徒的见证,为普世教会敲响了警钟,加速新妇的预备(19:7;25:4) 

 

  哦!亲爱的弟兄姊妹,中国大陆几十年血和泪的经历说明:真正经得起火的金银宝石是何其少!而草木禾秸又是何其多啊!尤其可悲的是,末世是“鱼目混珠”的混乱时代,极多信徒分辨不清鱼目与珍珠,分辨不清草木禾秸与金银宝石,因而非常容易“被人带错了路”(24:4原文)。你若知道大陆一般神的仆人在火中的真实光景,必定会大吃一惊,或不予置信。哦!但愿我们经常俯伏在尘埃中,仰望审判台前的亮光,时时省察,你我的工程究竟怎样?  

 

生命窄路和知识恩赐的路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借着火的试炼,神的灵要显出真正“生命的路”(即十字架的路),亦就是当我们看见自己的工程只是(或基本上是)草木禾秸时,我们的路何在?只有一条路是主所喜悦的:他自己走过的十架窄路。  

 

  我来到所谓的自由世界已足足十年,探访过不少教会。我在主面前诚实地说,今天自由世界大多数、甚至绝大多数教会所注重的,是外面的知识和恩赐(后者包括所谓的、不同于圣经所记的“方言”、“神医”、“灵浸”等)。有的传道人讲惯了知识性的道,而且有的越讲越高深,甚至片面地以为“读(属灵)书越多越属灵;越属灵读书越多。”听众则听惯了知识性的道理,对生命的道,属灵的追求、对付、长进、经历等已经陌生,不适应了,反而认为是肤浅,甚至厌烦了(提后4:3-4)。另有不少主仆则误以外面的知识和恩赐代替生命。“生命,生命”,诚然也有一些人在宣扬,但实际情况如何呢?正如主亲口所说,找到生命窄路的人“少”(7:14,英文译成“few);而自己实际走上、又学习带领弟兄姊妹走上生命之路的主仆,则更少了。我自知不配说这些话,但为了忠于主的托付,不得不说。  

 

  大陆变色以前,也有几位圣经知识丰富、大有恩赐、常讲“属灵”、“生命”的男女同工。然而可惜!我存着谦卑、敬畏的心说:其中真正在试炼中发光的很少,而绊倒人、令人失望、甚至灰心的,反而不少。忌邪的神却借着这一真相,粉碎了许多弟兄姊妹根深蒂固的、高举人的偶像观念。这一深刻的前车之鉴、血的教训,值得人人记取。我们知道,圣经真理的知识极为重要(在教会普遍荒凉的今天,很多基督徒连圣经也不读,而一心事奉玛门,则更可悲、可叹了!),但若停留在头脑里,而没有靠圣灵用信心接受,化为我们生活、事奉的实际,那就不是把房子建造在磐石上,一旦“雨淋、水冲、风吹”,就会“倒塌得很大”(7:24-27)。哦!讲信心与因信而活,讲十字架与真正背十字架,相距实在太远了……。  

 

  主在登山宝训中说到两条“门路”(7:13-14),一扇门宽、路大;一扇门窄、路小。历史上不少认识神、经历神很深的圣徒,都把前者称作外面的路,把后者称作里面的路。里面的路和外面的路截然不同。总的说,惟有出于基督生命的,即惟有合乎神的道、出乎基督的爱和伴有圣灵膏油的生活和事奉,才是蒙神悦纳、走在里面的路上。“因为外面作犹太人的不是真犹太人;外面肉身的割礼也不是真割礼。惟有里面作的,才是真犹太人;真割礼也是心里的,在乎灵不在乎仪文。这人的称赞不是从人来的,乃是从神来的”(2:28-29)。神不是看外貌,乃是看内心。不能按一个主仆的名声、学位、地位、会堂大小、人数多寡来判定他所走的路。信徒的祷告、敬拜、事奉等,外表虽相似,里面却有天壤之别。有的只是外面的形式,有的则是发自里面心灵的深处(18:9-14;15:8;16:18;13:1-36)。有的肢体有天然美德他们慷慨、施舍、助人为乐,也有的谦让、温顺等等,但在神和认识神的人面前(林前2:14-15),这外面天然的美德和基督生命显出的爱心、谦卑、柔和等德行,却有极大的区别。天然的美德需要经过十字架。  

 

  若非为主的圣名,受苦也无永恒的价值(参彼前4:14)。然而一个人为主受苦多,并不等于属灵的学习多。古今中外无数圣徒为主受苦,但受益、收获多少,大不相同。不过,属灵学习多的圣徒,必然经过许多苦难(9:16;林后4:17)。苦难的经历以及像保罗三层天的奇妙、独特的经历,都可能成为灵程上的重担(12:1),成为骄傲、自夸的资本(林后11:23-33,12:6-7)。但由于圣灵的工作,也能使人更谦卑、倚靠,更圣洁、公义。所以我们总要每天不断仰望主的伶悯和恩典,忘记背后,不论成败、荣辱,努力面前,向着标竿直跑。  

 

  有弟兄说,五旬节时彼得被圣灵充满,传福音有三千、五千人蒙恩;而司提反被同一位圣灵充满,却是招来许多石头,成为第一位殉道的圣徒。写路加福音和使徒行传的器皿--医生路加,以及使徒约翰,都避免讲自己,巧妙地隐藏自己;像上世纪的主仆达秘(J.N.Darby)等,也不要人为他们写传记。但使徒保罗却把他的经历、言行公诸于世;廿世纪的主仆慕勒(George Mueller)以及内地会的戴德生(James Hudson Taylor)等,亦留下传记。圣灵对每个人的带领不同;只要是出于里面圣灵引导的,是从心灵里面作出来的,都是神所喜悦的。  

 

学习完全依靠  

 

  主耶稣说:“离了我,你们就不能作什么。”这是生命的路与知识和恩赐的路的重要分界线。  

 

  我们亲眼看见了,也亲身经历了:凡离了主还能作的,都是草木禾秸表面上可以很大、很兴旺、很热闹,看上去很成功,但却没有属灵的价值,经不起试炼,撒但也不在乎(1:8;10:13)。我要靠主勉励、告诫大家和自己:走在知识和恩赐道路上的人,靠自己的聪明能干、知识学问多、办法多、手段高明,不需要寻求主的旨意,不需要恐惧战兢、时刻谦卑仰望主的恩力,凭自己天然的智慧和才干,就能作很多,作很大--仗恃自己就能发热心、订计划、作打算、定目标、广募捐、“招兵买马”……。他们往往表面上也祷告,也寻求,但只是徒具形式;在实际上则完全是凭自己的心意、野心,为自己的目的,靠自己的力量,把荣耀、成绩归自己(参罗11:36)。可悲的是,在审判台前顶嘴的将会是这样的人:“主啊,主啊,我们不是奉你的名传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许多异能吗?我就明明的告诉他们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不法的工人,离开我去吧”(7:21-23另译)。求主怜悯我们!  

 

  感谢主,我们同时也看到另一些肢体,他们因着主的恩典和怜悯,虽也经过不少失败,却逐渐蒙主光照(火能照亮,也能焚烧、炼净)。他们谦卑俯伏在主脚前,在逼迫试炼中仰望主的怜悯,求主开他们的眼睛。为什么某些圣经知识多、口才好、会众多、礼拜堂大的大名鼎鼎的传道人在试炼中倒下去了?而且倒塌得很大,绊倒了许多人?为什么某些很普通、没学问、没地位、无名声、在大家眼中只是普通的仆人或使女,没有高言大智,更谈不上著书立说,反而在逼迫中赤胆忠心、不畏强暴、不顾生死而能灿灿发光呢?关键何在?感谢主,这些肢体终于看见了其中的区别在乎平时所走的道路:前者是宽门大路,后者是引到生命的窄门小路。要走这条生命窄路,每一步都需要依靠主;而若非主的怜悯和恩典,依靠自己(包括依靠势力、才能、金钱等)惯了的人,也不会真正放手依靠交托神。风平浪静、一切顺利时,可以讲依靠、交托的话,但一旦遇见难处或试炼,就立刻失去平安,不会依靠、交托了(参路8:24-25) 

 

“小子们哪,你们要住在主里面”  

 

  大陆的试炼显示:虽然在道理上,不少信徒都明白,但若要走在生命窄路上,则必须彻底奉献、甘愿舍己、背十架、全心爱主等等--总之,必须“买”(出代价)。这些道理当然都很美好,可惜很多人没有活出来,缺乏经历,成效不显帝。何以如此?其根本原因就是没有“不住的祷告”,没有“住在主里面”,因而不能把房屋建造在磐石上。  

 

  本书几篇交通的首要目的,就是仰望主的恩典和怜悯,从大陆正反两面的一些较典型的见证中,具体生动地显明生命的道路。事实证明:在此末世“危险的日子”、“干旱之年”里,惟有像“树栽于水旁,在河边扎根”,叶子才会青翠,而且结果不止(17:7-8,这里“水”和“河”是指基督和他的十字架) 

 

仰望赐恩、伶悯的神  

 

  全是恩典和怜悯!是的,全是恩典和怜悯!愿一切荣耀都归给赐恩宝座上、喜爱怜悯的神!“神阻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求主使我们越过越谦卑,直到见他的面。  

 

  感谢主奇妙的引领--1979年我从劳改营回上海后,在大学里教书,同时在家庭教会内服事。这时年长的一辈大都已被主接去,所以就我自己来说,本无意出国,但后来有主清楚的引导(后详)。当来美的飞机还在太平洋上空时,我再一次求问主,他带我到美国的心意是什么?那时我里面的感觉之一,是要把神在大陆所作的,按我所领受的,介绍给海外圣徒。这本书就是介绍的一部分。  

 

感谢天父,他有广大、泱漭的胸怀与无限的慈爱和智慧。我虽是无有,他却是万有,他能使用巴兰的驴子及法老尼哥说话(代下35:22)。求主如今再降卑俯就,为了他的荣耀,在此末世,使用这卑微、无用、不配的仆人,说出一点他今天的心意来。让我们真诚谦卑地仰望他的怜悯、光照和激励,同时求主捆绑撒但,禁止它阻挠我尽我从主所领受的职分。愿荣耀归给他,直到永永远远,阿们!  

 

                                                                            199610月于洛杉矶

一、十字架和苦难
 

读经:

 

  “有极多的人和耶稣同行,他转过来对他们说:‘人到我这里来,若不爱我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姐妹和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作我的门徒;凡不背著自己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门徒。……这样,你们无论什么人,若不撇下一切所有的,就不能作我的门徒。’(14:25-27,33)

 

  “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乃是顾念所不见的;因为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是永远的。”(林后4:17-18)

 

  “既是儿女,便是后嗣,就是神的后嗣,和基督同作后嗣。如果我们和他一同受苦,也必和他一同得荣耀。我想,现在的苦楚若比起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8:17-18)

 

祷告:

 

  慈爱的天父,我们所敬拜、所事奉的神:

 

  我们感谢祢,因著祢儿子耶稣的血和祢的生命,我们能聚集在一起,能在这里述说祢的恩典。我们的父、我们的神:我们生活在这个艰难、邪恶、淫乱、败坏的时代里,何等需要祢的恩典!我们实在深深地感觉,我们需要祢的恩典和怜悯,是远超过我们所知道的。

 

  天父啊!今天求祢向我们施恩典。在祢面前,一切受造之物都是赤露敞开的。祢是鉴察人心肺腑的主,祢知道我们心灵深处所存的;祢知道我们实际生活、事奉的情形。我们的父啊:求祢光照我们,用厉害的光来照亮我们。求祢使我们在这个弯曲、悖逆的时代里,如同“明光照耀,将生命的道表明出来。”求祢向我们施恩典,与我们同在;除去我们的自以为是,赐给我们一颗谦卑、受教的心。

 

  我们的父神!我们把这一点点的时间,交托在祢的手里。我们知道,人不能做什么--不过是贫穷、无有,惟祢是生命的主,是生命的泉源。所以,我们专心仰望祢。我们的主啊!因着祢自己的荣耀,为祢自己名的缘故,多多地向我们施恩典,在我们中间得著一班人,是全心全意来跟随祢的,是不顾一切来讨主喜悦的。我们的神啊!求祢垂听我们的祷告。我们的时间、年日都不多,让我们在这不多的时日里,知道如何“爱惜光阴,因为现今的世代邪恶。”

 

  慈爱的父神,我们切切地仰望祢,这一生单单地倚靠祢。愿我们的父神垂听我们的祷告。

 

  奉耶稣基督的圣名,阿们!

 

我们都要来到基督的审判台前

 

  亲爱的弟兄姊妹,有一天我们都要见主的面。当那日我们站立在基督耶稣的审判台前时,我们会怎么样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不但关系到千年国度,而且也关系到我们的永世永远。当我们见主面的那一日,主就要在我们中间作一个区分的工作。有的人在主的眼中是忠心又良善的仆人,有的人是又懒又恶的;有的人是聪明的童女,有的人是愚拙的童女;在基督台前火出现的时候,显明有的人的工程不过是草木禾秸,被火烧毁了;但是,也有一些人,他们在地上几十年的生活,很清心、忠心地跟随主,到见主面时,他们的生活、工作就好像金银宝石一样,经过基督台前的火,不但没有被烧毁,反而灿灿发光。

 

忠心跟随主的人必经苦难

 

  我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自己在神面前真实的属灵光景如何呢?这个问题太重要了!当我们传福音时,我们对那些没有信主耶稣的人(福音朋友们)说:“今夜必要你的灵魂,你所积攒的要归给谁呢?”“人若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我们告诉那些朋友们,有一天你要在白色大宝座前,面对这位创造天地、公义而圣洁的神。到那时,你会怎么样呢?而对我们这些已经信了主的人,神的仆人使徒保罗说,“不要作糊涂人,要明白主的旨意是如何。”我们在世的年日非常地短暂;在这短暂的年日中,我们是为神的荣耀而活?抑或是为自己、为我们的家庭、事业、钱财而活?请记得,当我们站在基督台前的那一天,主要把冠冕(提后4:7-8)赐给全心爱他的人。这冠冕是我们对主的爱的标记和量度。

 

  自从我离开中国大陆到现在,已有八年的时间了。我访问了一些自由世界国家的教会,心中有个极深的感觉:若不是神极大的恩典,到那一天见主面,被认为既忠心又良善的仆人,被认为是聪明的童女、生活事奉是金银宝石的,这种人实在很少。因为没有经过烈火长期的试炼,大家不容易认识自己真实的属灵光景,正如当时大陆的许多同工,在烈火中倒塌了。我说这些,并不是叫大家灰心,乃是在爱里对大家说诚实话,敲响警钟,好让我们及早醒悟,彻底更新奉献(12:1-2),竭力“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向著标竿直跑。”

 

  主耶稣的那些使徒们对我们作见证:他们见过复活的主,有的还在变化山上见过主的真体;像保罗,就在大马色的路上遇见过荣耀的主,甚至被提到过三层天上,到乐园里去过。这些使徒们告诉我们一个极为真实的属灵的世界。他们面对基督舍身的爱和前面永远的荣耀,就把所有一切主不喜悦的,都抛弃了,如同主耶稣,“他因那摆在前面的喜乐,就轻看羞辱,忍受了十字架的苦难,便坐在神宝座的右边”(12:2)

 

  保罗说,“我为他已经丢弃万事,看作粪土,为要得著基督。”又说,“现在我往耶路撒冷去,心甚迫切,不知道在那里要遇见什么事;但知道圣灵在各城里向我指证,说有捆锁与患难等待我。我却不以性命为念,也不看为宝贵,只要行完我的路程,成就我从主耶稣基督所领受的职事,证明神恩惠的福音。”为什么保罗是那样绝对和完全,甚至不顾一切来走这一条路呢?因为他知道,他这一生如果忠心跟随主,因著主的名的缘故经受苦难,有一天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他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同时,他更是被主那十架大爱所激励,深知一生忠心遵行他的旨意乃是理所当然的。求主大赐怜悯,使我们真正切实效法他,像他效法基督一般。

 

为主肯摆上一切的人不多

 

  我们曾否想过什么叫“永远”么?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有一天我去聚会,正好是传福音。有一位年长的弟兄说到什么叫作“永远”。他说,这里有一杯水,约二、三百C.C.,每一C.C.有二十几滴水。现在有一个漏斗,让这杯水从漏斗漏下去。假定这漏斗流过一滴水的时间是一万年(当然这是个假设),那么这一杯水全部漏过去,需要多少年呢?要六、七千万年。如果一个池溏或游泳池里的水要通过这个漏斗,需要多少年呢?这是一个很大的天文数字了:那就必须在以上数字后面再加许多个零。再说,整个太平洋的水如果要通过这个漏斗,需要多少年呢?这更是一个极大的天文数字了。但是这个时间和永世相比,只不过是一刹那而已。

 

  我们要知道,永世乃是个严肃的问题。我们究竟在这世上怎样生活,怎样工作?是以自己为中心?还是以神为中心?这不但影响到我们是否有份于天国、千禧年里的荣耀,而且也影响到永世(约壹2:17;林后4:17)。这永远的荣耀是神为全心爱他、敬拜他的人所预备的。他们喝过他所喝的杯,受过他所受的浸(10:35-40)。这就是为什么历世历代的许多圣徒那样地把自己摆上、甚至不顾一切地来跟随主、爱主的原因。

 

  感谢、赞美神!几十年在中国大陆,使我认识了许多清心跟随主的人。虽然和弟兄姊妹的总数比起来,这些人的百分比很小,但毕竟是有一群清心跟随拿撒勒人耶稣的人。他们在这个世上被人藐视,真像圣经所说的,被人看作“世界上的污秽,万物中的渣滓”(林前4:13)。他们也像保罗所说的,“我们若靠基督,只在今生有指望,就算比众人更可怜。”弟兄姊妹们,你我是否比众人更可怜呢?你我是否为了主的名被人看作世上的污秽、万物中的渣滓呢?或者你在人的眼中是世上的佼佼者呢?

 

  自从1949年中国大陆变色,一直到我离开那里,在那几十年中所看到的,也就是我到了美国(自由世界)来要报告给弟兄姊妹的信息更准确一点地说,是一个警告或鉴戒:真认识主的人不多,真爱主的人不多,真正属灵的人不多。平时我们所看为属灵的人,他们道讲得好、口才好、明白圣经,这不是不好;但是我告诉大家,在这些人中间,真认识主的人不多,在试炼中发光的人不多。哦!人说我们好,没有用处;人说你属灵,把你看作伟人、了不起的人,没有用处。反之,人藐视我们,也算不得什么。等到有一天,众人到基督台前时,“主要照出暗中的隐情,显明人心的意念。那时各人要从神那里得着称赞”(林前4:5)。主在审判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主的“鉴定”才算得数。

 

   感谢主,在基督台前的火尚未来到之前,就先让大陆的圣徒经历了几十年烈火的试炼,使我们在烈火中认识自己真实的属灵光景,为要使我们“经过水火”,到达“丰富之地”(66:12)

 

惟有真正愿意弃绝自己的人才能跟随主

 

  我要向弟兄姊妹做一点见证。在中国大陆几十年的时间里,我们看见,到底是怎样的人在那个大试炼中为主发光呢?我们知道,圣经把“试炼”形象化,成为一种“火”。火能照亮,火也能焚烧、炼净它能使我们看见我们平时所看不见的,也能显明我们里面那些不出于基督的渣滓和杂质,使之焚烧、炼净。在那火的试炼中,能发出光来的基督徒,不是那些头脑大、知识多、名声响、或是有聪明才干的,而是那些谦卑、清心爱主、住在主里面的人。这些人有一颗诚实的心;他们平时就学习不爱世界,愿意舍己,不依靠自己的才能、钱财、智慧。他们学习专一地依靠主,谦卑地跟随主。他们愿意接受十字架,愿意经历苦难,愿意吃亏。

 

  如果我们不是一个天天跟随主的人,在试炼没有来的时候,或是太平、自由的时候,觉得自已似乎很不错;大家也都认为你很好。可是一旦试炼来到,马上就垮了。在路加福音十二章时,跟随主的人很多,有几万人,“甚至彼此践踏”;到了十四章的时候,我想最起码人数也有那么多。主耶稣不是像现今某些传道人,礼拜堂里坐了几百人、上千人,就骄傲起来了。主耶稣是怎样的呢?他回过头来对大家说,你们这许多人要来跟从我,真正能跟从我的,只有那些爱神过于爱自己的妻子、儿女和自己的性命只有那些愿意天天背起十字架、舍己、愿意撇下一切的人。他说了三个“不能”。

 

  在国内这几十年,我们所经历的,证明主的话是何等地实在!所以我们要仰望主怜悯我们,不只是在口头上爱主,像圣经上所说的,“这百姓用嘴唇亲近我,心却远离我;所以拜我也是枉然。”我们要求主向我们施怜悯,使我们这些人是诚诚实实地爱主,而且甘心情愿地舍弃一切甚至我们自己的生命来跟随主耶稣。否则,不但经不起基督台前的火,连今生试炼的火也是经受不住的。

 

  在中国大陆这几十年中间,有许多弟兄姊妹的见证很感动我。我要陆续和弟兄姊妹分享其中的几位。

 

  有一位姊妹(董银珠姊妹,后详)的见证,非常宝贝,也很有启发性。如果不是主手里有这样一个器皿,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早已死了。感谢赞美主!他借着这位姊妹施恩给我,使我今天能站在大家面前。这位姊妹没有多少学问,圣经懂得的也不很多。我很惭愧地告诉各位,她当年在上海时,曾要求到我所在的聚会处参加掰饼记念主。当时在上海基督徒聚会处的长老中,有三位不同意,认为她对救恩的真理不够清楚。只有一位长老说,她已重生,可以参加掰饼。正是这位气貌不扬、人看不上眼、连擘饼还嫌不够格的姊妹,主却借着她救了我一条命。其实不止我一条命。究竟几条,我却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从她身上,我们可以窥见什么叫作十字架的道路,什么才是真正的舍己。我们唱诗、祷告很容易,可是当我们真正需要为主摆上时,我们会怎么样呢?

 

二、拣选卑微的十字架
 

      因坚守真道而被押送劳改

           先简单地说说我被押送劳改的经过。

          19491958年历次政治运动中被判刑的人,除了下监的外,全部送劳动改造(简称“劳改”。“劳改”是共产党把犯人流放到外地实行强迫劳动的一种惩罚措施)。九年后,即1958年公布劳动教养(“劳教”)条例,鲜为海外所知。“劳改”属刑事处分,“劳教”属最高行政处分,法律上处分不同,强迫劳动改造则无异,同属劳改局领导。早期“劳教”无期限,直到改造好才解除。解除教养后,一般经过当局批准后,可以探亲,每年两周(文革时期例外)。那种探亲忧喜参半,忧大于喜。

 

  1962年我所在的劳改农场从闽北迁到安徽以前的四年里,解除教养者不到百分之一,而死去的已过半。然而解除劳教并不等于摘反革命帽。我的处分是:(1)戴“反革命”帽(“帽”比喻罪名)(2)劳教。我是19629月份在安徽解除劳教的。1979619日摘“反革命”帽子,1984322日及1987914日先后两次平反(“平反”即把判错的案件或做错的政治结论改正过来)。由于劳改、劳教同属流放,其区别与本书内容关系不大,故一律用海外熟悉的“劳改”。)

 

  1952年,我从苏州的东吴大学化学系毕业。全班毕业生共十七名。江苏省应届大学毕业生全部集中到无锡,听取政府统一分配。一位戴深度老花眼镜的老干部向我们宣布分配结果。我的十六位同学全部份配到北京的中国科学院工作,只有我被分配去苏州第一中学教书。我们担心老人的眼睛不好,可能会看错,便纷纷挤到前面去看他手里的书面分配通知表。结果我看到,别人的名字后面均无任何说明,只有在我的名字后面有四个字:“小群头目”(注:“小群”是外界对“基督徒聚会处”的称呼)。我的未婚妻是1951年南京大学医学院口腔科的毕业生,正值“抗美援朝”,她先被分配在黑龙江齐齐哈尔的第二陆军医院,后于1952年调至北京军委总后勤医院门诊部工作。按当时的政策,由于未婚妻关系,在毕业的同学当中,我有优先条件分配到北京;而且我未婚妻单位的人事科负责人十分信任她,让她亲自把军委卫生部发给我的调令用挂号信寄给我校党委。然而,我却因“小群头目”被留在苏州当一名中学教师。在世人看来,我去教高中,是“没有出息”的,却不知这是神奇妙的安排,我因“祸”得福。我在读高中和大学时,物理课用的全是英文教材,基础打得非常好。所以教高中物理,我基本上不用备课;且批改物理作业很简单,五十个学生的作业,我只用半个小时就改好了。这样,我就有许多时间灵修和传福音。若是我分配去了北京,就会被迫花大量时间和精力看科技书刊,忙于实验。

 

  我年纪轻,历史清白,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用共产党的术语说,就是没有“辫子”,也没有“尾巴”(注:“辫子”和“尾巴”都是把柄的意思),是不容易被抓到毛病的人。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也会被押送改造,而且改造了这么多年呢?原因是我除了信耶稣以外,还不愿意参加所谓的“基督教三自革新运动”。这个“三自”所辖制的“教会”,人们称之为“三自教会”,不是真正的教会,因为他们不是以基督为头,而是以共产党为头;他们不是以圣经为一切生活、事奉的标准与根据,而是以共产党的宗教政策、规定作为最高指示。1950年三自革新成立以后,政府就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要所有的基督徒签名,参加并拥护三自。那时他们规定,参加“三自”的传道人,要根据他们所拟的题纲讲道,而这些提纲非常荒唐。例如路加福音十五章“浪子回头”的比喻。我记得很清楚:他们说,浪子是代表“无产阶级”;他的父亲吩咐把肥牛犊宰了,大家可以吃喝快乐,肥牛犊是代表“社会主义的幸福生活”等等,要我们讲这些。我辩解说,主耶稣生活在近二千年前的奴隶社会,当时根本没有无产阶级,工业革命还未发生,机器还没有发明,哪里来的无产阶级呢?更何况即使你们订的题纲非常正确,完全合乎圣经,但是我不是你们的仆人,我是耶稣基督的仆人,我不能照着你们订的题纲来讲,我要照着圣灵给我的负担来讲。于是他们认为我的思想很反动、很顽固,需要加强思想改造。所以,就在1954年,把我送到南京去参加学习。当时政府规定,整个江苏省的每一个礼拜堂都必须自己选派一个人(牧师、同工或传道)到南京去学习基督教三自革新运动。由于我是一个坚决不愿意参加三自的人,所以指定要我去学习。那时我在教重点中学高三毕业班的物理。合格的代课教师找不到,他们宁可找人滥竽充数,也一定要我去参加学习。

 

  我到了那里,看见差不多有两百个人参加学习。江苏省宣传部俞部长来作一篇报告,主题是“帝国主义利用基督教进行文化侵略”,要我们所有传道人承认基督教是帝国主义手中的工具,被利用来进行文化侵略,毒害中国人民的思想,而所有的宣教士都是披着宗教外衣的帝国主义分子等等。当时,这二百来个传道人在政治压力下,个个都承认了。大家说:“是的,我们是被帝国主义利用了。我们在外国有总会(所以不是“自立”),接受外国经费(也不是“自养”),有外国宣教士(更不能算“自传”),所以我们拥护并参加三自革新运动,要反帝爱国、与帝国主义及外国基督教差会划清界限等等。”

 

  感谢、赞美主!在那段时间里,主的灵实在充满我,给我力量。他在里面感动我,我说:“帝国主义和纯正的基督教毫无关系,纯正的基督教是不可能被帝国主义利用的。虽然当耶稣行走在地上的时候,并不存在帝国主义或资本主义,但是我们在圣经里看见,欺压和剥削穷人、孤儿、寡妇,是被公义的神所定罪的,是罪恶。而且,在教会历史上,有许多史实证明,纯正的基督教会和帝国主义侵略是毫无关系的。” 二

 

纯正的基督教和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绝不相干

 

  我举例说:“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有一个胶州湾事件。1897年,有两位德国宣教士在曹州巨野(今属山东)被杀,德国当局就以此为借口,派了军舰侵占我胶州湾,次年三月清政府被迫与德国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就是历史上的胶州湾事件。这两位宣教士为着主的名殉道时,他们的妻子都在中国,她们向德国当局表明了态度。她们说:“我们的丈夫被杀是为耶稣基督的福音而殉道,你们不应该以此为借口,对中国进行侵略。”什么叫纯正的基督教会呢?看!这个就是纯正的基督教会,这样的宣教士是真正耶稣基督的仆人。他们离开了家乡与亲朋好友,为遵行主的命令,顺从圣灵的引导,来到异国他乡传道,为了主的名,为着传福音的缘故,受尽许多的苦楚,历尽生活上、语言上、习惯上、社会制度上的种种艰难,最后甘愿殉道。可见,帝国主义和纯正的基督教会是毫无关系的。除非基督教会或某个基督徒堕落了,偏离了神的道和圣灵的指引,才有可能被帝国主义利用,作为侵略的工具。”

 

  我再举例说:“从十七世纪开始,印度有一个庞大而著名的东印度公司,原是葡萄牙、荷兰、英国等商人合办的私人企业。经过长期的内部竞争,英国商人占了上风。当时英国是利用东印度公司进行经济侵略。他们以低价买进原料,稍为加工后,再高价卖出,以至印度这个国家越过越贫穷。那时,有一些在印度传道的宣教士,就向英国当局反映,认为这是一种不光彩的掠夺、剥削行为。东印度公司知道此事以后,极为愤怒,宣布从此他们的船只拒绝搭载宣教士往返印度。在十九世纪交通十分困难的条件下,东印度公司的这个反弹,给英国教会的海外宣道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那时若走旱路,不但需要半年左右,而且途中有种种危险和不便。可见真正遵行主的旨意、行在主面光之中的、那些信仰纯正的基督教会和宣教士,和帝国主义的文化侵略是毫无关系的;相反地,不少宣教士除了救恩之外,还把西方科学介绍到中国来,例如利玛(Matteo Ricci, 1552-1610)着译<几何原本><天学实义>等,可作为最早的例证。”

 

  长话短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被认为是一个思想顽固反动的人;这也是后来将我划为“反革命分子”、押送我改造的原因。

 

  在这里再重复一点:在圣经里面,无论是新、旧约,都一再告诉我们,神的儿女是反对欺压剥削别人的,无论是欺压邻舍、寄居的、孤儿、寡妇、贫穷的、困苦的,神都不允许。例如,“……你若借钱给他,不可如放债的向他取利”(22:25)。“……人把当头拿出来……,不可留他的当头过夜。日落的时候,总要把当头还他,……”(24:11-13)。“困苦穷乏的雇工,……不可欺负他。要当日给他工价,不可等到日落;因为他穷苦,把心放在工价上”(24:14-15)。“……人被卖给你,服事你六年;到第七年就要任他自由出去。……不可使他空手而去。要从你羊群、禾场、酒榨之中,多多地给他;耶和华你的神怎样赐福于你,你也要照样给他”(15:12-14)等等。正常的基督徒和教会是按照神的话去行的,这一切都和所谓的“帝国主义侵略”毫无关系。

 

王处长约谈

 

  1956年一月,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空前恐怖的气氛笼罩着全国的基督教会。那时,浙江的胡振庆[详见《没药山》(中国大陆圣徒见证事工部出版)]和北京的王明道弟兄先后被捕不久,大逼迫风暴就在眼前。一月下旬的一天,我接到苏州专区宗教事务处王处长的电话,约我去谈话。我就骑自行车前往,一面骑一面心中十分恳切地仰望主的同在,求主按他的应许赐下合适、智慧的话:“你们被交的时候,不要思虑……说什么话。到那时候,必赐给你们当说的话”(10:19)

 

  那是一间狭长的会客室,王处长和我坐在会客室东边,另有一位远远坐在西边旁听(几天后才知道他是公安局副局长,就是后来定我为“反革命分子”的关键人物)。王处长十分简捷地说:“今天你直截了当地向我表态,不要噜嗦,我很忙,没有时间。三自你参加不参加?参加,你的一切我们都了解,没有事,照常上课;不参加,一切后果由你自己负责。”大陆稍有一点阅历的人都知道,这“后果”若非劳改,就是坐牢,在共产党的世界,叫做“政治死亡”,在世人的眼中是极为严重、可怕的。一个“政治死亡”的人的家庭,那是悲惨极了:亲友们都“划清界限”,断绝往来;妻子、儿女受岐视,忍受各种不平等待遇(包括政治、经济待遇,学习、培养机会,工作分配和工资待遇等等)。因此,大多数人的妻子就与他们离婚了,许多家庭家破人亡,因为即使有朝一日,劳改释放或刑满释放,他们仍然低人一等,受歧视、被欺侮,分配最差的工作,受最低的待遇,根本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人们称他们为“劳改释放分子”或“刑满释放分子”,档案上的记录永无抹去之日。有一位共党审判员曾说过,“哪怕世上最刚强、最勇敢的人,在我面前受审判的时刻,也会完全软下来,哭得像小孩子一样。”

 

  感谢主!面临如此严酷的场合,因着他恩典的扶持,我竟然完全不考虑个人的前途问题,只觉得我是神的仆人,不能违背良心,不能违背圣经的教训。那时我十分镇静、清醒而谦卑地在主面前,对他说:“首长,我是一个基督徒,不能违背圣经。圣经说,‘在上有权柄的,人人当顺服他,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的。’所以,只要不违背圣经里神的话,我会是个最好的守法公民,决不会反政府、反党、反革命。可是圣经还说,‘顺从神,不顺从人是应当的。’无论谁要我违背神、违背圣经,都办不到。这纯粹是为了信仰,不是反对党和政府。关于参加三自,我认为是违背圣经原则的,所以我不能参加,盼望政府首长明察、谅解。”

 

  王处长摇摇头,再也没有说什么话。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狂风暴雨的日子

 

  约一个礼拜后,一月29日,离苏州不远的上海基督徒聚会处部份同工(所谓“反革命集团分子”)首先被捕,接着其余同工、长老被集中在南阳路145号会所内隔离审查(即和外界及家庭完全隔离),家父也在内。政府干部对他们大施压力,叫他们彼此检举揭发,还要自己坦白交待一切“披着宗教外衣进行反革命活动”的罪行。紧接着,二月1日起,上海乃至全国主要的媒体,都用夸大、歪曲和将信仰混淆为“反革命”等种种手法,报导了该聚会处内骇人听闻的“披着宗教外衣的反革命活动”;有关部门也召集了各种破坏基督教信仰的控诉大会。但我们也必须诚实地承认,这些活动也确实暴露了教会内个别人真实的阴暗面,使许多信徒受到严重伤害。

 

  二月中旬,被隔离审查的部份年长兄、姐也被逮捕,监禁在上海市提篮桥监狱。家父也在其中。他原患有肝硬化症,平时照常上班,被捕五十天后,因不堪残酷折磨而终至于1956413日殉道(详见先父遗著<与神同行>之附录“俞成华医生轶事”)

 

  当时我在苏州,被控诉为某“披着宗教外衣的反革命集团青年骨干分子”和“集团首恶分子”在苏州的代理人。在苏州最大的戏院召开一连串的控诉大会,勒令我去听取控诉,上纲上线地批判和高呼“打倒XXX”的口号(注:“上纲上线”为共产党术语,即把问题提高到“阶级斗争”和“两条路线斗争”的原则高度来批判。通俗地说,就是用放大镜看问题,例如,拒绝参加“三自”以及异议言论,都可以看成是“反党、反社会主义”而加以判刑)。同时,白天则勒令我照常上课、批改作业、备课等。当时我正担任重点中学高中毕业班的物理、化学教师,责任甚重,每晚要去公安局“交待问题”,经常十一点钟左右才能回家。但是,感谢主!尽管人是何等软弱、可怜,但他有怜悯,他的恩典总是够我们用的;依靠他的人,必不羞愧。那时主使我经历一点“被交的时候,不要思虑怎样说话,或说什么话。到那时候,必赐给你们当说的话。因为不是你们自己说的,乃是你们父的灵在你们里头说的”(10:19-20)。很奇妙,主真是统管万有的神,让我经历了一点“心中的谋算在乎人;舌头的应对,由于耶和华”(16:1;参出4:12)。神不但指教我当说的话,神更管理对方的问话,真希奇!所以敬畏神的人不必惧怕,神不会允许“诸侯君王”逼得他的儿女没有路走。我们绝对不能交待的事(出卖弟兄的事等),神会叫他们忘记或想不到,也会教导我们“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

 

行过死荫的幽谷

 

  亲爱的弟兄姊妹,实在说,在那狂风暴雨的日子里,我们所面临的,不是像但以理三个朋友那种殉道的局面。若是为信仰而殉道,我相信当时有不少弟兄姊妹会为主摆上;也不是像约伯那种突然袭来、无法躲避的灾难(那当然是空前严酷的试炼);而是闻所未闻、书上也从未见过的、空前恐怖而诡秘的政治压力,加上犹大一类帮凶的践踏与出卖,及歪曲“顺服在上有权柄的”圈套等等,叫我们放弃原则、不顾神的话而无条件顺从无神论者的话。除此之外,更加令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是教会的阴暗面经渲染后被公开揭露出来。哦!公义的主借着火的试炼,对罪实行了严厉的审判!这种锥心之痛,决不是血肉之体能承受得了的。撒但积六千年的经验,一切罪恶伎俩都施展出来了。弟兄姊妹迷惘、惶惑、“咒诅自己的生日”(3:1)、甚至失足、跌倒,放弃信仰的也不在少数。感谢天父!他知道如何背负着那些敬畏他的人度过这死荫的幽谷(代下16:9),并借宝血和恩典扶持、看顾他们,使他们不至失了信心(22:32)。同时,忌邪的神也藉此严厉地审判、拆毁了许多人根深蒂固、牢不可破的“个人崇拜”,即高举人过于高举耶稣基督的大罪。

 

  在那肃反运动控诉的高潮中,由于恐怖黑暗笼罩,压力大、工作忙,致使我心脏病发作。然而,即使病再重,也不能请假,无法逃避这场控诉运动,甚至不允许我回沪见父亲最后一面。他在四月12日下午因病危,已处在半昏迷状态,监狱医院医生判定24小时内必死,才准许他“保外就医”,接着氧气罐,由大弟崇信、姐夫陈祖国和家母于晚上九点从上海提篮桥监狱用救护车直接送到当时崇信实习的宏仁医院急诊室。第二天上午七时10分父亲就被主接去了。在他几乎全昏迷的最后弥留的几小时,我才被允许从苏州赶到医院急诊室。他仅有几分钟的时间曾睁开眼睛,我只是十分恳切地对父亲说了一句话:“爹爹,我是崇恩,你要紧紧依靠神。”我是用家乡土话说的,因怕急诊室其他病员去汇报我“同情反革命分子”。他只用鼻音发了一个“嗯……”,表示他知道的。

 

敬虔肢体的扶持

 

  感谢主!那时在我苏州寓所的隔壁有两位十分敬虔、又爱我的老姊妹。这实在是主的大恩典。这两位我敬爱的主内长辈,在我受熬炼的日子里,一直用深切的祷告和爱心扶持我。其中一位老姊妹比家母长九岁。她每天晚上一定要等我从公安局安然回到家,细看我的气色,问我一、二句话之后,才放心地去睡。记得有一次,我的妻子--一个善良、正直、与人无伤的姊妹--正怀着我的大女儿,大腹便便地从上海专程来苏州看我。可是由于形势太恐怖,我只怕连累她,仅让她停留了二、三个小时,就催她当晚返回上海。我惟有默默地把她和腹中的孩子交托给慈爱的天父,求天父赐她出人意外的平安保守她,因为我在向公安局交待期间内,若有人来访,必须汇报,所以少逗留为妥,以防节外生枝连累她。由于我没有犯法,只是拒绝参加“三自”,属于思想问题,按当时政策,没有立即逮捕我。

 

  1957年,我俩结婚已经三年了。政府发布政策要照顾夫妻关系,于是把我的工作从苏州调到上海,直到1958年五月“反右”斗争后期,才把我作为“反革命分子”,押送劳改。

 

