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愉快的童年

圣绿蒲是法兰西的一座小镇,位于帕德兰州北面,一湾秀丽的山谷,从这小镇上蜿蜒开去,因为它太秀丽了,人们便称之为黄金谷。此谷依山为城,天然构成一座古罗马圆戏场的形式,除了一座炮台的废墟兀自残存而外,还有一座哥德式的教堂巍峨地耸立着。谷距圣绿蒲仅三里之遥,但因圣绿蒲四周群山环绕,相隔虽仅咫尺,也是朦胧莫辨。

一八二九年冬月二十一日,正是圣母献堂节,我们的烈士——金·德奥芬·卫纳尔——在圣绿蒲诞生了。当时的欧洲原来有许多贵族家庭,在这些家庭里宗教和官爵占着重要的地位,而我们的卫纳尔便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他的父亲——卫老先生——本来住在安州,他之为人,既有才干,又忠于职守,于是人们便聘请他充任该村的小学校长。他度过了三十年劳苦的教育界生活,终于辞掉了这项累人的工作,而荣膺了圣绿蒲的保安司令。他做事既有经验,判断又有卓识,在老百姓的眼里他身价十倍,直到他卸职为止,老百姓一直在颂扬他的政绩。

    卫太太玛丽·闰尔是一位贤淑而虔诚的主妇,有诚朴和霭的品性,处理家常事务也非常热心。膝下本有六个孩子,不幸两个夭亡了,但其他四个:梅兰妮,德奥芬,亨利,以及欧色柏,在本书内都是重要的角色。在贤良父母的教导之下,德奥芬·卫纳尔孳孳为善,努力进德。他具有他母亲和霭而温文的品性,又兼备他父亲果敢而决断的精神。和他同时的人们现在还谈论着他:矮小天真的体态,衬着一副庄重安详的举止。他的最大乐趣,便是在山上守牛放羊;而他爱好独居,喜欢沉静的性格,也就在这山边溪畔养成了。葱郁的山间,可爱的田园,在我们未来的小传教士的生命史册上,占了一个颇重要的位置,因为在这里,他领受了他圣召的第一次灵感,而况这次灵感,在他的生命中,是最甜蜜的一个呢!

    环绕圣绿蒲的村庄,景色如画,图江与塞庞河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流,切断了秀丽的黄金谷,冲渍成一片广大而肥沃的平原。在这两道河床的中间,隆起一座小丘,史叫“比爱岗”,上面土质肥沃,风景幽美。当德奥芬约莫八九岁时,这是他最爱的地方。或同姐姐,或邀朋友,常来此仙境,牧放他父亲的羊群。在这里他们或者引吭高歌,或者阅读从本堂司铎那里借来的书报。在这些书报中,对我们的小传教士最富吸引力的是《传教杂志》。一天,小卫纳尔正高声地给同伴们念着可敬加禄·高尔勒的小传——他是最近获得殉道桂冠的———这位烈士为基督受尽了千辛万苦,甘心为耶稣奉献了自己的生命。这段英雄史激动了卫纳尔幼小的心灵,从他眼眶里流出晶莹的泪珠,情不自禁地高呼道:“我也要到东京去!我也要作个殉道的烈士!”

    不多一会儿,卫老先生也置身于这一小群里,德奥芬以一种颇不平凡的庄重,转身对他父亲说道:爸爸这顷地值多少钱?”“嘿嘿,芬儿,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准确呢!”他的父亲答道:“然而,你为何要问我呢?”小卫回答道:因为……如果你能把它送给我,作为我的产业,那么,我就把它卖掉,我有了学费,然后便可以到中学里去读书了。”他父亲听了非常惊讶,一个乳臭方干的孩儿怎会有如此认真的思想呢?于是他用几句很简单的答复,把话题支吾开了。但是在卫老先生的心里,却反复熟思这些话,对他芬儿的品德因而获得了一种新的见解,对他芬儿的前途,从此也有了另一种期望。不久以后,他把小芬和别的两个小孩送到本堂神父那里学习拉丁文,而德奥芬也果然不负他父亲期望,孜孜勤读,成绩斐然。不久之后,本堂神父决定保送他升入中学,去继续他的学业。