三、学生不能高过先生
 

   押送闽北半原始森林

  195853日,我先从家中被押送至横滨路723号拘留所,关押两个月。每天清早集体跑步,为适应今后艰苦的劳动准备体力条件。然后整天政治学习,写坦白交代、检举揭发的材料。一天晚上(73)11点半许,关押我们的拘留所突然响起集合哨子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干部命令我们立即整理行装,在操场集合,准备出发。在那里,公安局(相当于美国或台湾的警察局)的多辆红色大警备车和许多骑摩托车的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已在等候,押我们去离火车站二、三华里路(约为0.6-0.9英里)的荒僻处爬上列车,似乎劳改分子不配从车站上车。我们颠簸了两天三夜才到达福建邵武,因为一切其它客货车都有先行权。在列车上发给每个人几条劣质罗松面包,大热天饮用水太少,口极干渴。抵邵武后,解放军战士先下车,在周围架起机枪,以防逃跑,然后我们才下车。随后舀给每人一勺解渴的薄粥汤喝,接着再起程去长途汽车站。

 

  从火车站到达长途汽车站,需要走差不多七、八里(2-2.5英里)路程才能到达。我们必须自己背着行李走,每个人都有70-80(77-88英磅)重的行李,包括一年四季的日用必需品。我原是个教师,而且有心脏病,平时到学校上课,走路只需花十几分钟,有时还要坐黄包车,现在我如何面对这个极大的困难呢?有的人只好丢弃部份行李。可是我不能丢,我若丢了,今后怎么过日子?家父去世不久,完全没有留下遗产。他的丧葬完毕后,家中已需要开始卖旧家具度日了。所以家里已困难至极,哪有能力为我再准备一套行李和生活必需品呢?感谢主,他实在太奇妙了,他竟感动一位身强力壮的乡村干部,名叫谢西山。他竟主动对我说,“你的行李我帮你背!”啊!这怎么可能?共产党是绝不允许任何干部同情我们“反革命分子”的(注:因为毛泽东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在那改造的廿多年中,我再也没有听到和碰到别人经历过这样的事。这真有力地证明,“王的心在耶和华手中,好像陇沟的水,随意流转”(21:1)

 

  由于长途汽车站内预备给我们搭乘的帆布蓬卡车太少,只得将行李堆放在卡车前面,众人全部站立在车内。由于人太多,挤得大家无法立直。汽车沿着山腰公路,颠簸了三个小时,才到达福建北部将乐县。到那里改乘小木船逆流而上,直到将溪乡下船。那天是76日。我所属的劳改队暂在将溪乡的邹村落脚。

 

  将溪乡座落在闽北高山区的半原始森林里,闽江上游的金溪畔,对旅游者倒是一个山清水秀、富有诗意的地方。那里的居民稀少,一切都非常落后、原始、闭塞。崇山峻岭,羊肠小径,完全没有交通工具。有的妇女活到六十多岁,还从没有离开家园25(不到7.8英里),没有见过自行车是什么样子。生活一般尚可,不算很穷,尤其是伐竹、伐木的工人,把森林里取之不尽的木、竹砍下来,水运出去(这里盛产樟木,竹子极茂盛),上交政府有关部门统购统销(注:是中国对于关系国计民生最重要的商品实行有计划的统一供应的一项措施)。大多数人住瓦顶木屋。农民耕作完全没有现代化设备,我想由于地理条件差,恐怕还比不上我国春秋时代(公元前722-481)刚开始用犁耕田的水平。这里很少见到用牛耕田。而圣经记载,约伯时已用牛耕地。他和亚伯拉罕差不多同时代(公元前1800),还可能更早一点;而摩西(公元前1500)时律法规定牛和驴不能同耕,像以利沙那样用一对牛耕田,则连安徽芜湖地区也未曾见过。劳动工具比江浙一带更原始,主要是一把蚌壳锄(状似蚌壳),以代替锄头和铁耙(即四齿耙);还有一把小方锹,是在种水稻的梯田里截放水用的(雨季水太多时放水,旱天则修田梗堵水),此外还有镰刀,以及打谷用的稻桶。稻桶小而轻,只有七、八十斤(77-88磅,安徽芜湖地区的稻桶有250斤左右,约275),可以一个人掮着走。稻草大部份烧在田里当灰肥,少量用作燃料等,此外就是伐竹用的砍刀和伐木用的锯子。田多,人少,产量低。应缴的公粮运不出去,就储存在粮仓里。这种粮仓恐怕远不及约瑟时代(公元前1770)他为法老建的粮仓。每个粮仓都用板作成,形状像小屋,一般没有轿车车库那么大。地板离地二到三尺,由四根柱脚支持以透气。

 

  我们劳改农场以伐竹、运竹为主。粮食由政府调拨,让我们去背他们积存的公粮。每人每次背粮不得少于60(66),装在乾净长裤的裤脚管里,背回队部。

 

  将溪乡只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见封底图),不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屹立在将溪乡村口的金溪上,像是该乡一颗明珠,倒真是了不起。它突显我们先祖高超的桥梁技术水平,完全可以和苏州著名的宝带桥媲美(当然没有那么长,且只有一个桥洞),拱形直径约五六公尺(16.4-19.7英尺),几百年来经受了无数次山洪大爆发的考验,坚固如磐石,牢不动摇。桥上还搭了几幢小房子,最初我所在的劳改农场坑塘分场的指挥部就临时设在那里。当地居民文化低,没有小学校。生活单调、粗野,谈不上有什么工余活动。1958年他们的“爱国公约”里有一条是“男子不杀人,女子不偷汉子”。1949年前有些强盗、绑匪,把绑架来的人藏在深山洞穴里,若无人来赎的,则在一个叫“祭头坑”的地方撕票。

 

想像不到的“劳改营”

 

  到了劳改区,生活非常艰苦。先后被押送来的两万人,没有住的地方,连帐篷也没有,必须白手起家,建造劳改营房。但是要先干活,不能先造住房再劳动。因此,头一个阶段,许多人住在大树底下:从树枝上吊一顶旧帐子,地上铺一些乾草,上面再铺一条席子。一个包袱当枕头,其余的家当(春夏秋冬生活必需品)放在地铺的另一端。我班则临时被分配在将溪乡的一个被废弃多年的破屋内住,只有三堵墙,没有窗,没有天花板。里面脏不可言,屋顶瓦片早已七零八落,上面撒着许多野猫、松鼠、鸟等的粪屎,我们彻底打扫了,才勉强地“住”进去。若下雨,屋内淌的是酱油汤颜色的又臭又脏的污水,使我联想到主耶稣说,“狐狸有洞,天空的飞鸟有窝,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8:20)。在一起改造的,有欠血债的、惯窃、强奸犯、诈骗犯、扒手、流氓、阿飞、乞丐、历史反革命(注:即从前国民党时代党、政、军、宪、特内的人)等等。

 

  那里是个靠海的半原始森林,每年都有十几次台风。在夏季,每周都有雷阵雨。在我们还未盖好简陋茅舍之前,大约半年光景,每当风雨来临,只要几分钟时间,所有的行李都湿透了。在闵北期间没有吃饱过一顿饭,从岁首到年终都是一样,连半饱也没有,无论过年过节都是一样吃不饱。这使我多少经历了一点保罗所说的“又饥,又渴,又赤身露体,又挨打,又没有一定的住处”(林前4:11)。因此死去的人很多,尤其是体力强壮的人先死,因为他们吃的东西和我们差不多,而付出的劳力却比我们多得多;由于入不敷出,所以体力耗尽、提前死去。有的劳改队,尤其是靠山顶的,气温甚低,大部份的人都死去了。到1962年劳改营迁到安徽时为止,在四年里,半数以上的人已死了。

 

瘴气重,水土不服,安葬

 

  闽北森林地区瘴气很重,许多人水土不服,出现浮肿。传染病流行,蚊、蝇、白虱、臭虫、牛虻等昼夜“轮流值班”。苍蝇蚊子极多,尤其是蚊子。一到晚上,许多只蚊子会同时叮到脸上来。在闽北的四年没有厕所,只有极简陋的茅厕埋入地下的一口大缸,缸口边放四块垫脚砖,顶上及四周用稻草扎一个避雨的圆锥形尖顶披。若是谁晚上去茅厕,难免给蚊子叮苦了。

 

  我们劳改营的主要任务是供应上海大量的竹子(上海人叫毛竹),用途是作修建房子的脚手架等。有一年夏天,分配我班出差砍伐制作排柁用的杉树(注:排柁是大竹筏的舵。制作起来很简单:选一根笔直、根端直径约一尺二寸即1.3英尺的杉树,砍去枝子,把根端二公尺左右即6.6英尺削成大刀形,扎在大竹筏尾部,使其可以活动,作舵用)。干部吩咐行李尽量少带,三、四天即可回队,大家信以为真,所以都没有带帐子。不料一去三个月,晚上睡在一座大破庙内,成千上万的大蚊子造反,大家都给叮惨了。感谢主!我虽未带蚊帐,却带了一条被单,晚上钻在被单里,虽然闷热不堪,且大蚊子仍能透过被单,把尖嘴刺入皮肤吸血;但比给蚊子任意咬,毕竟好得多了。大家一天重体力劳动后,都已精疲力竭,虽饥肠辘辘,蚊子肆虐,也很快呼呼入睡了。

 

  1958710日,即刚到将溪乡后第四天,一名干部患乙型脑炎(蚊子为传染媒介)突然去世,分配我班十个人抬棺材上半山腰安葬。当时劳改营来不及制造棺材,就向老乡买了一具寿材。(啊!人生可悲,活在世上“没有指望,没有神”,所以远在去世前的几年、几十年就预见“去而不返”的那一天而造寿材备用。历史记载,威震天下、不可一世的秦始皇,十九岁就命令为自己造陵墓了。今天他的陵墓挖出来,仅供后世参观而已。若不信主耶稣,人生真是虚空的虚空!)偏僻山区木工条件差,棺材十分简陋,只有一块底板是平的,其它都是把树干一锯为两片作板用。所以一具棺材本身足有三、四百斤重(330-440),加上死人及部份遗物,总共在五、六百斤。一个班十人,四人一档,二档轮流扛,每人肩上重一百五十斤左右(165),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先是因田埂狭窄,只好踩在水稻梯田内,等上了山坡,只有一条羊肠小径,十分难行。我这个有心脏病的人不免望而生畏,就自然退回求主帮助。我硬着头皮请求干部照顾。感谢主,他感动负责督工的干部,特允我只背抬棺者的水壶和大家因热脱下的衣服,这样就轻省太多了。冬天虱子多,夏天臭虫、蚊子多。初到那里毫无办法。一个名叫封卜璋的,脱下球衫捉白虱,竟达二百多只。冬天也一样,顿顿吃不饱,又让虱子等吸去许多血,怎么得了!于是干部弄来一口特大铁锅,直径约两公尺(6.6英尺),把水倒满烧开,大家把衣服脱下来放进去煮。各种颜色的衣服一起煮,白色衣物都染成花衣了。虱子一度减少一些,但很快又繁殖蔓延,直到最后领导搞来“六六六”粉杀虫剂,才基本消灭。

 

  初到半原始森林,有一阵子痢疾流行,十分可怕。由于没有抗生素,只有就地采一些凤尾草熬汤来治,毫无疗效,因此死了不少人。因为天热,大家喝生溪水,上下游的劳改队洗衣物、餐具,都在同一条溪里,染上痢疾很容易。患痢疾死的人,因为在病中没有得到妥善护理,死后,安葬他们的人工作马虎,又缺乏卫生常识,所以一不小心,又成为感染源。

 

  晚上除蚊子之外,冬天有白虱,夏天有臭虫,此外还有一种十分讨厌的黑色小飞虫,我们都未曾见过,不知叫什么,只有半只蚂蚁大,我们就叫它“小黑虫”。它们几百只一群,在黎明及傍晚出现,太阳出来之前及下山之后就消失。只要给一只小黑虫叮上,立刻起疹、奇痒。白天则有牛虻,它们飞得特别快,叮上皮肤吸血也快,等你发觉时,往往已来不及拍杀。

 

  亲爱的弟兄姊妹,这里所写的一些真实情况,是特别给那些有心遵主的带领去艰苦环境开荒传福音的弟兄姊妹看的。在非洲、南美洲、南洋群岛等未开化的贫穷落后地区,自然环境都比较艰苦,以前不少中国内地会的宣教士也经历过这种环境。记得布兰纳弟兄(DavidBrainard)24岁时去印第安人中间开荒布道。语言不通,环境恶劣,生活艰苦。开始两年毫无果效,他几乎每天十分迫切地祷告两个小时,经常全身衣衫都被汗湿透了。两年后圣灵大作工,终于打开局面,主的祝福倾倒下来。他很年轻,29岁就被主接去,跑完了当跑的路。求主赐恩,使我们为主、为福音有持久受苦的心志(彼前4:1-2)

 

饥饿

 

  在闽北共四年(1958-1962)。到1962年,因为台湾当时的总统蒋中正声称要反攻大陆,所以整个闽北上海劳改局农场就全部迁到安徽宣城乡下,改名为上海市劳改局军天湖农场。因为劳改局认为我们这种劳改分子留在福建前线太危险了,担心我们和国民党部队里应外合。当我们离开上海市劳改局闽北农场(我编在坑塘分场)时,我场已经死了一大半,二万个人只剩下八千多。

 

  那些年粮食定量供应,我们劳改农场的定量是平均每人每天半斤(0.55)。无人知悉干部是否克扣,伙房人员揩油多少。老秤(一斤为十六两)早上二两(2.2盎司),中午四两,晚上二两。至于菜蔬,刚去头几个月,顿顿只有一碗洋葱汤,每人只有一调羹洋葱。以后成立了一个副业队,专门种蔬菜,主要种植产量高、生长快的品种,如茄子、芥菜、牛皮菜、空心菜、黄瓜、笋瓜(作酱瓜用的,很大)等。每天每餐吃一样菜,数量少得可怜,往往等蔬菜瓜果老了才采收。有时吃山芋(即番薯)叶子,早上有时半块豆腐乳(后来在安徽有十多年每天早上是自种自腌的萝卜干)。每班十个人,每天轮流由一个人值班,拿脸盆去领回来分。由于饥饿,人人总想多吃点,哪怕一点点也好,所以分时大家眼睛瞪得好大。在闽北晚餐吃山芋,一两粮食作六两山芋,即晚餐每人一斤二两山芋。值班领来之后,分山芋要三步:先分成十堆,大小山芋搭配公平,接着用自制土秤按份量调整,使每堆重量相同,最后摸彩。即便如此,人们心理上总觉得自己的一份比较少,往往会纳闷好久。

 

  每个月有伙食账目公布,最多的一个月(包括春节),人民币每人七元余。我记得很清楚,最少的一个月是四元四角四分,按当时官价,约合美金三元。粮食官价,每斤一角一分;山芋每斤一分,蔬菜二分,油每人每月定为二两,但被在大夥房工作的劳改人员克扣了大部份。结果,菜分到手时,人们苦笑着说,连“油分子”也找不到。零用钱分四档:劳动和思想改造表现最好的为每月三元半,其次二元半,再其次二元,最差(有反改造表现者)一元。我是评为二元半。由于几乎没有东西可买来充饥,加上又不准随便到邹村(小镇)去买东西,人人又极节省,所以有两次我把省下来的钱汇给母亲用。

 

  由于饥饿,大家各自尽量设法找东西吃。大胆的惯窃犯会铤而走险,去偷老乡的食物。有一年端午节,有人把老乡的一百多只粽子偷来吃掉了。有的人在山上劳动时,采野果子吃;个别人因为吃了有毒的野果就死了。后来大家发现,鸟吃过的野果子才可以吃。有个病号陶某,听说在廿五里山路之外的农场医院的途中,有一家小商店卖螺蛳酱(注:把螺蛳肉泡在酱油内),他就以看病为由,要求去医院,在途中买了一斤螺蛳酱,约五角钱。因为饥饿,他就一边走一边吃。本来,几乎人人都患营养不良性浮肿,他吃了极咸的螺蛳酱,就在离店约二百公尺远处倒下死了。另有一个人像从前的“白毛女”,不怕虎、野猪、蛇,逃出去后,只身躲在远处山洞里,有三个月。每天凌晨约三、四点钟,趁大夥房炊事员烧好早餐后(在福建的四年都吃蒸饭,每人自备一竹筒,由炊事员按定粮倒米加水,半夜起来烧,约二、三点钟蒸好饭后再去睡),来到大夥房偷五、六筒饭回山洞吃。最后因为炊烟袅袅,被上山砍青木(扎大竹筏用)的人发现,回队汇报而被抓回,戴上脚镣关在劳改营拘留所内,苦上加苦。

 

  拿衣服、用品去向老乡换食物的人比较多,但“与老乡打交道”是违反劳改营纪律的。有一人偷偷地拿他的球衫向老乡换了三斤炒好的盐花黄豆,在回队的路上边走边吃,不敢带回队里,不料到队之后,肚子剧烈胀痛,但他不敢说,因为违反纪律要受处分。直到实在无法忍受时才说出来,可惜为时太晚,胃被黄豆胀破,他就死了。真是饥不择食、愁肠饥火日相煎,难怪“慈心的妇人,当我众民被毁灭的时候,亲手煮自己的儿女作为食物”(4:10)

 

  我所在的劳改中队,有一个班是妇女,任务是种蔬菜。其中有一个名叫傅仁瑛。她的丈夫同在坑塘分场,但在另一个中队改造,不幸死了。劳改分子贱不如猪狗,周围的人也只能暗暗地为她悲伤叹息。尸体就埋在队部前面的河对岸(其他人死了,都葬在“五号山沟”)。下葬那天,除了她本人和几个埋葬的劳动力在场外,再没有别的人了。可是她还来不及居丧悲伤,就因饥饿所迫,草草地嫁给了分场部的炊事员,只是想多吃一口饭!内心之悲苦,谁能述说呢?何况劳改分子的悲苦又算什么呢?

 

  那时,我对主说,“主啊!我怎么竟落到这步悲惨的境地呢?”感谢主!他是“赐各样安慰的神”。当我在困苦中丧气的时候,他对我说,“他也被列在罪犯之中。”那是我在闽北改造的岁月里主第一次对我说话。先知以赛亚预言主耶稣“也被列在罪犯之中”(53:12)。哦!这位神的圣者,荣耀的造物主,他为了拯救我们,竟也被列在罪犯之中!在各各他山巅的十字架上,他钉在中间,两边各一名强盗,那我又算得什么呢?

 

夜半雷暴雨中抢救竹子

  七月初,刚到将溪乡,有一个夜晚,闪电雷轰,豪雨倾盆。雨从屋顶破瓦间哗哗淌下来,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大家赶快把行李铺盖卷起来,还来不及找到一小块躲雨的地方,不料哨声大作,紧急集合,除了干部手中一盏马灯,四周在暴雨中一片漆黑。一百五十个人遵命在我们住的破屋(见图一)前集合站队,没有一个人有雨具,几分钟内全身已在阴凉的雨水中湿透而嗦嗦发抖。队长命令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抢救被山洪冲走的竹子国家财富。

 

  白天我们在山坡上把竹子砍倒,削去枝叶,背到溪涧岸边,在每支毛竹根部两侧用砍刀各打一个洞,穿入直径一寸多的小树干(叫青木)。底层一枝青木穿八根毛竹,上层穿七根,上下共十五根,用竹篾(即薄竹片)扎紧成小竹筏,我们叫小排,然后有专人顺流往下撑到河面宽阔之处,以便扎成大竹筏即大排。每天收工前总有许多竹子来不及扎成小排,也会有小排尚未撑走,当雷暴雨一来,山洪暴发,溪涧水位猛涨,把留在溪涧岸边竹子及小排往下冲走。此时此刻命令紧急集合,就是叫我们冒险到水流分岔急拐弯之处,涉水把卡住的竹子抢救上岸。

 

  每一劳改中队大约有120-150人,仅有一盏马灯。道路狭窄,中间铺一行直径一尺半左右、大而光滑的石头,两侧铺较小的鹅卵石,夹缝里全是污泥。晴天赤脚走在大石头上很舒服,一下雨则污泥成了“润滑剂”,很容易摔跤。一百几十个人只能排成一行,马灯在最前面,小路弯弯曲曲,大部份人在暴雨中几乎只看见前面几个黑影在幌动,到达工地前每人至少已摔跤三、四次(见封面图)。山洪湍急而阴凉。急流中把竹子拉上岸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山洪冲走。我班一个人被山洪冲到15里外一个叫黄潭镇的附近,幸好他在海军中训练过,没有淹死,过了三天才步行回队,大家还以为他淹死了。又有一次,我们在河湾处移动大竹筏(一千二百根竹子扎成)时,突然大排底下冒上一个穿红色三角裤的尸体,已在水中泡肿腐烂发臭,旁边一只三十来斤的大甲鱼正在啃他的肉。有个姓潘的小学教师把它捉上岸,给干部们打了“牙祭”。这尸体显然是不幸被淹死的,由于泡在水中胀得太大,好不容易才塞进棺材内,还不知到几时家属才知道呢?

 

主啊!救我!

  初到闽北头一个阶段,分配给我的任务是撑小排(竹筏)为主。人站在竹筏上用一枝小竹杆,随流往下撑,很容易跌入溪水中。因为溪涧当中有不少突起的岩石,尤其在拐弯处,小排常常会撞在岩石上,站着撑就会在碰撞时立不稳,掉在河里。如果坐在竹筏上则裤子很容易撕破,因为小排前端是扎紧的,后端是散的、活动的。我一共带去四条衬裤,一连撕破了三条。赤膊赤足,幸好在半原始森林荒僻之地,除了劳改分子,几乎见不到别人。有一次我撑的小排从湍急的溪段往下淌,速度很快,忽然看见前面离开河面约一尺高处,横悬着一根很粗的竹子,两端卡在两岸上。但已经迟了,眼看小排要从竹子之下快速通过,那根又粗又大的竹子必然会猛击坐着的我的胸部而危及生命。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我立即把身体往后一仰,躺在小排上,同时大喊“主啊!”用力朝上一脚。希奇!竟然把上百斤重的竹子踢开了,有惊无险!感谢主,让我避免了一次至少是重伤的灾祸。

 

   “你在急难中呼求,我就搭救你;……”(81:7)

 

  惨绝人寰的事

 

  有的家属知道亲人如此悲惨地在死亡边缘挣扎,就竭力设法要寄些食物来。尽管正逢所谓“三年自然灾害”,家属自己也是勒紧肚腹,而且上海邮局不准寄食物去乡下,理由是:食物来自农村,不允许劳民伤财,把食物又往乡间寄。但慈心的家人仍千方百计,卖掉家里的财物,用“调包法”(暗中用食物换日用品)把食物邮寄往劳改营。有人在雪花膏瓶内装猪油,用腊烛包皮纸裹香肠,等等。但包裹到达劳改营后,必须经过干部检查,若发现有食物,不但要没收充公,而且要作为瞒骗政府受批判。

 

  记得有一位当父亲的,年龄已经六十岁了,是个工人,身体还很强健。他想到自己的独生儿子在劳改营艰苦劳动,又吃不饱,极不容易地凑了些钱,买了些食物,约有五、六十斤重(55-66英磅),亲自送到这遥远的劳改营来。当时东西很贵,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五、六十元(鸡蛋要五角至八角一个)。他凑了不少钱,又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从将乐县汽车站下车到将溪乡,有六十里即18.6英里陡峭的山路),极不容易送到了劳改农场。但是,我们的农场两万人分成几个分场,每个分场又分散成若干个生产中队,彼此相距甚远,所以等他把东西送到他儿子那个劳改队时,干部却告诉他说:“你的儿子病了,现在住在医院里。”可是医院离该劳改队又有四十里(12.4英里)山路。所以这位老人再拚着老命把这几十斤东西又送到那个医院里去。当他到达医院时,医生告诉他说,“你的儿子已去世两天了。”你想一想,这位老人家此时此刻怎么样呢?!他倒下来了,像瘫了一样。

 

  在那里改造的人,十之八九都离婚了除了少数年纪较老或夫妻感情特别深、孩子们也已成家立业的人。做丈夫的为了不连累妻儿的前途也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同意离婚。不离婚的中、青年夫妇很少。有一次,有位妇女去看望她丈夫,尽一切力量买了几十斤东西,盼望送进去给她丈夫,免得饿死。可是一个城市妇女要背几十斤东西,翻山越岭几十里,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她只好又出粮票(注:那时粮食实行配给制,没有粮票就买不到食物)又出钱,雇了一个乡下人,请他把东西挑到劳改营,她自己跟在后面走。谁知她遇到了一个坏人:因为山路陡峭难行,那个挑夫看这个女人好像走不动了,反而加快脚步,等到一个拐弯的地方,就不见人影了。你看这位妇女,极不容易带了这些东西,想挽救她丈夫的性命,她丈夫也眼巴巴地等她来救他一命,万万没有料到,她到了丈夫面前却是两手空空,你说她和丈夫何等失望、悲愤、凄惨!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由于饥饿造成众多人死亡,领导干部就号召大家“向山要粮”。在闽北山区有一种块根植物叫“石猪肝”,生长在太阳晒不到的山背面,叶子像凤尾草,根呈块状,色青味苦,酷似多个猪肝粘连在一起。挖出来后洗净煮熟,用木槌敲散,泡在水里,可减去一点苦味,然后,和少许面粉,拌合后烤成饼,叫“石猪肝饼”。这饼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得吃的,重劳动者才有份。后来听中医说这石猪肝性凉,孕妇吃了会流产。另有一种植物叫巴蕉,巴蕉根也挖来吃,同样做成饼状,虽不像石猪肝那样味苦,但非常粗糙,像糠秕麦麸一般。除此之外还分派一些人去采野菜,像艾蒿(上海人叫艾蓬)、野菠菜之类。有一年上级领导破天荒发给我们中队一头小猪,肥肥胖胖有八十斤重(88),交待我们:“养到年底过春节,宰了打牙祭。”那时离春节还有半年多。谁知到了春节时,这头猪竟养成了六十斤的“僵猪”,宰杀后,每人分到一块肉,可惜无论怎样咬也嚼不烂。由于仅有这一次吃肉,谁也舍不得吐掉,只好吞下肚去。肥肥胖胖的一头小猪,怎么会越养越瘦呢?因为喂猪的少量饲料都给饲养员偷偷吃掉了,猪没有东西吃会饿死,就想出一个“先进经验”,把人粪与杂草煮一煮当饲料。

 

  生活如此艰苦,可是劳动很繁重。有一个时期,每天清早还没吃早餐,就要去五里路外的山坡上,背一段不少于60斤重的木头。那个地方是森林地带,满山遍野都可以看见一段段的木头(想必是老乡砍倒树后,锯成段的),但要选一段差不多60斤重的还真是不容易,因为身强力壮脚步快的年青人先背走了,太过重的,单独一人不容易上肩,背回来后只吃到二两米的稀饭当早餐,接着就得赶快出工劳动。晚上如遇月圆,还要乘着月光加夜班,叫“挑灯夜战”。每逢节日(如国庆节)还要超额完成定额,作为向国家的“献礼”。这样如牛如马、入不敷出的重体力劳动,身高178公分(510)的我,体重从140(154)下降到了90(99)

 

使无变有?

 

  大家饥饿的光景,当然干部都了解。或许是出于好心吧,不知是谁提出一个可悲又可笑的“出饭率”竞赛,即一斤米能做出几斤米饭,叫吃的人感觉饭增多了,吃饱了,其实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谁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科学上有质量不灭定律。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家都要争取早日改造好,于是有一个劳改队的大夥房“发明”了“先进”经验:把米先炒到焦黄,然后按定量分在各人的竹筒里,加水在蒸笼里蒸,蒸好后,看起来似饭,可悲的是,只要拿起调羹揿一揿,则立即成了稀泡饭。这样愚蠢地轰闹了一阵就无声无息地收场了。

 

“黑旗黑账,福利取消”

 

  每天生活、学习、劳动,实行互相监督。表现好的,在黑板报上你的名下插一面小红旗。对完不成任务指标或发牢骚、讲怪话、散布反动言论的,都要报告队长,记一笔黑账,插一面小黑旗。记黑账的第二天,“福利取消”。虽然所谓的“福利”在当时不过是一勺子稀薄的米糊,但在饥饿的日子里,取消这样的“福利”实在是一种很重的刑罚,而且一个月只要有一次黑旗黑账,就是表示改造得不好,精神压力很重。正如法老吩咐督工和官长:“不可照常把草给百姓作砖,叫他们自己去捡草。他们素常作砖的数目,你们仍旧向他们要,一点不可减少”(5:6-8)

 

寒冬腊月,日子难熬

 

  前面已提到过闽北劳改营的任务是供应上海造房子、搭脚手架用的竹子。森林里竹子很多,把竹子扎成大竹筏后,将它停靠在水流缓慢的河湾边上。等到天下大雨、水位高涨时,把大竹筏顺流撑下去,一直撑到火车站,然后再拆散大竹筏,将竹子扛上火车运往上海。平时不能这样运竹子,因为河面有的地方不够宽,水位不够高,而且河中间露出不少岩石嶙峋,竹筏一旦撞上去就会解体,人就要落水。

 

  冬天闽北山区气候奇寒,因为高山森林地区,日晒时间甚短,一天只有几个小时,早上九时左右才出太阳,下午四时多就下山了。漫漫长夜,积在竹子上的寒霜有寸把厚。曾有一个短时期,早上出工扎大竹筏,大家把裤脚卷到膝盖下,赤脚踩在积霜的小竹筏上(因为在闽北的那四年,谁也没有高统靴),此时立刻眼泪、鼻涕一齐淌下,全身发抖,牙齿打颤,脚掌发麻,而早餐只喝了(老秤)二两米的稀饭,半块豆腐乳,实在饥寒交迫,难忍难熬。幸而这个时期不长,否则死的人会更多、更快。

 

  以后在技术革新中,冬天改为旱地扎竹筏,同时要求也更高,逢月明星稀的日子,就叫我们“挑灯夜战”加夜班。记得有一次加夜班,叫我们把那些已经砍下来、堆在半山腰的竹子扛到溪滩边上去。从晚上七点钟出工,到十二点还不收工!实在精疲力竭。要想在黑暗的树林里偷偷地歇一歇也不可能,因为派有专人计数,扛少了就不行。那一次直到深夜两点才收工,收工后每人只有一勺稀粥(见图三:“月夜加班”)。在如此艰苦的劳动中,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后来尸体叠起来,堆积在简陋的“太平间”里,来不及埋葬。

 

各各他山上,他岂只饥寒交迫?

 

  主耶稣说,“学生不能高过先生,仆人不能大于主人。”主命定跟随他的人“我所喝的杯,你们也要喝;我所受的浸,你们也要受。”联想到主耶稣钉十字架也是在寒天。前一天晚上在大祭司院子里,“因为天冷,就生了炭火”,彼得、大祭司的仆人和差役都站着烤火。当他“像羊羔被牵到宰杀之地”,来到各各他山巅时,寒风尤其凛冽,而四个狠心的刽子手剥下又分掉他的外衣。啊!如果每人一件,主至少穿了四件衣服。刽子手不罢休,还要剥去他的里衣拈阄,让他赤身挂在咒诅的十字架上“为我们的过犯受害,为我们的罪孽压伤。”不仅如此,自前一天晚上开始直到他死,他都没有吃什么,也没有喝什么,而且在客西马尼园“汗珠如大血点,滴在地上”。随即被押送到大祭司院子里受审、受辱;折腾了一整夜,等到鸡啼天明,又押送到彼拉多衙门受审、受辱;再押往希律那里被藐视,受戏弄;然后又押回来。哦!天地的主、荣耀的神,竟为赎我们的罪被该永远灭亡的罪人用手掌打和鞭打;他们用苇子打他的头,用荆棘冠冕、朱红色袍戏弄他,还叫他背自己的十字架。他在十字架上饥寒交迫,遍体鳞伤,疲惫不堪,孤单凄凉;门徒四散,只剩下约翰和几个妇女在失望中迷惘。整个黑暗权势竭尽全力,倾注一切仇恨,欲置他于死地。在此时,公义圣洁的神,为成就他永远的旨意,完成救赎大计,不得不将“我们众人的罪孽都归在他身上。”他大声喊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他为我们罪人所承受的公义神的审判,是没有人能领略、体会的。哦!亲爱的旅伴,每联想到“基督既在肉身受苦”,我们岂不应当以受苦的心志为兵器么?岂敢在苦难中自爱自怜、甚至发怨言呢?

 

  上述联想是极美好的、必要的,但还不够,不能只停在这里。可惜,许多人的失败就是因为停在这里。联想往往只是在心思和情感里面(仍在外面魂的层次,不是里面灵的层次),是不持久的。若要持久,必须不断地联于神那活水的泉源(2:13),“因为神本性一切的丰盛,都有形有体地居住在基督里面”(西2:9)。换言之,基督是众善的泉源,我们真正学习跟随羔羊的人,必须住在他里面,不断支取恩典、舍己的能力和亮光;在我们所遇到的一切苦难背后,看见神统管万有的手。我觉得这是几十年火的试炼中所显明的、最根本、亦是众圣徒中最短缺的一件事(请虔读路10:42;约壹2:28;17:7-8)。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著名的传道人、神学家在火的试炼中纷纷倒下去,像一棵棵大树在“乾旱之年”枯萎、凋谢一样;只因为忽略了这“不可少的一件”(10:42)。感谢主,少数蒙保守、发光的圣徒,就像树栽于水旁,在河边扎根,所以“他在乾旱之年毫无挂虑,而且结果不止。”

 

  一个住在主里面的人,才有力量遵行主的道,把根基立在磐石上(7:24);不把根基立在磐石上的人,不可能有住在主里面那种亲密的灵交。不住地祷告、住在主里面;背十架、遵行主的道这二者缺一不可,如同飞鸟的两只翅膀。

 

  住在主里面,就是住在主的“道”里面(8:31原文),因为“道就是神”(1:1)。住在主里面就是住在主的爱里面(15:9原文)。可见不遵行主的道,没有基督的爱流露,那种住在主里面,只是一种道理、一种理想、一种知识,不是生命。哦!主啊!我们何等需要祢的恩典和怜悯!我越过越觉得,归根结底,一切都在乎主的恩典和怜悯(9:11-18;1:4,2:8)

四、经过死荫的幽谷,却未遭害
 

   他定意保全我的性命

   刚到劳改农场时,我编在坑塘分场运输中队,主要任务是撑小排(即竹筏)、扎大排、扛竹子、在竹上打洞、砍青木等。劳动强度大,特别辛苦。

 

  改造约两年后,有一天,领导忽然宣布,运输队的三个人--周吕虎、杨鑫和我--调到副业队。副业队以种蔬菜为主,供应其他劳改队,队员多为病号(体弱多病的,我们叫病号),包括刚从医院手术后出院的病员。当时我还缺乏在经历上认识:天父统管万有,他使万事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也不会凡事谢恩(103:19;帖前5:18),所以听了这个宣布就很难过,有两、三天睡不好觉。我反复思想:是否由于我改造态度不端正而把我调离呢?我的改造表现属于一般,比我差的人不少,还有“反改造分子”,可见不是因为我改造态度不好而调动;也不像是照顾我体弱,因那时期我只是偶有心动过速,原有的十二指肠溃疡已蒙主医治,而比我体弱又年老的人也不少。由于思想不通而纳闷。不久我才明白,这是天父奇妙的手,要保全我的性命:副业队劳动较轻,照顾病号,所以劳动要求不能高,而且靠近医务室,看病方便,因而劳累而死的人比其他队少得多。

 

    生命如草芥,猪狗不如

 

  我记得有一个人,名叫张金堂。他在劳改期间表现良好,当上了班长。像我这种被划为“反革命分子”的传道人,是不得领导信任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当过班长,都是那些小流氓当班长来管我(注:流氓、阿飞属于所谓“人民内部矛盾”;而“反革命分子”是敌我矛盾)。这姓张的有一天病重了,我正好在旁边,听见他对干部说:“谷队长,我病得快要死了,可不可以今天让我不出工?”干部回答他:“哼!死?你去死好啦!你死有什么稀奇?有谁会同情你?一只狗死了,我们会很可惜;你死了,没有人会觉得可惜的。”不到一个月,这个人就死了。尤其是后来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如果是戴着“反革命帽子”死的人,连棺材也没有。

 

  文化大革命时,我们已迁场到了安徽。一次,有几天我高烧不退,医务室的程医生外出,只有一名护士在看病。她怕我会死,就把我送入医院。睡在我“脚碰脚”病床上的那人叫陈杰,他因在年轻时即抗战期间给日本人当过翻译而进劳改营的。他患胃癌快要死了,他妻子和他早已离婚,但是他写信要求妻子念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最后相见一次。这妇人心肠很软,就来劳改医院天天帮助他、服侍他,不久此人死了。一位干部,即我队事务长(管总务的),名叫杜强,跑进来,把脸拉得很长,对那妇女说,“陈杰是反革命分子,他死了是没有棺材的。”这妇人就哭了。对我们信主的人来说,有没有棺材无所谓,可是这妇人哭得很伤心。她要求自已出钱买棺材,干部说不行,现在是文化大革命,反革命分子即使出钱,我们也不卖。于是来了两、三个人,用一块旧被单把死人一包,就抬出去了,放在医院后面山坡上挖好的墓穴里,叫他妻子去看一看。这妇人不忍心,没有去看。

 

  我们分场第七中队有一个姓宋的,讲了江青的坏话,因此挨了多次的批斗,不停地检讨。有一天他自杀了。上头还是不解恨,因他是“罪该万死”的,于是死后开批斗会。他们扎了一个稻草人,穿上这人生前的衣服,然后召开一千多人的大会。主席宣布,把“宋某”押上来,就有三个人揪着这稻草人的脖子,把“他”押到讲台上;接着就批斗,这人说“他”这样坏,那人说“他”那样坏。谁知过了没有多久,四人帮江青垮台了,宋某也就含冤死了。所以,一个人在那里,精神上是很受压迫的。我们这些人猪狗不如,牛马不及。夏天“三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抢管中稻)农忙时,烈日当空。牛在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三点可以休息吃草,可是人仍要劳动,不得休息。我们每天都要劳动到天黑看不清、蚊子肆虐时才收工。

 

   为了想回家而装疯卖傻的人

 

  被劳改的人真是度日如年,想尽办法希望能早一天离场回家。有一次,有个姓陈的人精神病发作,整天喊“荷包蛋悄悄拿来!”大概改造前他爱吃荷包蛋。可是改造后很多年,荷包蛋连看都没有看见,听也听不到了。干部就把他关在一间小茅舍里,使他的精神病发得更厉害,把大便涂在自己脸上,又涂在门上,弄得一塌糊涂。干部觉得这样的人留在劳改队毫无益处,所以就释放他回去了。但是这么一来,有的人就受到了启发:噢,原来发疯的人可以回去!于是有些人不疯也装疯了。但是,若要一个不疯的人去装疯是很苦的事。有一个叫孙润之的装疯。那是冬天,池塘已结冰,他就在半夜跳进池塘去。值班的人听到“扑咚”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用手电筒一照,发现有人跳到池塘里去了,就把他捞起来,又冷又脏。倘若查出来是装疯,不是真疯,他就成了“反改造分子”装疯卖傻,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幸而劳改医院水平低,查不出来,就让他在队里不出工,混了不少日子,却也没有准他离场回家。

 

  队里有一个叫周德麟的,平时沉默寡言,尤其厌恶每天“雷打不动”的两个小时枯燥而无聊的“政治学习”。他既厌恶学习讨论会上肉麻、违心的歌功颂德,又怕自己发言不慎被作为“牢骚怪话、反动言论”批斗。所以他早就想,最好索性不发言;但不发言,又会被斥为“无声对抗”。有一次他听人说,若一个人不慎朝某一个方向栽跟头,碰巧的话会跌成哑吧。一天,他鼓足勇气去报告队长,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他放牛时不慎跌了一交,现在竟说不出话来了。那时劳改医院没有专业耳鼻喉科医生,事情没有败露。他这样咬紧牙关不讲话,熬了两年,不料终于被查出是装哑吧,只好在大庭广众面前作深刻的自我批判和检讨,吃了不少额外的苦头。

 

  此外,我同寝室有一个人叫陈雄,是深度近视眼。他听说深度近视眼在一定条件下可变成瞎子,于是有一天真的装瞎了,叫别人帮他领饭,拒绝出工,不料却被眼科医生检查出来了(注:这位女医生原来是哈尔滨著名的眼科医生,因为丈夫在此改造,而他们夫妻感情又很好,所以她自愿来劳改农场落户)。他一害怕,就服毒自杀,被紧急用拖拉机送医院抢救,差一点死掉了。

 

  感谢神!我们信靠神的人就不一样。这使我联想到大卫在逃到非利士地、迦特王亚吉那里时,因为被认出他正是杀死他们的头号勇士歌利亚的大卫,便心里害怕。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在众人面前改变了寻常的举动,在他们手下假装疯癫,在城门的门扇上胡写乱画,使唾沫流在胡子上。”神主宰的手让他深深经历惊涛骇浪,写出极其美丽的诗篇第三十四篇,用自己切身的经历来见证“投靠神的人有福了”(34:8,22)。大卫是合乎神心意的人,他受膏及杀死歌利亚之后,紧接着就是多年窘迫、困苦、逃亡,躲避扫罗的追杀。神主宰的手要在他登基为王以前,用各种十字架和苦难破碎他、纯洁他、造就他,使他学习谦卑、顺服,学习依靠神、仰望神、爱神、敬畏神,以适应作一个合神心意的君王。可惜我们往往不认真学习,如同窑匠手中的器皿:作坏了,必须另作别的器皿(64:8;18:4)

 

  “活在世上没有指望,没有神”(2:12)

 

  在那不见天日的折磨中,我队还有二个人先后服毒自杀,另有一个是吊死的。他们都死成了,从绝望和痛苦中“解脱”了。可悲!因为他们没有神,所以没有指望(参弗2:12)。迁场到了安徽之后,有一年国庆节(大陆是101)之前约一个月,每个劳改队都准备节目,到国庆庆祝会上表演。分配郭可宏唱一首颂歌。第一节是:

 

  太阳亮,太阳红,太阳就是毛泽东。

  伟大思想闪金光,光辉普照天地红。

 

  不料,国庆节前几天,他自杀了,是吊死的,吊死在鸭棚里。他毕业于北京人民大学,精英语,聪明能干。原来在北京中央政法系统高层机构工作,由于政治问题(注:是历史反革命还是右派分子,我已记不清了),和我一起改造。他妻子在上海被划为右派分子,每月只有18元生活费,且多受凌辱。夫妻间感情甚笃。由于感到被歧视、压迫,没有前途,早有意双双异地同时自杀。在郭去改造时,就约定每周一函。后有一天郭妻在上海以煤气自杀。妻弟电报告郭,不料电报被队部扣押(不交郭),郭由于几个星期没有妻函,知必有异,也企图自杀。此时队部怕出人命,派专人伴他(也是监视),一起生活、劳动,寸步不离。有一天上午,细雨蒙蒙,郭所在班正在田间劳动。因为监视已久,该人及周围人也就松懈了下来。郭托病要求提前回宿舍休息,班长麻痹大意,同意了。不料到了午餐时光,只见郭床铺上整齐地放着两包香烟、一把小刀,却不见郭某。队长派人四处寻觅,找遍茶林,却未见踪迹,直到傍晚放鸭子的程某赶着200多只鸭子回鸭棚,抬头见一人吊死在梁上,吓得魂不附体,说不出话来,连忙跑到队部汇报,发抖得连话都讲不出,直打手势。队长(干部)就尾随他去,一看,见郭已吊死梁上,舌头伸出好长;穿着一身乾净、透明的塑胶雨衣、长统雨靴。此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床上两包香烟是感谢埋葬他的人的,小刀可以用来割断上吊的绳子。

 

  最后,终于把尸体抬出来,埋葬在一里路外的山丘斜坡上。插上一块木碑,用毛笔写上名字。如果狗獾走过闻到,尸骨会不知去向;日晒雨淋,不消几个月,木碑也泯灭,在人的记忆中,他也消失了。周围的人目睹这种情景,恐不免有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感想吧。

 

  啊!每个人的一生都有终点。“拉撒路死了”,“财主也死了”(16:22)。人一生的荣辱贵贱不同,到达终点的早迟、途径也各不相同,但“死”却是公平地临到每一个亚当的子孙。因为“人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3:23)。可悲!不信主耶稣的人,不但有身体的死,还有灵魂永远灭亡的第二次的死!这是千真万确的。

 

  王翔是一肺病患者,长年服用特效药“雷米封”,在劳改队里做些较轻的工作。文革时,油印工作由他负责。有一次他调好油墨,在试印时,衬垫的是报纸,报纸上正好有毛主席的像。当时头版的报纸,经常是毛主席的大幅像片。不料有人去汇报领导,随后就是无数次的批斗、检讨、挖思想根源。这样长时间的精神折磨、紧张、恐怖,实在难以忍受。于是他就吞服大量“雷米封”死了,死得非常凄惨,定为“畏罪自杀”的罪名,人死和狗无异。“若死人不复活,我们就吃吃喝喝吧,因为明天要死了”(林前15:32)。若没有永生的盼望,人死和狗死又有何异?

 

  我们蒙恩的人却不一样:我们有圣灵内住,所以“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至死亡。身上常带着耶稣的死,使耶稣的生也显明在我们身上”(林后4:7-10)。保罗曾“遭遇苦难,被压太重,力不能胜,甚至连活命的指望都绝了;自己心里也断定是必死的,叫我们不靠自己,只靠叫死人复活的神”(林后1:8-9)。感谢主!我们“在无可指望的时候,因信仍有指望”,我们永不会绝望,因我们所信的“是那叫死人复活,使无变为有的神”(参罗4:17)。亲爱的弟兄姊妹,苦难对我们常在赐恩座前蒙恩的人,正是学习信心和依靠的机会。

 

  写《天路历程》的本仁约翰说得好,“我们的主并没有拯救我们脱离试炼,并不表示他没有能力和爱心。他只是在试炼我们的信心和爱心,看我们是否尽忠跟随他到底,以便将来好按这些来赏赐我们。今世的事,无论是生是死,都是暂时的。对于从苦难得拯救,我们并不很在乎,因为我们等候主耶稣在荣耀里降临的那一天。”

 

  哦!求主扩充我们的度量,使我们的信心深深扎根在他自己和他的话语里面,以至外面的狂风骇浪不能动摇我们深处的平安和宁静,从而落到焦急、忧虑之中(参太8:25-26)

 

走到死亡的边缘

 

  这个时候,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记得有一次,一位叫冯永涛的对我说:“老俞啊,你也快死啦!我给你算过了,还有半年,你就差不多了。”那时一个人死,事先自己心中有数,因为一直吃不饱,更缺乏营养,人就会浮肿,先从脚开始,往上发展肿到肚脐就死了。

 

  当时,我们知识分子的思想是被认为最臭的,所以分配我们多做一些臭的工作,以加速思想改造。有一个时期派我专门去埋葬死人。那些死人的遗物,一包一包地堆在仓库里,每隔一段时间,这些包裹就要运到上海去,发还给他们的家属。包裹都很小,没有几件好衣服。有一次分配我们班去把仓库里积存的小包裹运上小木船。我心里在想,这些家属没有收到这些包裹也许还好受一点;收到此包裹实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一个活生生的人刚刚发配送去改造,怎么就剩下这几件衣服回来了呢?当我看到那一次有几百个包裹运出去时,想到要是我的老母、妻女收到我的包裹,会怎么样呢!未免心中感到悲哀。

 

  祸及下代的例子很多,如李九皋有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儿,比我的大女儿长几岁,学校里功课成绩优秀,一向是“三好学生”。但自从李流放劳改后,这个可怜的女孩立即在学校里被老师、同学轻看、欺侮,不久抑郁成病,精神失常;经常会用剪刀把完整的衣服剪出许多洞洞,做出一些反常的、危险的动作,当然不能再继续上学了。可是时间不饶人,年龄一年年大了,病仍不转好,怎么办呢?经过许多考虑,实在没有别的出路,只好把她嫁给劳改农场一个姓李的福建人,在劳改农场里求得一小间茅舍,草草成婚。悲剧的演变,也就不难想像了。

 

  因此,我就在主面前祷告:“主啊!若是我死在这个地方,没有家庭,没有妻子,没有子女,一个人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因为我是为着祢的名而来到这里改造的。可是我死了之后,我的两个女儿太可怜了:我去改造的时候,她们一个两岁不到,一个才五个月大,她们一辈子将是‘反革命分子子女’。而且我的妻子,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妇女,殷殷勤勤地许多年在医院里工作,为我的缘故成了一辈子的‘反革命分子家属’,再也没有翻身、真正做人的日子,一直要被人轻看到底了。”我就这样祷告主,我说:“主啊!求祢纪念我,求祢不要让我死在这个地方。”一个人若死在那里,大家因为没有力气将他埋葬好,就把墓穴挖得很浅,棺材上面铺上一层薄薄的黄土就算了事。一下雨,棺盖就露出来了。有的棺材钉得不牢,晚上有人来,把死人穿的棉袄、衣服剥下来,偷去穿。

 

网罗破裂,雀鸟逃脱(124:7)

 

  在我祷告主以后不久,很奇妙的事发生了。神真是听祷告的;我们这些在苦难中的人,好像我们的祷告神特别注意听。在我祷告之后不到一个礼拜,突然收到一个从邮局寄来的很大的包裹。这个包裹已经被拆开过,当然是经过检查的。里面竟然是营养食品,如奶粉,鱼肝油等。原来,食品或营养品是不准寄到劳改农场来的,一经发现,全被没收。可是很奇妙,就在我收到包裹的时候,由于劳改营死的人太多,上级认为总不是好事;因为既然是劳动“改造”,目的是要把人的思想改造好,不是要把人改造死。[其实圣经告诉我们,“古实人岂能改变皮肤呢?豹岂能改变斑点呢?若能,你们这习惯行恶的,便能行善了”(13:23)。人不是靠劳动能够改造好的,唯有神能改变人,拯救堕落的罪人。]既然有食物已经寄到了,就发给他们算了。正巧在这个当口,我收到了这个包裹。我察看包裹皮上的字,认不出是谁的笔迹。过了好久之后,才知道是一位董银珠姊妹,一位我从未见过面的圣徒(后来我称她“董阿姨”)。这位姊妹冒着很大的危险寄食物给我,是同情我这个反革命分子的表现,这在共产党国家是有罪的,她却为了顺从圣灵的感动,遵行主“爱弟兄”的命令,不惜牺牲自己,坚决伸手挽救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弟兄。而且,她不但寄食物给我,也寄给少数别的弟兄,因为有一次我发现包裹皮反面是另一位在劳改农场的弟兄的名字。我并不知道她究竟为多少人寄过食物,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

 

  当我收到这包裹时,当然喜出望外,可是,我马上觉得很难处理,如果分一些给比较接近的人吃,只要有人去报告干部,就会被扣帽子,说你“用小恩小惠拉拢人,组织反动集团”。自己一个人一顿吃不完,又没有安全可靠的地方可以存放;若存放不妥,则随时可能被偷吃光。记得有几年,我们每晚吃蕃薯(上海人叫山芋),每人一斤二两(抵二两米)。刚分到手,只要你一转身,那份蕃薯就可能不见了。同队曾有一个人,家里很穷,家人很不容易捎来一些在上海已经烤干的烧饼和面包。因为闽北山区潮湿,东西发霉了,他就摊在太阳下晒一晒,不料他收工回来,什么也没有了,一定是那些没有出工的病号吃掉的。于是干部召开中队批斗大会,要带头偷吃的李志成低头坦白交待。他们把小便桶挂在他脖子上,把大石头放在小便桶里,并示意叫改造分子打他(因为当时劳改农场规定,干部不可以动手打改造分子)。所以收到包裹也是一件麻烦的事。但希奇得很,不可思议的事竟然又发生在我身上:神真是奇妙的神,是一位大而可畏的神,居然有一个叫周瑞宝的干部对我说:“俞某,你的包裹摆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个礼拜来拿一次。”读者,你明白这个意思吗?--他已经想到了,这个包裹若摆在外面,会有人偷吃,是不太平的;一下子又吃不完。若放在他办公室里,一个礼拜去拿一次,细水长流,会对健康有帮助;而且摆在他办公室里,没有人敢去偷。若未经许可跑进干部办公室,那是犯罪,要受处份的。毛泽东说过,“对敌人(如‘反革命分子’)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所以干部是不敢同情我们、更不准帮助我们的。但是,感谢主,“王的心在耶和华手中”,这位周队长竟暗暗地帮助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每一个月我最起码收到董阿姨一个包裹。实在感谢赞美神,因着肢体们的爱心摆上,在这头四年中大部份人都死了,可是我没有死。

 

  “不可轻看这小子里的一个”(18:10)。这个寄包裹来的董姊妹,就是我前面说过的:她要到我们那个教会擘饼(又叫“吃主的晚餐”或“领圣餐”)时,教会四位长老中有三位不批准的那一位。那一次神开我眼睛,使我看见:同在一个赐恩宝座前得怜悯、蒙恩惠,谁也不该把别人推开。主让我看见一点什么是圣徒的合一;没有一个肢体是我们可以藐视的,无论他()在什么地方。

 

知识叫人自高自大

 

  我承认,过去我们这个背景的教会是非常骄傲的,恐怕在中国所有的教会范围内,可以说是最骄傲的了。主要原因是有一位引导我们的同工,真正是个聪明绝顶、过目不忘、熟读圣经、博览属灵名著、口才知识都全备的弟兄。在中国教会历史上,他首先把普世教会从马丁路德以来重大真理的恢复介绍进来;他圣经知识突出地丰富,可以说是真正的神学教授。可惜我们大家在基督里的爱心、行为都跟不上,因为“知识是叫人自高自大,惟有爱心能造就人”(林前8:1)。这里有一个极其重要的鉴戒和失败的教训:圣经真理的知识固然十分重要,“有了德行,又要加上知识”(彼后1:5);“我的民因无知识而灭亡”(4:6),但没有爱心,光有头脑里的圣经知识,就会叫人自高自大。两者必须结合起来,如经上所说,“要你们的爱心,在知识和各样见识上,多而又多,使你们能分别是非,作诚实无过的人,直到基督的日子”(1:9-10)。所以,在那个试炼中,由于骄傲、高举人,除了少数圣徒之外,我们也失败得最惨痛。“神阻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然而,感谢赞美主,在那个苦难中,神教导我们许多宝贵的功课,其一就是:所有主耶稣用宝血买赎回来的,都是我们的弟兄姊妹,都是宝贵的。有一天,“那为万物所属、为万物所本的,要领许多的儿子进荣耀里去”(2:10)。所以,当我经过了多年改造,从农场出来以后,就再也不敢分门别类(参林前3:1;3:10)、另眼看待人了。我们都是神的儿女,我们都来同心事奉主。

 

  我在美国,有时弟兄姊妹关心国内的教会,偶儿会有人主动交给我一点钱(我从来不募捐),叫我想办法带到大陆的家庭教会负责弟兄那里,使他能够分配给那些为主劳改释放或为主坐监刑满释放后生活困苦的主仆,或是给在乡村山区里奔走传道的主仆,总之是用在主的圣工上。我就设法转交给大陆的忠心、有见识的圣徒负责分送,完全不分什么背景只要他在主面前,按照圣经、忠心传主的福音,就一视同仁。这是个很重要的功课。千万“不可轻看这小子里的一个;我告诉你们,他们的使者在天上,常见我天父的面”(18:10)。我们过去自封为非拉铁非教会,其他的若不是撒狄就是推雅推喇、老底嘉。我们严严地定宗派为罪,谁知我们的宗派观念比别人更深,宗派界线比别人划得更清。当试炼来的时候,我们并不比别人强,并没有非拉铁非(原文意为“弟兄相爱”)的见证。有许多弟兄姊妹在试炼中发光,其中不少人都不是我们这个背景的。董姊妹是其中突出的一位,尽管我们曾拒绝接纳她参加擘饼,她却心胸宽阔,毫不计较,仍伸出爱心的手,冒险救我免于死亡。圣经有话说,“若有人爱神,这人乃是神所知道的。”启示录中亚细亚七个教会,每一个都有得胜者的呼召,每一个都是有得胜者的。

 

  在此联想到一件事:1979年我离场之后,有一天,我去看望一位十分可敬的年长的童身姊妹郑姐。她和我的背景不同,但她那赤胆忠诚、出重大代价跟随主的见证,却没齿难忘(暂缓提)。她告诉我,她在劳改营时,有一阵子病重得几乎要死。某日,同队的一位姊妹转给她一个奉献包,打开一看是十元人民币。在当时,这是一大笔钱,因为每个人一个月的零用钱只有二、三元。当时郑姐对那位姊妹说,“我知道奉献为主,‘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但今天我有感动,要问一问你,这钱从何来?”她回答说,是一位天主教的神甫。哦!亲爱的弟兄姊妹,你们看见了么?在试炼和患难中,宗派观念减弱了、消失了;将来在天国里也没有了。可悲的是,一旦安逸太平,肉体出来,就又有分门别类的事了(林前3:1-3)

 

   “我受苦是与我有益”

 

  山芋(即番薯)秋收前,我们拿山芋叶子煮来当蔬菜吃。在那饥饿的日子里,滑溜溜的山芋叶子滋味鲜美,大家莫不想多吃一些,但是分配去收山芋叶子的人,因为肚子饿,实在没有劲,收得少,所以我们无福多吃。到收山芋的季节,我们把山芋从垄里拔出来,在山芋(块根)底下,常常会见到一些山芋虫蛹。我忽然眼睛一亮,想起童年时邻居小朋友吃蚕蛹的往事。我们家乡浙江新昌,养蚕的人不少,我外婆和大舅也养蚕,可是我从未尝过蚕蛹,因为蚕蛹的模样令人恶心。如今顾不得这些了,心想蚕蛹可以吃,山芋蛹一定也可以吃,因为它吃山芋叶,山芋是可吃的。于是偷偷地把虫蛹拾起来往口袋里塞,带回寝室。生的虫蛹我还是不敢吃,因为是活的会动,塞到口中会痒得作呕。正好那时董姊妹给我寄来的包裹中有一小块咸鱼,我就把虫蛹放在一个竹筒下面,上面用一点点咸鱼遮盖,拿到大夥房要求蒸饭时顺便蒸一蒸,他们答应了。吃的时候,我犹豫了一阵子,终于闭上眼睛一口咬下去,不料滋味鲜美至极,竟像一小包奶油。感谢主,那一阵子我吃了不少。

 

  联想到一位同工李弟兄,他和我不在一个劳改营,当然也一样地饥饿。他释放后曾告诉我,有一次分配给他的任务,是用劳动车(在台湾大概叫板车)拖大石头。到十点钟过后,他实在饥饿难忍、精疲力竭,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求主接受他的灵魂,不然求主给他吃点东西。正在此时,忽然一群蝗虫飞来,落在他周围,顿时他想起施洗约翰吃蝗虫野蜜的事,于是赶紧把蝗虫捉起来往口袋里装,装满后就开始吃:把脚、翅膀、头拔掉,大吃特吃。我问他什么味道?他说像花生米。我又联想到,主的门徒饿了,也吃生的麦穗;在以利沙时代、饥荒的日子里,人们也吃野菜、野瓜、骡头、鸽子粪(王下6:25;有学者说,鸽子粪是一种小扁豆,当时用作粗粮)

 

  天父让这些熬炼、磨难(22:28)临到我们身上,世人说这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神却重在培植基督羔羊的灵,也就是“柔和谦卑”的灵(11:29),为神的旨意坚韧不屈、百折不挠、绝对顺服的灵。

 

    基督羔羊的灵

 

  使徒约翰记载施洗约翰为主作的极美的见证:“看哪!神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又说,“看哪!神的羔羊。”旧约圣经以羔羊预表基督(例如出埃及记第12)。大先知以赛亚预言主十字架救赎工作的第53章的描写是:“他像羊羔被牵到宰杀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无声,他也是这样不开口”(53:7)。而且主的先知也像“柔顺的羔羊,被牵到宰杀之地”(11:19)。主的忠仆则是“羔羊无论往哪里去,他们都跟随他”的得胜者(14:4)。基督在地上是彰显、活出羔羊的灵,而我们是仰望神的恩典作工,逐渐培植起羔羊的灵,诚如先辈圣徒所说,“学习以羔羊的灵应付万事。”这是一辈子的宝贝功课,靠主恩典学习谦卑、柔和,学习忍耐、宽容、于人无伤,学习以爱心与恩典待人。主耶稣不但在客西马尼和各各他彰显羔羊的灵,他在地上短促的一生也无时不是如此(惟有对撒但和黑暗权势,他是犹大的狮子,胜而又胜)(5:5)

 

  使徒约翰又记载羔羊被杀、复活、升天后的荣耀:他受到一切受造之物的敬拜(5:1-4),直到永世新耶路撒冷里。圣经说,“主神,全能者和羔羊为城的殿,……在城里有神和羔羊的宝座”(21:22;22:3)。这宝座是永永远远的,何等奇妙!宝座上的神不只是尊贵、威严、权柄、能力、圣洁、公义、荣耀的;在新耶路撒冷的宝座上有柔和谦卑的羔羊!何等荣耀!羔羊的灵是永恒的,羔羊的灵是得胜者的标志。

 

   天父是窑匠,我们是泥(64:8)

   很可惜,许多弟兄姊妹没有看见“我们是泥,你是窑匠,我们都是你手中的工作”(另参耶18:1-10)。许多弟兄姊妹不明白“我受苦是与我有益,为要使我学习你的律例”(119:71)。在人生的道路上,天父允许种种艰难、磨炼、疾病、贫穷、家庭、事业上的难处等临到我们,背后都有他的手在制作我们,把我们放在“转轮”上、火窑里。他使万事互相效力,使我们得益、成器,使我们有份于他儿子羔羊的性情,模成他儿子的形像。可惜我们常千方百计用自己的办法摆脱窑匠制作的手,以至虽蒙恩多年,仍是基督里的婴孩。诚如古圣盖恩夫人所说,许多人要折断天父管教的杖,她则怀着感恩的心接过来亲吻。有一位老弟兄关进监狱才一年,就放弃了他原来所坚持的原则(基督是教会的头),与世界妥协了,表示愿意参加三自,为的是从监里释放出来。另一位弟兄耍弄人的手段,用尽心机,改造了几年,用自己的办法出来了。有一位弟兄改造了五年,放弃了信仰。这实在非常可惜,属灵的损失太大,恐怕不易弥补。我们的天性是要逃避十字架和苦难:难处一大、时间一久,若非主的恩典,我们就忘记了十字架在今天使我们像他,在来生是我们的冠冕!

 

  感谢主!也有圣徒乐意坐一辈子牢。前面提到过的那位郑姐说得好,“自从我被送进监牢,就从来没有盼望过自由、释放。”她在监狱、劳改营中,均有极美好的见证,是真正不怕苦、不怕死的人,撒但在她身上没有地位。还有一位至今童身的姊妹,因为拒绝参加三自,在廿多岁时就被送到十分艰苦的青海高原劳改。劳改了20年之后,由于国家开放,政策改变,她可以出国与家人团聚了。不料她却拒绝了,因为她说,“基立溪水未干”(参王上17:3-6),她福音的责任未尽,主的时候还没有到!随后接着又劳改了十个年头。这羔羊的灵多么感人!多么美!每想到这些圣徒,常觉得何等羞愧,自感还不及格。可惜在“自由世界”,请原谅我存谦卑、敬畏的心说,不少弟兄姊妹用人的办法摆脱欠满意的配偶;用人的办法、甚至不义的办法摆脱教会中、事业上、生活里的困境,不甘愿服在“窑匠”的手下,以至大大阻碍了属灵生命的长进。亲爱的弟兄姊妹,你知道其中属灵的损失有多大么?我怕这样的人,严重背离了神安排的“最好”,虽然仍能作一个热心的基督徒、一个相当有名的传道人,但他可能失去了一样:神心坎中的最好、神原初的计划和心意。就好比“窑匠用泥作的器皿,在他手中作坏了,他又用这泥另作别的器皿”(18:4)。我们要靠主恩在他所安排的环境中,学习忍耐、等候、谦卑、柔和、“默默无声”;切求主将羔羊的灵制作、培植在我们里面。千万不要发怨言、消极地等待解脱,甚至悖逆、逃避。弟兄姊妹,我自觉不配说这些话。大家彼此勉励吧。

 

  保罗信主的头一天,复活的主借着亚拿尼亚对他说,“我也要指示他,为我的名必须受何等多的苦难!”(9:16原文)。这是一个跟随羔羊的人必不可少的经历(14:22)。后来他年老的时候对提摩太说:“凡立志在基督耶稣里敬虔度日的,也都要受逼迫。”不必自己去制造十字架;十字架的路是我们的必经之路,此路必须要走到底。但我们不要忘记圣奥古斯丁的劝勉,“成圣之道有三:第一是谦卑,第二是谦卑,第三还是谦卑”因为天父赐恩给谦卑的人。但愿我们记得,一切都在乎恩典,因为“我今日成了何等人,是蒙神的恩才成的”(林前15:10)

 

    家父的榜样

 

   先父俞成华于1956413日在肃反运动最高峰中,为主殉道,实在是极大的恩典。当时在上海,身历其境的弟兄姊妹都记得那一时期的试炼空前残酷,倒下去的圣徒与同工(包括妥协的、卖主卖友的、灰心绝望的、放弃信仰的、甚至个别自杀的等等),数不胜数。他是一名经验丰富、高水平的眼科医生,生活敬虔,无可指摘。人民政府本想争取他当一名政协委员或宗教界的人民代表,但他不妥协,坚持基督为教会的头,无论如何威胁利诱、残酷折磨,他都坚决不检举、更不出卖与自己同工的弟兄,不作违背良心的事。他的见证在此不拟详述,只是要分享几句他193872日写在<馨香的没药>(<盖恩夫人传略>)序言中的几句勉励的话:

 

  “如果要作一个最爱神的人,彻底的行神的旨意,要有完全的奉献,并且盼望有一个绝对无己的生命,就非全心倾向十字架不可。神也给我知道,十字架是讨神喜悦惟一的道路;所以我的心一直爱慕她的生命,经过十字架的生命。”

 

  “不爱十字架而想爱神是不可能的。”

 

  先父一生中除了圣经之外,帮助他最多的是他亲自翻译的盖恩夫人、劳伦斯和芬乃伦的书。他尽心竭力学习与神同在,接受十字架的纯洁、炼净;主成了他生活和事奉能力的泉源,从此他从知识和恩赐的路走上生命的窄路。我自己也从<馨香的没药><与神同在>等书中得到极大的帮助。但我深知自己的学习仍是很肤浅的。

 

  我在南京中央大学求学时,认识一位丁医生,是南京聚会处的负责弟兄。他美好的生活见证使我十分敬重他。大陆政权易手(“解放”)后,各自东西,互不通音讯。感谢主,经过四十多年之后,我们又联系上了。我写信问他:“这几十年艰难的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他说,感谢主!他蒙恩后不久,就看到慕安德烈(Andrew Murry)着的‘Abide in Christ(现有中文译本<住在基督里>),就十分认真地一面读,一面操练,从此逐步不断依靠主,从他支取恩典,因而蒙主保守,经过了“大而可怕的旷野”(1:19;8:15)

五、在死亡边缘迎接新的苦难
 

    逼迫患难中一姊妹的服事

  1961年初,天寒地冻。为了使饥寒交迫中劳动的人少死几个(死了人是要上报的,改造单位死人,总不是一件好事,社会影响尤其不好),领导干部决定每天半夜12点由大夥房送一大桶米汤到寝室,每人一勺,暖暖身。有一天晚上,当米汤抬来时,邻铺的人吃不下,不料第二天早晨,就发现他死了。这样我邻铺就换了另外一个人,不久此人又死了。短短几个月一连死了三个人,我自己也十分虚弱:三十多岁的人,身高178公分(5英尺10英寸),只有90(99英磅),走路都要用拐杖了。

 

  有一位姊妹(我们叫她素贞阿姨,是浙江农村妇女)曾在上海我亲戚家帮佣,单纯而有爱心,又健壮,又有胆量,在国内说起来是“贫农成份”(注:是共产党认为最可靠的群众)。那年刚入暑,在社会上几乎无人愿意到耻辱的劳改农场去探望劳改犯的时候,感谢主!她却乐意替我家人把大家拚凑起来的食物,背到路途崎岖、遥远、荒凉、野兽常出没的半原始森林来看望我,救我一命。这件事使我深受启发,感到主内姊妹们在基督身体里有极为珍贵的一份服事圣徒。圣经里有许多例子:旧约里,接待以利亚的是一位寡妇;接待以利沙的是书念的贵妇;供应主耶稣和门徒需要的也是姊妹们(8:1-3);接待、伺候主的是马大和马利亚;“接待远人,洗圣徒的脚,救济遭难的人”(提前5:10),也是姊妹。记得某地一位主仆去劳改,妻离子散,处境极艰难。有一青年姊妹以他(主内)女儿的身份去劳改营看望他、接济他,后来传为佳话。那位给我们寄包裹的董阿姨,去劳改营看望陈弟兄的邱医生,都是可敬可爱的姊妹。当然,弟兄们也有责任和福分参与接待服事(1:8;13:1),但是特别在逼迫、患难、试炼中,这个福分赐给姊妹们更多,因为她们的行动一般比较不受人注意。妇女下监或劳改的百分比很小,所以在苦难中,姊妹们的服事也较方便。

 

  记得那天,主保守素贞阿姨平安到达了我分场。哦!多么不容易啊!从上海到邵武,再乘长途汽车到将乐县,背着5060斤的救命粮,再爬60里陌生、危险、崎岖、陡峭的山路才到达目的地。更可贵的是基督里肢体的爱!我收到分场部的通知:有亲人来探望,叫我去分场招持所。我就柱着拐杖,心中满了感谢地去了。那天中午,我们下饭的菜是牛皮菜梗儿。剥叶牛皮菜(注:这种蔬菜在生长期内可不断地剥外圈的大菜叶来吃)是高产蔬菜,长到最后老了,不能再剥了,才连根拔下煮来吃。我带去给她尝尝,因味苦,她不要吃。我们却巴不得能多分一些呢!她告诉我,因天热,几只水煮鸡蛋途中臭了,丢掉了。我觉得十分惋惜,便说:“剥开来,蛋黄部份总还有一点可吃啊!”在饥荒时期,食物何等珍贵!那时劳改营流传着一种叹息:“唉!如果山芋能吃一顿饱,死也闭眼了。”“唉!芭蕉根,石猪肝,南瓜,米糊糊几时能吃个饱!”

 

  素贞阿姨在分场招待所休息了一天,采了些荠菜(注:一种野菜,味香,高山区不多),第三天就动身回上海去了。我柱着拐杖送她一程,到将溪镇上,才含着百感交集的眼泪,返回队部。这次送来的有我妻子、妈妈、姐姐从自己“牙缝”里省下来、拚凑起来的食物,其实她们自己也吃不饱。我妻子说,有时候饿得难忍,就喝点水;但比较起来,没有我们那么惨,也没有我们那么辛苦的劳动。带来的食物给我极大的帮助,又一次从死亡的边缘把我挽救了过来。姊妹啊!愿主在那一天纪念你们的辛劳:由于你们爱心的代价,我今天还能活着事奉主。但愿我不辜负你们的期望,更不辜负天父的恩典。

 

各自开荒种南瓜

 

  1962年春,由于饥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即使不死,劳动力也严重下降。领导就实行给重劳动力稍加一点粮,以保住少数人,否则重劳动无人干了;其余则削减定粮。为了补不足,鼓励大家自己动手,在队部附近、森林边边角角,自找地方垦荒种南瓜。长出来的南瓜,过磅交公保管,记南瓜账,百分之三十归公,百分之七十允许自己领出来交大夥房蒸食。于是不少人就有了各自的小小“自留地”,自己到火烧山处去扫灰,且每天上自己的自留地大便施肥,因为队部不准动用公用茅厕的粪便。只是大部份人种的南瓜,还未等长大,就迁场去安徽,自己吃不到了。

 

  我们在闽北森林区时,冬天发生过几次森林大火,有人为的(烟头引起等),也有雷击造成的。有时候,一条火龙连烧几天、甚至几个礼拜。原始森林根本没有现代化灭火设备,往往要等到大暴雨,火才自然熄灭。但每次发现火情,都是叫我们全体出动去扑灭:每人手里拿一根长树枝去拍打。多半人只是摆个样子,也有少数人想争取早日改造好,冒险投入的。逢风向相反时,有灼伤的,也有个别因烧灼成重伤的。火熄灭后,大家就拿麻袋、扫帚去扫灰作肥料(钾肥)

 

一九六二年迁场安徽

 

  到1962年,我们闽北上海农场的两万改造人员己死了一万一千多。眼看周围的人一个个死去,死人遗物一包包运回上海,安葬尸体的“五号山沟”墓满为患。少数活着的人走上了极端:有企图自杀的,有躲进深山洞穴的。记得有一个姓陶的人逃跑了,很不容易已逃到顺昌,上了火车,但在中途下火车、在车站饭店吃饭时,又被抓了回来(注:当时的火车票有效期按路程的远近可以有两三天,在此期间可以下车办事,然后再转乘下趟火车)。原因是:劳改农场分配的棉衣与众不同,外面全黑,里子是全白的粗布,式样也有特点,公安人员很容易识别(凡自己已有棉衣的人,政府一律不再发给)。有的人偷吃老百姓种的瓜果,那时劳改农场没有蕃茄,后来竟在田里发现长出了蕃茄,原来有人偷吃老乡的蕃茄后,蕃茄籽不能消化,就随粪便肥料洒到田里,长出来了。

 

  正在这个当口,听说要迁场。这消息封锁得很严;知道要迁,却不知何故?也不知迁到何方?于是猜测议论纷纷,都盼望迁到上海青东劳改农场,靠大城市沾点光。(直到最后,到了安徽宣城,才知道迁场是因为当时台湾蒋中正要反攻大陆,福建是前线,怕我们趁机倒向国民党。)大夥房忙着磨米粉和黄豆粉,日夜加班炒起来,作为旅途乾粮。希奇的是,在几里路外也能闻到香味,自然就联想到造物主的奇妙。饥饿的人嗅觉特别灵敏,野兽嗅觉特灵,可能是因为常常免不了饱一顿、饿一顿的缘故。六月中旬从闽北出发那天,每人只带随身换洗衣服及必需品,身边不得带钱,怕我们趁机逃跑,无论多少钱,都要交干部保管,等到达目的地再发还给我们。其余行李打成包,交给少数留下做结尾工作的人,到他们最后离开时,负责集中运输,押送行李。

 

  出发前排队,每人发两根黄瓜,路上当饮料。黄瓜有大小,我们由于长年饥饿,心理上都不平衡,总觉得自己分到的比别人的小。途中晚上无处住,有一整夜坐在又脏又小的破屋内,给蚊子喂了一顿饱。第二天到了火车站,所搭乘的车厢既无座位,也无窗户,只有几个小小的通气口,是运猪的货车。更不幸的是车厢震动得难以忍受。我估计是车厢的钢轮不圆,有缺陷。我因有心动过速,坐在地板上不行,站着也不行,颠得太厉害,最后,只好蹲在自己的脚尖上,以缓冲颠簸。所幸别的列车均有优先通行权,所以经常停靠,如此才有一点喘息的机会。终于到了上海站,可是只停靠很短的时间,又呼啸离去,迁到上海青东农场的希望就落空了。每餐发一小包掺有少量黄豆粉的米粉,这样一直开到芜湖车站,押送的解放军先下车,照例在四周先架起机关枪,然后我们下车。每人发一勺稀饭。

 

重新白手起“家”

 

  和闽北将乐县相比,芜湖像是另一个世界。在车站有点心零食卖,不但有蚕豆,什锦菜汤等类,还有一毛钱一根的油条,也有包子、烧饼,只是价钱比以前高二、三倍。可悲,我身边连一分零钱也没有,只见那一些身边留下零钱、未上交保管的人开怀大吃,不禁垂涎三尺。我只有一张8分的邮票,换来8分钱,买几十颗蚕豆。这时特别体会到做一个遵守纪律的基督徒也是要出代价的(彼前2:13)。然后再乘敞蓬卡车,从芜湖到离宣城廿里的乡下军天湖。那里是丘陵地带,有许多梯田,但放眼望去,却是田野荒芜、杂草丛生,田梗被泥鳅、黄鳝钻塌得零零落落。到处都是一堆堆的黄土荒冢,使人深感凄凉,因为宣城县在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中饿死了十三万人。草菅人命的县委书记好大喜功,谎报丰产,以至缴完公粮后,所剩无几。所谓的反动阶级首先饿死:地主、富农成份的家庭全部饿死,只剩下一个地主是个郎中,是当地惟一要靠他救命的医生。贫下中农也饿死了许多,不少家庭只剩一、二个人,有的全饿死光了。群众反应无比强烈,最后把县委书记枪毙了事,以平民愤。啊!多少冤魂!无可奈何、悲悲惨惨地下到阴间去了,也不知道有几个蒙恩的人?(但愿有福音传给他们,即使无线电波传来的福音也好啊!的确,有一些人通过福音广播蒙恩。求主祝福、洁净福音广播电台,使其能播出纯正、有能力的福音来,也为贫困地区预备收音机。特别是在每晚九时后,海外福音电台的播音相当清晰。)

 

  这里剩下的少数茅屋也多年失修,破烂不堪。我们就睡在一大块墨绿色的长方形帆布下,中间用竹杆支起来,四面挖一圈淌水沟,地上铺些稻草,上面再铺席子(后来发现席下有蜈蚣、蛇来栖身)。这样,我们又重新开始了白手起家的流放生活。那里有一种白色长脚鸟,不时漫步在田埂上悲凄地啼叫“苦啊!苦啊!”十分像婴儿的哭声,不禁勾起人们心中的凄楚与悲叹,如同两汉时代(公元前一百年)的苏武在北海(今贝加尔湖)边牧羊十九年一般。

 

  约半个月后,运来了行李,许多包扎得外观较好的行李都不见了。感谢主,我则毫无损失,可能因为包在一块破旧不堪的粗毯子里,不起眼。我是无意识这样做的,主却借此保守了这些损失不得的破烂东西。

 

  待尘埃落定后,新的一波改造又开始了。农场党委魏书记作动员报告,内容中心为十八年规划:在十八年规划里,除种水稻提高产量之外,还要种桐油树、果树、茶树、油茶树,建轴承厂,筑公路等等。哦!我们已在闽北改造了四年、死了一大半人,若真的又来十八年,再要死多少人!许多人敢怒不敢言。偶尔在厕所里、没有第三者在场时,有人对我哀叹说:“老俞!要改造到死、改造一辈子了!十八年!”而且初到军天湖时,没有粮食,只好从上海调来用“四号粉”(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成份)做的硬如瓦片的饼乾以及从上海青东(劳改)农场调来的红花草干给我们当食物,又是苦不堪言。四围的老百姓看在眼里,不禁惊叹说:“上海一批饿狼来了!”“赚钱的机会到了!”不知不觉地,在离我队五里路的半山腰的一方平地上,形成了一个小集市,大家称之为(<水浒>里的)“快活林”。那里有大麦粑粑、熟咸肉、熟山芋,后来连面条、馄饨也有了。有钱的可以借故或偷偷地去买;星期日有半天洗衣被的时间,也可趁机到那里去。可是我没有钱(交干部保管的钱迟迟没有发下来),心想看看也好,为别人高兴高兴。记得那天我带了一块妇女用的旧花手帕(是邮包中包东西来的),向一个乡下妇女换了一只价值一角钱的大麦粑粑,总算没有虚此一行。这是1962年刚到安徽头几个月的事。

 

六、共患难
 

    妻子雪中送炭

  迁场到安徽才一个多月,不料妻子竟不远千里、不辞辛劳、不怕人的藐视、不顾个人安危,只身来场探亲,事先并没有通知我。(后来获悉她曾写过二、三封通知信,均未收到,估计是因为该地区荒芜已久,邮局早已撤除。)一天中午时分,只听得有人喊:“俞某某,你爱人来看你了!”我正在大帆布蓬下歇息,探出头来,果然不是开玩笑!也顾不得梳洗,就仪容不整、百感交集地迎了上去。

 

  劳改农场里的人,多半被迫妻离子散。还记得1958年刚刚关进收容站时,有一对夫妻结婚才五天,女方就哭哭啼啼地来到收容站离婚。大家都知道劳改人员若有百分苦,妻儿也少不了有八、九十分;亲友和他们划清界限;到处抬不起头来。为了她自身和子女少受欺凌而提出离婚,也在情理之中,谁能推诿?所以很少不离婚的,敢来劳改营探亲的就更少了,因为往劳改营方向走是一件最卑微、最被人瞧不起的事,更何况一个城市职业妇女(医生),怎么会想到除了廿多里路没有交通车、必须步行之外,还有七、八里比羊肠小道还难走的、多年荒废、坍塌的田埂小径呢?50-60(55-66)的东西又如何背?还竟敢只身在所谓三年自然灾害的末期千里行来?感谢神!他的灵在她里面催促,“因为你们立志行事,都是神在你们心里运行,为要成就他的美意”(2:13)

 

主作她随时的帮助

 

  她说:“自从素贞阿姨去闽北看望你返来,述说了那种饥饿悲惨的状况,我就很想靠主的恩典克服困难,无论如何也要咬紧牙关,省下点食物去劳改农场看望你,但要有机会和各方面的条件才行。感谢主!不久,主将机会赐下。那是19628月份,医院里第一次规定一年可拿休假十天,给我安排在86日至16日。在这之前,用节省下来的粮票(其实在那个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在社会上也吃不饱)买了面粉,婆婆炒了好几包,并拌上糖和猪油,又买了些耐饥的、军队用的压缩饼乾、黄豆粉,用省下来的肉票,买了几斤猪肉,自己炒成肉松,耐久不易坏。有的姊妹知道我要来看你,也送来一些省下来的爱心的乾粮。就这样,凑了60(66)左右,装了一只火油箱(注:一种铁皮制油箱,1英尺见方,高1.5英尺)、一个旅行袋。”

 

  她又说:“两个弟弟崇架、崇耀送我到轮船码头入口处之后,就不准他俩进去了。我只身屏了一口气,停停歇歇,提到舱位上。我求主帮助我,下船时有可靠的人帮我提一提。感谢主,我舱位周围的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女生,都身强力壮(注:那时我妻子也年轻,才34)。他们没有什么行李,傍晚船抵芜湖,我祷告主,不要遇上坏人。主也听祷告,有两位男生乐意帮助我,把我的行李拿到船码头附近的小客店里。我紧张地跟在后面,一直守着这些食物,怕人顺手牵羊。到了客店,虽然疲乏,但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天明。有一位小青年是本地人,他帮助我把行李拎到附近公车站,乘市内公车到长途汽车站,准备乘车到宣城。直等到下午才开车,到达宣城已经天黑了。一下车,人地生疏,没有人帮助。我走一段,停一停,好不容易才找到像住户人家一般的小客栈,一进去又要登记何处来、何处去、身份证明等等。他们一看我去军天湖农场,就明白一切了。宣城是小县,又像乡下,蚊子甚多,这样的环境,我哪能睡呢!厮守着我所带的食物,虽然是粗食乾粮,却是救命的食品。

 

  “次日天朦朦亮,我离开客栈,把行李提到路旁。人生地不熟,不知哪个方向是往军天湖农场去的!我就左右打听。感谢主!正好主预备一位好心的老人,工人出身,还很有力气,他也要去农场看他的儿子,但和你不在一个分场。这位好心人乐意帮助我,替我挑了相当一段路,从城里挑到城郊。因他要往另一条路走,就把我的行李放在黄土路边。当时我已精疲力尽,只好站在路旁,等候机会。

 

  “感谢主!正好来了一辆卡车,我向司机招手求助,他看我孤身一女子,就停下车。我告诉他去向,并送他两包香烟(注:那时期流行的规矩,来时就准备好的),他开车带我走了一段,虽未达目的地,却指给我去军天湖农场的方向,然后他就驶往另一条路去了。我下了车,往目的地方向看过去,一片高高低低的丘陵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又祷告主,求主帮助我,顿时看见不远处有两个成年男人,抬着一个大木柜。当他们走近时,我就问他们往何处去。他们告诉我去的地方,正是我要去的。我告诉他们,我要看谁,他们说认识你,和你在一个分场,我就请求他们可否帮忙抬两件小行李(对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自己也在改造,对家属探亲十分同情,便欣然答应。他们走得很快,我跟在后面跑,满心感谢奇妙的主。我跑得快(那时还年轻),紧跟在后面,注目看我的食物箱和旅行袋。丘陵地区田园荒芜,田埂破损,零落不堪,高高低低的,十分难行,直到正午才到达目的地。其中一个人就高声喊:“俞某某,你爱人来看你了!”