    此时,安琪教区私立督爱中学的校长,正是圣绿蒲城本堂神父的弟弟,一八四一年十月问,小卫纳尔便被送到他那里去了。与小芬同去的还有他的一位小朋友——从孩提时代,他们便是知心的朋友了。他们的友谊从未有一天冷淡过,十年后,德奥芬在巴黎写道:“直到我踏进外方传教会修院的前夕,我惟一的知心朋友,便是我那位小同乡,我爱他如我的心灵。在同一本堂神父的手里,我们领了洗礼,在学校里我们并肩而坐,在同一时期,我们搬到另一座新居,而那里的校长神父,也伸开双臂,来收纳我们。我的好友较我年长,较我活泼,而且较我聪颖,在校里比我高一班,但是我们的友谊却未曾受到任何影响。在学业上,他则突飞猛进,我却匍匐而行;然而我们都十分知足。不久,我转学‘备修院’,在这座修院里我们又是故旧重逢了,受同样教师的训导,读同样的课本,又有同样的伙伴。天主叫我们从小就成为知已,又赐给了我们一个理想,一个目标,一个人生观,然而不幸的日子就要到临了,不久以后,我们便要握别——思念及此,我的心,几乎要破碎了!不过,我仍旧坚信不疑,不久的将来,在天堂上,我们必有重聚共欢的一天啊!”

    到校之后,德奥芬便一心一意,谨守规则,他是同学中的模范,不仅在读书方面,他常崭露头角,即是在游戏方面,他也是全体中的一员健将。他欣然忍受别人所加给的怨恨和反对,所以先前喜欢嘲弄他的那些角色,也渐渐被感化了,而不再和他为难。人们愈罗嗦他,或者多给他受苦的机会,则他对待他们也愈加宽仁,因而他常赢得他们的倾心向慕,使他们愧悔过去不正当的品行。

    同学们所组织的热心团体,德奥芬很喜欢参加,这最合乎他的嗜好和情意。在孩提时代,他便向圣母誓许了特别孝爱之情。他曾敬献自己作为圣母得胜娘娘的孝子,他又加入了传信善会,直到他自己作到了传教士为止,他常不断地尽力帮助传教士。在上峰许可的范围内,他度着刻苦的生活。一个冬季的某天,某老师发觉他手上脚上都生满了冻疮,老师于是劝告他到自己房里去烤火取暖。想不到,德奥芬竟拒绝了老师的一番好意,他解释着说道:“老师,昨天晚上你不曾告诉过我们吗?传教士正受着更难忍受的痛苦哩!”

    德奥芬有爱读之癖,喜欢阅读与他年龄相似的儿童传记,尤其是那些为主捐躯的小烈士的传记。这些圣善的嗜好,随着他渴望初领圣体的意念而渐渐滋长起来。初领将届了,他渴慕领主的心情,如渴鹿之奔赴水泉一般,小心翼翼地预备自己的心灵。

    吉日来临了,我所殷切期望的吉日来临了!”德奥芬以带着浓厚感情的笔调给父母写道:这是我生命史中最美丽的一页,恳求您们为我代祷童贞圣母,使我堪领受她的圣子,到我的心里来,因为我感觉到,如此千载难得的良辰,我永远不能预备得妥善。所以,我恳求您们,能恕我以往干犯您们的过失,并求您们赐给我无上的遐福。”

    初领圣体的时候到了,他以往的疑惧都一概云消雾散了,而心中的喜乐,无羁无绊地,洋溢乎九天之霄。德奥芬的一位老师写道:那天的事,我尚记得清楚。德奥芬喜乐充盈,他那小小的心胸,几乎支持不住了。从此时起,奎德奥莶的心灵中,燃起了对圣体圣事的爱火,他每每趁着玩耍的时候,偷跑到圣堂里去朝拜圣体。上面所说的那位老师又写道:我屡次轻轻地推开圣堂的小门,去看德奥芬是否在里面祈祷,每每见他心神收敛,我心大为感动。有时我命令他出堂,和同伴们游戏,因为我想健康为他也是非常重要的啊;于是他的热心被服从的美德征服了。”