 

  那时我们已吃过午饭,干部算是对家属区别对待,比较客气一点,给她一碗白饭及一小碗干部吃的酱黄豆。她折腾了两个昼夜,十分疲惫,也没有心情吃饭,就说:“我吃不下,谢谢!”我赶忙说:“要的,要的!”就吃了个精光。那天干部就把她安排在附近一个老乡家里,住了一夜以恢复疲劳。她给我煮南瓜充饥,又蒙干部特许,让我向老乡买了一只童子鸡,煮给我吃。89日早晨她准备动身返家,我必须步行送她回宣城长途汽车站。不送是不行的,因为有廿多里路,陌生而偏僻;乡间公路行人少,不便问路,而且必须经过大片农田,摸不清方向。我请示指导员,他却毫无道理地不批准,真是铁石心肠。我既报告过了,虽不蒙批准,仍决心送她,准备受处分了。我一路送她,途中还有二处公路小桥坏了(大概是山洪冲垮的),我就赤脚背她过去。一路上没有别的话说,只是勉励她依靠主度过艰难。在宣城汽车站买好车票,不等她上车,我就立即动身回程。来回四十多里,接近农场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空渐入黑幕,四周没有灯光(当时那里还没有电),睁大眼睛仍是黑茫茫一片。庄稼田都一个样,分辨不出何处是拐弯口;又无人影,山上有狼出没,心里有些慌张,就大声喊:“主耶稣!主耶稣!”感谢主,不料在远方有我们劳改营水库值夜班的人(注:丘陵地带的水稻靠水库供水,值夜班是防人偷水)。他们听见了,就打着手电筒走过来,指给我回农场的拐弯口。等我摸到队部,已快十点钟了。

 

善良正直的妻子

 

  感谢主!“唯有贤慧的妻子是耶和华所赐的。”在婚事上尊主为大,带给我很大的祝福。记得青年时找对象,我不效法世界的标准,曾禁食祷告七次。我在主面前郑重寻求思考,定了三个条件:第一,必须是清楚重生、敬畏神的姊妹;第二,身体健康、无慢性病,这样我可以多有时间事奉主,少后顾之忧;第三,有职业,经济上能自立,不必依靠我。很希奇,那时我就想到,如果我为主名坐监十年,妻子有工作,孩子就不至饿死;同时我也知道,世道比前困难,光凭信心、专一靠主供应是不容易的,更何况在末世,不法的事情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渐渐冷淡了:“人要专顾自己,贪爱钱财”。使徒保罗尚且要兼职织帐棚,且在年老坐监、不能再织帐棚时,除了腓立比教会之外,没有别的教会供给他(4:15)。像哥林多教会,虽然乐意供应他,保罗却一再婉拒,说不愿累着他们。因为他们属肉体、背后论断保罗(林后12:16;11:9)

 

  慈爱的父神乐意垂听这尊他名为圣的祷告,赐给我一个善良的妻子。在我漫长的廿多年劳改期间,她经历了许多试探与艰难,忍受每次政治运动的煎熬。我去改造时,两个女儿,一个不满两岁,一个才五个月,苦不堪言;每月还寄给我十六元保价信(注:大陆不用支票。当时邮局提供一种特别信封,规定可以放入不超过16元的现钞,交邮局挂号寄出)。由于我的连累,她这个口腔科医生,先被下放到上海青浦乡治血吸虫病(专业完全不对口),后又下放到安徽省祁门的高山区,翻山越岭采集中草药,受尽屈辱、歧视。多少艰辛、困苦、贫穷!她大学时代曾是个短跑运动员,后来却逐渐患上高血压、冠心病。那时候,大女儿还很小,肚子饿,可她妈妈买不起点心,常常站在静安寺老大房糕饼店门口发呆。孩子幼儿时,就显出绘画的天赋,老师很器重、栽培她,把她的画刊登在<小朋友画报>上;可惜她妈妈买不起她要用的水彩及笔具,常使孩子失望。到文革时,由于她父亲在劳改,老师也不敢放手培养她了。

 

分担我妻子重担的姊妹

 

  我劳改前,两个女儿都在苏州。大女儿生在上海,户口报在上海;小女儿生在苏州,户口报在苏州(注:大陆的户口制度很特别:城市户口迁乡下很容易;农村户口迁城市则很难。至于想迁大城市,如上海、北京,则几乎不可能了)。因为我们夫妇俩都很忙,两个女儿从小就在一位敬虔的姊妹孙太太身边长大,管她叫婆阿,是苏州人亲密的称呼。孙太太自己没有孩子,丈夫早已去世。我大女儿到了入学年龄就回上海上学,小女儿就一直和婆阿同住。如今,孙太太已八十三高龄,小女儿就奉养她的老。

 

  我押送劳改后,每月83元工资立刻就没有了。当时家父已殉道两年;他没有留下遗产(他一向不置产),而他生前工作过的上海南洋医院,连怃恤金也不发(因为“反革命分子”是没有抚恤金的)。他安葬完以后,家里就很穷了。感谢主,我妻子有一颗慈爱的心,每月还主动寄我16元钱。所以当时小家庭的经济状况也一落千丈,再无条件继续出工资请婆阿抚养两个孩子了。妻子就决定去苏州,要把两个孩子领回上海,三个人团在一起生活,开支可以省许多。然而她作为被歧视的“反革命家属”,又在工作要求很高的教学医院作医生,有医疗、教学、科研三项任务在身,孩子领回上海后怎么办?心中实在无数,大的两岁不到,离不开人照顾;小的只有五个月,需喂奶。我妈已58岁,小弟崇耀只有13岁,家务也够忙了,但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情况,我妻别无选择,只好去苏州领孩子。

 

  感谢慈爱的天父!他知道我妻子的处境多么艰难,他是信实的神,并没有忘记他慈爱的应许:“……神是信实的,必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在受试探的时候,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林前10:13)。感谢安慰丧气之人的天父(林后7:6)!当我妻子到了苏州,要领回两个孩子的时候,不料婆阿却执意不肯,她说:“弟兄为主劳改,你肩上这付担子太重,我要和你扛、和你抬。”我妻子再三坚持要带孩子回上海,说:“现在,按你的年龄条件,还可以找到工作,到退休时,有退休工资;你不去工作,在家替我带孩子,代价太大:我们家是没有出头的日子了,孩子的爸爸改造出来也只是一个劳改释放分子,这个历史档案记录是抹不掉的。我诚实地说,我拿不出钱来了,连两个孩子的生活费也成问题。”婆阿用慈爱的话安慰我妻子说:“你不要给我工钱了。小孩的生活费,你能拿出多少,就拿出多少;若不足,我们一同仰望神。我们的神是活的神。”我妻子见她十分坚决,拗不过她,就存着感谢的心回到上海。那时婆阿才45岁左右,虽没有念过书,但手巧心灵,为了赚点钱贴补家用,她就日夜做“外包工”,把活拿回家来,替服装厂做绣花、钉纽扣等细活,每天做工到深更半夜。为了节省电,就把一只五支光(5Watts)灯泡拉到眼前来做活,每月只用半度电(因为自己没有装电表,电接在邻居的电表上,每月贴半度,总共才每月1度电)。有时不够开支,就悄悄地把自己有限的旧东西卖掉。

 

  在所谓的自然灾害期间,国家分配的定粮大幅减少,孩子们小,不懂事,饿了要哭,婆阿总是自己尽量少吃,省下粮票为孩子们买点糕饼充饥。孩子们病了,她就抱着小的、牵着大的,去卫生所看病打针,等孩子们病好了,她才托人写信告诉我妻,生怕我妻焦急、工作分心。逢年过节时,我妻总是把一点点配给的食品省下来,带到苏州去看望她们,和她们一同分享。邻居告诉我妻,婆阿排队买米时,曾昏倒在街上。

 

  我妻明白这是由于饥饿低血糖所致,可是婆阿从来不将这些不愉快、令我妻担心的事告诉她。婆阿的爱是深沉、隐藏的爱,默默无声地作在主身上。实在感谢赞美主,神借着这位爱主的好姊妹分担我妻子的重担,帮助抚养这两个小孩。哦!主啊!愿祢在那一天纪念她为你的圣名所显出的纯洁、无私的爱心。

 

  妻子从劳改农场探亲返医院工作后,同事们发现她皮肤晒黑了,知道她去过劳改营探亲,就在背后窃窃议论。到文革时,这就成为批判斗争她的内容之一。这样艰难的日子,若没有主的恩典,没有肢体暗中代祷的帮助,这个家庭早已妻离子散了。

七、主的话比极多的精金可羡慕,比蜂房下滴的蜜甘甜
 

        ( 19:10)

虎穴读经

  1966年文化大革命之初,一个春天的早晨,早稻农忙插秧刚移栽完毕,几声从未有过的哨子声响彻劳改营上空,在四周回荡。我们就从工地上跑到简陋食堂紧急集合,气氛异常恐怖,似乎发生了什么性命交关的大事。

 

  劳改中队指导员严肃地宣布,“我以总场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宣布:从现在起,在我场正式开展毛主席亲自领导的、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今天第一步具体行动是扫‘四旧’(旧观念、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从此刻起,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食堂,不准交头接耳,口袋里的东西不准丢窗外,大小便必须报告批准。你们都是‘四类分子’(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份子。所谓“坏份子”是指道德败坏的刑事罪犯),每个人的一切东西都要彻底检查,没有例外。”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接着挨次序、按铺位,一个一个分别带出食堂到寝室铺位去抄搜。虽然人人都要抄,但每个中队都有重点对象,我就是三个重点之一,被认为是劳改中队里最顽固、最可疑的一个:不肯放弃信仰,是个花岗岩脑袋;而且曾在不久前(1965)因在劳改营进行反革命、反改造的现行活动(传福音)而受过劳改局的处分,“继续戴上反革命帽子”(这一处份直到1987年才撤销。那时我已来美)

 

  抄搜非常认真、彻底。一个叫吴锡荣的地主藏在棉帽的帽沿里和藏在补得层层叠叠的破棉袄补丁里的全国粮票,给查出来了(注:大陆那头几十年,人出门若没有带粮票,就买不到食物。若有人想从劳改营逃跑而没有粮票,难免饿死)。极少数的秘密日记、私藏的书(除了马、列、毛的书,都是非法的)查出来,没收了。十分幼稚可笑的是,像以下这类东西,也作为“四旧”被抄去、没收了:多年前美国进口的克宁奶粉空罐、私人铜质狮子图章(印把上刻有一只狮子)、我的一把旧英国货安全剃刀。过了很久,他们派人用钢锉锉去剃刀上面Eveready(“永备牌”)几个字,又发回给我,算是破了“四旧”。

 

神保守了我珍爱的小圣经

 

  那天轮到抄我的东西了。我很紧张,心跳得很快,就站在我铺位旁,心里十分恳切地祷告,因我有私藏的圣经,担心一旦搜出来,受处分,已过八年的改造前功尽弃还在其次,没有圣经读,那是太大的事了。一个干部亲自动手,搜得十分仔细彻底,甚至席子底下的一厚叠草纸,也一张一张揭开搜。

 

  我那本小新约圣经是我的珍藏,虽已是最小版本,还嫌太大,容易被发现。我为人一向十分谨慎,早己把它拆成五个小本,其中只有一小本用塑胶纸包好(防止被汗湿透),带在身边,一有机会就拿出来读或背;其余四个部份,就细心藏在我行李中最隐秘的地方,读完一小本就换一本。

 

  长话短说,主奇妙地保守,竟连一小本也没有被查到:在他搜完床铺后,我先将两个大旅行袋给他搜,我知道其中没有圣经,查过的东西放在另一边。一只小旅行袋内的一双袜子里,藏着一小本。当我看他查累了,就趁他不留意,把小旅行袋一脚踢到已查过的行李堆中去,逃过“一劫”。另一小本我夹在若干全国粮票之中(粮票是从前在上海的一位邻居林倪闺贞老姊妹送的)。干部问我有没有全国粮票,我立刻说:“有!有!我数给你。”一面数,一面趁机把其中的小本圣经塞入口袋里。藏在小钱袋夹层里的那部份圣经,感谢主!干部也没有找到。神遮盖了他的眼睛。

 

  在劳改营读圣经是冒险的,实在需要主的保守。平时只有很少的时间,上下午工间休息的15分钟,别人聊天,我就单独坐在一旁,把小圣经放在手心上,又读又背诵。夏天晚上坐在帐子里、暗淡的灯光下,把小圣经夹在马列的书中读。冬天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读,但因买不起电池,每晚不能超过一刻钟。一对电池0.52元,只能用14个小时左右。偶尔派我值夜班,也是一个读经的好机会,有一次我就趁值夜班,背完了犹大书。除此以外,其它读经的机会就很少了。

 

在神的话语面前战兢

 

  哦!亲爱的青年弟兄姊妹们,虔读主的话,遵行主的道,乃是至关重要的事,是把房子建造在磐石上的永久大事(7:24-27)

 

  文士和祭司以斯拉生长在巴比伦为奴之地的外邦。在许多被掳的人心中,四面环境一片漆黑,前途茫茫,无数在深重罪孽中被掳的人,早已完全灰心丧志。而以斯拉却“为以色列神言语战兢”,甚至被外邦君王、波斯的亚达薛西尊为“通达天上神律法大德的文士”,被人尊为“敏捷的文士,通达耶和华以色列神所赐摩西的律法书”。他在异国他乡不知下了多大决心,花了多少时间,定志考究神的律法而且遵行,又教训神的百姓(7:6-21,9:3-4;8:1-18;请参阅赛66:2,5)。他对于违背律法、和外邦人通婚的罪,不但深恶痛绝,而且“撕裂衣服和外袍,拔了头发和胡须,惊惧忧闷而坐”,不吃不喝,带着“为以色列神言语战兢”的心向神撕裂心肠地悔改、认罪、对付,因而产生了极大的属灵影响,挽回了神的子民,转离了神的烈怒(9:5-10:15),实在是我们的好榜样。

 

第二次被抄

 

  抄过一次之后,我读经更小心了,担心会有第二次抄搜。果然不出所料。头一次抄后过了相当一阵子,冬天来了,我再三考虑,如何藏好我那五部份圣经呢?既要便于取阅,又要不易被抄出来,就不能再分散在五处了,否则只要抄到一部份,就都暴露了,多年的“改造”就会前功尽弃。曾想过不少办法:藏在大稻草堆里?藏在茅厕顶上?都不够理想,最后决定在“被横头”(注:上海不少家庭在棉被靠头的一端加缝一块长方形布,叫被横头;被横头最易脏,可常拆洗,整块被夹里就可少洗)内侧缝一小口袋,除了随身带的一份,其余四份都放在这小口袋里,袋口小,不容易落出来。晚上熄灯后,等大家沉睡了,就拿手电筒在被窝里读经。

 

  领导把中队里问题最大、最复杂的三个人集中隔离起来,办一个“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同时安排另外七个改造较好的人作为“动力”来帮助我们,总共十人一小组。睡统铺,像沙丁鱼一般,全天脱产学习,暂不参加劳动。这三个人中除我以外,还有一个人不同一般。他是江西人,从某劳改队逃跑十年后又被抓住,送到我们队来继续改造。他平时沉默寡言,我们只知道他逃跑后,在江西某偏僻地区一处石矿作苦工。这种苦工很少有人愿意干,所以那里不查身份证,大多数是无家可归、无业可就的人。每周发工钱,多半吃光用光。时间一久,穷极思变,他就到广东某地去,想谋一个好一点的工作,不料查身份证时被抓回,由劳改局安排到我队继续改造。他连换洗衣服、鞋子都没有,经申请,批给他人民币四元五角买一双雨鞋,钱从生活费中扣除。不料,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他又逃跑了。于是只剩下两个重点,“火力”更加集中了。

 

  有一天又突击抄搜,把我这个“重点”的东西,一点一滴都查遍了,只是没有怀疑棉被中有什么秘密。最后一个彪形大汉,姓姚,是被认为改造特好的,走过来用手一把抓住我的棉被中央,高高拎起,看看,说“没什么”,这样我又逃过“一劫”。

 

  “破四旧”高潮还没有过去,最后我只好临时用两层小塑胶袋把小圣经的五部份包在一起,藏到一个绝妙的地方,直到高潮过去:我队有一千多亩水稻田,我看准了队部附近一块田中的一株水稻,记住它位置的“座标”,然后把它拔出来,把包得密不透水的圣经放在它的根部,压上一片瓦片,使圣经不至漂起,自己去拿时,容易摸到;然后再把那株水稻栽上,这样中耕时不会丢失。直到高潮过去,再悄悄取出继续虔读。

 

  哦!文革十年,多少圣徒千方百计地藏圣经,各有巧妙不同:有的藏在屋檐下,有的藏在树洞里,有的埋在地里……。其中有被搜出来的,就为此受尽各种折磨和苦难的。这光景使我联想到:

 

死海古卷

 

  1947年在耶利哥南面的山洞里发现的举世闻名的“死海古卷”,是用希伯来文和亚兰文写的,约有六百块羊皮圣经碎片。经科学家鉴定,这些羊皮卷的年代在公元175年到公元225年之间。它们一直蒙神保守,历经漫长的岁月和浩劫,包括公元70-313年罗马帝国逼迫基督徒的时期。如今,它仍有极高的参考价值。我们感谢、赞美父神奇妙的带领,使当时那些勇敢的古圣智慧地把这些宝贵的经卷珍藏起来。

 

<圣经要道集锦>

 

  约在1979年下半年的一天(注:当时我已经从劳改营释放回上海),一位三十多岁的北方农村同工张弟兄来访。他的见证可歌可泣,至为感人。经文革浩劫后,圣经极为稀罕珍贵。他渴慕神的话,多方打听寻觅,发现在离他家约五里地的一位老姊妹拥有一本<新旧约全书>。她说这是传家宝,决不肯出借。因此,张弟兄每天在人民公社出工前及收工后,往返十里路(3.1英里)到老姊妹家阅读这本圣经。一段时间后,他和老姊妹商量,他情愿把老姊妹那二分“自留地”(注:“自留地”即我国实行农业集体化后留给农民个人经营的少量土地,出产归个人所有)包下来,保证替她把蔬菜种好,作为借圣经的交换条件,那老姊妹就同意了。她缠过小脚,所以种菜、锄草、松土、挑粪、施肥,都颇辛苦。于是张弟兄就如饥似渴地下功夫读主的话,越读越宝贝,真正体会到神的话“比极多的精金可羡慕”,“比蜂房下滴的蜜甘甜”(19:10)

 

  后来他想,怎样才能让许多没有圣经的同工们也能分享主的话呢?他就起意把他感到重要的经文抄下来,再分类,编成一本<圣经要道集锦>,请当时“上山下乡”(文革期间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中学毕业生)知识青年中的信徒帮助刻蜡纸、油印,以赠送给渴慕的同工。于是,他日以继夜地工作,每天直到深夜。他的妻子是个姊妹,却认为他的工作太危险,一旦给公安人员查到,后果不堪设想。但她无法阻止他那颗为主摆上的火热的心。

 

  张弟兄费了许多心血,终于有一天,一切都准备就绪,打算交付一位知青姊妹帮刻腊纸、付油印了。不料,他的妻子越想越害怕:一旦印好、散发出去,只要有一份不小心落在公安局手里,恐不免家破人亡。于是她下狠心,一下子把他的全部稿子塞进炉火里烧掉了。张弟兄十分伤痛,又无可奈何,只好重整旗鼓,从头开始。

 

  长话短说,这样一次一次准备好的稿件,先后被他妻子烧掉达三、四次之多!感谢主!他仍百折不挠。有一天晚上,教会在离他家不远的一位弟兄姊妹的地窖里聚会,他负责分享主的话。不料,走漏了风声,聚会点被警察包围。警察把其余的人都放走了,只留下张弟兄一个人。他们把他吊起来打,直到他昏厥过去,才把他弃之于地。

 

  半夜的凉风习习,他渐渐苏醒过来,但伤势很重,动弹不得。想到妻子在家里一定焦急,他恳求神给他力量爬回家去,因为神“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46:1)。他真地爬到了家,但在门口就瘫软下来,他妻子又气恼又爱惜地把他抱了进去。他的衣服因遍体鳞伤而被血粘住,脱不下来,她就去灶间烧了点温水,敷在伤痕上,好不容易才换下衣服,料理好。感谢主,就在这个半夜,圣灵在她心中动工,感动她,使她看见自己站在撒但一边,破坏神的工作,严重得罪了神,而终于沉痛地悔改认罪。是的,死在弟兄身上发动,生却在他妻子身上发动(请看林后4:7-12)

 

  此后夫妻通力合作,终于把这本书<圣经要道集锦>油印了出来。那天他来,拿给我看了,内容实在使我十分惊讶:一个青年同工,只有中学文化程度,完全没有参考书,竟能完成洋洋几万字、在当时极有精读价值的重要圣经节汇编,有力地帮助了许许多多同工,促进了福音广传和信徒牧养工作,实在不能不使我们向父神低头下拜。哦!几个撇下一切、跟随主的渔夫,“原是没有学问的小民”,像彼得、雅各、约翰,在主的手中,能带进多么大的祝福啊!

 

有惊无险

 

  一位主仆李弟兄和我不在一个农场改造。在文革开始、破“四旧”时,当然他们劳改队也挨个搜查。那年代绝大部份改造或坐监的弟兄身边是没有圣经的。感谢主,他身边也有一本小圣经,不过他个性不像我那么谨慎细心;他每次读经后,就把圣经放在枕头底下。那次突击抄搜,他也十分紧张。[哦!求主使我们的信心更深地扎根在他和他的话语里面,学习更深地依靠与信托他,以至在风暴突然袭来时,不至失去深处的平安和宁静(8:25)]他以为这次是绝对逃不过一劫了,几年的“改造”要前功尽弃了。不料,那天他站在自己的铺位旁边看他们抄,却始终没有搜出什么来,他自己也希奇、惊讶不已。过后他邻铺的室友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紧张,东西在我这儿。”感谢主!原来这位室友早已注意到李弟兄在偷偷地看一本书,趁他不在时,曾好奇地私自拿去看过不少次,读过不止一遍了。那天搜查,由于主奇妙的手,这本小圣经正好在他身边,就滑过去了。

 

“罗马兵可以通行无阻”

 

  一位突然被捕的弟兄被判了重刑,身边当然没有圣经,但他一直渴望着。有一次他妻子探监时,他请她设法把罗马书五-八章带进监里给他。这是很冒险的,一旦查出来,不堪设想。经过祷告,他妻有了主意,去酱园里买了一只拳头大的大头菜。上海酱坊卖大头菜,历来都是用旧报纸包的,不沾手。她回家后,先包一层塑胶纸,外面包罗马书五-八章,外面再包上旧报纸,在探监时混过了检查。

 

  罗马书五-八章是罗马书内最重要的部份,教会历史上有一句双关名言:在罗马帝国时,“一个罗马兵可以通行无阻”,暗指一个把罗马书真正学到手的弟兄,在生命的道路上可以通行无阻。

八、基督里纯真的爱
 

   “甘心牺牲自己”的人

    我劳改了21年余,主的时间终于到了,他就伸出奇妙大能的手,把我从劳改营领出来。这实在是个神迹(后详)1979年我释放出来后,有一位美藉华人弟兄来看望我。他是我1949年前青年时代认识的弟兄,再相见时我们都已年过半百了。他说:“1956年,你们国内弟兄姊妹为主被监禁及劳改,我们海外的弟兄姊妹知道了,不少人想表示一点主内的爱心关怀、分担一点在逼迫苦难中的圣徒及其家庭的重担;可是我们实在无法把爱的款项送进大陆去。后来就把它汇到香港,集中在那里,因为香港靠近大陆,指望有机会可以把钱带进去,分送给急需的肢体。可是整个大陆竟没有一个人敢接受。感谢主,过了一些时候,有一位(我前面提到过的)董银珠姊妹愿意接受,不怕赴汤蹈火。”哦!实在感谢主,在他手里还有这么一个合用的器皿她“甘心牺牲自己”(110:3)

 

  弟兄姊妹,你若对大陆社会稍有认识,就知道那时候谁接受这笔款子,立即就有了“间谍”或“特务”的嫌疑,向来“大胆怀疑”的公安部门必要查问:“这钱从哪里来?”“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有什么用途?”等等,后果不堪设想。

 

  在上海我所在的大教会名册上,原有约四千人,却没有一个敢接受这笔主款(局势太险恶,并不责怪谁)。而那位勇敢的董姊妹在接受这笔分别为圣的主款之后,每天花工夫、买食物、寄包裹。感谢主!她倒真的没有宗派观念,将包裹寄给她所知道的、为主在劳改或坐监的弟兄姊妹。当时邮局不准寄食物,因那正是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政府说,食物从农村运来,不允许又寄往农村,徒然往返运输,尤其禁止寄往劳改单位。寄包裹必须先经过邮局检查,因此寄出食物很不容易。这位董姊妹每次去邮局必须带两个包裹,一个预备检查的,另一个逃避检查的。两个包裹必须一样颜色、一样形状、一样份量,后者放在手提袋内,先把一个未装食品的包裹给邮局检查,待检查完后,在缝包皮布时,因为人多,就趁机调包,把食物寄出来。她不厌其烦地一包一包地分别寄出,每个月要冒险多次,且要跑不同的邮局,免得被认出起疑。你看她多么地辛苦?到了文化大革命时,她终于被发现了,由于她“同情反革命分子”,就被抓了起来,判刑七年。

 

  当她判刑坐监的时候,似乎主知道她的任务已完成,因那时我们已迁场到安徽。约两年后,随着水稻产量逐渐恢复,劳改营的生活开始改善,基本可以吃饱了。而就在那个时候,那位董姊妹被关进监牢去了。

 

  董姊妹这么做,是不是“弄虚作假,欺骗政府”而得罪神呢?对这个问题,我认为应当这样看:圣经记载希伯来的两个收生婆,不照法老的吩咐,拒绝把以色列男婴丢在河里。神厚待她们,叫她们成立家室(1:17-21)。在此神给我们看见一个原则:当一个政权在某个方面或某件事上违背神“罚恶赏善”(彼前2:14)的要求,要残杀、陷害无辜时,若有人挺身而出,冒险站在神的一面,因而为义受逼迫、受刑罚,正是神所喜悦、赞赏的。一个肢体面对饿死的威胁,大批人正死去,而草菅人命的政府却不允许正义的亲人伸出援手,这时候我们不应当被邪恶所辖制,而应当勇敢地站起来,像董姊妹那样;更何况面对死亡威胁的,是没有犯法、为主被判罪的弟兄。如果谁为此一义行被逼迫、判刑,他就有福了,因为主说,天国是他的(5:10)

 

为了爱主,舍己背十字架

 

  是神用奇妙的神迹把我从劳改农场释放出来的,否则我不会被释放,因我根本“没有改造好”,我决不放弃信仰,不接受马列主义无神论。等我从劳改营释放出来后,当然我应当去探望这位为我们坐监的董老姊妹,尽力帮助她。可是每个囚犯每月只有一次机会,接见最近的亲人,每次有规定的时间。我获悉每月可以去探监的,是她的一个姐姐,所以就把她会需要的东西包好后,托她姐姐探监时带进去。隔一个月后,当我再去她姐姐家时,她姐姐说,她已经释放出来了,被接待在一位姊妹家里,我心里非常喜乐,感谢、赞美主!就马不停蹄地迳直到那位姊妹家里去看望董姊妹。当我见到她时,心甚激动,我头一个问题问她:“董阿姨,当您为着我们的缘故被判刑七年,那时您怎么想呢?是不是很后悔、懊恼?”不料她说,“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对主说,随便关我几年,关到死我也心甘情愿。”哦!一颗向主绝对忠贞的心何其珍贵!今天这样甘愿为了爱主、爱弟兄而牺牲自己一切的人,何其稀少啊!求主怜悯我们。本来她是判刑七年,结果在上海提篮桥监狱里关了十一年多!她说,别的囚犯期满后,全都吵着要出监(注:当时囚犯刑期届满,不一定被释放;不少囚犯被押送劳改营,继续改造)。她说,我不吵,我还是照旧在监里过囚犯生活。我们知道,监狱生活和劳改农场生活不一样,非常单调,那时期一年365天,牢里的妇女一年到头做一些枯燥、乏味的工作,例如糊火柴盒子或“拆线头”(即将不要的针织品拆散成线)供修汽车、修机器的工人擦手用。此外,就是天天政治学习、开会,几乎完全没有个人自由活动可言。

 

  这位董姊妹被关进监牢后,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她真正经历了主是她一切的一切。原来的住房被占了,衣服、家具都不知去向。保罗说,“我是丢弃万事,看作粪土,为要得着基督。”董姊妹是童身,她为着主的缘故被判刑以后,除了随身的东西以外,什么也没有了。感谢主!在她出监的那天,有一位姊妹乐意接待这一位大家所不敢碰的人。因“反革命分子”好像是长了大麻疯一样,是碰不得的,否则很可能被看作“同情反革命分子”;可是竟然有一位我素不相识的姊妹乐意接待她。当时上海居住条件极差,她家里地方也很窄小,还有丈夫、儿女、媳妇,可是她为着接待这位为主失去一切的董姊妹,挤出一个小小的铺位。就这样,她接待了这位年老体弱的董姊妹整整十年之久!

 

  亲爱的弟兄姊妹,你曾接待过弟兄姊妹吗?你曾接待他们一个礼拜、两个礼拜么?尤其是接待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年人,她吃的,你要为她预备;她穿的,你需要帮她洗、帮她补、帮她买;她病了,你要带她去医院看病,要预备各种需要,真是一言难尽。圣经对我们说,“爱是恒久忍耐”,翻译得更准确一点“爱是长久受苦”。这位董姊妹为着我们这些人舍去自己,长久受苦;又有一位姊妹为着接待她,十年之久,长久受苦。从世俗眼光看来,这些人都是“世界上的污秽,万物中的渣滓”,可是这一种人在神的眼中是极其宝贵的,他们的生活和事奉要存到永远。

 

  她们的见证使我联想到今天教会的光景:有不少主的仆人名声不小,礼拜堂不小,聚会的人不少,口才知识都不缺,可是却有多少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他们做小动作;骄傲自大或独断专行;用许多人的手段、办法,对付不同意见的弟兄姊妹;又用世界的样式来“发展”教会,血气肉体,以自我为中心等等,不愿在主面前认真对付。当他们面对这样清心跟随主的姊妹时,有何感想?主耶稣从死里复活、向门徒显现时,曾问彼得说,“你爱我比这些更深吗?”“你爱我吗?”“你爱我吗?”如果有一天,我们到基督台前,主问我们:“你爱过我吗?”“你在何事上爱我呢?”我们有没有为主流过泪?受过苦?如果没有,我们见主面的时候,恐怕是很贫穷的。主对老底嘉教会的使者说,“我劝你们向我买火炼的金子”、“买白衣”、“买眼药”。让我们存谦卑、敬畏的心问自己:我有没有“买”过呢?我曾否出过代价呢?哦!许多人生活在这个自由世界里太舒服了,不愿背十字架跟随主,不愿受苦--会不会就像那个财主一样,“穿着紫色袍和细麻布衣服”,“天天奢华宴乐”,等到有一天离开世界,亚伯拉罕说,“儿啊,你该回想你生前享过福”(16:25)。凡立志敬虔度日的人,是每天都有十字架的(提后3:12;9:23),虽不一定是那么沉重,但每天都有机会让我们舍去自己,牺牲自己,甚至在一言一行中;无论在美国、大陆、台湾,都有。他的恩典够我们用的,他的怜悯“每早晨……都是新的”(3:23)。慈爱、智慧的神正借着十架纯洁我们,造就我们,为要把我们模成他儿子的形像(8:29)

 

活在神心坎中的人

 

  1989年,在武汉市的半间破旧的屋里,住着一位从青海劳改营释放出来的弟兄--蓝志一。屋内仅有破旧的桌、椅、床各一件;另半间屋因瓦片紊乱疏缺,雨天滴漏得厉害而弃置着。38日他刚向亲戚传了福音回来,忽感心脏不舒服,由邻居送他到儿子工作的武汉医院急诊,第二天清晨,就安息主怀,时年81岁。感谢主,这样的死,一点不累着旁人,真美,真是一大祝福。

 

  我认识蓝弟兄是在四十年代。1950年前,蓝弟兄在苏州开办、负责一所孤儿院,规模不大,但在当时社会普遍贫穷、信徒普遍软弱的光景里,完全凭着信心仰望天父的供应,不依靠人,真可说是一颗信心的明珠。大陆政权易手后,在截然不同的环境里,主引导他结束孤儿院,在上海教会里配搭事奉。1956年为主的圣名进监,判刑十年,押送青海劳动改造,改造期涵盖了“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劳改农场饿死的人特多,青海高原最冷时到零下摄氏30度,也死了许多人。当时有一个时期他的工作是管仓库,仓库里有许多筐留种的花生米。他说,在饥荒年间,队里许多人倒下去饿死了,他却一颗花生米都没偷吃过,真是何等公义、正直啊!弟兄姊妹,这种为主受苦的心志是普世教会很缺少的美德之一,尤其在发达、丰富的国家中的教会更是如此(彼前4:1-2)。其实,生花生米味甜、润肺,也可以充饥。如果他吃一些,即使查出来也无妨,因为一个面临饿死的人吃一点公家的花生米,花生米是劳改人员劳动的成果,而在劳动中还有他一份贡献,应当是无可厚非的。甚至干部因为看他原是一个孤儿院院长,是个好人,很可能会在暗中“放他一马”呢!当他劳改释放后,被遣散到他儿子所在地武汉,政府分配他通阴沟这个最脏、最臭的工作,收入仅能糊口。上海、武汉等城市老式的阴沟,都在马路底下,在马路中央开口,上面用铁盖盖严。阴沟堵塞时,要揭开铁盖,用长竹片去通那里,长年恶臭熏天。

 

  蓝弟兄的大女儿在她父亲去世之后,收拾他的遗物,只见到一个五分硬币,竟再没有别的钱了。当这个意外的消息传开后,听到的弟兄莫不发呆!蓝弟兄的形像顿时更显高大了。哦!他是一位名符其实的“丢弃万事、看作粪土”的弟兄,一个真正撇下一切的圣徒。哦!怎么会只剩下一个硬币?上海的弟兄尤其惊愕,怎么会呢?那年正月,蓝弟兄不是曾寄过一百元(相当于当时一般工厂工人一个半月的工资)给上海一位七十岁的汪老姊妹吗?当时上海弟兄以为蓝弟兄并不缺钱呀!不然怎么会寄这许多钱来上海呢?因而上海弟兄手中虽然有一些主款,就没有去顾到他。此时弟兄们感到不只是亏欠,简直是犯罪!说到汪老姊妹,她从小锯掉一条腿,经济上甚为拮据,但她一向不愿累着别人,肉身上实在痛苦,诸多不便,特别是天气阴雨时。她曾多次求主接收她疲惫的心灵。那天汪姊妹忽然收到从武汉寄来一百元,经再三思索,才想起是蓝弟兄以他女儿的名义汇给她的。

 

  面对着这一个小小的硬币,浮想联翩。在它的背后真不知道信实的神是如何带领蓝弟兄度过最后渗淡的日子的?一个通马路阴沟的苦工,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收入呢?他身处内地城市武汉,以前在教会中也算不上有名;对外开放之后,按人的常识想,会有几位海外圣徒想到他、找到他、而在爱中顾到他呢?是的,顾念每一朵野地里的百合花、每一只天上的飞鸟的父神,知道如何供应他日用的饮食,但他怎会寄出一百元,而不考虑自己也有需要呢?哦!他不是献上十分之一,或十分之二,他是名符其实的忠心的管家。他所有的一切虽然很少,只不过“两个小钱”,却都是属于神的;神要他支付多少,他就拿出去多少,凭神的信实而活,让主来掌握他手里还剩多少。

 

  哦!在美国或台湾是否有富有的弟兄姊妹,在旅游或购买贵重衣物时挥金如土,而要他们为圣工、为贫穷的圣徒摆上一点时,则畏缩不前、连连退却呢?容我直说,这样的人,要想在属灵生命上有长进,是不可能的(19:16-26;约壹3:16-18)

 

  新约圣经对钱财的奉献没有规定十分之一,而是说“捐得乐意的人是神所喜爱的”(林后9:6-9)。保罗向哥林多的圣徒称赞马其顿的众教会说,他们“在极穷之间还格外显出他们乐捐的厚恩。我可以证明他们是按着力量,而且也过了力量,自己甘心乐意地捐助,再三地求我们准他们在这供给圣徒的恩情上有份”(林后8:2-4)。因为主耶稣本来富足,却为我们成了贫穷。换言之,我们是重价买来的,我们的一切都属于神(请虔读代上29章,重点是1416两节所记大卫美好的榜样)。我们只是管家,“所求于管家的,是要他有忠心。”蓝弟兄是忠心的主仆。

 

  虽然蓝弟兄离世时,只留下一个硬币,但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和主的带领不同,甚至每个国家的经济制度也不相同。不是每个忠仆都留下这么少,例如有的人可以适量地“为儿女积财”(林后12:14),像蚂蚁在夏天预备粮食(参创41:36;30:25),或是主有别的带领,但原则是为了爱主,效法蓝弟兄以清洁的良心和纯洁的心作一个忠心的管家。哦!在大陆所看到在试炼中发光的,是不惜一切、尽一切爱神的人。

 

  在此允许我再说几句。末世是人“专顾自己、贪爱钱财”、“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渐渐冷淡”的时候。玛门的势力越来越大,在许多信徒身上,甚至足以与主争事奉!如今不但忠心的管家少而又少;甚至在旧约时代,能甘愿为主摆上十分之一的人也不多。面对被提,主再临前夕,求主多多赐恩怜悯,使我们不至于“在这末世,只知积攒钱财”,而是“时时儆醒,常常祈求”,等候见主;同时求主赐下智慧的心和识别能力,学习随从圣灵的引导,把你分别为圣的钱,摆在最值得、最急需的圣工上。

 

散发基督馨香之气

 

  武汉医院太平间旁,有一间小小的悼念室,作亲友追思之用。室内横幅写着:“柔和、谦卑、敬虔、端庄,撇下一切,坚守真道。”这是蓝弟兄给大家心中留下的形像。左、右对联写的是:“当跑的路跑尽了”,“美好的仗打过了”。这是他一生的缩写。

 

  长子代表六个子女发言:“我们对父亲的照顾实在是不够的,我们为失去行孝的机会而感到内疚和不安;但父亲把毕生的精神、心血和眷爱全倾注在孤儿们身上,几乎从没有给我们子女尝到父亲的爱,甚至我们都记不起来,爸爸是否抱过我们。”

 

  一位老姊妹接着说,“神是‘孤儿的父’(68:5)。你爸从主接受抚养孤儿的负担,向主忠心,尽心竭力地照管了许多无助、无爱的孤儿,又带他们认识了主耶稣。有谁不爱自己亲生的骨肉呢?但孤儿们比你们更需要爱,你爸把你们交托天父,他亲自看顾了你们。你们虽然被划为‘反革命子女’,受了许多欺凌、羞辱,但天父奇妙的手岂非使你们一个个都大学毕业了?恐怕今天到会的人中,还没有一家可以和你们相比呢!难道你们不信这是天父恩典的手么?”

 

  另一位弟兄说:“我是四十多年前蓝伯伯抚养大的孤儿。有一次他带我去上海进货。火车到上海站时,天刚破晓,于是我们在一家小面店叫了两碗面,一碗阳春面(即光面,只有面条和汤),一碗肉丝面。他自己吃阳春面,却坚持一定要我吃肉丝盖浇面。四十多年过去了,他爱我们过于他自己,真使我们没齿难忘。”

 

  一位孤儿院的同工说,“我们孤儿院没有任何教会或信徒固定的资助,就像天上的飞鸟完全靠天父养活一样。常经历这位又真又活、信实慈爱的天父用神迹奇事看顾我们。那时蓝弟兄跟我合睡一张床,冬天合盖一条棉被,每当我比他先睡时,醒来总是看见他和衣而睡,棉被却盖在我一人身上。”

 

  大儿子作了两点补充:1)前不久,因屋顶大漏,不得不修,就让他父亲暂住医院宿舍。一天深夜,蓝弟兄从洗手间回寝室,不料寝室门已被风关上了,他不忍心敲门吵醒同寝室职工,就独自在值班室坐到天亮。他总是关心别人远超过关心自己。2)前不久,小儿媳妇生了孩子,身体元气尚未恢复,但产假已届,非得带孩子上班了,她不肯让公公替她照料孩子,因公公是“反革命分子”,要划清界线。无奈蓝弟兄怕她体力不支倒在路上,就远远跟着。她上公车,他也上去;她下车,他也下车,一直默默地护送她到单位,才放心回家。后来终于被她发现了,她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还有一位同工说,我首次遇到蓝弟兄时,他正跪着祷告,我就跪在他旁,跟他一起祷告。此后,我俩一见面,不是先谈话,而是先跪下祷告。蓝弟兄是一个活在膝盖上的基督徒,这是他得胜的秘诀。

 

  感谢奇妙的主!通过这次追思会的见证,圣灵大作工--不信的孩子信主了,已经信主的得到复兴,更火热起来了。

 

  有圣徒把不住的祷告比做鲸鱼的呼吸。鲸是哺乳类,用肺呼吸,它每隔几分钟必浮到海面呼吸新鲜空气,“摸着天”。有圣徒把与神同在比作无轨电车顶上的两根铜棒,不断连接电源属灵生命和能力的泉源神。也有圣徒把住在主里面比作和神不住通电话,晚上睡了也不挂断,第二天早晨醒过来又拿起电话听筒,继续敬拜、赞美、祷告、交通下去。旧约神人大卫作诗说,“你()所拣选,使他亲近你、住在你院中的,这人便为有福”(65:4)。信主重生的人都“在基督里”。但我们很容易忽略“住在他里面”。撒但不能使我们离开基督里(10:28-29),却很容易引诱枝子离开葡萄树。严格地说,这个离开就是我们的失败。它不一定要我们在言行上明显地犯罪,只要我们放弃“不住的祷告”,它的目的就达到了。这是属灵争战的焦点,可惜我们常忽略那不可少的一件(10:38-42)。弟兄姊妹,这是把房子建造在磐石上的秘诀(7:24-27),这样的圣徒才是栽在水边、在河旁扎根的香柏树(17:7-8;24:6),是历世历代得胜者的秘诀。近年来,海外华人圣徒中,开始有少数人注重、学习、实行并教导“住在基督里”。但真正住在基督里的人,就像保罗、蓝弟兄那样,常“在基督里夸胜,并借着我们在各处显扬那因认识基督而有的香气。因为我们在神面前,无论在得救的人身上,或灭亡的人身上,都有基督馨香之气”(林后2:14-15)。请注意,散发基督馨香之气,意味着出代价向己死;但感谢神!这个代价仍然由于主那测不透的恩典,是从赐恩座不断支取的。换言之,我们实在出不起代价,代价还是主替我们出的,真叫我们永远感谢主不尽。蓝弟兄的见证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值得我们联系自己,细细揣摩、默想、效法,像他效法基督。

 

一个舍己的见证

 

  不久以前,在美国有一位姊妹去世了。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见证。她是美国人,患乳房癌到了晚期,西医已拒绝诊疗了,她就到一位中国针灸医师那里去看病,只想借针灸减轻一些痛苦。是这位针灸医师周姊妹把病人的见证告诉我的。在这位美国姊妹查出乳房癌以前,她的丈夫就抛弃了她(离婚)。在美国,这种情形很多;据统计,有一半的家庭是破碎的。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着很艰苦、心酸的日子,后来又发现患了癌症。当她听说已离弃她的丈夫瘫痪、无人照料时,本来对这种没有良心的人,可以不管他的,这是普通人的情形;但是这位姊妹不一样,她懂得十字架,她知道寻求神的旨意,她明白基督徒跟随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觉得应该把已经抛弃她的丈夫接到她家中来,伺候他。所有的亲戚、邻居都对她说,“你何苦这样做呢?他那样对待你,你何必如此呢?”这位姊妹说了一句非常感动人的话,她说,“他虽然不是我的丈夫了,但他还是我的弟兄。”所以,她服事他,一直到他死。

 

  她的丈夫死时,这位姊妹的乳癌已经严重到医生拒绝为她治疗了;她就找到那位周医生的诊所去针灸,希望减轻一些疼痛。有一次周医生要求检查一下她的乳房,发现她的一边乳房已溃烂不堪,如同一朵花椰菜(cauliflower,上海人叫花菜),非常可怕。每天她必须躺在地板上,独自用咖啡水灌肠三次,无人帮助。可是她每次到诊所去针炙,始终带着喜乐和感谢,彰显出基督生命的光辉,使其他病人都感到温馨。尽管她在死亡的边缘上,可是她不是凭自己生活,也不是靠自己、为自己生活,没有自爱自怜;她是活在主面前,靠着复活大能而活。所以,虽然在那样的痛苦中,她仍满有喜乐,直到见主的面。

 

爱主胜过一切

 

  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是否看见主安排了各种不同的十字架呢?虽然不一定是那么重、那么大。例如,有些话我该不该说呢?这些话我说了荣耀不荣耀神呢?造就不造就弟兄姊妹呢?这件事我该不该做,这样东西我该不该买呢?我这个人对待世界上的东西,是不是抓得很牢、看得很重呢?究竟我接触世物时,是不是一个爱世界的人;接触钱财时,是不是一个事奉玛门的人?这不是个小问题。在1956年中国大陆的肃反运动中,我们清楚地看到,凡是事奉玛门的人,爱自己、为自己而活的人,没有一个是经得起试炼的,在试炼中个个都倒下去了,连不少传道人也不例外。不要以为你在教会里很热心,事工作得很大,很会讲道,很出名,到那一天,也一样倒下去的。就像我们主耶稣所说的,只有这种人能跟随主:就是爱主胜过一切的,就是愿意为主的缘故,舍去自己,舍去一切。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火的试炼中发出光来,蒙主恩保守,被主带过去。

 

  中国有一位有名的传道人,在大试炼中向黑暗的权势妥协了。什么原因呢?(1979年我和他先后离开劳改营,他也住在上海。差不多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我每周去看他们夫妇一、二次。)他亲口告诉我说:“我想到我的妻子,很年轻就在一起,彼此配搭,共同服事,彼此相爱。我一关进监狱,谁去关心她呢?我还有个年老的岳母,她只有我这个女婿,我关进去了,她岂不是要悲悲伤伤地下到阴间去了吗?当我想到这些方面的时候,我的心就消化了,我就跌倒了,甚至否认主了。”这样一倒下去就是足足九年。他亲口说,“我是彼得,不是犹大。”感谢主,赐他力量悔改认罪,回到主面前。这些活生生的事实告诉我们,人若不爱主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甚至自己性命的,就不能作主的门徒。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很好,试炼一到就会被显明出来。所以我们这颗心要在神面前受厉害的对付--这颗心到底能不能说:主啊!“除你以外,在天上我有谁呢?除你以外,在地上我也没有所爱慕的”(73:25)。主能否替我作见证说,这颗心完全到了这样的地步呢?但愿主深深地怜悯、恩待我们。

 

  只有主是最可爱的。神爱我们没有保留一点点,把他的独生儿子赐给我们;而且他把万有都和他儿子一同白白地赐给我们(8:32),连他自己也在圣灵里住在我们里面。主耶稣是那么爱我们--他来到这个卑微的世界上,这个黑暗无比的世界上。圣经说,“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他为我们的缘故,受尽了人间的痛苦,最后在各各他那个髑髅地,为你我挂在咒诅的十字架上,承受圣洁公义的神的审判。可是我们爱他却是三心二意,或是先爱自己。尤其到这末世的时候,提摩太后书第三章告诉我们说,“末世必有危险的日子来到。”在那段原文里有四个“爱”:爱自己、爱钱财、爱宴乐、不爱神。不法的事情增多,许多人的爱心就渐渐冷淡了。到了一个时候,人都爱自己。你看看周围,看看自己,我们是否也是其中一个呢?我们是否爱自己、爱钱财、爱宴乐、不爱神呢?如果是这样,那么,当我们站在基督审判台前时,我们就是一些最可悲的人,尽管懂得许多道理,也有口才,能讲道,但都是草木禾秸,火一显现即化为灰烬,没有丝毫用处。求主怜悯我们,如果我们今天没有爱主胜过一切,就恳求主以他的爱激励我们,使我们真诚地把自己献给他,仰望他的恩典作工,做到爱他胜过一切。

九、在神心中,工人比工作更重要
 

    肃反时期一个惨痛的教训

  有一位年长的左弗如姊妹,她年轻时,主用神迹领她重生得救。蒙恩之后,非常爱主,从青年时代就定意守童身,专一事奉主。当我1979年从劳改营释放出来时,她已经77岁了,得了癌症,已到晚期。我去看望过她两次。在我年轻时,她是我敬重的长辈、家父的同工,但是她后来参加了“三自”。当初她亲笔写的思想转变过程,实际上是她落到撒但陷井里的过程,是一个惨痛的教训。该文刊登在1956年“肃反”高潮后成立的“信徒学习委员会”出版的第一期<通讯>上,题目是:“神在我的软弱上显明了他的大能”(见本篇附录)

 

  后来她在“三自”范围内当了领导,在上海的“三自”里是个头面人物,那是五十年代后期的事。到了1979年,她病重了,我奉母命去看望她,一连两次。她好像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因为她知道我是个劳改释放分子,而她是“三自”里有地位的人,我们走的完全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所以也就无话可说了。在她去世前七天,我还去看过她,她仍旧无话可说。离世前三天,我的一个弟弟带了纸笔去看望她,问她说:“左姐,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意思是,你快要去见主了,有什么劝勉的话或遗言?她沉痛地说:“我的路走错了!你爸爸的路走对了!‘三自’的路不是神旨意的路。”可悲,那时她离见主面只剩三天了。啊!这么敬虔的姊妹怎么会走上歧路呢?这里有一个极沉痛的教训。

 

  过了一段时间(我已到美国来了),一位陈老姊妹从大陆写信给我。她是左姊妹当年好友,曾同住一房十余年,但她没有参加“三自”。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陈老姊妹住在唐山附近,苏州有一对弟兄姊妹(刘弟兄夫妇)关心她,接她到南方来避一避余震,同时安排了住处,又请左姊妹从上海来,让她俩叙叙旧。不料她俩生活在一起多天,竟无话可谈,相对默然;双方均不敢开口,因多年不见,不知对方变化底细,以谨慎为妙,万一谈话内容被对方无意中泄漏,或主动向当局密报就麻烦了。直到有一天她俩去公园散步,没有第三者在场,左姊妹说,“我的路走错了,俞成华弟兄的路走对了。”大陆肃反开始后,有的弟兄姊妹在最困苦艰难时,为了主的名,不肯违背神,坚决不与黑暗权势妥协;他们被迫害殉道了,或被流放劳改、或下在监里、或在社会上受岐视,这条十字架的路是对的。可惜那时左姊妹已经骑虎难下了。我们应当记取这个惨痛的教训。

 

左姐失败的教训与感受

  我们不要轻看左姐,更不要隔岸观火,看人挑担不吃力。我相信她的失败并不是因为怕死、怕坐监而屈膝投降。诚然,多数人的跌倒是因为在那恐怖的环境里,在当时无法无天的干部面前,惧怕被捕入监或劳改,惧怕所谓的“政治死亡”,惧怕诛连全家甚至亲友的前途,一辈子受歧视、低人一头。左姐的跌倒,主要不是由于惧怕、胆怯;实际上,她比某些当时入狱的肢体刚强得多。例如,其中有一著名姊妹在被捕前曾东躲西藏,惊慌失措,甚至一度恳求躲在一个青年姊妹的住处(人的软弱实在是可以理解的)。对左姐的失败,我存敬畏、谦卑的心,简略地分享以下看法。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仅供参考:

 

  ()所谓“人民立场”。左姐以及许多爱主的弟兄姊妹跌入陷井而不能自拔,是因为被诱惑站到所谓“人民立场”上。早在1951年下半年,倪柝声弟兄在被捕前,曾经带头参加“三自”,讲过要站在“人民立场”(195110月上海教会印发的“我是怎样转过来的”一文)。其实,“人民立场”即无产阶级的立场、共产党无神论者的立场。基督徒的立场是基督,我们绝不能站在无神论政党的立场、世人的立场。一站到这个立场,就偏离了十字架的道路,就立刻失去了最基本的见证。基督是教会的头,教会是基督的身体,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圣经是圣徒生活事奉的唯一、最高准则,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而一旦失去这个见证,必然失去神的同在。记得很清楚,那时由于聚会处签名参加“三自”,容让了世界,就很明显地失去了神的同在,像上海、北京等聚会处参加聚会的人数就空前大减,剩下的寥寥无几。于是,少数敬畏神的人在主面前看见:我们参加“三自”错了(我们不敢责怪前辈的同工,因为人人都是有责任的,情势也太恶劣、恐怖,而且当时所面对的局势,大家在历史上都未曾听说过)而战兢恐惧起来,纷纷退出“三自”,为此他们付出了重大代价。

 

  ()共产党所谓“不干涉信仰,只要肃清反革命”,只是一个幌子,或是有意无意的欺骗。其实,什么是基督徒的信仰?信仰范围有多大?他们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请原谅我说,恐怕连不少信徒也不知道。信仰包括我们的思想、言行的每个部份,包括我们生活、事奉的每个细节。一个“在基督里”蒙拣选(1:4)又真正“住在基督里”的人,一切都受圣灵的管理,不能偏离圣经。不错,圣经说,“在上有权柄的,人人都当顺服他”(13:1)。“你们为主的缘故,要顺服人的一切制度......(彼前2:13)。“你要提醒众人,叫他们顺服作官的、掌权的,遵他的命,预备行各样的善事”(3:1)。但不可忘记,只有顺服神的权柄是绝对的。所以圣经又说,“顺从神,不顺从人,是应当的”(5:29,参看4:19)。我们顺服作官的,顺服人的一切制度,是为了顺服神的缘故。

 

  五十年代较突出的例子是:讲道要结合政治、为政治服务,要按照“三自”所定的提纲,要经过审查;在屡次运动中要检举揭发弟兄姊妹、主的仆人等,这些都是一个敬畏神的人做不到的。在恐怖的政治压力下,甚至要“灵巧像蛇”也不行,何况共产党的所谓(广义的)政治远不止纳粮、上税(13:7)连吃饭(粮票)、穿衣(布券),甚至(政治)思想都包括进去了,要实行思想统治。

 

  ()左姐以及不少当时转到“人民立场”上的其他的确爱主的肢体,都声称有主的话、神的光,但事后却发现路走错了、上当了;有的肢体一离开大陆,就立即否定肃反运动中说过的一切话。这都证明当时根本没有得着神的启示,因为他们向着主的心还不够绝对(5:8)

 

  ()面对如此重的试炼,实在需要主赐宏恩:有受苦的心志,有殉道的心志。或者,若是可能就隐藏下来,走家庭教会的路,哪怕二、三个人不定时、不定点的小聚会也好。我个人相信,当主耶稣讲到“二、三个人奉我的名聚会”时(18:20),早已知道在教会历史上,会有恐怖、逼迫的环境,只可能有二至三个人的聚会。可惜当时在大陆许多地区内,连二、三个人的聚会也没有。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落在一盘散沙之中,失去了彼此的交通和勉励。如果事先早已有思想准备,极少数彼此信得过的人,常有一起的小组祷告、交通,恐怕就不至落到“没有一块石头留在石头上不被拆毁”的地步。肃反以及文革期间,连偶而在菜市场碰见,也立刻回避,不敢招呼。

 

  此外,我知道左姐当时还有一个错误思想,值得我们警惕:她认为,如果不参加“三自”,会所就要关门,福音就难传或根本没法传了。这也就是把福音工作放在神的喜悦、真理之上。弟兄姊妹,我们只知道顺服神、遵行神的道;传福音的事工在神手中,神会负责。另有一位著名的圣经学者,为了要出版他多年心血写成的解经书,也放弃原则妥协了,参加了“三自”,结果是上了当,书也没有能出版。这都是前车之鉴。记得主仆摩根(CampbellMorgan)说过,“妥协是极大的罪。”有时考虑到弟兄姊妹幼小或信心软弱,而在非原则的事上暂时俯就,是可以的(参看王下5:17-18;33:13-14),但在原则的事上妥协,则是神很不喜悦的(参看撒上13:8-14)(左姐写的材料,见本篇末“附录一”。)

 

妥协与俯就

  圣经的原则必须持守,不可妥协。在原则上、尤其基本原则上妥协,就失去见证,得罪神。亚伦的妥协(32:23-24)、扫罗的妥协(撒上13:8-14)是我们的警戒;亚撒利亚的坚持原则、不畏强暴、决不妥协(代下26:16-21)是我们的榜样。另一方面,在非原则的问题上,我们应当学习以谦卑、柔和的心俯就。圣经说,“信心软弱的你们要接纳,但不要辩论所疑惑的事。有人信百物都可吃,但那软弱的只吃蔬菜。吃的人不可轻看不吃的人;不吃的人不可论断吃的人,因为神已经收纳他了。......有人看这日比那日强,有人看日日都是一样;只是各人心里要意见坚定。守日的人是为主守的;吃的人是为主吃的,因他感谢神;不吃的人是为主不吃的,也感谢神”(14:1-3,5-10)

 

  在中国大陆,基督徒参加“三自”与否是个原则问题,我们不可参加,前面已经说过。但“三自”里,真正重生的肢体,除了卖主卖友、背叛神的恶人之外,我们要分别对待。他们中有的幼小、初蒙恩、根本不知道“三自”是怎么回事,不会分辨。这些人我们要俯就,是我们争取的对象。事实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一旦明白过来,就脱离“三自”。另外,“三自”里有少数多年的弟兄,在政治和家庭的重大压力下,失去信心、怕代价太大而失败,确有难言之隐。有人说他们是“红萝卜”(外红内白),他们在“三自”里虽不甘心与恶势力同流合污,总也免不了附从“三自”的某些错谬;这样的人,主若赐机会,“......你们要从火中抢出来,搭救他们”(23)。事实上,他们一旦摆脱了压力,例如出国了,就立刻承认自己的软弱、失败,认罪、回到主面前。此外,我知道“三自”里还有极个别像户筛那样的弟兄(撒下15:24-29,32-37,17:1-20)

 

  又例如对圣经中关于被提的解释,有几派不同的看法,亮光和领受不一样,如灾前被提,灾后被提,得胜者被提等等。我个人是坚信得胜者灾前被提的,但这些也不应该影响在圣灵里的合一,应当彼此包容、接纳、学习、俯就。

 

  再举一个例子:记得很多年以前,有一次,主重用的仆人、英国的史百克弟兄(T. A. Sparks)在他主编的杂志《见证人与见证》(The Witness and the Testimony)某期末后,刊登了一则“收到通知”(Acknowledgements),向那许多寄圣诞贺卡给他的弟兄姊妹致意。不料,一些反对过圣诞节的肢体就大加抨击。在我看来,这种抨击实在不美。这里并不涉及基本原则问题,应当彼此接纳、包容、俯就。主耶稣道成肉身,诞生在伯利恒,是一个普天同庆、荣耀的事实,但圣经没有记载哪月哪日。许多年来,反对和主张过圣诞节的弟兄姊妹,各有不少理由,我个人认为不要为此彼此轻看、论断,而是彼此接纳为美。过圣诞节的人要存敬畏、感恩的心,真正纪念主的爱,不要趁节日浪费钱财,馈送无益礼物,更不要放纵情欲去犯罪。不过圣诞节的人则不忘主为我们降生在马槽、天使报大喜信息的一天,大家在主内彼此包容。我生长的家庭和教会都不过复活节、圣诞节和其它任何节日;但来到美国之后,学习和有不同看法的弟兄姊妹亲密无间,“总要尽力与众人和睦”(12:18)。这或许可以借用哥林多前书九章19-23节,在某些非原则的事上,“向什么样的人,我就作什么样的人,”目的是以爱的原则,持守圣灵里的合一,荣耀父神。

 

“要谨慎,不要被人带错了路”

  主耶稣对我们末世的信徒曾严重地警告:那时门徒问主说,你降临和世界的末了,有什么预兆呢?主耶稣回答说:“你们要谨慎,不要被人带错了路”(24:4原文)。路的问题极其重要,路一错,该朝东走的结果朝西走,那就糟糕了,往往就完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所以我们特别要小心,不要被人带错了路。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爱”的路。你可以称它是十字架的路,也可以称它为生命的路(7:14),因为只有爱是常存的。跟随主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舍己的路,走这条路必须付出代价;如果我们不肯舍己,不肯出代价,不肯撇下主以外的人、事、物,那么我们就并不是一个真正跟随主的人。

 

  最后,我们需要主的恩典。没有一个人凭自己能跟随主的。如果想靠自己来跟随主,一定失败。圣经告诉我们,“靠着那加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作”(4:13)。“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参罗8:37)

 

  依靠是基督徒最重要的功课,依靠神是基督徒的生命线,是住在主里面的中心内容。我们必须时时刻刻依靠神。我们必须被神带到一个地步,有里面的看见,离了他我们什么都不能作(15:5)。很可悲的是,今天在教会里,人的办法、手段、才干太多,离了主竟然也能作!求神恩待我们,使我们知道,在这弯曲悖谬的时代里,怎样天天真心诚意地、谦卑地依靠我们的主。“倚靠耶和华的,必不至羞愧。”我们要接受主借耶利米所说的:“倚靠耶和华,以耶和华为可靠的,那人有福了。他必像树栽于水旁,在河边扎根。炎热来到并不惧怕;叶子仍必青翠。在乾旱之年毫无挂虑,而且结果不止。”求神恩待我们,像这棵树一样,在河旁扎根。愿神施恩给所有的弟兄姊妹。但愿我们交通的话,不只是一些道理,而是学习仰望神的怜悯,把这些主的话深深地藏在我们心的深处,让我们知道今后怎样抓紧时间,来走主的道路。

 

未尽的话

  最后还有一点未尽的话。

  圣经告诉我们,荣耀、全能的神是“随己意行作万事的。”“在天上的万军和世上的居民中,他都凭自己的意旨行事。无人能拦住他手,或问他说:‘你作什么呢?’”“至高的神在人的国中掌权,凭自己的意旨立人治国”(1:11;4:35,5:21)。我们也深信,神的话安定在天,他的权柄统管万有(119:89;103:19)。他的应许永不落空,他的旨意终必实现。他应许亚伯拉罕说,“地上万国都必因你的后裔得福”(22:18)。又吩咐门徒说,“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几千年来,人类历史的发展,就是不断实现神的应许和旨意。古今中外无数圣徒都是万族中得福、作他门徒的人。

 

  大陆四十多年烈火的试炼,是本世纪发生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神州大地上极其重大的事情。世界的王--撒但--疯狂地逼迫神的儿女,破坏我主耶稣的见证;又像挪亚时代那样(24:37;6:5),进一步败坏这个世界。在这样烈火的试炼中显出大致四种人:

 

  首先,神要在他的教会中显明那些生命成熟、无论是生是死,总叫基督在他身上照常显大的人(1:20),这些人中有的已经殉道。他们是我们的榜样。从他们身上,我们形像地看到了金、银、宝石的建造,看到了“羔羊无论往哪里去,”他们“都跟随”的光辉典范。

 

  第二,神又借着患难,鞭策、催熟一班见证人,把福音传遍地极,迎接被提和主的再来。

 

  第三,神又对教会内部的罪恶、腐败、背道者进行审判、挽救和更新。

 

  第四,圣灵也借着苦难,预备、引导那些神在创世以前所拣选的人,使他们寻求那独一无二的救主,接受福音。

 

  “神啊!你曾试验我们;熬炼我们如熬炼银子一样。你使我们进入网罗,把重担放在我们的身上。你使人坐车轧我们的头;我们经过水火,你却使我们到丰富之地”(66:10-12)。神借着长期痛苦的熬炼,使我们的眼睛得开,认识生命的道路,使许多弟兄姊妹快快长大成人,成为他合用的器皿,从而带进这十多年大陆福音的爆炸。在这以前一百多年来,神的仆人们在我国的福音工作,包括神所重用的戴德生弟兄创办的内地会,从1865年以来的开荒布道,直到1949年,总共留下基督徒约七十万人(1950年“三自”签名的是三十多万);而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短短十多年,信徒已达到六、七千万人(无精确的统计,乃一般估计数字),是过去百余年的近百倍。这表明神的国正循着神的应许和旨意,以前所未有的飞跃速度扩展。这个教会历世历代共同的祷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正在加速实现。1989年六、四事件震撼了全球,唤醒了大陆许多知识分子和各级干部,他们正以千军万马之势,投奔耶稣基督的名下,使神的名大得高举,他的荣耀大得彰显。冬日的严寒只是杀死了更多的害虫,使树扎根更深,加添树干致密的年轮;待春天来到时,它能结出更丰硕的果子来。撒但虽然猖狂,但神永远是得胜的。神说,“天怎样高过地,照样我的道路,高过你们的道路;我的意念,高过你们的意念”(55:9)。让我们用心灵和诚实向他敬拜。

 

  世界历史的发展越来越快。以前我们常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如今在末世,我们说,“历史如鹰展翅上腾!”试看神主宰的手借戈巴乔夫,使苏联这个七十多年的庞然大物--曾杀死、流放了无数圣徒--轰然土崩瓦解;柏林墙在刹那间倒塌了。福音的樊篱、铁栅被冲破之后,福音使者如潮般蜂拥而入;电台的网络覆盖全球,如同久旱大地普降甘霖,得救的人数迅速增加,教会如雨后春笋,到处设立。同时,非洲的饥荒、全球多处的战争、斗殴抗争,以及美国等发达国家的道德沦亡、经济衰退等等,这一切都不过要“成就你手和你意旨所预定必有的事”(4:28)。整个时代的潮流,无不有掩盖着的、属神国的一面,只是大多数人看不到这个属灵的世界。事实上,“洪水泛滥之时,耶和华坐着为王;耶和华坐着为王,直到永远”(29:10)。哈利路亚!

 

  弟兄姊妹们,得救的人数何日何时全添满(11:26)?你我准备好了么?先知说,“你当预备迎见你的神!”(4:12)。神在中国大陆所作奇妙的、大而可畏的事,许多大陆弟兄姊妹付上极重的代价所见证的,我们岂能轻看和忽略!现在,荣耀被提的时刻已经在望,让我们一同仰望赐恩怜悯的神使我们苏醒并吸引我们每一位,使我们像使徒保罗那样,争分夺秒地“竭力追求”,“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向着标竿直跑”天天预备好,迎接被提和主的再来。

 

  劳伦斯弟兄说得好,“如果我今天不爱主,我就永远失去了这一天。”

 

我们祷告:

  我们的天父,大而可畏的真神:我们把这许多的话摆在你儿子耶稣基督的宝血底下;我们求你用血洁净这些话。主啊!若是你愿意,求你祝福这些话,使我们每一个弟兄姊妹真知道怎样来跟随你,让我们意识到有一天我们要站在主的面前。但愿我们今天的生活、今天的事奉,在那一天都能经火。那一天你能对我们说,“你这又‘忠心’又‘良善’的仆人”;能进去和你一同坐席,像那五个聪明的童女一样。

 

  主啊!我们求你拯救我们脱离一切的虚空,一切的罪恶;拯救我们脱离爱世界、爱自己,使我们真正蒙祢的大恩典,在这末世的时候,最艰难的时候,有一颗爱你的心--完全地来爱你、事奉你、跟随你,好叫你的名得着荣耀。

 

  我们这样祷告,奉主耶稣基督的名。阿们!

十、无亏的良心
 

读经:

  “我因此自己勉励,对神、对人常存无亏的良心。”(24:16)

  “我的神差遣使者封住狮子的口;叫狮子不伤我,因我在神面前无辜,我在王面前也没有行过亏损的事。”(6:22)

  “那美好的仗我己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显现的人。”(提后4:7-8)

  “弟兄们,你们记念我们的辛苦劳碌,昼夜作工,传神的福音给你们,免得叫你们一人受累。我们向你们信主的人,是何等圣洁、公义、无可指摘;有你们作见证,也有神作见证。”(帖前2:9-10)

  “那时义人在他们父的国里要发出光来,像太阳一样。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13:43)

祷告:

 

  亲爱的主耶稣!今天是七日的第一日,是祢复活的日子;我们这些蒙恩的人一同聚集来到祢面前。我们首先要纪念祢、要敬拜、赞美祢!我们的主,祢为我们成就了何等大的事!我们原来活在世上是没有指望、没有神的人;我们是活在罪恶之中,不能自拔的。我们的主,我们的神,我们感谢赞美祢,祢因着爱我们的缘故,离开天上的荣耀降世为人,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亲爱的主耶稣,我们满心感谢赞美祢;祢寻到了我们,也拯救了我们,使我们今天成了何等样的人;都是因着祢的恩而成的。

 

  主耶稣!我们要感谢、敬拜、赞美祢!因着爱我们的缘故,祢在人间经历了何等的苦楚!主啊,我们的神:祢是光,来到世上,光照在黑暗里,但是黑暗却不接受光。我们的主啊!祢为我们经历了人间所有的痛苦,最后为我们的罪,钉死在十字架上。神却将死的痛苦解释了,叫祢复活,因祢原不能被死拘禁,祢就是生命、就是复活。祢复活之后向门徒显现,勉励他们,最后升到天上。如今祢坐在父神右边,成为我们的大祭司,天天为我们祷告。我们的主,我们感谢赞美祢,我们要把一切的荣耀来归给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哦!我们的主,现在,我们聚集在这个地方,愿主与我们同在,施恩给我们。把这地方分别为圣。我们也知道,惟有祢能帮助我们;惟有祢是我们所仰望的。除祢以外,在天上我们有谁呢?除祢以外,在地上我们也没有所爱慕的。愿今天早晨,主行走在我们中间;向我们施恩典,对我们说话。我们的主啊!求祢施恩给我们。我们全心全意,无依无靠地来仰望祢;愿祢不叫仰望祢的人羞愧。每一位弟兄姊妹,无论是站在祢面前的,或是坐在祢面前的,求祢都赐给我们有谦卑受教的心;因为祢阻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我们仰望在祢的手中。愿主垂听我们同心合意的祷告。奉耶稣基督得胜的名。阿们!

 

良心与公义的冠冕

 

  耶稣基督的使徒保罗快要殉道之前,从心灵深处满有把握地说,“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我们生活在地上,如果不是一个行义的人,而想得公义的冠冕,相称不相称呢?例如,有的弟兄原在台湾任职,在退休之后,带了一大笔退休金来到美国,把退休金藏起来,或存在他子女的账户里,然后向美国政府说,“我没有钱,请救济我。”美国政府是有这样的规定:孤苦贫穷的老人,在老人公寓可分配一套房间,而且按照洛杉矶的标准,每月可以领到六百多元美金;如果是老夫妇两人,每月可以领一千多元美金。在这许多退休的人中,有的是基督徒。我若遇见了这样的人,如果主感动我,我就要告诉他,“有一天你见主面,单因为这一件事,你也不配得冠冕。你需要悔改、认罪、对付才行。”

 

  在新约、旧约圣经以及教会历史中,我们看见许许多多神的仆人都有一个特点:他们一辈子都持守一颗无亏的良心。保罗在耶路撒冷被捕时已过六十岁,他被带到大祭司亚拿尼亚面前受审判,第一句话就说,“弟兄们,我在神面前行事为人,都是凭着良心,直到今日。”到了使徒行传第廿四章,保罗在巡抚腓力斯面前受审判,他说,“我靠着神,盼望死人,无论善恶,都要复活......我因此自己勉励,对神、对人常存无亏的良心”,因为有一天我们都要复活,要在基督台前受审判。保罗在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曾说,“若死人不复活,我们就吃吃喝喝吧。因为明天要死了。”可是死人有一天要复活,那一天我们要见主的面,所以我们今天在世为人就不可随便。如果我们在人或神面前良心有亏而不悔改认罪,我们就不可能坦然无惧地见主的面。

 

但以理的好榜样

 

  但以理持一颗清洁的良心。他每天三次面向耶路撒冷祷告。有的弟兄姊妹也许会想,但以理何必那么认真坚持呢?他不把窗户打开、不向着耶路撒冷也可以祷告啊。甚至他睁着眼睛也可以祷告啊!神不是无所不在的吗?可是,但以理在这件事上是完全不妥协的。其中有一个原因:他在当时巴比伦这个世界里,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外邦的宰相,而且神与他同在。当但以理在巴比伦时,神的百姓除了极穷的人之外,都从迦南地被掳到巴比伦去了。犹大国的君王西底家眼睛被剜,众子被杀死。从这些悲惨的情形来看,犹大国已经完全失败、灭亡了。但是在属灵的实际里面,这个争战还在继续。有一位年长的同工弟兄说得好:这一个争战的继续,就在但以理祷告的内室(当然还有其他敬虔的先知、圣徒,像以西结等)。这位神的忠心仆人,为着□的子民,为着神的荣耀,每天三次面向着耶路撒冷祷告,因为圣殿在耶路撒冷,而且在圣殿建成之后,所罗门王有一个至为重要的、蒙耶和华神悦纳的祷告,“......祢的民若得罪祢(世上没有不犯罪的人),祢向他们发怒,将他们交给仇敌掳到仇敌之地,或远或近,他们若在掳到之地想起罪来,回心转意,恳求祢说:‘我们有罪了!我们悖逆了!我们作恶了!’他们若在掳到之地,尽心尽性归服祢,又向自己的地,就是祢赐给他们列祖之地,和祢所选择的城,并我为祢名所建造的殿祷告,求祢在天上祢的居所垂听他们的祷告祈求,为他们伸冤”(王上8:46-49)。这就是但以理为什么坚持面向圣城祷告的原因。他指望有一天,正是像耶利米所预言的,七十年以后,神的百姓能复兴,返回到神所应许的流奶与蜜之地(25:11-12;9:2)

 

  但以理被扔在狮子坑里,就是为着他坚持这一天三次的祷告,大利乌王觉得这样有美好灵性的人,被丢在狮子坑里,被狮子吞吃掉,实在太可惜,他舍不得,发觉上了当:“他终夜禁食,无人拿乐器到他面前,并且睡不着觉”。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到狮子坑去,在坑外喊说:“但以理啊!你所事奉的神能拯救你吗?”但以理说了一句话,非常宝贝。他说,“愿王万岁,我的神差遣□的使者,封住狮子的口,叫狮子不伤我,因我在神面前无辜;我在王面前也没有行过亏损的事。”

 

  但以理是个犹太人,约十六岁时(公元前605)被掳到巴比伦,一生长寿。在巴比伦以及玛代、波斯这些国家里,他的政治身份是个俘虏、奴隶。虽然由于神主宰的权柄,使他在四代皇朝(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及伯沙撒,波斯王大利乌和古列)作宰相或首席总长,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没有忘记,他是耶和华的选民,他有摩西的律法要遵守,又不能违背巴比伦的法律和君王的命令。在外邦皇朝宫廷里,勾心斗角、奢华宴乐等试探都极大,环境极复杂,不但“伴君如伴虎”,而且周围群臣嫉妒(参但6:3-4),他竟然能够在长达七十年左右的时期里,在工作和生活上无可指摘,在神面前无辜,对王也没有做过亏损的事。他持守了一颗清洁、无亏的良心。这是何等大的恩典!何等敬虔、明亮、纯洁,真是了不起的时代见证人!难怪神能作见证,他是当时最公义的人(14:14)

 

摩西、撒母耳和约瑟

 

  我们可以从圣经中看到其他忠仆也是这样的。像撒母耳:他是一位划时代的士师,又是祭司和先知。“撒母耳对以色列众人说:‘......我已年老发白,我的儿子都在你们这里。我从幼年直到今日,都在你们前面行。我在这里,你们要在耶和华和□的受膏者面前给我作见证。我夺过谁的牛?抢过谁的驴?欺负过谁?虐待过谁?从谁手里受过贿赂因而眼瞎呢?若有,我必偿还。’众人说:‘你未曾欺负我们,虐待我们,也未曾从谁手里受过什么。’撒母耳对他们说:‘你们在我手里没有找着什么,有耶和华和□的受膏者今日为证。’他们说:‘愿他为证’”(撒上12:1-5)

 

  另一个例子,是耶和华面对面所认识的、在神的全家尽忠的摩西:“......摩西就甚发怒,对耶和华说:‘求祢不要享受他们的供物,我并没有夺过他们一匹驴,也没有害过他们一个人”(16:15)。摩西在以色列百姓面前,也没有做过一件亏心的事。

 

  我认识一位同工,名叫蓝培德(LanceLambert),是个犹太人。他告诉我说,在犹太人心目中,历史上最伟大的人,一个是摩西,一个是撒母耳,因为以色列人在埃及为奴四百年后,神借着摩西把他们(二百万人左右)带领出来,借无数神迹,经过大而可怕的旷野,到达神应许的流奶与蜜之地的边界。所以,在以色列百姓心目中,他是最伟大的领袖,也是最伟大的神仆。还有撒母耳,他是最末了的一个士师,也是先知,又是祭司,有三重身分。我们知道,士师时代,按保罗的计算法,约有四百五十年(13:20)。这期间以色列人经常被外邦列国侵略、压迫、奴役,一直等到撒母耳兴起来的时候,神借着他带进了复兴,尤其是带进了大卫,使整个以色列国有一个很大的复兴。所以,撒母耳这个人也是以色列人特别敬重的。圣经告诉我们,他们都持守着一颗清洁、明亮、无亏的良心。

 

  我们不妨再举一个例子创世记里约瑟的故事:“这事以后,约瑟主人的妻以目送情给约瑟,说:‘你与我同寝吧!’约瑟不从,对他主人的妻说:‘看哪,一切家务我主人都不知道,他把所有的都交在我手里。在这家里没有比我大的,并且他没有留下一样不交给我,只留下了你,因为你是他的妻子。我怎能作这大恶,得罪神呢?’后来她天天和约瑟说,约瑟却不听从她,不与她同寝,也不和她在一处。有一天,约瑟进屋里去办事,家中没有一个在那屋里。妇人就拉住他的衣裳说:‘你与我同寝吧!’约瑟把衣裳丢在妇人手里,跑到外边去了。妇人看见约瑟把衣裳丢在她手里跑出去了,就叫了家里的人来,对他们说:‘你们看!他带了一个希伯来人进入我们家里,要戏弄我们。他到我这里来,要与我同寝,我就大声喊叫。他听见我放声喊起来,就把衣裳丢在我这里,跑到外边去了’”(39:7-15)。哦!对一个年轻、未婚、“秀雅俊美”(39:6)的约瑟来说,这真是何等强烈的诱惑与试探!然而神保守了他。虽然约瑟受冤屈,被人毁谤、诬告、甚至下在监里,但神是鉴察人心肺腑的。后来神大大祝福、使用他,使他成为埃及的宰相。圣经里那些神所重用的仆人,他们都有一个特徵,就是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持守一颗无亏的良心;他们敬畏神,不愿意犯罪得罪神,甚至不惜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以理的三个朋友在巴比伦的地位也相当高,因为遵守神的诫命,不肯向金像下拜,就被丢在火窑里面。他们对尼布甲尼撒王说了几句很宝贵、很感动人的话:“......‘尼布甲尼撒啊!这件事我们不必回答你。即便如此,我们所事奉的神,能将我们从烈火的窑中救出来。王啊,□也必救我们脱离你的手;即或不然,王啊!你当知道我们决不事奉你的神,也不敬拜你所立的金像”(3:16-18)。这是所有跟随主的人都必须有的态度。这样的人,有一天主要将公义的冠冕赐给他。

 

  保罗对帖撒罗尼迦的弟兄说:“我向你们信主的人是何等圣洁、公义、无可指摘;有你们作见证,也有神作见证。”这位鉴察人心肺腑的神,□能作见证。我们是否也像保罗那样,有神作见证呢?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求主多多赐恩,怜悯我们。这就是我所要说的第一点:我们必须靠着主的恩典,持守一颗无亏的良心。

 

良心有亏,生命就不长进

 

  第二点是,我们信主以后,若对良心这件事忽略了,那么你的属灵生命就谈不到长进了。世界上的人都有一样东西,叫“良心”。什么是良心呢?这样东西是很奥妙的。我们知道,它是与生俱来的,是人类受造时就有的(灵功用的一部分),是神设立在我们最深处的一个法官、审判官。当我们做坏事时,口里可以否认,可是我们里面有一个东西、有一个法官要责备我们,这一个就是良心。若我们做得对时,它给我们平安;若做得不对时,它就使我们失去平安,在我们里面责备我们。圣经又称它为“是非之心”(2:13)。这个判断是与非、义或不义的机关叫良心。世上的人,在没有信主耶稣以前,良心是麻木、迟钝、暗淡的。虽然每个人都有良心,但这良心并不敏锐;甚至有的人,我们形容之谓“丧尽天良”,意即人抛弃违背了良心,专做损人利己的事,这样的人的良心几乎是完全沉睡或黑暗了。

 

  我在劳改营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与一些小流氓住在一起。共有二十几个小流氓,他们偷、抢、扒、拿,无恶不作。我发现这些人虽然很坏,但是也有一点良心的。如果你待他好,他也会觉得应该待你好。记得有一次,我们寝室里有扒手偷走了别人的皮夹子,干部知道后大为光火,扒手竟扒到劳改队来了!要彻底翻抄搜查每个人的床铺和行李包裹。寝室里住的廿五个人,挨次一个一个地搜。待搜到我的床铺时,那几个小流氓说:“老俞就不要搜了,他不会偷人东西的。”结果所有的床铺都搜过了,行李翻得一团糟,就是没有搜我的床铺。他们这种人虽然良心暗淡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还是有一点点的感觉。

 

  上海变色之前,有个大流氓叫黄金荣,共产党到了上海没有逮捕他,听说原因之一是他已八十多岁了。可是他自觉一辈子做了许多坏事,所以最后捐了很多钱给庙宇,来安抚自己的良心。但金钱不能赎罪,泥塑木雕的偶像也不能拯救他。可惜他不知道谦卑地来到主耶稣面前认罪悔改,求主用宝血洗净他的罪恶。一个罪人即使真地行了一些善事,也抵销不了他所犯的罪。何况圣经说,“并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14:3)。有一天,他将在神面前受审判。世人也有良心,不过良心的灵敏度不同,但一般来说都是麻木、迟钝的。当我们接受了主耶稣以后,我们的良心就活过来、苏醒过来了,就比不信的人敏锐、细嫩多了:许多过去我们感觉无所谓的、不是罪的,现在发现是罪了。

 

  1935年前后,我家住在湖南长沙雅礼大学教授居住的雅礼园里,环境幽美,住宅一侧靠竹篱笆,篱外是当地乡下人,他们有一个池塘,正贴近篱笆。每逢下大雨,塘水满溢,水就通过篱笆流到我们住房前的草坪上,池塘里许多鱼也随着流过来,因鱼鳞刮到草就蹦跳不已。我们这些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拿竹篮去拾鱼。待雨后天晴,父亲必定把乡下人喊到竹篱笆边,付给他们鱼钱,不要占他们便宜,不让他们吃亏。乡下人都奇怪,觉得我们家与众不同,因为鱼是自己流出去的,而且从没有人向他们付过钱。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是基督徒。

 

  亲爱的弟兄姊妹,我们信主以后,主的生命就进到我们里面,这个生命的头一个出口就是苏醒了的良心。通过这个良心,给我们一些新的感觉,流露出这生命圣洁、公义的性情,是我们从前所没有的。在我尚未受浸前,有一次在家里和我表哥吵架(那时他寄居我家),吵得很厉害。吵过以后,两人就很久不讲话了,因为我觉得理在我这一边。后来我清楚重生,受浸了,我就觉得不管我对不对,争吵总是不荣耀神、对不起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后终于跑到他房间里去向他认罪。记得那天,我一开口认罪,泪水就禁不住夺眶而出,他立即说,是他的不好。就这样,我们重归于好。本来,“弟兄结怨,劝他和好,比取坚固城还难”(18:19),但因着基督救赎的爱,我们真正完全和好了,心里满了喜乐。感谢主!

 

  1986年,我离开上海赴美以前,听到一位蒙恩的共青团员的见证:文革期间,他被动员上山下乡参加农业劳动,即所谓“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地园林出产水果甚多,许多参加劳动的知识青年都随手摘来吃,干部也不讲话。可是这位青年调回上海以后,信了主,圣灵感动他,想起在农场的生活和劳动,觉得他随便吃公家的水果是不应该的、不义的。根据他自己的计算,他吃过的水果,价值约30元人民币,于是就把钱寄往农场领导,说明以前在农场私自吃水果的亏欠,现在偿还。他为着偿还这笔钱,也出了一点代价,因为领导宁可欣赏一个爱占公家便宜的共青团员,也不赞扬一个公义、廉洁的基督徒。

 

  又例如,上海有一位青年姊妹,在饼干厂里工作。这个厂生产奶油饼干,当时奶油在上海属于高级品,供应有限,不易买到。奶油饼干烘好后,香味扑鼻,厂里的工人顺手吃些碎饼干,干部也是不闻不问的;可是这位小姊妹从来没有吃过一片,因为她是一个基督徒。她的良心很敏锐,能分辨什么是义,什么是不义。

 

无亏的良心与代价

 

  我再述说一个见证,说明持守无亏的良心,有时需要付出重大代价。有一位弟兄,两岁丧父,靠寡母为他人洗衣,辛辛苦苦地把他抚养大。这位青年弟兄读医学院,毕业考试及实习考察已告结束,只等待拿毕业证书当医生了。谁知教会大受逼迫,许多传道人因持守耶稣基督的道,为神的荣耀,被抓了起来。之后,有一次(19561月底),当局召开一个控诉大会,把上海各大专院校基督徒学生聚集在上海最大的戏院天蟾舞台。事先安排了约十个人,将写好的材料上台控诉(宣读),说这些被逮捕的人如何反动,披着宗教外衣进行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活动。气氛极为恐怖,可怕的局面把绝大多数听众卷了进去,随着大家鼓掌,附从潮流(参路23:51)。但这位弟兄发觉许多控诉内容不符合事实,良心不允许他参与鼓掌。正巧坐在他两旁的,一边是一位干部,另一边是一位姊妹。这位姊妹我也认识,虽然她也爱主,但经不起试探,随着大家参与鼓掌了。等到大会结束,走到外面,这位年轻弟兄就对那位姊妹说:“你怎么可以鼓掌呢?这不是违背良心吗?不是得罪神吗?”这事被干部看在了眼里。过不多日,干部就把这位弟兄叫去,问他那天为何不鼓掌?是否反对共产党等等。弟兄就直说,这些教会负责人决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人,他们并没有政治背景或企图,他们是虔诚事奉神的教会带领人。干部看他思想一时转不过来,就对他说:“考虑到你母亲是个寡妇,属于无产阶级,很不容易辛苦把你这个儿子养大,政府现在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先送你到一个人民公社去劳动。倘若你是反动阶级(地主、富农、资本家或反革命)出身,就直接送你去劳改了。”经过半年劳动,干部又把他叫来,问他思想改变了没有?对以前犯过的“错误”有没有认清?感谢主,这位弟兄回答说,“不!我没有错,我不能违背良心。这些被关起来的,是神的仆人,他们是敬畏神的,不是反革命分子。”于是领导认为他还没有从劳动中接受教训,就再一次把他下放到一个更艰苦的农村去劳动。那地方在苏北,靠海,是盐硷地,不宜种庄稼。当时男劳力一天所赚工分(注:工分是人民公社结算社员工作量和劳动报酬的单位)只合人民币一角四分左右,女劳动力一角一分左右,实在又穷又苦。这样又过了半年,他仍旧没有改变他向主的忠诚;为着主的缘故,为着神的见证,他愿意付出代价,持守这颗无亏的良心。领导见他仍没有悔改之意,接下来就正式决定押他去改造,这一去就是廿多年,糟蹋了一个青年的黄金时代。

 

  感谢奇妙的神,现在他已是一位活跃在乡村山区的传道人了。他所受的不是人给的神学知识,而是神亲自借着苦难熬炼了他,造就了他,使他成为一个神忠心的仆人。

 

  他被送去劳动改造时,上海没有人知道,以为他又到外地农村去劳动了。下放农村劳动与劳改不一样;前者有公民身份,劳改则是服刑,是罪犯身份。这位弟兄去改造的地方,冬天很冷,他没有足够的寒衣,又没有人知道他去何处。可是神的安排真奇妙;有一天,他发现行囊里有两本<诗歌>,使他想起曾有一位姊妹向他要一本,但因为是别人送他的纪念品,当时没有给她,现在他后悔了。于是他趁一次出差的机会,悄悄地寄一张明信片给这位姊妹,向她道歉,说明此事。从此大家才知道他己发配到劳改营。当时上海有一位敬虔的护士邱姊妹,已经四十多岁了,知道这位弟兄因主名在那里受苦,虽然他们素不相识,但她心里很受感动;于是就买了衣服和必需日用品,寄到劳改营给他。他收到后不知道是谁寄给他的。以后,这位姊妹曾两次冒着危险,不顾人们的歧视和路途遥远,亲自去劳改营看望这位弟兄。第一次未能见面,第二次见到面了,她趁此机会悄悄地给了弟兄一本袖珍小圣经。哦!这位姊妹不顾一切地把弟兄所急需的供给他,付出多么重的代价!基督里的爱,何等纯洁、深厚!神的恩典,何等奇妙,超绝!

 

良心与圣灵

 

  现在我回到讲题的中心。弟兄姊妹,我们必须要在任何的环境里,靠着主的恩典,持守无亏的良心。但是良心的感觉,并非基督徒唯一的感觉,在基督徒的属灵经历里,除了良心感觉之外,还有比良心更深的感觉,就是圣灵在我们深处灵里给我们的“直觉”,其源头是神。良心是生命感觉最初的出口,我们如果认真地持守一颗无亏的良心,愿意出代价,经常对付,就逐渐开始经历从内住圣灵来的直觉。如果我们不顺服良心的感觉,则更深的感觉就摸不到了。我再说一遍,什么是更深的感觉呢?就是圣灵借着我们的灵发出的感觉,其源头就是神自己。有时一件良心觉得对的事,在直觉里却通不过,因为对的事不一定是神的旨意,直觉是表达神旨意的。

 

  举一个例来说。上次我们读过一段圣经,在使徒行传第十六章里,说到“圣灵的禁止”,又说到“耶稣的灵不许”。保罗那时正在传道。传福音是没有不对的,可是在对的里面,还有一个更深的问题,就是源头的问题。神当时不要你在亚细亚和庇推尼传道,要你往马其顿去,这一个是灵里的直觉,是最深处的感觉。“圣灵禁止”和“耶稣的灵不许”是从神这个源头来的。虽然无论在哪里传福音都是好的,但好的不一定都是神叫你做的。出于圣灵的感觉,就是我们所说的更深的感觉“直觉”。

 

良心对付的实行

 

  我刚才说了两点;第一点是说,良心如果不保持清洁、无亏,不常求主用宝血洗净我们的罪,我们将无份于天国,谈不上公义的冠冕。第二点,良心若不好好地对付,生命就不能长进。这两件事都是至为重要的。

 

  那么,怎么样对付良心呢?首先我们要知道良心和宝血的关系。必须记得,我们的罪得着赦免,完全是因着耶稣基督的宝血,我们之所以能来到天上至圣所、神赐恩的宝座前,是因为主耶稣的血(10:19)。我们过去的罪、现在的罪、一辈子的罪,都因主耶稣的宝血洗干净了;白色大宝座的审判己与我们无涉了。[这个赦免,有人谓之“永远的赦免”,有别于“交通的赦免”(见约一1:7-9)及“神政治的赦免”(参雅5:15;撒下12:2-7,15;22:12;3:25-26)]我们得以与神和好,没有其它的缘故,只因为我们真诚悔改认罪,得到主耶稣宝血的洁净。路加福音第十九章有一个人叫撒该,是个税吏长。当时的税吏恐怕都有贪污、勒索罪,而且他是个税吏长。因为那时犹太国已经亡国,在罗马帝国统治之下,税吏助纣为虐,讹诈同胞,大饱私囊。这一天撒该信耶稣了;他的罪就得着赦免,就有了新生命。(主耶稣救赎的功效是超越时间、空间的。)当时并没有人教他,他马上就说,“我把所有的一半给穷人,我若讹诈了谁,就还他四倍。”这是一个蒙恩得救者的见证。

 

  请容我存着谦卑、敬畏的心说(因为我自觉何等不配),我到了美国以后,常常觉得自由世界里,基督徒大都偏重神学知识,真正属灵生命的经历实在很少,讲来讲去都是道理。真正的知识是极其宝贝的,可是单有头脑的知识不行。圣经说,“知识是叫人自高自大,唯有爱心能造就人”。所以要有经历,要有属灵的实际。撒该信主以后马上改变了,因为他里面有了基督的生命。这个世界在他面前本来是悦人眼目的,非常吸引他,但当他认识了至高神的儿子主耶稣,并透过□和□的道看见一个真正宝贵的、不朽坏、存到永远的国度时,世界的一切都变了颜色,都没有多少诱惑力、吸引力了。保罗蒙恩以后,说:“我以认识耶稣基督为至宝。我为□已经丢弃万事,看作粪土,为要得着基督。”一看见这至宝,这世界的名利、地位、财产等一切暂时的、必朽坏的东西都淡而无味了。我们要知道,撒该信主以后,良心活过来了,他有了对付。他知道他讹诈过人,现在他要偿还;按照摩西律法的要求,还人四倍。我们不要忘记,撒该的罪得洗干净是因耶稣基督的血,并不是因为他的周济和赔偿。周济穷人,偿还人四倍,是为了见证。现在他是基督徒了,是跟随耶稣的,就不一样了:这些财物不足轻重了。圣经说,“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惟独遵行神旨意的,是永远长存。”这句话在撒该身上变成了事实,成了他的见证。

 

几句提醒的话

 

  有意识地犯了明显的罪而不悔改认罪、对付,或是犯了隐而未显的罪(19:12)而不向神谦卑承认,虽然你仍然可以祷告,可以讲道,甚至讲得很动听,而一般人也听不出问题来,但是请记得,这里必没有膏油,没有圣灵的能力(外表可以很成功)

 

  我可以作一个见证:在大陆火的试炼之中曾暴露出这种难以置信的事实:有传道人在滔滔不绝、振振有词的背后,正在犯严重的罪,最后,轻慢不得的神出来审判。反过来说,一个作出口的主仆,若感到祷告、传道没有圣灵的能力,应该谦卑,认真省察有没有应当对付的罪(5:23-26)

 

心不圣洁,只要向主认罪

 

  我着重地说,我们的罪永远得赦免,我们的名字记在生命册上,免去白色大宝座的审判,不至灭亡,免去第二次的死(20:11-20;10:28-29),完全是因耶稣基督的血,即我们的罪得赦免,是因着主耶稣的宝血。我们对付罪,我们赔罪,是为着见证。在赔罪这件事上,我们要注意几个方面。第一,要知道我得罪的是什么人,我赔罪也是向什么人。如果我心里恨人,却没有在言行上得罪人的表现,心里的罪是不需要向人认的,心里的罪要向神认。神知道你心里不圣洁;你为这个罪就要到神面前来,向神认罪。我们所敬拜、所事奉的神,是无比圣洁、无比公义的,在□毫无黑暗,□就是光(约一1:5-7),“非圣洁没有人能见主”(12:14)。我们如果要与神有亲密的交通,摸到神的心,必须有极为公义、圣洁的生活。看不该看的、听不该听的、说不该说的、心中不圣洁,都会影响和神的交通。随着生命的长进,像尘埃那么小的罪也会感觉,这些虽然并不一定得罪人,却都需要宝血洁净。越圣洁,越觉得需要宝血的洗净与遮盖。

 

认罪需要主赐智慧和机会

 

  如果你得罪了一位弟兄,你要求主给你机会和智慧向他认罪,不需要告诉别人。一般说来,你犯罪的范围有多大,你认罪的范围也就多大。有些教会专有一种认罪聚会,他们要犯罪的人,不管犯什么罪,在弟兄姊妹中间公开认罪。这种做法值得商榷,因为它会给撒但留地步。举一个例子,曾有某弟兄,心里对一位姊妹动淫念,但没有言行表现,这样的罪向神认就够了,但他却在聚会中公开认罪,而且那位姊妹也在场,事后造成极严重的后果。我们认为:你得罪什么人,你就向什么人认罪。对付罪这件事,我们大家都要严肃认真。同时我们要小心:你去赔罪,需要求神给你机会和智慧。有时对付不好,反而不荣耀神。例如,有一次,有个弟兄到一家店里去买一样东西,他付了五元,店员误认为是十元的钞票,就多找了五元给他,他回家后发现了,就拿去还给店员。谁知他没有懂得仰望神给他智慧和机会。他到那家店去的时候,正好老板也在场。他向店员讲:“方才你多找了我五元,现在我来还给你。”这事被老板看到了,就打骂那店员(从前叫“学徒”)。像这样的事情要小心对付;总要荣耀主名,要有利于和睦。在此,有不少功课要学。

 

  有的罪是没有办法、没有条件认的,例如主耶稣钉十字架时,旁边一个强盗对主耶稣说:“主啊!祢得国降临的时候,求祢记念我。”主说,“我实在告诉你,今日你要同我在乐园里了。”这个强盗,杀了人,现在已经挂在十字架上,他怎么认罪呢?他怎么对付罪呢?他亏欠了别人,没有办法向对方认罪作见证,只有仰望主的怜悯,求主宝血洗净。大卫犯了极大的罪(借外邦人的手杀死了乌利亚)之后,他撕裂心肠,真诚地悔改认罪。他说:“我向祢犯罪,惟独得罪了祢”(51:4)。请注意“惟独”两个字。还有一些罪,例如扒手,从前扒了人家口袋里的钱,信主之后他悔改了,但不知道扒了谁的皮夹,无法偿还。像这样的事情,应当怎么办呢?在教会历史上采用了一个方法:就是把这个钱拿来周济穷人。这个钱是不可以作为奉献的,因为这个钱是犯罪得来的,这个钱是不能分别为圣的,不能够放在奉献箱里的;只有去周济穷苦人(参太27:6)

 

  亲爱的弟兄姊妹,慈爱的天父知道我们“不过是尘土”(103:14),在“肉体之中没有良善”(7:18)。所以,当我们偶然被过犯所胜,只要真诚悔改认罪,□必因主的宝血,接纳我们和□的交通。“因为那至高至上、永远长存、名为圣者的如此说:‘我住在至高至圣的所在,也与心灵痛悔谦卑人同居;要使谦卑人的灵苏醒,也使痛悔人的心苏醒’”(57:15)。亚哈王的罪在当时是空前的,“从来没有像亚哈的,因他自卖,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受了王后耶洗别的耸动;就照耶和华在以色列人面前所赶出的亚摩利人,行了最可憎恶的事,信从偶像。”而且他还听从耶洗别用假见证杀害拿伯,夺得他的葡萄园。但当以利亚向他传达公义的神的审判时,“亚哈听见这话,就撕裂衣服,禁食,身穿麻布;睡卧也穿着麻布,并且缓缓而行。耶和华的话临到提斯比人以利亚说:‘亚哈在我面前这样自卑,你看见了吗?因他在我面前自卑,他还在世的时候,我不降这祸,到他儿子的时候,我必降这祸与他的家’”(王上21:27-29)。我个人想,倘若亚哈的儿子约兰(王下9:25)真正谦卑、悔改,求神赦免他列祖和他自己的罪,他也能得神赦免(参看拉9:7;9:8,16)。尽管神有赦罪之恩,我们也要求主使我们憎恶罪恶,保守我们不犯罪(8:11)

 

撒但破坏人的良心

 

  此外,我再分享几点:撒但有一个工作,就是破坏人的良心,他只要把你的良心破坏,他就达到了目的。“有人丢弃良心,就在真道上,如同船破坏了一般。”一个人的良心,如果被魔鬼破坏,倘若不靠主的宝血、仰望主使他回转(5:21),这个人是没有属灵前途的。在中国大陆,撒但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要知道良心一有亏,信心就漏掉。我记得上海有一位年长的姊妹,我从劳改营里释放出来时,她已去世了,死得很惨。她在沉重、恐怖的政治压力和威胁下软弱了,向领导检举主的仆人。所揭发的事情有一部分是夸大、虚构的,因此她的良心一直不安,觉得罪恶深重,卖主卖友。若要向政府更正,则要付出更重的代价,她又无此勇气办到。在此剧烈的矛盾中,她不知道如何正确面对,最后精神崩溃,精神错乱而死去。这个后果多么严重,值得深思!撒但在人心思里的工作极诡诈:在你没有犯罪前,他引诱你,把罪缩小,告诉你“不要紧”;等到你犯了罪,就把罪放大,控告你“这罪太大”,甚至“不得赦免”。其实像这个姊妹的罪,还是可以向神真诚悔改、认罪、求主用宝血洗净,并求神赐机会向受害人认罪,同时谦卑地服在神管教的手下(撒下12:7-14)。可惜她没有这样行,没有学习靠主的宝血堵住撒但的控告(8:33-34;12:11)

 

神的管教

 

  文革前夕,云南昆明有一个传道人,姓孙。他出卖弟兄,向政府检举无辜的弟兄姊妹。被他陷害的人,有的被抓起来,后果极为严重。他自己因“靠拢政府”升了官,成了当地“三自革新”的副主席。这人严重地得罪了神,这种罪不是光认罪就可以了结的(参撒上3:13-14;5:1-11)。真正彻底的悔改后,虽然可以恢复和神的交通,但他陷害、出卖了不少无辜的弟兄姊妹,神仍有管教:有一年春节,他的儿女、媳妇、女婿都回家团聚,睡在二楼。那天晚上,不知怎的木制的楼梯旁的煤球炉引出火来,火燃起来先烧毁楼梯,火势越来越猛,全家人逃生无路,大呼救命,左右邻舍用多层棉被铺地,叫他们跳下来,却没有一个往下跳,最后全被烧死。

 

  有一位弟兄,年纪较轻,福建人。1956年肃反运动时,他被抓起来,家庭顿时陷入极大的艰难,亲友纷纷划清界限,不敢来往。于是他妻子带着幼小的孩子去看守所,跪在他面前,求他为了一家的前途,向共产党妥协。结果他软弱了,违背良心检举了教会里无辜的年长的弟兄。不久,他就得到释放。在这件事情上,他犯了出卖弟兄的大罪。后来,尽管他向神认了罪,恢复了和神的交通、祷告,但他使弟兄受到重大伤害,神必要管教。就像当年大卫一样:神虽然赦免他的罪,但是神让他经历了很重的管教。那位软弱的弟兄离开监狱之后,当局分派他作苦工。一次去拉两个轮子、装载大石头的劳动车,因为太重了,拐弯时控制不住,跌了一跤,车轮辗过他的大腿,他受了重伤,一条腿断了,被送到医院抢救。他心里顿时明白这是神的管教。他在医院病房里,干部照例来探视他,说他这次因工受伤,是立功赎罪,是改造好的表现。他却坦率地对干部说:“不是的,不是的,我的重伤是因为我得罪了我的神,这是神对我的管教。”等干部离去后,他就在神面前撕裂心肠地认罪悔改。感谢神,他不长久发怒,且有赦罪之恩。当他由于得罪主、亏欠了弟兄而深深地忧伤痛悔时,神就给了他一句话:“求你使我得听欢喜快乐的声音,使祢所压伤的骨头可以踊跃”(51:8)。出于神的话没有一句是不带着能力的(1:37)。这时他深信,神因他真诚的悔改,已经医治了他的腿,所以第二天他就凭信心出了院,使医护人员大为惊讶。不久他的腿完全恢复。

 

  可是神管教的手还尚未过去;一直等到被他陷害的弟兄刑满释放。一天他俩偶然在菜市场相遇,由于刚放出来的弟兄尚在“管制”(注:指执法部门对罪犯或坏分子施行强制管束的种种措施,包括汇报访客及本人活动情况等)时期,不能自由活动,便相约于次日凌晨在受害弟兄家晤面。那天他跪在地上,向受害的弟兄痛悔,流泪认罪。这位受害的是教会负责弟兄,他以慈爱赦免的心,为他按手祷告,求主饶恕他(20:23;林后2:10)。从那时开始,他才从神管教的手里出来。后来,这位弟兄也来到美国,神很祝福他,他断过的腿完全康复正常,居然能干粗重的活,他的两个儿子也都蒙神恩待。

 

  亲爱的弟兄姊妹,“我们的神乃是烈火”(12:9),“轻慢不得的”(6:7)。非但不要犯任意妄为的罪,就是隐而未显的罪,思想意念上的罪,动机、企图上的罪,也要求主赐恩拦阻并拯救(19:12)

 

不可贿赂良心

 

  底下,我再提两点。第一点是不可贿赂良心。这个问题要特别注意。圣经里也有例子:“摩西说:‘当孝敬父母’;又说:‘咒骂父母的,必治死他’。你们倒说:‘人若对父母说:“我所当奉给你的,已经作了各耳板”(各耳板,就是供献的意思),以后你们就不容他再奉养父母”(7:10-12)。他有责任奉养父母,可是他找了个借口说,他作了供献了,就可以不奉养他的父母了。像这一类的事很多。在美国有这样的情形,例如有的人早上起来,不认真守晨更、读经、祷告(这件事极为重要),洗过脸,匆匆忙忙开汽车赶去上班,随手把一卷录音带摆在汽车录音机里,一路上听录音带,就不再另读圣经了。有的人祷告,祷告了两三句就算了,安抚一下自己的良心,实际上他对这件事并没有认真,也没有做好,这就是他贿赂了他的良心。还有一些人,中国人所谓“靠山吃山”;他们把办公室里的东西带回家去,“顺手牵羊”,这些事都是不义的。我们信主的人,不但在人面前,在神面前也要干干净净。如果我们不顺从良心的感觉,良心的感觉就会越来越迟钝,越来越昏暗。

 

  第二点要注意的:一个基督徒有时认真对付良心,到了一个地步,对付得过火了就是不需要对付的,他也对付了。这是一种良心软弱的情形,这种情形需要知识来纠正。我自己在这方面也经过一个相当的时期。我因认真顺从良心的感觉,渐渐地好像自己从早到晚每件事都在犯罪似的,以至太多了,认不胜认。我在弟兄中是大哥,下面有四个弟弟,我常常向我的弟弟们认罪,到后来越认越多了,那怎么办呢?于是每天晚上我把他们叫过来,向他们说,你们的大哥今天又做了不少对不起你们的事情,这件、那件地向你们认罪;好像他们也同意赦免、宽恕了。其实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认罪的。例如,他们问我“几点钟?”我说“三点一刻”,其实这样回答是很平常、很对、很自然的。但那时期,我总觉得回答得不准确,确实时间是还不到、或者是已过了三点一刻。这是良心的软弱,因为事实上发问的人并不要求绝对精确,回答也不可能绝对精确。又例如,到人家里去,走进客厅,不请就坐;人家端茶给你,不请即喝等等,这都谈不上有罪。因为你到人家里去,既然接待你,当然可以坐下来;主人把茶端上来,就是叫你喝的;不需要过份的感觉,这些都可以凭你的生活常识来纠正。总之,盼望弟兄姊妹能蒙恩典,在良心的事上一定要蒙主的保守。保罗在他最后一封信里说,“我用清洁的良心,所事奉的神。”我们要事奉神,必须要有一个清洁的良心,没有清洁的良心,我们在属灵的事上就不能进深。一个人若没有清洁的良心,试炼来到时,很容易会倒下去的。

 

良心与信心

 

  最后我再讲一件事。上海有一个传道人,有一天有个医生弟兄向教会长老反映说,某弟兄身上有梅毒。长老就把他叫去询问,这个弟兄坚决不承认自己犯了罪。他说:“我这病是在公共浴室里传染的。”可是医生说,这不可能,因为这种细菌(梅毒螺旋体)一碰到空气就死,一定是犯罪时传染的。但这弟兄始终不承认。“隐秘的事是属耶和华我们神的”(29:29)。长老也无法处理。不久共产党来了,他在旅馆内犯淫乱罪时被警察当场逮捕。共产党的办法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良心有亏、心虚,只好把一切都交待出来了:他是犯了淫乱的罪。最后他死在监里。神在亲近□的人中显为圣!(10:3)

 

  如果一个人的良心有亏,在试炼的时候,是一定站立不住的。前面已提到过保罗在受试炼时,先站在亚拿尼亚面前,后来又站在腓力斯面前,能够刚强壮胆,是因他良心无亏,有主同在。但以理和他的三个朋友受试炼时,因为他们敬畏神、良心无亏,所以我们看见神奇妙的同在。当你良心无亏的时候,信心就不会漏掉(参看提前1:19,其中“真道”原文作“信心”),你里面就有力量。

 

  记得家父被捕以前,先被隔离审查。所有教会中被隔离审查的同工、长老,都是一个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分开审查,不准接见家人。负责的干部要求他们坦白交待自己的问题,同时揭发检举其他同工。他们很恶毒地把这种手段形容成“狗咬狗”,叫基督徒自相残杀。许多弟兄姊妹在这空前恐怖的政治压力下,害怕自己被关进监房或押送劳改营去,判了“政治死刑”,全家被株连、受歧视,孤立而无助。于是不少肢体就软弱了,在不同程度上违背良心去检举,伤害了别人。当时,有一位中年弟兄,他原来是看门的,领导上认为他属于工人阶级,是属于共产党一边的,所以让他每天把三餐端给各人。饭食很差,往往也不过是一碗阳春面而已。他亲口告诉我:有一天他送饭给家父,规定不准讲话的,他好心地向家父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你赶快检举揭发别人!大家都在检举、揭发,你一个人不检举,也无济于事因为家父自从隔离后,没有检举任何人,也没有坦白交待什么,每天退回白纸一张。所以这位看门的为他着急,打手势叫他“快写啊!”谁知家父对他说:“我俞医生良心无亏。”在那极其恐怖的日子里,感谢主的保守,家父始终没有落到撒但的陷井里去伤害弟兄,最后他殉道了。

 

  所以,当一个人在受试炼逼迫时,如果真的良心无亏,就和主没有间隔,主就使他刚强壮胆。弟兄姊妹,我所讲的不只是道理,而是我们基督徒每天生活的一部份。我们若要跟随主,就必须要有一颗无亏的良心。

 

还有未尽的话

 

  最后,还有几句重要的话:

 

  一、认真追求公义:亲爱的弟兄姊妹,罪是神最憎恶的东西,这和□全然圣洁公义的性情绝对相反。主耶稣是“那义者”(7:52;约一2:1)。公义的神审判一切与神性相反的东西,决不能容忍罪在宇宙中存在,罪至终必被消灭在火湖里。人越亲近神、越认识神、越属灵,就越恨恶罪,哪怕是极微小、只是心思里一闪念的罪也认真拒绝。有古圣甚至说:要我犯罪,我宁可下地狱!

 

  义是有层次和程度的不同。从亚当到犹太人被掳到巴比伦,人类已有约3,400年历史,以西结书十四章14节给我们看到,在这段历史中,有三位圣徒是神特别赞许的。他们的特点不是别的,乃是义他们是最公义的人。第一是挪亚(公元前29481998),他的义包括与神同行(6:8);第二是但以理(公元前622536),他的义包括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一天三次的祷告以及“极美的灵”(5:12,6:3原文);第三是约伯(估计和亚伯拉罕同时代或稍早一些,亚伯拉罕生活在公元前19961821),他的义包括他的忍耐约伯的忍耐流芳永世(5:11)

 

  求主使我们在公义这件事上常有新的长进和对付,认真追求公义。一个认识宝血又认真对付罪、努力行善、行义(彼前2:15)的人,必常经历又真又活的神,神必常听他祷告、常赐亮光,也乐意向他显明□的旨意。愿主多多赐恩,怜悯我们。

 

   二、谨防自义:一个追求公义、认真持守良心无亏的弟兄,要严防自义,严防看自己比别人强而骄傲起来。不少法利赛人是自义的。路加福音十八章9-14节描述的那位法利赛人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狂妄到竟敢在这一位住在人所不能靠近的光里的、荣耀的神面前自我欣赏,夸自己“不像别人,勒索、不义、奸淫,也不像这个税吏。我一个礼拜禁食两次,凡我所得的,都捐上十分之一。”真像一只丑恶的萤火虫在太阳面前炫耀自己可怜的微光。这是我们的一面镜子,一个前车之鉴。在新约恩典时代里,良心的对付只是一个初蒙恩的基督徒最基本的学习。尽管我们必须一生都持守一颗无亏的良心,但是前面“当跑的路”尚远,“美好的仗”还仅仅开始。在我们身上,还远远没有到让圣灵完全掌权的地步,天然“己”的生命还远远没有舍尽、被治死!更何况,即使我们真正地活出了对神对人常存无亏的良心,也不可忘记这完全是因着主的恩典。一切能在神面前算得数的、存到永远的,都是恩典作工的结果(林前15:10;9:15-18)。愿一切荣耀都归给神,直到永永远远,阿们!

 

我们祷告:

 

  慈爱的天父:我们满心感谢赞美祢,给我们有这样的机会,安静地在祢面前交通、分享。我们的神,我们恳切地仰望祢施恩给我们在座的以及站在祢面前的每一个人,使我们一生一世蒙保守,有一颗无亏的良心对神、对人常存无亏的良心。

 

  我们的神,我们求祢的圣灵把这些话深深地印在我们的里面,作工在我们身上,使我们无论遇见大小的事情,都能够忠心地学习,尊祢的名为圣,持守一颗无亏的良心。

 

  我们的父!我们的神!若是我们过去有亏欠的,求主饶恕我们。需要对付的,求主给我们力量,给我们机会,也给我们智慧,使我们能荣耀主,讨主的喜悦。

 

  我们把以上交通的话都摆在父神的面前,求祢加上祝福,恩待我们所有在座的弟兄姊妹。我们这样祷告、祈求、赞美,奉耶稣基督荣耀得胜的名。阿们!

十一、怎样明白神的旨意
 

读经:

   “谁敬畏耶和华,耶和华必指示他当选择的道路。”(25:12)

  “所以弟兄们,我以神的慈悲劝你们,将身体献上,当作活祭,是圣洁的,是神所喜悦的;你们如此事奉乃是理所当然的。不要效法这个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变化,叫你们察验何为神的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12:1-2)

  “凡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进天国;唯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当那日必有许多人对我说:‘主啊!主啊!我们不是奉你的名传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许多异能吗?’我就明明地告诉他们,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不法的工人,离开我去罢!’”(7:21-23原文)

  “圣灵既然禁止他们在亚细亚讲道,他们就经过弗吕家、加拉太一带地方。到了每西亚的边界,他们想要往庇推尼去,耶稣的灵却不许,他们就越过每西亚,下到特罗亚去。在夜间有异象现与保罗:有一个马其顿人站着求他,说:‘请你过到马其顿来帮助我们。’保罗既看见这异象,我们随即想要往马其顿去,以为神召我们传福音给那里的人听。”(16:6-10)

 

祷告:

  慈爱的天父,我们所敬拜、事奉的神:我们因着耶稣基督的宝血和宝贝的名,一同聚集在祢的面前。慈爱的天父,我们感谢祢,因为我们知道祢的宝座乃是赐恩的宝座;祢乐意向我们施恩典。祢曾宣告过,祢是有恩典、有怜悯的神;不轻易发怒,并有丰盛的慈爱和诚实。祢也对我们说过,只管坦然无惧地来到施恩的宝座前,为要得怜悯、蒙恩惠、作随时的帮助。

 

  慈爱的天父,今天我们弟兄姊妹聚集来到祢的面前,我们大家都带着一颗虚空的心,一颗渴慕的心,求祢按照祢荣耀的丰富,照着我们各人的光景,向我们大施恩典。我们何等需要祢的恩典和怜悯!这个需要,实在是远超过我们自己所知道的、所感觉的;所以我们谦卑地来到祢面前仰望祢。我们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艰难、荒凉的时代里面,一个邪恶、淫乱的时代里面,我们真是特别需要祢的恩典。为着祢自己荣耀的缘故,祢要怜悯我们。

 

  今天晚上,我们把这一点点的时间仰望祢;我们的眼目单单地仰望祢。因为我们知道,惟有祢是活水的泉源;在祢以外,一切都不过是破裂、不能盛水的池子;所以我们从最深处迫切地仰望祢,让我们每一位弟兄姊妹在祢面前有一颗受教的心,有谦卑的灵。站在祢面前这个卑微无用的器皿,求祢赐给他受教的舌头。我的神啊,我们都需要祢,求祢向我们施恩典。荣耀祢自己,祝福祢的儿女。我们全心全意地、无依无靠地把这一点点的时间交在父神的手里。求祢垂听我们的祷告。奉耶稣基督荣耀得胜的名。阿们!

 

明白神的旨意的重要性

 

  “怎样明白神的旨意?”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因为我们知道,有一天我们都要见主的面;那一天是荣耀而严肃的一天,那一天我们要交账,那一天要判定我们这个人的一生,究竟是为自己活呢,还是为神而活?究竟我们是又懒又恶的仆人呢,还是又忠心又良善的仆人?我们这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遵行神的旨意呢,还是随从自己的意思而行呢?究竟我们是聪明的童女呢,还是愚拙的童女?亲爱的弟兄姊妹,我要很诚实地告诉各位,我从中国大陆出来,在大陆那么几十年的生活中,尤其在那试炼的火中,所显出的是什么景象呢?那就是:真正为神活着的人不多,真正属灵、认识神的人不多!会讲道的人、懂得圣经的人,也许不算少,但是真正全心全意爱主、为主而活、讨主喜悦、肯出代价背十字架的也就是经得起火的试炼,在试炼中发光、荣耀神的人不多。所以我有一个感觉,一个负担,要和大家一起来交通:“如何能明白神的旨意?”我们若要行在神的旨意中,首先需要明白神的旨意。

 

  基督徒的信仰,不是一种哲学,也不是一种理论。基督徒的信仰,是可以经历的。因为我们是一班接受主耶稣基督作我们救主的人,主的生命在我们里面;“基督是我们的生命,”这是神的话。所以一个正常基督徒的一生中,有许多属灵的经历。我们得救的那一天,就是我们第一次属灵的经历。如果那一天你只不过听见了基督教的道理,你赞成基督教的道理,却没有把基督接到你的心里去,那你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

 

  我是1942824日在上海受浸的。在我受浸的那一天,和我同受浸的一位弟兄姓唐,他的年龄比我大得多,我那时只有十六岁,他已四十多岁了。在他受浸的那一天,他作了一个很好的见证。他是商人,赚了很多钱,却把妻子儿女撇在福建乡下不管;自己在上海有十来个结拜兄弟,经常花天酒地,跳舞赌博,过着浪荡的生活。信了耶稣之后,他不只是懂得了福音的真理而已,也是接受了耶稣基督的生命。圣经说,信主耶稣的人,“不至灭亡,反得永生”。他得了永生之后,生活就有很大的改变。有一天,他把所有的结拜兄弟请来吃饭,对他们说:“我信耶稣了。从此以后,我要跟随耶稣,走一条属天的道路。我知道我过去的生活满是罪恶、黑暗,使我到那一天没有办法见神的面。我何等愿意你们和我一样,也接受这位耶稣基督作救主!如果你们实在不能接受的话,那末,我们中间结拜兄弟的关系就只能到今天为止了。”不久,他就把在上海的生意全部结束,收拾一切所有的,搬回福建家乡去了。许多年后,我从劳改农场释放出来,有弟兄告诉我,主赐恩给这位唐弟兄,使用他传福音、赶鬼很有能力,为了福音也曾坐过几次监。有一次,有人设法开了一辆小吉普车,想请他去赶鬼。但他因脚跌坏了不能去。来人就把唐弟兄的伞带了去,放在被鬼附的人的床上,鬼就离开了(参徒5:15,19:12)

 

  感谢主!我的意思是说,每一个相信主耶稣的人,真正重生得救的人,他是有重生得救的经历的,不光是接受了一个道理,不光是觉得基督教道理很好。在属灵的道路上,一个正常的基督徒,会有许多祷告得着答应的经历、十字架的经历;同样,一个正常的基督徒,他会明白神的旨意,他也会靠着主的恩典,行在神的旨意中。

 

神的旨意只告诉敬畏神的人

 

  我们是否知道神的旨意呢?我再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很坦率地说,有的人说他明白神的旨意,说他是行在神的旨意中,事实上并非如此。神的标准是永不改变的,圣经是永不改变的;天地可以改变,神的话永不改变。当见主面的时候,是按照我们是否遵行了神的旨意来衡量我们一生的。许多人自以为是在遵行神的旨意,其实不过是他自己的倾向、热心和爱好;不过是环境里、客观上有那个需要。让我举一个例子:我到了“自由”世界,看到、也听到许多人说,他们有负担、甚至有“异象”要到大陆去,要向大陆的人传福音;也有人说,他要到中国大陆基督徒当中做一点培训工作。其实他到中国大陆去,只是听说了大陆福音和造就方面的需要,凭着个人热心而去,并没有神的引导,也不了解中国实情,尤其是他在神面前真实的学习不多,属灵生命尚幼小,圣经上下的功夫也不多。这样的人能给中国教会什么帮助呢?有的人在海外到处募捐,送进一些主款,因为不知道信托什么人、如何用在刀口上,结果不是腐蚀了某些同工,就是分配不妥,引发同工中的矛盾;有的人带进一些不纯正的书,交结了不合适的人等等。这些人进到中国大陆去,有的是“帮倒忙”,带进了派别纷争、甚至极端、异端等等(李某为首的呼喊派就是一个典型)。所以,我们要注意,神的旨意并不等于客观上的需要,也不等于主观的倾向、兴趣、热心、或是某种愿望与爱好。像大卫为神建殿的心意何其美,先知拿单也赞同,但神说,“你不可建造殿宇给我居住”(参代上17:1-15)

 

  神的旨意就是神借着他的灵将他的心意告诉我们。诗篇廿五篇12节说:“谁敬畏耶和华,耶和华必指示他当选择的道路。”神不会把他的心意我们当选择的道路随便告诉任何人;神乃是把神的心意告诉敬畏神的人。在旧约圣经里,扫罗背叛、离弃了神以后,他再三地要求明白神的旨意,可是圣经很清楚地告诉我们,神却不借着乌陵土明,也不借着先知,把旨意告诉扫罗,以至他落到一个地步,向交鬼的妇人去求问(撒上28)。所以我们知道,神的旨意并不是告诉每一个人的;神的旨意只告诉那些敬畏他的人。

 

神在心里居首位就是敬畏神

 

  关于敬畏神有两方面的意义。积极方面的意义就是圣经创世记廿二章中所给我们看见的:神非常明显地、很形像化地、第一次把什么叫敬畏神告诉我们。那是亚伯拉罕献以撒的事:“他们到了神所指示的地方,亚伯拉罕在那里筑坛,把柴摆好,捆绑他的儿子以撒,放在坛的柴上。亚伯拉罕就伸手拿刀,要杀他的儿子。耶和华的使者从天上呼叫他说:‘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他说:‘我在这里。’天使说:‘你不可在这童子身上下手,一点不可害他。现在我知道你是敬畏神的了,因为你没有将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留下不给我’”(22:9-12)。什么叫敬畏神呢?如果我们是亚伯拉罕,乐意把我们的独生儿子年老时所生的儿子,神应许所寄托的儿子当神向我们要时,我们就毫无保留地献给他。换言之,为着神,我们是无条件的,我们愿意献上一切,愿意经历苦难、损失。总之,由于认识神的慈爱、救恩和怜悯,就看见自己的卑微和渺小,甘心乐意地让神在我们的心里面居首位。这就是敬畏神。

 

敬畏神在乎恨恶罪恶

 

  敬畏神还有另一方面的意义,那就是箴言八章13节所告诉我们的:“敬畏耶和华,在乎恨恶邪恶。”敬畏神就是由于认识神的圣洁、公义及至高无上的权能,而自觉地远离恶事,不敢犯罪。正如大卫王所祷告的:“耶和华我的磐石,我的救赎主啊,愿我口中的言语,心里的意念,在你面前蒙悦纳”(19:14)。也就是保罗所说的:“我们向你们信主的人,是何等圣洁、公义,无可指摘,有你们作见证,也有神作见证。”所以,什么是敬畏神呢?一方面来说,就是我们尊主为圣,尊主为大,让主在一切事上居首位,我们愿意无条件地、不顾一切地来顺服他、爱他。即使像亚伯拉罕那样,只有独生的儿子,是凭应许、借撒拉生的,在他的心目中比他自己更宝贵的,也愿意献出。另一方面,敬畏神就是远离恶事。我们知道,神只把他的旨意告诉那些敬畏他的人。如果我们真正敬畏神,神是一定有办法把他的旨意告诉我们的。

 

  更具体地说,真正敬畏神的人,一旦知道了神的旨意,他必定诚诚实实地去实行当然是靠着主的恩典。圣经里有许多话已明白地把神的心意告诉了我们。例如:“你们要常常喜乐,不住地祷告,凡事谢恩,因为这是神在基督耶稣里向你们所定的旨意。”又如:“神的旨意就是要你们成为圣洁,远避淫行。”再如彼得前书说:“神的旨意是要你们行善”等等。还有许多圣经里的命令,例如“不要爱世界”、“你们要彼此相爱。”这许多神的话,都已明明地告诉我们了。所以每一个真正愿意遵行神旨意的人,他必定在读经时,把这些神已经吩咐我们的话细心地找出来,并靠着主的恩典实行出来。

 

求神保守我们的心

 

  在这里,插进一个重要的点,彼此劝勉、提醒。我们敬畏主的心是会变的,我们需要神保守我们的心,胜过保守一切。有的年轻人在他()没有结婚时很爱主,结婚后向着主的心就变了。有的弟兄姊妹贫穷时很爱主,有一天钱多了,就不爱主了。人心易变,尤其在人生的转捩点上:职业上的成败兴旺、发达、挫折、破产等(参箴30:7-9);健康的起伏病痛、老迈、绝症等;以及属灵方面的成效三层天的辉煌经历,火窑与狮子坑的见证,大启示,众人的称赞等等,会使人心高傲(参林后11:23-12:7);事工的失败、人的诽谤、攻击、弃绝等等,会使人灰心、气馁、消沉、丧气;环境的改变与艰难等等,会使人跌倒。这一切都会影响我们爱主的心。因此,在转折点上,必须恳求主的保守,求他坚固我们的心。在人生属灵的“拐角”需要“作两块板”以加固(参出26:23,会幕的墙在拐角上用两块板加固)

 

  在中国大陆,共产党取得政权前后,有的青年弟兄姊妹听说,如果一个基督徒不放弃信仰,就不会分配到好的工作(注:大陆政权易手不久,所有学生从大、中学校毕业后,工作一律由有关部门分配,不能自找;任何单位也不得招聘工作人员。直到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之后,才逐渐改变)。于是,他们中间不少人就放弃信仰了。有的起先还能坚持信仰,但是等到他被关进监狱,或押送劳改,他就感到这个代价付得太大,他的心就改变了。

 

  有一个弟兄,我从小就认识他。他在教会里热心服事多年。由于父母信佛,他也受过家庭逼迫。1956年押送劳改农场。五年后,母亲病重,他心里切望神感动劳改农场能批准他回沪见母亲最后一面,因为这位弟兄的确很孝顺他母亲。但他的申请没有批准、也无批准的先例,他就此失望、灰心,信心完全垮了。这是由于他里面不亮,看不见一切事物背后的神:凡他允许临到我们的事,不论我们明白与否、是否合乎我们的期望,必有他的美意。在他一切所作的,都有慈爱,我们必须忍耐等候(145:17;8:28-29)。我们的眼睛若停留在人、事、物上,就会怀疑神的爱,我们的心就会变。

 

  我记得有一位多年敬畏主、敬虔的弟兄,他不到三十岁时就在北方某大型教会当长老。他迁上海后,曾经在主内帮助过我。在文化大革命时,他曾因信仰多次被批判斗争,到后来实在受不住了,而且他患肝炎,SGPT(一种肝功能化验)已经很高。所以有一天他祷告说:“主啊!求祢使我的SGPT降下来一些!明天又要批斗了。”不料,他的SGPT不但没有下降,反而升高了;不仅如此,他独生的儿子在工厂里受了重伤,右手被机器轧断了。此时此刻他整个人的信心都垮了下来。诚实地说,我很能体谅、同情他的软弱和他的感觉。遇到这类事,恐怕能像约伯那样说“他虽杀我,我仍信靠他”(13:15原文)的人极少。哦!多么需要怜悯!有几个人乐意把以撒献在祭坛上呢?有几个人能说“我不以性命为念,也不看为宝贵”呢?(20:24)终于,他落到一个地步,否认了主。一直过了整整十四年才得到恢复。感谢慈爱、怜悯的主,使他恢复得很快、很好。

 

  在我们一生的道路中,有许多的可能性,我们的心是会变的。如果我们认识这位坐在赐恩宝座上的神,“他的权能统管万有”,这位神是我们慈爱的天父,他爱我们,为我们舍去一切;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有无限智慧,我们所遭遇的一切事,没有一件不是经过他允许的,也没有一件事不是他精心设计、为爱主的人效力,“要把我们模成他儿子的形像”。坚信神的话、专心依靠神的人有福了。然而,多么可惜,有的弟兄劳改了十年,有的劳改了廿年,在农场改造的时候,他们一直没有离弃神,等到释放出来,却软弱了,心也变了。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想到,单一次改造就是廿年,以后不能再改造了,于是就胆怯,躲在家里,不敢和弟兄姊妹交通、分享,几乎失去了一个肢体的功用。所以一个人是会改变的。我们需要常常在主面前祈祷,求主保守我们的心胜过保守一切,使我们的心,一生一世敬畏他,一生一世谦卑、新鲜地渴慕他,行在神的旨意里面(24)

 

神借环境印证神的旨意

 

  刚才我已经说过,谁敬畏耶和华,耶和华必指示他当选择的道路。现在我要交通一点先父的经历,就是他生命史上第一次寻求神旨意的经历;我觉得这经历很有典型的意义。当时(约三十年代初期)他在上海红十字会医院当医生,医院合同每三年签订一次,合同期满可以续签留院工作或另觅工作。那时合同行将期满,医院竭力挽留他,同时浙江杭州一家空军医院也邀请他,待遇比上海红十字会医院高一倍以上。另外还有一条路,就是上海教会需要他,希望他离开医院,自己开一个小小的诊所,这样可以拿出更多时间来服事主。这三条路不知哪一条是神的路,这是他属灵生命上第一次寻求神的旨意。

 

  当他为着这件事情迫切祷告时,他里面一直不清楚;他也多次禁食祷告,恳切地寻求,可是他里面始终不明白,这三条路到底要拣选那一条呢?到了最后一天的晚上,第二天就要作决定了,他就在主面前特别恳切地祷告。他发急地对主说:“神啊!不是我不寻求祢的旨意,是祢不告诉我啊!我禁食祷告、迫切寻求了那么多日子,至今祢仍不让我明白祢的旨意。明天我就要去见院长了,如果我决定错了,责任在祢,祢要负责。”那一天晚上他极其迫切地祷告,好像和神摔跤,非常之认真,似乎神若不启示,就不让神过去。感谢主!正在这个时候,圣灵就光照他,问他:“你是真的要神的旨意吗?你是真的愿意遵行神的旨意吗?还是暗暗地想到工资高、工作轻的杭州去呢?”就在圣灵这样光照他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心的深处虽然他的确是在那里迫切地祷告,心却暗暗地想要到杭州去工作,因为那里的待遇实在太好了,而且工作非常轻松,因为那是一所空军医院。一般空军官兵都是身体健壮,尤少患眼病。由于他倾向这个机会,他的心就偏了,不完全了。当神光照他的时候,他就在神面前忧伤痛悔、流泪认罪,同时更新他的奉献。很希奇,正在他悔改流泪认罪时,眼泪未乾,有一位张光荣弟兄来到舍间。张弟兄是当时上海教会的长老。他对家父说:“俞医生,很清楚,神的旨意是要你留下来开一个小小的诊所,好有更多的时间摆在教会里面。”正当他放下自己的意思的时候,张弟兄突然出现,当时在先父深处的感觉里,张弟兄就是带着神的圣旨来的;他所说的不是代表他自己,是神要他来传达他的话。

 

  在寻求明白神旨意的事上,真诚、完全地放下自己的爱好、倾向,只要神的旨意得成,这是最重要的一环。如果我们真正放下自己的意思,只愿天父的旨意成全,则在明白神旨意的事上,已基本排除了困难,因为我们的心已尊主为大、预备好遵行他的旨意了。

 

  亲爱的弟兄姊妹,你们看见吗?从上述家父的经历中可见,当圣灵赐恩光照、使他放下自己的拣选、尊主为大时,神的手在环境上也就显明。圣经说:“两个麻雀不是卖一分银子吗?若是你们的父不许,一个也不能掉在地上”(10:29;参路12:6)。世界上的人、事、物,环境中的事情,都在神的统管之下,所以神的灵在我们里面引导我们时,神的手在环境上也随着显明。圣经里好些地方也很清楚地给我们看见这一点。例如士师记里基甸的羊毛;又如亚伯拉罕的老仆人替以撒娶妻等,都清楚地给我们看见神怎样在环境中伸手(6:36-40;24)

 

神怎样带领我学习事奉神

 

  以下我要述说我年轻时如何蒙主的恩典、第一次寻求神的旨意的经历。那时我正在上海之江大学(注:当时抗战刚结束,原在浙江杭州的之江大学尚未从上海迁回杭州)读书。我是学工程的。有一天,教会里有一位年长的同工弟兄在我们青年聚会里分享。参加聚会的弟兄姊妹大部份是上海交通大学和上海医学院的学生。那一次他对我们讲的一段话,对我个人来说,是我一生属灵生命的一个重要的转捩点。那是1946年的事。

 

  那位年长同工说:“有一天你们从学校毕业,有的人去做工程师,有的人做医生。要记得,你们的第一职业不是做工程师或是医生,而是事奉神。你们的一生,并不是为着做一个第一流的医生,或是第一流的工程师。你们一生的第一职业乃是事奉神,其余的不过是你们的‘副业’。事奉神是一辈子的事,你们做工程师或医生,只是为着谋生;你们的心,你们真正的事业,是事奉神。”

 

  感谢神,在那次聚会中,圣灵在我里面作工,我就祷告:“神啊,究竟我这一辈子该怎样来跟随祢呢?到底祢对我这个人的旨意是什么呢?是不是要我做一个工程师呢?”我祷告再祷告,越祷告越觉得神不要我做一个工程师。尤其有一次,大学里有一位老师说:“你们学土木工程的同学毕业后,最起码有三年要在办公室里画工程图。”我一想,这样我怎能很好地为主的福音工作呢?所以我就在神面前十分认真、恳切地祷告,寻求神的旨意。(请读者不要误会,以为基督徒不宜当工程师。这里只是说到我个人当时受圣灵的引导。)

 

  从那时开始,有半年多时间,我每天清晨四点多钟就起床,迫切地在主面前祷告。我说:“主啊!祢一定要让我知道,祢对我怀着什么心意?我一定要行在祢的旨意当中。如果我一个正要决定前面道路的青年现在不知道祢的旨意而行在其中,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所以我非常认真、非常迫切地求神向我显明他的心意。感谢主,渐渐地我里面倾向去学医,愿意一面做医生,一面传福音。我父亲是眼科医生,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医生能接触病人、各科的医生、护士、工友等各种人,传福音的机会较多。尤其是眼科和内科医生,所需医疗器械不多,在当时中国社会的条件下,只要提一个小小的医药箱,就可以下乡巡回医疗,一面治病,一面传福音,特别方便。因此在我心里渐渐倾向、羡慕以医生作为我的“副业”。

 

  于是,在1947年,我毅然放弃土木工程专业,报考南京中央大学医学院。当时中国各大学都是自行招收新生的,那一年中大在全国四个考区招生,报考中央大学医本科(即医疗系)的共有2,900多人,只录取50人,平均约60人中取一名。我高中毕业已有两年,许多高中所学的课程早已忘记了,而且在中学时代,我也算不上一个顶尖学生,因而凭常识来判断,我录取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很希奇,当我赴南京应考时,发现考卷上好像有神的手;有部份考题都是我念高中时老师特别指导过的、印像很深的题目。试举一个例子:有一平面几何的作图题,是我初中升高中(上海南洋模范中学)时考过的题目,当时三百多名考生没有一人做得出来。后来入学后,老师把题解告诉我们,因此印象极深,难以忘怀。题目大意是:平面上任意四点,没有三点在一条直线上,通过这四点作一个正方形,使每一边上有一点,然后再加讨论。这个题目如果事先没有做过,大多数人不容易在考场内答成,因此我考得很顺利。考完后乘火车回上海,途经昆山时,很希奇,在我里面主给我一句话:“你考取了!”但是由于信心的软弱、习惯于看环境(有近3,000名应届高中毕业生在竞争),所以实在不敢相信直到后来发榜、我收到通知,感谢主,果然我不但被录取,还是第一名,而且学校自动给我奖学金。从世俗的眼光看,考第一且又有奖学金,学杂费、伙食费全免,当然很高兴,但是一个寻求神旨意的人,遇见这样的事情,最喜乐的是看见神的手在其中。也就是说,经过那么多时间十分恳切的祷告,追求明白神的旨意,现在他终于印证了我这个深处的感觉。荣耀的神竟然降卑他自己,用他的圣手印证这一步路:我这样走是对的。于是我就进入中央大学医学院学习。

 

  注:在中央大学未发榜前,我也曾参加过上海医学院入学考试,也录取了。中大比上医先发榜。上医离家近,师资及设备条件均比中大更好,因中大刚从重庆搬回南京;但是我里面膏油所在,却是中大。一位年长同工引用巴兰的故事说了一句有份量的、有启发性的话:生命,第二个是出于神;引导,第一个是出于神。第一个生命是天然的生命,第二个生命是重生得来的永生。巴兰得到的第一个引导是,“神对巴兰说,你不可同他们去,也不可咒诅那民,因为那民是蒙福的。”第二个引导是,“这些人若来召你,你就起来同他们去,你只要遵行我对你所说的话”(22:12,20)。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经历直接明白圣灵的引导;这一个开端给我后来属灵的道路,带来极大的恩典和祝福。感谢、赞美神!随后在中大的两年时间里,和弟兄姊妹配搭,靠主把福音传遍了全校。我没有把念书放在第一位;而真正地把传福音的事放在第一,将福音传遍了南京中央大学及中大附中,还有附近的南京药专。此外也曾到南京中央助产学校、监狱里去传,还有一所特别的学校叫边疆大学。它专门招收少数民族的学生,他们来自边疆少数民族,他们的父兄多半是当地有权势的人,该校的福音工作更有深远的涵义,我们也把福音传进去了,盼望借着他们把福音带到边疆去,这样比我们亲自到那边去传有很大的优势。

 

  在我追求明白神的旨意的事上,那是一个开端。所以什么叫明白神的旨意呢?就是圣灵在你灵的深处给你有一种倾向,给你有一种感觉,或是一句话,一节圣经,又在环境上给你看见他的手,给你印证。

 

  注:南京是1949423日易手的。在这之前,教会范围内有许多弟兄姊妹都离隍7d大陆往台湾去了。当时有不少可怕的消息,说共产党在老解放区怎样逼迫基督徒。这些谣传是真是假,无法证实。例如:把基督徒钉死在墙上;或把毒蛇放进裤脚管内,用鞭子猛抽,让人活活被毒蛇咬死;或是包在麻袋(从前装米用的)里,绑在马后面,然后狠狠抽打马,让马把人拖到血肉模糊而死等等。那时候,我要去台湾是完全可以的,多位青年弟兄姊妹都去了。但是很奇妙,我的深处很平静稳妥,不觉得要走,所以仍留在国内。这使我体会到:一个真正活在神旨意里的人是不容易受外面环境搅扰的,因为他看见神的宝座永不动摇,神的权柄统管万有(参诗103:19)

 

神用各种方法显明神的心意

 

  我再分享一位姊妹的见证,她是一位英国籍的宣教士,名叫艾梅柯麦可(AmyCarmichael)。五十多年前,她在印度事奉神。神给她的负担是专门收容、抚养一些被遗弃的女婴,因为印度有一坏风气:生下不喜欢的女婴,就把她丢在庙里,长大后就在庙里做坏事(注:当庙妓)。艾梅姊妹的负担是专门收容这些弃婴,把她们抚养成人,领她们信主,培养一技之长,可立足于社会。后来收容人数增多,收容所的房舍、场地、设备都不够用了,然而艾梅从不向人募捐,只单单地仰望神、祷告神。于是她求问神:是不是该另造一幢大楼,供孩子们使用?虽然从客观的需要来讲,无疑地有此迫切需要,但是她不知道神是否要她做这件事。(不要忘记,对每一个全心跟从主的人来说,每一件事必须由他发起、由他开始。他是阿拉法,他是俄梅戛。)她就寻求神的旨意。弟兄姊妹,要知道我们事奉神,不是根据客观的需要,也不是凭着主观的热情;我们事奉神,乃是按着神的旨意。所以,她就把这个迫切的需要带到主面前祷告。倘若是神的旨意要她另盖一幢大楼,就求神给她一个凭据:“神啊!如果是祢的旨意,祢让我收到一笔款,一百英磅。”直到那时为止,她所收到的奉献款面额都较小,最大一笔奉献款是一百英磅,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为此事认真地在神面前祷告、寻求。一段时间后,很奇妙,神让她一连三次收到奉献款,且每次都是一百英磅。这个时候,她知道神在环境上明显印证了她的负担;所以她就凭信心买下了附近的那块地,盖了大楼,进一步收容了许多女婴。神也源源不断地供应她们的需要。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宋尚节博士(1901.9.271944.8.18)是上半个世纪神重用的仆人之一,有传福音的恩赐。神借着他带领了几十万人信主。193412月,他被迫离开上海伯特利布道团和神学院。为了今后前面事奉的路,他迫切仰望神的引导。他日记中说:“回顾以往显见恩主圣手亲自引领,三年之中训练我、造就我,不让磨难骤然临到,等我羽毛丰富了,才搅动巢窝(32:9-12),救我不至失跌。”1221日早上他向神祷告:“主!祢若用我个人作自由布道,请给我两个凭据:1)在一个月内开五省传道之门;2)赐我八百元旅费。”那时他被迫搬出伯特利(上海)之后,他的日记上说:“江苏、安徽、山东、河北、浙江五省之门都打开了,许多无名氏从各地汇款来。长沙圣经学校女生把她们办膳食节余下来的三十元寄给我。主所赐的超过我所求所想,因此明确今后以神为后盾,凭信心布道,或顺或逆,努力前进”(<灵历集光>157-158)

 

  如果我们是一个敬畏神的人,神总有办法显示他的旨意。神是一位无限的神;在旧约时代,神把他的心意告诉他的仆人,往往是借着先知,有时借着祭司用乌陵土明告诉他的子民,有时也用异象、异梦。特别在创世记里,我们看见有神的使者显现,甚至耶和华亲自对他的仆人说话。到了新约时代,圣灵没有降临之前,常常有异梦,如约瑟就有多次异梦(1:20-23,2:13,19,22)。圣灵降临以后,若是在特别重要的事上,偶尔也有天使来传达神的心意,其至有主亲自显现,像在使徒行传九章4-5节、廿三章11节,提摩太后书四章17节等,主亲自对保罗说话。有的时候,神也用异象,像使徒行传第十章彼得所看见的那样(参阅徒16:9)。所以在圣经里,神用种种方法,让我们明白他的心意。但是圣灵降临以后,神一般是借着住在我们里面的圣灵,让我们知道他的心意;在十分重要、十分特殊的事上,神仍有可能用其它的方法;而一般事情,神总是借着住在我们里面主的恩膏(即圣灵)在凡事上教训我们。圣灵在我们里面给启示,使我们里面有感觉,有话语,同时主的手在环境上给我们印证或显明。

 

神用巧妙的手引导我们

 

  亲爱的弟兄姊妹,只要你的心是真正爱主的,主总有办法把他的心意告诉你。我童年时听到一个见证,给我印象很深:有一个中国传道人,他从一个县城步行往另一个县城去,两地相距很远,需要翻山越岭。山上森林密茂,有野兽出没。他走到半路,天黑了,前后都是树林,进退两难。他心中害怕,就一面走、一面祷告神,突然看见树林深处有一小点灯光;他走去一看,原来是一家小客栈,他就走进去投宿。这客栈除店主夫妇外,仅有一个服务员(从前叫“堂倌”),却是个哑子。这位传道人放下行李后,和蔼地从行囊中拿出点乾粮给哑子吃。此时店主借故离去,原来这是一家黑店,店主是向强盗通风报信去的。他们一贯的手法是引来强盗,抢劫、杀人,而后把尸首弃之森林深处,不留痕迹。神感动哑子爱惜这位善良的旅客、想救他,就对他打手势,叫他快逃,可是他却看不懂、也想不到。此时炉上水已烧开,是准备给他洗脚的。忽见水蒸汽从水壶嘴里冒出来,室内无风,水蒸汽往上冒的时候却不是直线上升,竟然是弯弯曲曲的,看上去分明是一个中文草楷的“危”字,看得非常清楚。这位传道人灵里立即感觉有危险,是主催他马上离开,于是立即收拾行李,离开这店。走未多久,听见由远而近马蹄声往客店而去,他躲进树林隐蔽处。强盗未能找到他,他平安渡过一劫。神是奇妙的神,他能用各种方法,把神的心意告诉敬畏神的人,保佑他的儿女。就像马太福音里的东方博士,神用一颗星指引他们找到主耶稣。神是无限的神,他用手中的巧妙引导敬畏他的人(78:72)

 

主的时候还没有到

 

  下面我要分享一些我个人的经历,说到慈爱的父神怎样引导我离开中国大陆,来到美国。首先,我要说到怎样离开劳改营。前面已经分享过,我是1958年押送进劳改农场的,到1974年,就已改造了十六年了。这年年初,劳改农场的党委领导宣布年内要开展“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即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矛盾)的运动”,简称“区分运动”。简单地说,就是要区分两类人:谁改造好了,谁还没有改造好。这是大家巴望了多年的事。那是年初,因此大家就尽最大努力在劳动上争取,同时大力克制自己,不发牢骚、不讲怪话,希望能被区分为“已改造好了”。

 

  若被区分成为“没有改造好的”,干部就要派人到你妻子的工作单位、你父母或儿女的单位里,告诉他们的领导说,“某某人没有改造好”,目的是要通过他们的单位、他们本人,向你施加新的压力,叫你不得不加速思想改造,接受马列主义。

 

  当干部宣布此一消息后,我心里感觉非常沉重;我想我已经改造了十六年了。关进去时,我大女儿还不到两岁,现在己经十八岁了。小女儿那时才五个月,现在也已经快十七岁了,她们都已经懂事了。我大女儿因为我去改造,初中毕业后,尽管她的功课很好,一直是“三好学生”(注:德育、智育、体育全面发展),政府却不让她再升学,而是分配她去拌三合土(石灰、粘土、砂加水混合而成的建筑材料)的工作,用四齿耙(即铁□)把三合土拌好后,从脚手架提到二楼、三楼,供泥水匠修理房屋用。女儿个子高,在脚手架上必须弯着腰提水泥桶。这活很重,一向都是男人的活,两桶水泥总有五、六十斤(5566);尤其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既辛劳、肮脏又艰苦的工作。我女儿在穷困、受压迫的家庭中长大,个性很坚强,从小很少哭泣,但是分配这个工种后,她却哭了好几次,没有人能安慰她。因为她知道上级分配的工作,一般是终身职业,极难变动的。当时我为她感到很痛苦,也很内疚;孩子们由于我的株连,身心受到创伤,也没有前途。

 

  我的妻子更受到株连,她本是上海华山医院的医生,也因为我的关系,被歧视,受欺侮。她是口腔科医生,在我送劳改后的第二年,竟派她去上海郊县青浦治疗血吸虫病,这些都不属于她的专业范围,不是熟悉的工作。若在治疗注射锑剂的过程中,一旦发生医疗事故,就要负很大的责任。文革期间她被隔离审查七个多月(1968781969117),反锁在一间满布铁丝网、玻璃窗紧闭的斗室中,不允许洗澡(正是酷暑季节),上厕所需要敲门请示,不准接见家人。当时长女才十二岁。妻子的工资减少四分之一(不料一年左右之后又补回),每天写交待,大小批斗、陪斗十数次(注:“陪斗”,大陆用语,指在恐怖气氛中,批斗别人时,命令陪斗者低头,也站在被批斗者旁边受惊骇)。在此极其恐布的七个月中,她吃不好、睡不好,健康状况急剧下降。当时家母函告说我妻已“入院”了,我才知道她出事了,很想在主内勉励她。当时别无它法,就寄了一本劳改营印的<毛主席诗词>给她(其它东西不可能到达她手中),其中有一个秘密的暗号,即“19689月某日晚上九时。”每晚上九时是我俩约定异地同心祷告的时刻。我让她知道:“你受株连,我恳切为你祷告。”她隔离审查出来后不久,又把她这个已患高血压的人派到安徽祁门高山区,翻山越岭采中草药。还有许多的苦就不在此赘述了。这一切的待遇,只因为她是“反革命分子”的眷属。

 

  当干部宣布年底要区分有没有改造好时,联想到家庭株连之苦,我心里有很重的压力;我就在神面前迫切地祷告。平时我祷告,冬天都是躲在被窝里祷告的,因为劳改营绝对不允许祷告;夏天则在蚊帐里祷告。可是那时祷告的负担实在太重了,每天晚饭后、政治学习以前,利用这一间隙时间,跑到田野远处,在黑暗中,跪在盖雪的田埂上祷告。那年冬天,气候特冷,下过十几场大雪,我们栽种的桐油树(树干上都捆过防冻稻草)冻死了百分之五。我跪在雪地里,向主哀求。我说:“神啊,我已经改造了这么多年啦!我想到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她们因我的缘故受到株连,吃的苦太多了。求神使我在这个区分运动中,被领导看为已经改造好了。”每当我这样倾心吐意祷告时,莫名奇妙地,在我的深处很清楚地感觉:“领导不会认为你已经改造好了。”可是我好像总是不甘心(哦,人性是多么软弱!)仍抱一线希望,继续哀求,因为我想想: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她们实在太苦了。特别是有一天,我大女儿给我来了一封信。我去改造时她才两岁不到,如今她已长大了。她从未来过信,只此一封。她说:“父亲啊,你要好好改造,我们实在太苦了......。”可是,你想叫我怎样好好改造呢?我不是因为偷窃之类刑事犯罪去改造的,我只不过因为持守耶稣基督是教会的头、圣经是我们生活及事奉最高、唯一的标准。除非我放弃信仰,而这是不可能的。我又能怎样“好好改造”呢?我心里十分难过,只有把我的难处化成祷告。到后来,我对神说:“神啊,祢不是说过吗?‘你们所遇见的试探,无非是人所能受的;神是信实的,必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在受试探的时候,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林前10:13)。这是祢自己的话。我忍受不住啦,多少弟兄姊妹都已经倒下去了!”圣经教我们要情词迫切地祷告。我对神说:“主啊!情词迫切的话我已用完了,惟有向祢眼泪汪汪。”

 

  我虽然这样恳切地祷告,可是深处的感觉依然不变:“你不会被划为已经改造好的一类。”特别是我想到在1962年与1963年时,我在农场暗暗地传福音而被查到了。那时正逢苏联出现“修正主义”,赫鲁晓夫上台,劳改营管教放松了一点。晚上大家聊天,我就悄悄地利用机会,对人传福音。哪知后来又一个政治运动到来,有人密告检举。为了这件事,我被批斗了两个冬天。到了1965年文化大革命前夕,有一天,在劳改农场集体看电影之前,领导又突然宣布我继续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注:这一处份直到1987年才平反,那是我第二次平反,当时我已在美国了)。到1974年,这顶帽子我已经戴了九年,应该不影响“区分”了,但我的信仰坚定,并没有任何改变,所以我知道,除非我表示放弃信仰、批判信仰,我是不会被认为已经改造好而“摘帽子”的。即便如此,我岂能离弃爱我、为我舍命的主呢!若是主释放我的时间还没有到,我只好让我的家人失望,学习将她们交托给信实、慈爱的主,仰望主纪念无辜的全家,深信主绝不会亏待她们。

 

  我祷告再祷告,一直祷告到八月份。

 

  年初以来,大家起早摸黑拚命劳动,争取“摘帽子”(表示改造好了)。记得很清楚,323日,下了一夜鹅毛大雪(为了争取晚稻丰收,我们劳改队努力提早做秧田、播早稻种籽),覆盖在早稻秧田上的塑胶薄膜(薄膜是为了保暖)被雪压坍塌了。大家咬着牙,不吭声,流着鼻涕眼泪,赤脚下到冰水秧田里,重新把薄膜绷在竹片架上。四月份就插早稻秧了,早春天气还很冷,天还没有破晓,大家已争先恐后地提前出工,下田拔秧,以求黑板报表扬,争取摘帽。

 

  有一天,领导找我去谈话。通常领导不会找我们谈话的,必定有特别重大的事。我一面走,一面祷告,心里有些紧张,因为我还没有学好凡事交托给神,安息主怀,将自己弃绝在他手中,从他手中接受一切他所命定的最好。我说:“主啊,求祢与我同在,求祢加添我力量。我不知道他们要问我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求祢赐给我当说的话。”

 

  我走进干部办公室,他们叫我坐下,并给我看一张报纸。当时,这种报纸是不允许我们看的,普通老百姓也不准看的,是共产党内部的报纸,叫<参考消息>。上面有一篇报导,说到全世界天主教在比利时开世界大会,会后派了一个代表团到中国大陆,要了解中国大陆天主教的现况。那篇报导就是说到南京的一位姓丁的主教在接待他们时,告诉他们说,自从共产党来了以后,中国人都相信马列主义,没有人再相信天主教了;现在剩下的少数的天主教徒都已年老发白,是解放前就信天主教的。就是这样的一篇报导,我两分钟就看完了。他们叫我看这篇报导的目的,显然是要我放弃信仰,暗示马上就要宣布区分结果了,只要我放弃信仰,就可算我改造好了。当时我看完这篇报导后,眼睛还盯在这张报纸上,就利用这仅有的一点时间祷告主。我说:“主啊!现在我面临新的试探。神啊!为着祢自己的荣耀,祢要扶持我;求祢赐给我智慧和胆量,给我当说的话。”我祷告刚完,他们就叫我进去。

 

  有三位干部查询我,一位是劳改队的第一把手,叫指导员,第二位是管教队长,他负责政治学习和思想改造,还有一位是生产队长,负责劳动分配与监督考查。这三个人坐在那里是一个很严肃的场面。我已经改造十六年了,如果这次宣布我“没有改造好”,那就不知还要多少年。但是感谢神,当我一踏进那间办公室的时候,真希奇,我里面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我里面被主的灵所充满。他们问我,看了这篇报导有什么感想?我第一句话就说:“我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不是假基督徒。”当时我是斩钉截铁,很乾脆、清楚、明朗,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一点后退的余地。臧良典指导员就问我:“还有假基督徒吗?”我说:“现在是没有了。现在连不少真基督徒也不敢承认主耶稣了。从前是有:共产党没有来时,教会里挂名的教友很多。有的人到教会里为的是拿一点救济物品,因为他们很穷苦;有些青年人到教会里是找对象,因为教会里的青年姊妹比社会上的女孩子好得太多了;还有一些人到教会里来,是为了通过牧师或神父出国;也有利用教会来做生意的:例如卖不掉的东西,请大家帮忙买一些。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接下去我对他们说:“如果要欺骗你们,说我放弃信仰了,那是轻而易举的,要我写一篇‘批判’宗教信仰的文章,引用马、恩、列、斯、毛的话,也很容易。可是我不愿意欺骗你们,我也不能欺骗你们,我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

 

  我接着对他们说,我若要放弃信仰,不会等到今天改造了十六年之后。我不是傻瓜、贱骨头,到改造了十六年之后才放弃信仰;若真要放弃信仰,我早就放弃了。当年共产党刚刚执政,我还在大学念书,到1951年,江苏省派了三位高级干部来我校,领导我们搞“思想改造”运动,要把我们的思想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想”改造为“无产阶级思想”。凑巧这三位高级干部中有一位叫陈伟,是我三舅的朋友。他们一来我校,先向党团员了解情况,摸一摸底,看哪些人的思想是最落后、最反动的,当然我是首当其冲。很感谢主,自从我转入东吴大学之后,我就和该校基督徒团契的二十多位弟兄姊妹一起配搭,在一年多时间里,把福音传遍了东大及附近的景海女中、博习医院及附属护校等单位,因而我被认为思想极端“唯心”、“反动”。

 

  注:我以前(19471949)就读的前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在共产党接管之后,被列入军管。军代表宣布国立大学是马列主义大学,不允许有宗教活动。经过认真祷告寻求,并得到年长弟兄的印证,我就毅然于1950年离开中大(中间194910月至19509月尚有十个月的曲折),转入苏州东吴大学化学系。该校是一所教会大学,共产党接管初期(19501952)校方还未禁止传福音。1952年院系调整后,一度改为江苏师范学院,改革开放后又改为苏州大学。

 

  “解放”前不久,上海有弟兄们办的翠华化工厂乐意在我毕业后接受我去该厂实验室工作,并允许我自由外出传道,工资照发。(该厂职工全部是弟兄姊妹,一律把工资的一半作为奉献。)可是等到我大学毕业时,局势、政策又有了很大改变,所有高校毕业生均由国家统一分配。如前所述,我全班十七位同学,十六位分配到北京中国科学院,在学术上可大有前途;唯有我一人,由于挡案上写着“小群头目”被认为不可靠,分配在当地(苏州)当一名高中理化教师。我从学医到学化学、再到做教师,说明“人的道路,不由自己,行路的人也不能定自己的脚步。”神的引导是一步一步的,其中心是事奉神。此中并无矛盾。

 

  这位高干陈伟查出我是他好友吴欢厅的外甥,便很想帮助我,不让我列入“反动分子”的范围,免得影响毕业后的工作分配。因此他三次找我去谈话,每次谈三个钟头。他告诉我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宗教观,宗教是怎样产生的,将来宗教怎样消灭等等,盼望我及早放弃信仰、争取前程。可是,我靠着主的恩典,却和他针锋相对。我对他说,我所信的神是又真又活的神,我为着我所信的主耶稣,可以不惜一切。

 

  感谢神,那天我对劳改农场干部说,我如果要放弃信仰,那时岂不是大好时机吗?所以我再次重申,我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是决不放弃信仰的。从那次谈话中,他们显然看出我根本“没有改造好”。谈话就那样结束了。当我回到寝室时,睡在我邻铺的一个小青年,名叫胡霞飞,问我:“什么事啊?”我把经过告诉他,他说:“你真傻,你改造了十六年还不够吗?何不告诉他们,你放弃信仰了,等过几天他们宣布你‘改造好了’,你第二天就去告诉他们:‘上次跟你们说的话不算数,我并没有放弃信仰。’难道他们能重新给你扣上反革命帽子吗?”我对他说:“你不明白啊!在圣经里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如果我在人面前不认主,将来主在神和他的天使面前也不认我。那可不得了啊!更何况,我怎能丧尽天良,为了今世的出路,否认为我舍身流血的救主呢?”

 

  自从那次谈话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到了19741120(秋收农忙刚完),突然宣布召开劳改农场分场大会,宣布区分结果,即哪些人已经改造好了,哪些人还要继续改造。那一天,我们每个人背着自己的竹椅子进入会场,约有一千多人。我去坐在最前的一排,生怕听错了。虽然我里面很清楚,主的时候还没有到,我不可能被认为是“改造好”的,但我是何等软弱!一个真正完全依靠、交托给主的人,就会安息在主所命定的环境中,而我却仍抱着一线希望,存着侥幸心理:万一我里面的感觉错了呢?于是我集中思想,聚精会神地屏息静听,不知不觉心怦怦跳得很快,等到一个个的名字叫下来,“改造好”的名单中,没有听到我的名字;但我仍唯恐听漏了!接下来宣布少数几个“没有改造好”的名单,很清楚地,听到我的名字,我就没有话说了。主说,“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9:62)。哦!弟兄姊妹,若没有主的恩典,连依靠、交托也不能啊!

 

  那一天很希奇,散会后我背着竹椅走回去,一路上我心里很乱,心情沉重,因为这个区别结果是要通知家庭成员以及她们所属单位领导的。我不知道劳改农场干部会去对我妻子医院的领导说什么?对我母亲所在的居民委员会又会怎么说呢?会对我女儿学校的领导怎么说呢?她们岂不会更受歧视、欺侮,不是更苦了吗?难怪保罗说,“我愿意众人像我一样;......(林前7:7)。从此可以看出守童身的主仆在这方面的优势。那时我走在回队的途中,心里说不出的翻腾,也无心祷告了,只是一面走,一面叫:“主啊!主啊!”一直叫“主啊!”等我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希奇!圣灵从我深处柔声对我说:“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他的,他就毫无权柄办你。”这是主用约翰福音十九章11节的话对我说的。那时主耶稣站在彼拉多面前,他一句话也不说。彼拉多傲慢地对耶稣说:“你不对我说话吗?你岂不知我有权柄释放你,也有权柄把你钉十字架吗?”此时主耶稣说话了,其中有一句话就是此刻圣灵对我说的。这话本来我早已忘了,那天圣灵使我想起来,说在我的深处。他说:“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你的,你就毫无权柄办我。”这是主耶稣对彼拉多说的话,现在圣灵对我说:如果不是神给农场党委权柄,他们就毫无权柄让我继续戴“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当主的话一出来,我心里的愁苦就很快消失了,起伏翻腾的心也就平静下来了。实在感谢那安慰丧气之人的主!

 

  那天晚饭后,我仍然到那茫茫黑暗中的田埂上,存着敬畏的心跪在神面前敬拜。我说:“神啊!我敬拜祢,虽然我不明白祢为什么不摘掉我的帽子,但我相信祢不会错;祢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值得我敬拜的。有一天我会明白,最迟到见祢面的时候,我会知道,祢那么做是为着爱我;祢那么做是最美不过的;我今天是不明白,感觉有痛苦,但是神啊,祢不会错。‘耶和华在他一切所行的,无不公义;在他一切所作的,都有慈爱’”(145:17)。那天晚上,我只有一个祈求:求主保守我妻子、母亲、女儿的心怀意念,当干部去通知她们单位和个人关于我继续戴反革命帽子的决定时,她们能坚强站住,不发生家庭风暴。感谢主,后来主果然垂听祷告,虽然给我妻、母又一次打击,主的恩典还是保守了她们。

 

  神真是一位“赐各样安慰的神”(林后1:3),他不但赐给我这一句温柔却带有恩膏和能力的话,而且那一天,我还十分意外地收到一个已十余年没有收到过的包裹。其实那时,劳改营建设了十多年,农田产量比周围农民的高出几倍,已经可以吃饱,不需要包裹了。感谢主!主又借着这包裹,给我一个记号:不但他在怀念我,赐给我安慰的话,而且我亲爱的弟兄姊妹们也在怀念我这孤单、软弱的肢体。

 

  从那以后,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己经改造好了,剩下少数几个没有改造好的,就更显得低人一等了。改造好的人开始每月有工资可领取,星期天可以休息,我们少数人非但没有工资,而且每天早上要比别人起得早,把每个宿舍的小便桶挑去倒掉,此外星期天还要有“公益”劳动等。所谓“公益”劳动,不同于“义务”劳动。“义务”劳动是光荣的,“公益”劳动乃是将功赎罪之意。二者所谓的“政治待遇”也不同:有的集会和活动不允许我们参加了。

 

主的时候终于到了

 

  这样又继续改造了五年(19741979)。很希奇,这五年蒙主更大的恩典,和以前十六年不一样。尽管在文革期间,待遇是不能再差了,但深处满了安息、膏油,也再不为离场的事担心了。这显然是恩典,复活生命的扶持、托住。到1979年,感谢主,神要我离开劳改营的时候到了,他就伸出奇妙的手。这件事,实在太奇妙了;神迹一连串地出现。中共是在1978年对外开放的,到了1979年,海外到中国大陆探亲、旅游、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也知道中国有许多劳改农场,单单上海市就有二十一个劳改营,小的劳改农场有两万人,大的有五万人,许多消息都传到海外去了。或许为此,劳改营对我们改造分子的监管也松了一点,于是我们就纷纷要求回家探亲,探亲期限为两周,有特殊情况(例如病重)可申请延期回农场。申请探亲一般也都批准了。我就回到上海家里。

 

  首先要感谢主的,就是我家在上海的住处。我的妻子是上海医科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的医师,又是医科大学的教师(当时大陆没有职称),按她本身的条件,可以分配到好的住房,但是廿余年来,因为她是“反革命分子”的家眷,几次分配房子都没有她的份。长期以来,她一直住在一个仅七平方米(75平方英尺)的矮小阁楼里(见图六:“我劳改时,妻子与长女的住处”。注:其实还算不上阁楼,只是房东违章搭在弄堂底的一个极简陋的遮蔽所,因为弄堂底总有一段是不走路的。上海人把它叫“小披”,墙甚薄。小披有两层,底层是后门通道,二层即我妻住处)。房门只有一公尺三十厘米高(4英尺3英寸),必须弯腰才能进去。房间不到二公尺高(6英尺6英寸)。隍7d了一扇西窗,原有一扇东窗,由于窗外是解放军单位,被房管所派人堵塞了。上海冬天西北风和夏天西晒太阳实在难熬,妻子从未敢邀亲友来家小坐。文革时,红卫兵七次抄家(又进驻七昼夜),因地方小,倒也简单。奇妙的是,等到我要回家探亲前的一个月,医院居然在一幢旧医院职工宿舍里分配给她一间,约有十六平方公尺(172平方英尺),这样我回家就有个铺位了。她搬家时,连破床在内只有三件老旧的家俱,左右同事莫不希奇:“梁医生工作了近三十年,竟是一贫如洗。”

 

  那时共产党在大陆已执政三十年了,全国所有的工作岗位都是由国家分配的,不能自己找工作,各单, , 位不得自行招聘,只能接受分配来的工作人员。单位若需要特殊人才,可向上级提出申请,但不一定如愿以偿。感谢主,我一到上海探亲,就看见《解放日报》上有一则三十年来从未见过的、突破性的招聘大学教师的广告。这是共产党执政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注:在改革开放前,大陆报上一向不登广告)。广告内容是说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招聘英语教师。由于大陆政权易手之后不久,在批判“崇美亲美恐美”思想之后,就规定大中学校学生都学俄文(几千名俄文教师是花半年时间突击培养出来的,师资水平可想而知),停止学英文了;等到改革开放,大陆要与英语世界往来,讲英语的人才就很少了。到哪里去找大学英语教师呢?只得到社会上去招聘。但是广告中有一个条件:“户口必须在上海”(那些年户口要报进上海极其困难),然而我的户口在劳改农场,照理讲是没有资格去参加应聘考试的,不过在我深处却有一个感动要我去应考。于是我就写了一封信去,老实说明我的户口不在上海,可否参加考试;结果华东师范大学寄给我一份报名表,我就贴上照片,填好表格,寄了回去。到了考试那天,我先在大门口看考场座位表,要知道安排我在哪个考场。我好奇地数一数,不料应聘考试的,竟有六百多人。我心想,你们来考是凭本事,我来考试是依靠神(参看撒上17:45)。笔试考卷分两类,一是文科,一是理科。我是化学系毕业的,所以选了理科。奇妙的事又发生了,我发现这考卷似乎是神专为我出的,没有答不出来的考题,特别是其中有一篇翻译,中译英,内容是牛顿初次做台风实验的报告。他们先从英文译成中文,叫我们再译回英文。真奇妙,我竟没有一个生字,也没有一句译不出来,毫无困难地完成了考试。走出考场,自觉对这次的考试成绩很满意,感谢主!我考出水平来了。

 

  不多几日,电话通知我去面谈,六百多人中,只选出四人。他们对我们四人说:“我们师范大学招聘来的教师是要讲课的。你们四人虽然笔试答得很好,但不一定能讲课,所以我们要你们每个人来试讲一堂给大家听听。现在发给你们每人一本教科书,是刚从美国进口的,你们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来讲课。规定你们踏进教室就必需全部讲英语,因为你们的学生都是国务院已批准留美的中国科学院研究人员。他们学的是俄语,英语是自学的。”到了时候,我们就去讲课了。我轮到第三个讲,底下听讲的都是该校外语系的英语教师,约有三十余位。我才讲了一半,有一位姓叶的老教授突然站起来,说:“俞先生,你可以停了。”我走出课堂,觉得平安、喜乐,自觉已讲出水平。当我回到家,吃过午饭,即接来电,通知我已被录取,速去报到。原来四个人中,只取了两人:一个是基督徒,改造了二十几年;另一个是天主教徒,也改造了二十几年。我是第一名,他是第二名。感谢神,这完全是他作的“他是在我们这一边的”(124:1-2另译)

 

  注:在劳改农场里,当然不准看英文书,甚至文革期间有一次我设法买了一本<毛主席语录>英文版,马上就有人汇报,于是在黑板报上登出揭发批判来。

 

在劳改营留下了见证

 

  接下来,长话短说。大学党委发公文给劳改局党委,说这个俞某某是我们建设现代化所需要的人才,请把他的户口迁回上海来。那时一般人迁户口到上海或北京非常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是尚未摘帽的反革命分子呢!尤其是当教师:教师在大陆被称作“灵魂的工程师”。一个没有改造好的人,怎可当灵魂工程师呢?更何况原本是中学教师,现在要当大学教师,更不可能了。所以当这个消息在劳改农场传开时,农场里的人议论纷纷:“这个俞某某要到上海某某大学去教书了!”“你看,他的神才是真神、活神!”感谢、赞美主!想不到我离开劳改农场时,神还留下这样的一个见证(1979123日户口正式迁回上海)

 

  当时大陆社会上的劳改释放分子或刑满释放分子,他们的一切都低人一等,分配的工作大都是既脏又臭或是繁重、劳累的,像通阴沟或清洗医院住院病人的脏物等。如今我考取大学教师的职位,实在是神奇妙的安排。我在求学时,从土木工程系转医学院,原想毕业后,边传福音边行医;不料却因时局剧变(在苏联等共产国家,医生是最先被政府组织、监督起来的,不如工程技术人员有个人自由),又从学医改读化学;原想毕业后到主内弟兄办的化工厂去做事,可以一面谋生,一面传福音;谁知道我大学毕业后,局势又改变了,分配我当中学教师;等教了六年书,又让我去劳改廿一年;等到我从劳改营出来,又去大学教英语。感谢主,他让我经历了耶利米所说的“我晓得人的道路不由自己,行路的人,也不能定自己的脚步。”回头看过去,我的第一职业事奉神这一条线,始终蒙主保守,没有断;但“副业”的变化却不小,其实副业的变化并不很重要。可见实际上,神的引导是一步一步的,而每一步持续多久,也在主的手中。

 

  当时我实在不明白神为何让我教几年大学英语,一直等到我快去美国的时候,我才领悟:原来神要预备我对美国的弟兄姊妹分享、交通主的话和他的恩典,所以先叫我去教英语,在语言上做好准备。后来我到了美国,主赐我机会去美国教会做见证、讲道,才明白神需要我先有这样的操练。回头看,我一路蒙救主引领,唯有俯伏敬拜。

 

    家人也因此蒙福

 

  前面我已提到过一点关于我大女儿的事。她初中毕业就被分配到“房屋修建队”当杂务工,做那些又重、又累、又脏的苦工,实在冤屈,可悲又可惜。当我一离场回家,见此情形,心里非常难过。我祷告主,求主帮助她。当时刚刚改革开放,老规矩一时难改,想调换一个工作,实在很难。但是感谢神,一切都在他的手里。那时主感动我,叫我教她一点英文,同时鼓励她学习英文打字,因我料想国家对外开放,与英美贸易交往,英文打字方面的工作人员是一定少不了的。结果她不顾一天劳动的疲惫,勤奋地练习,很快学会了。我妻子在医院病人中,间接认识劳动局的高干,设法把她调动到打字社去,成为一个打字员。从此她不再做又重、又脏的苦工,情况整个改观了。于是,我们再为她祷告,求神给她预备一位敬畏神的婚姻对象。感谢主,他又听了我们的祷告,赐给我们一个信主的女婿。有很多主的恩典可以述说。主若许可,接下去我要分享离开劳改营七年之后,主是如何引导我去美国的。在这个经历中,有的原则很值得弟兄姊妹参考。

 

我们祷告:

 

  慈爱的天父!荣耀的神!我们敬拜祢,因为祢坐在至高的宝座上,祢的权柄统管万有。我们都是蒙恩的人,我们有权柄来明白祢的旨意,祢也告诉我们“不要作糊涂人,要明白祢的旨意如何。”但愿我们靠着祢的恩典,行在祢的旨意中。求祢祝福在座的每一位弟兄姊妹,在属天的道路上恩上加恩,力上加力。在我们里面创造出一颗渴慕的心,渴慕祢的旨意,明白祢的旨意,行在祢的旨意中。

 

  主啊!在这样艰难的时候,我们特别需要祢的恩典,我们也为明天的聚会求祢更丰富地与我们同在。这样的祈求、仰望、祷告,奉主耶稣的名。阿们!

十二、附录
 

附录一:

 

  以下是左弗如姊妹写的材料,刊登在1956年上海“肃反高潮”之后新成立的“信徒学习委员会”出版的第一期《通讯》上,供参考。求主擦亮我们的眼睛,能够从中看出,装着光明天使的古蛇,是何等诡诈、虚伪;看出左姊妹如何不知不觉地偏离了正道,落入了魔鬼的网罗。这正是我们重要的前车之鉴。

--恩

神在我的软弱上显明了他的大能

  弟兄姊妹,今天我要在这里述说一点神的恩典,这一次他如何领我从极严重的黑暗和错误中转变了过来。我心中说不出的感谢和赞美,他是伟大、奇妙、智慧、全能的神,我要敬拜他。

 

  在1956129日晚上,有几个公安局的同志到我家中,宣布倪柝声反革命集团被破获,几个首恶份子李渊如、汪佩真、张愚之、蓝志一等被逮捕,并且要搜查我的家,又要传讯我,要我到公安局去谈话。我内心很镇定,心中也偷偷地喜乐,我以为我是要被逮捕的,所以多穿点衣服。我想这一条路是我久已准备好了的。我不断地祷告亲近神,求神使我刚强,为着他能站立得稳,不因人的威吓而害怕。

 

  到四点钟我去公安局谈话,我将一切非常表面的事交代了一点,哪里知道,他们仍让我回去睡觉。三十日下午公安局又要我去谈话,我仍是抱一种敷衍的态度。到晚上,公安局同志陪我到南阳路聚会处要我隔离交代。这一晚我心中非常痛苦难过,我想他们几个被逮捕的人真是有福,是因著他们向著主忠心,主看中了他们,所以他们有资格为着主殉道了。我整夜祷告神,求神怜悯我,使我能赶得上为主殉道。第二天早上,我再三要求政府逮捕我,因为我心里想,“你们要给我一个政治罪名的帽子而除灭我,你们断不会公开说反对我的信仰的。”所以我故意地说,“我是一个反革命,我有反革命的罪行。我请求你们为人民除害,将我逮捕。”

 

  工作同志说,“政府要教育你,改造你。你这种表示,证明你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满了帝国主义的毒素,只要你肯将毒素除掉,你还是一个善良的人民。”可是当时我并不体会他善意的劝告。这一天我与神祷告交通的时候,神就给我箴言廿八章13节的话,“遮掩自己罪过的,必不亨通;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恤。”我觉得我是一个基督徒,应该好好地彻底承认自己的罪。我就是被逮捕为着主殉道,也需要有一个无亏的良心。因此我就将我一切得罪政府、得罪人民的事都向政府坦白交待。但那时我心里还是想政府要干涉、破坏我们的信仰,要搞垮我们的教会,要借着反革命的政治帽子来消灭我们。所以在我交代的时候,我一再地向工作同志表示,“我不能说我认为不能说的事,我不肯破坏我良心的感觉。我已经54岁了,我事奉主差不多已经有20年了,如果你们勉强我,破坏我良心的感觉,那我将来不只不能事奉神,连作基督徒也不行了。那变作非驴非马,活著还不如死了好。在我最后这一段路,我是不肯变节的。”工作同志说,“我们是要肃清反革命,我们一点也不要求你说你良心不许可说的话,也不要说你所不知道的事,我们只要你彻底坦白交待问题。”

 

  等到二月一日《解放日报》登载了反革命分子倪柝声的罪行,我有一点气愤,但是对于李渊如、汪佩真等我还不能相信他们是反革命分子。以后看见许梅骊、周强华、沈荣泉的控诉登载出来了,我心中很气,我想他们这么快就变了节,卖主卖友了。工作同志问我说,“你对于他们的控诉怎么看?”我说,“我无论如何是不肯像他们那样控诉的。他们控诉的这一些问题都是各人向著神的事,为什么要控诉?虽然在有些事上,汪佩真等曾压迫我,但是这些事只好带到审判台前去说,我怎么好控诉呢?这是违反我的信仰的,我是不肯做的。”工作同志说,“我们今天是要肃清反革命,有关你信仰的事,我们一点也不干涉。”在二月十一日他们放我回去过年,这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我想我越承认自己的罪,我越有被逮捕的资格,哪里想到因著我肯将我的思想暴露,肯坦白交代,反而政府信任我,放我回去过年了。从我这次亲身的体会中,我认识了政府实在是贯彻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意思来搞垮我们的教会,破坏我们的信仰。如果这次不是我亲身经过,我就死也不会相信的。这样就使我想起反革命分子倪柝声、李常受、汪佩真等所散布的谣言,他们说过共产党不借武力来消灭宗教,他们要将教会内部搞垮,只剩下一个外壳,但里面的见证失去了。他们还说共产党与我们是势不两立的,特别是我们基督徒聚会处,因为我们有真理、有见证,他们肯让那些公会存在,而不肯让我们存在的。这时我对这些话起首怀疑了。同时我又听见姊妹们告诉我,她们在展览会所(注:指“倪柝声反革命集团展览会”)看见的一些反革命的罪行都是有真凭实据的,有反革命分子亲自的笔供和口供。在这一些铁的事实面前,我对一批反革命分子的真面目,逐渐清楚了。

 

  几十年来我盲目地崇拜他们,以为他们属灵,他们爱主,他们认识神,哪里想到他们会做这么多的坏事,不止个人私德这样堕落、败坏,并且还是祖国的叛徒,是人民的敌人,我心中十分的痛恨。但是我还有一点惧怕,我怕我太受外面的影响。我认为这样是没有基础的,我必须自己和神碰一个头。我恳切地祷告,当我与神交通的时候,神的光就照到我里面,给我

 

  看见神是喜爱公义,恨恶罪恶的神(1:9),敬畏耶和华在乎恨恶邪恶(8:13),同时也给我看见利未支派和非尼哈的事,他们因为有神的忌邪的心,拿起刀和枪来杀那些犯罪作恶的抵挡神的以色列人,反而蒙神悦纳,被神称许。今天这些反革命分子的罪行被揭发,正是神出来审判罪恶。这是神听了我们多年以来要复兴教会的祷告,将这一批罪大恶极的人从我们当中赶出去。压在我们头上的这些封建把头,难道是神的权柄吗?为非作恶,背叛祖国的人,难道是神的仆人吗?难道我到今天还不肯和这一批反革命分子分家吗?我里面通了,我好像得救的时候那样的情形,整个的思想转变过来了。

 

  那时是半夜两点钟,我就起来写控诉。那时我很喜乐,因为我与共产党的距离没有了,我站在政府这一边,这一个矛盾自然而然消灭了。我不止没有得罪神,反而与神的交通更亲密,读经更有亮光,内心更轻松愉快。我整个的思想情感都起了变化。我不再怕政府了,我与工作同志无话不说了。我把我所知道的有关反革命集团的事毫无保留地向政府坦白交待。这一次我体会到圣经所说爱里没有惧怕,因为我爱政府,我信任政府,我就毫无保留无顾虑地交代问题。另一面,我对倪柝声反革命集团产生了无比的愤恨,我认清了这一批反革命分子是披着一件非常狡猾、非常巧妙的宗教外衣,如果不是经过这一次的揭发,我们会被蒙蔽到死还以为自己是在那里事奉神。同时我对于自己因著受蒙蔽被利用所给信徒的毒害的严重性,也有了深刻的认识,我看见了我已往一切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不只得罪了政府,也得罪了人民,更是得罪了神。为了一切的罪恶,我痛哭,愤恨,懊悔,我向神承认我的罪,我也向政府诚恳地承认了我一切的罪行,这样就得到了政府的宽大处理,实在要敬拜赞美神。

 

这一次我交代问题的事上,使我亲身经历到神话语的可靠。我平日对于过去的事都没有什么印象,事情一过去,我就忘记了。这一次感谢赞美神,借着住在我里面的圣灵,使我能将过去一件一件的事都想得起,同时在写的时候他将事实都摆在我面前,使我也能按照实际情况写得很清楚,没有什么遗漏。还有一些事,按平常人看来是不可能记得的,因为不止是太多,而且很复杂。感谢神,我本来记不得的事能一一地想起来,作了清楚的交代。这一次我能将问题交代得清楚而且彻底,绝对不是倚靠我的聪明,这完全证明是神的大能,他所做的是远超过我所能做的。就以这些日子中的控诉和大会发言等等的讲稿来说,都不是我天然的才能所能的,这是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的。从这几个月亲身的经历中,我深深地认识了圣灵是在我里面,使我能说我所不会说的,能写我所不会写的。“他是我的智慧。”我只有向他俯伏敬拜,愿一切的荣耀都归给神。

 

附录二:

 

  为了吸取历史的沉痛教训,作为我们后辈的鉴戒(参林前10:11),我们深感不得不存十分敬畏的心,摘录孙凯弟兄199498日给我的一封回忆往事(1956年前后)的长信中的一段:内容精辟、明亮,供读者参考。

 

  孙凯弟兄是我长达半个世纪的主内挚友,毕业于北京清华大学,曾于1948年和我一同参加倪柝声弟兄主持的福州鼓岭“执事之家”的同工造就聚会。他也曾在倪氏兄弟所开办的上海生化药厂工作多年。文化大革命(1966-1976)期间,全家因主名被下放到苏北某贫困地区。他于1997年安息主怀。

 

  孙弟兄是一位少有的坚韧不拔、有深远属灵眼光的祷告战士。感谢神!他曾借孙弟兄等在苏北某广大地区带进持续多年的大复兴,直到他去世,复兴还未消退。著有《复兴与器皿》等(大部分稿件尚未出版)

--恩

神对“尊重人过于尊重神”的审判

(主仆孙凯弟兄回忆往事长信中的一段)

 

常想念的崇恩兄:

 

   生化药厂有人说:地上的事听毛(注:指毛泽东),天上的事听倪(注:指倪柝声)。陈终道弟兄(注:倪弟兄的外甥,著有《我的舅父倪柝声》等书)说:聚会处的人,倪弟兄所说的话就是他们的圣经。这是很具代表性的例子[注:海外也有类似错谬:一位自称是倪柝声的接班人、独一执事的弟兄说:“使徒保罗以后就是倪柝声,倪柝声以后就是()]。不论是天使,还是神所使用的人,若出现了夺取神权柄及荣耀的现象,神必干预,其审判过于其它的罪。关于崇拜倪,我是陷入罪中的一个,能见一次倪几乎比遇见一次耶稣也许还宝贵一些。何止我一个!崇拜比我更甚的人还多的()呢。神产生了忌邪、愤恨,圣灵普遍地在人们心里担忧。神在聚会处的一次复兴(也是在中国教会中的一次复兴)中产生了一种危机,且逐步滋长许多人尊重、顺服神的仆人似乎超过了神。神必须采取措施,不惜付出某些代价,于是神没有保守、拯救倪,允许撒但的攻击取得成功。

 

                                          孙凯

S.K.

9.8.’9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对倪弟兄,过去我也曾长期落在所谓“个人崇拜()”之中;不但我自己大受亏损,无意中还连累了我所服事的一些圣徒,也(和大家一起)害了倪弟兄,把他“看高了”(参林后12:5-6);更严重的是,我们都大大地亏缺了神的荣耀。他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真神,“万膝”都应当向他“跪拜”,“万口”都应当向他“承认”(参罗14:11)。我们都要学习“不见一人,只见耶稣”(17:8)、“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稣”(12:2)。感谢神!他把我从这大罪中拯救了出来。但愿今天还在高举人(主仆)的弟兄姊妹在主的光中猛醒!尊敬主的忠仆是应当的(林前12:17;13:17),但千万不要把他们看得过高,落到“个人崇拜”中去。我盼望普天下的圣徒都“留心”看神在中国大陆这几十年“所行的和他手所作的”(参诗28:5),尤其是在1956年前后那个特殊的时期。

 

  另一方面,出于神的话是永恒的。所罗门王在年老时,“他的心偏离向他两次显现的耶和华……”(王上11:9)[哦!若非主怜悯,保守我们住在他里面,我们这“习惯行恶的人”(13:23)都会犯罪、跌倒。]但是,不论所罗门王后来有没有悔改(注:对此,历史上的圣经学者有不同的见解),神的灵感动他所写的箴言、传道书、雅歌以及部分诗篇,仍留芳万世。我们不要因为人的失败,就否定真正出于圣灵的讲道和著作。然而,除了圣经以外,一切的讲道和著作,我们都要“慎思明辨”(参林前14:29;17:11),不要囫囵吞枣。若不加以分辨,将其作为圣经一样来接受,则难免“被带错了路”(参太24:4原文)像我过去一样。

 

 

--恩

附录三

 

  L.M.H.在四十年代蒙主恩,随后在大学基督徒团契里服事,是杰出的青年同工之一。当时,像L.M.H.那样真诚、绝对跟从主的肢体,实在少而又少,令人暗暗地钦佩、羡慕。

 

  1956年前后,L.M.H.和全国弟兄姊妹一道经历了史无前例的“肃反”的大风暴。……半个世纪后的今天,L.M.H.带职事奉,正忠心、快跑跟随主。以下是L.M.H.看了微著《十架窄路》(第一版)后受感来函,令人深觉其字里行间满有主的恩膏,其作者脸上满是泪痕。它如实地反映了烈火试炼中另一个侧面;更可贵的是,它说出了主宰一切的神在L.M.H.身上奇妙、荣耀的作为,令人俯伏敬拜他。

 

                    兹征得L.M.H.本人的同意,分享于下。

--恩

敬拜神的道路

(灵程同工、同伴L.M.H.来函)

 

主内崇恩弟兄:

 

  谢谢您寄来的《十架窄路》,读时不忍释手,百感交集。

 

  对于过去在上海基督徒聚会处的一段经历,数十年来一直不想去回顾,因为是十分悲痛的经历。但近年来神借着一些事的发生,又把我们带到那个时期。神这样作,他今天的美意又是什么?这是我一再思想的问题。

 

  我同意您所说,那是一段教会所未曾经历过的艰难时期,这唯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才有体会,而各人由于属灵造就、处境上的不同,有不同的反响和表现。神借着这一些所容许发生的事、所容许暴露的内容、所容许的得胜或失败的经历,来锻造他的儿女们。神的用心是积极的、正面的,为要使我们还留在地上的日子,在我们的软弱上显出他的能力和刚强,在我们的不可靠上显出他的信实和慈爱。他是忌邪的神,在爱他的那一群人中,他没有放松雕琢和审判。从旧约到新约,从古时到今日,神所要求他儿女的是“专一的爱”“不见一人,只见耶稣”。神的儿女和他的教会能满足他的心意吗?最近在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很重的感觉,就是求他的怜悯,若没有主的怜悯和引导,若没有好牧人的杖和竿,十架窄路又何能走得上去?若没有启示,又何能在光中得以见光?

 

  回顾195556年,我是个失败者。自1947年受浸加入教会以后,有八年的时间,我是毫无保留地听从年长弟兄姊妹的教导,学习走绝对爱主的道路,心中火热,且单纯。主也实在吸引一班年青弟兄姊妹来爱他、跟随他。在您书的183[注:见本版17476]“生活琐事凭常识行在平安里”所提到的一些例子在当时并不陌生。即使在日常琐事上我们亦是十分战兢恐惧,唯恐一个字、一句话讲得不准确。当时非常强调绝对爱主,毫无保留地爱主。当然领受的人可以有程度和心态上的不同,但也有很多年青人是毫无保留地接受,即literally accepted(字字句句地接受)。当时我不敢看中苏友好大厦尖顶上的红星,正是出于这种绝对地向世界死的心志,绝对地把世界钉在十字架上的心志。

 

  当时我的跌倒不是由于惧怕、胆怯,也不是由于卖主求荣。人们可以想当然地对我横加指责,我不会为自己辩解,因为这不是一、二句话可以讲清。人若带著指责的灵,多说无用。若要求荣,我可以在“三自”或“政协”中得到一点地位或权势,我可以入党,但是没有,57年后我就销声匿迹。

 

  当时我的跌倒是由于:

 

站在人民的立场(82)(注:本版7879)1951年倪弟兄是首先在教会强调站在人民的立场(著有“今日基督徒应有的态度”)。政府曾多次强调“人民的立场”,我们是到了1951年倪弟兄讲后才“听得进去”,其前是“听而不闻”,“不动心”。其后由于教会不再强调人民立场,所以不管政府如何强调,我们并不受影响。(在此,我无意指责倪弟兄,教会是在探索之中。)55年下半年的肃反运动中,政府在各大学基督徒学生的肃反学习中再三强调“人民立场”,就是说,作为一个爱国的人民,如何来看各种问题。我逐渐受此影响,感到自己不爱国,对国事无动于衷。.

 

逐渐感到教会中有些作法有人为的掺杂,不纯粹是属灵的事。负责弟兄们的一些作法,例如:动员全国聚会处信徒签名要求保留鼓岭“职事之家”的土地。(不符合各地地方教会各自为政的原则。当时我还不知道共产党事后利用这个数万人签名的名单来使地方教会“全军覆没”。这签名事,回想起来,仍是错的。)教会声称要在沿铁路、沿长江办工厂与集体农庄,并进行各地信徒们的调配、移民等。从政府的眼光来看,似乎地方教会的种种行动是与政府“对着干”(对抗)。这一系列教会的行动是在当时所有其他教会中所没有的。.

 

教会的阴暗面被揭露出来(14页中提到)(注:本版12)。这对我是当头一棒,把我打得天旋地转,无处藏身。本来我以为教会的负责弟兄们都是属灵的,他们如何行走在神面前,如何领受亮光,就转过来如何教导我们,我们就不折不扣地照着行。我们追求的是绝对爱主,每分钟、每个场合、每句话都要追求圣洁。负责弟兄的话,句句都要遵行。这不只是机械式地遵行,而是灵里感动和激励。一旦在一些犯污秽罪的铁证面前,我便满面羞愧,哑口无言。我这个人从一个鼓鼓的气球,一下子变成真空,似乎自己的脊梁骨被抽掉了,变成一堆软泥。我不知如何活下去,似乎是自己犯了见不得人的罪,满脸羞愧,从一个诤诤有词的人变成了闭口无言的瘫疾人。对照自己所领受的教导绝对爱主、丝毫不动心、向世界死和面对的污秽罪证,感到自己被欺骗、被愚弄、被毒害而愤怒。(不是所有年青人都受如此沉重的创伤,但也可以说是大部分的信徒。)我曾问一位和我一起在学校基督徒中事奉多年的青年负责弟兄,问他在肃反运动揭发(19561)之前他是否知道这些阴暗面,他说他知道一点。自然,像他那样早就知道一点的,就不会像我们这些全部被蒙在鼓里那样地震惊和受伤。在另一方面,有些也很热心的年青人由于没有那样绝对地、不折不扣地跟从负责弟兄的教导,或者没有与负责弟兄有见面的机会,当时所受的打击也不会像我们那样沉重。所以,同样身受那段经历的人,所受的伤害和体会亦不都是一样。

 

追求属灵和年长弟兄的教导胜过追求主自己。当时教会的处境虽然艰难,但只要有年长弟兄姊妹的教导,有教会生活,仍能心中火热地向著主。据当时所领受的教导,除了要绝对爱主以外,还强调“顺服权柄,顺服年长弟兄,错了也要顺服”,“不可用思想”,“不可讲是非”。至今我仍认为基督徒的准则不能停留在讲是非,但是真理是平衡的,不能太过。当时由于“绝对顺服”,以为年长弟兄姊妹总是对的,因此个人在主面前的寻求,个人对主的负责,个人与主面对面的亲近和交通,在很多有追求的弟兄姊妹身上逐渐地、不知不觉地冲淡了。当我在受到沉重的打击,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情形下,并没有单纯回到主面前,紧紧抓住主,而是惊惶失措,无所适从。其后,逐渐从麻木瘫痪的情景中爬出来时,魂的活动增加,在失望、愤怒和一种受了蒙骗的心情下,站在人民的立场上进行控诉。(在一段很长的时期中,我觉得我没有错。但是其后果是无法从伤痛中自拔,是远离神。在神的恩典下,我终于归回羊群,回到主的怀里,痛哭流涕归向神。从多年远离神的后果来看,当时的我不会是对的。)魂里的活动代替了在灵里的寻求主的光照、怜悯和指引。.

  目前,对于19551956年上海聚会处中负责弟兄姊妹们的被捕有二个不同的看法:一是认为是政府的迫害信仰和信徒们的殉难、殉道;一是认为是神对教会的审判、洁净和怜悯。从整个共产党政权的统治来看,宗教迫害和信仰上的限制是普遍存在的。19551956年政府在上海聚会处的肃反运动中不强调放弃信仰,反而强调保护信仰活动,()只是一种局部和暂时的策略,以期达到他们更好的效果。政府所揭露的事实中是用了夸大的手法和“政治帽子”。但从另一面看,无可否认的,也是揭露了教会一些少数人的阴暗面(13)(注:本版12),在当时以至今天回顾起来,亦有不可磨灭的事实。从我个人的看法,其中的确有殉难、殉道;其中也的确有神的手,有神的审判和洁净。如果只是殉道,我们这些后辈所要学的只是前面弟兄姊妹坚贞不屈的受苦心志而已?扪心自问,难道神对圣徒们没有更深的要求?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神的确重用倪弟兄,祝福基督徒聚会处。但是被绊倒的人不少,受伤的更多。神的祝福很容易被人占为己有,自以为属灵(比人更属灵),有恩赐和知识,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掺杂和假冒。人似乎很容易、也很喜欢去接受一个看得见的属灵前辈的帮助、带领,来代替圣灵的亲自带领。金牛犊即由此产生。新约教会中有些人标榜不同使徒,分门别类也是显而易见的。以色列人的历史和历代教会的历史,也是在神的审判、洁净中来维持对神的纯正integrity。审判是神的拯救,引向生命,引向教会的复兴。我想我们都应当羡慕神的光照、审判和洁净,羡慕以赛亚、以西结所见到的荣光,见到自己的不洁。金牛犊从以色列民以及亚伦眼中,似乎不是犯罪,只是敬拜一个看得见的,以代表那位看不见的;但在神看,却是犯了大罪。整个以色列的历史是在乎敬拜耶和华或敬拜偶像这一个分界线来定。但也有不少的王行耶和华看为正的事,只是邱坛还没有废去!在聚会处中把倪弟兄看得过于所当看的,这是事实,只是有些弟兄姊妹不愿意正视。甚至还有人把一些信徒分为“崇倪”或“反倪”的。神的确藉倪弟兄释放他自己的信息。凡是出于神的,应当尊重实行;但是不出于神的部份,当神作工显明时,为什么还要抓住不放?1955-1956年神的确对教会施行审判和击打。(神当时借巴比伦人来审判以色列民,至于巴比伦人的那笔账神亦不会放过。)神用慈绳爱索把我这个浪子吸引归回。每一次想到浪子回头的故事,想到那位父亲的慈爱“父亲看见,动了慈心,跑去抱他,连连亲嘴”不禁心被恩感,俯伏敬拜。虽然我可以说:“我不配作祢的儿子,”可是父亲的想法和作法却不是这样。我承认我的愚昧和失败,但神也借此来造就。若不经过这些,恐怕还学不到一些功课。记得在19541955年,在青年信徒的事奉中,不知不觉地我也在堆砌一层“属灵的外壳”spiritual coating。有时自己里面很枯干,但当有姊妹来寻求交通和帮助时,二十多岁的我还要呈现出一付属灵的样子来“供应”,“免得绊倒人”。所以若不是那时的失败,或许我也会成为年长弟兄姊妹的后面一代。若我是带著“属灵的外壳”来事奉,来受人尊敬,这将会是何等的可怕!记得在八十年代初,我在上海一位姊妹家中遇到毕咏琴姊妹(她是在国内多年有名的传道人,听说在迫害期间亦有过软弱)。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见到她老人家,我不禁向她诉说自己的软弱,她只温和地对我说一句话:“姊妹,我也软弱过。”此话使我终生难忘,我被她的真实所感动。我想,真正能造就人的也只是神儿女里面的生命,那个属于神的、真实的那部分(inspirit and truth)。感谢神,他借着跌倒,来使我更认识自己的本相,安于作一个终生瘸了腿的人。

 

  神在1955-1956年借着无神论政府的迫害使教会和他的儿女经过烈火的试炼,大部分上海聚会处的信徒们都倒下去了,比其他“公会”的情景要悲惨得多。昔日那种火热爱主、追求属灵的光景变成困惑、迷惘、灰心、羞愧、愤恨……这不是由于政府的高压手段,而是由于暴露了少数人的阴暗面。但是神还一个个把他的儿女吸引回来。他们对神的认识更深,对人的本相也认识更深。这些人经过了水火之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虫。这是神的作为。

 

  拉杂写来,辞不达意。总之,我只能感叹说:“神啊!祢的道路何等奇妙,祢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

 

                                  请原谅我写得零乱。

                                          敬请

                                              主内平安!

L.M.H. 敬上

1997.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