—件意外的不幸事忽然临到德奥芬的头上,他需要吾主特别的神力来支持,而吾主也确曾俯允了他的祈求。原来,初领圣体以后,他回家小住了两个月。喜乐期间,光阴易逝,他又必须别母返校。临行时,他预感这次离别,将成母子之间的永决,事实上,在不久之后,也完全应验了。夫人在先生的怀里安然逝世了,而遗留给他的是一群零丁孤苦的孩儿,让他们独自肩负起哺养和教育的重任。噩耗传来,无疑地给德奥芬一个沉痛的打击。他自己虽然悲哀,但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自己的痛楚,而是想如何来安慰正在守丧的家人。

    他给父亲写道:亲爱的爸爸!日前收到您的来函,知悉母亲病势沉重。那时我尚自信,认为我们的祈祷和眼泪,能感动天主的慈心,而保护母亲的生命。然而,刚才校长告诉了我一件可怕的噩耗。天主啊,请助佑我能说出尔旨承行!天主钦定的时刻既到,母亲舍离我们而去,到天庭作我们的主保,和她亲生的两位天使同享永福,无穷无尽。再说一次,吾主的圣名应受赞美!这正是主考验他受造之物的时候,让我们举起信仰之盾,倚赖我们的宗教吧,因为在痛苦之中,只有它才能慰藉我们。然而这次打击非同小可!我曾痛哭得死去活来,我衷心哀求吾主,期望我可爱的母亲已荣登了天庭,和他的选民一起,开始度着那快乐的常生!母亲在生时,专心孝爱奉事了吾主,而今,期望吾主也收她进入他永远的宫廷!”

    吾主对待德奥芬也是恩爱莫名,赐给他一种特殊的慰藉,来安抚他痛苦欲裂的心灵,卫太太去世多年以后,大约是德奥芬永别家园的时刻,他突然提及了这事,他给家人说道:我想,我可以确切地向你们保证,我们的好妈妈已经升天了。为了安慰你们,我才将这事告诉你们:以前我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所以请你们勿将此事转告别人。在妈妈逝世后的某一天夜里,我正在默祷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天使,挽着我的手臂,引领我进入一道辉煌的光明里,在它的中央绕着一团团的光焰,就是在这里面,我清楚地看见了我们心爱的妈妈,看见了令我们哀哭得死去活来的好妈妈。”

    经过了这次大痛苦之后,姊弟之间的联系也更加亲切了。德奥芬与他姐姐梅兰妮的通信,迄死,从未间断过。他们的信札可称为柔情圣爱的典型,无论是从信札的体裁,或从它的风格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对于这些信件,波亚叠城的主教曾评论道:这是心对心的感情交流,从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出他那极敏锐的情感,他那最可爱的理想,他那优美的想象力,以及让那调和其他一切品格的好判断力。我曾再三诵读了这些信札,衷心感到无限的快乐。我的眼泪,竟滴湿了几张信笺,可见他们的信是如何的动人!”

    一八四四年的冬天,德奥芬寄书梅兰妮道:我最亲爱的姐姐,我不能不给你写信了,因为没有一天,不,没有一小时我不想念着你。啊,你对我是多么的可爱!我知道,你正想念着我呢!我猜想你要对我说:啊,今年冬天,芬弟要受冻了,我却在家里享受温暖!’放心吧!姐姐,虽然我受寒冷——你也知道,我最怕冷,但是我们却别有乐趣:天气冷了,可以溜冰呢!现在,天气渐渐暖和了,我要向我的知己溶解并倾注一点我个人的情怀。

    不久以后,享利进了中学,成了德奥芬每天的伴侣;哥哥照顾小弟弟格外殷勤,譬如替他解决小学生普通所有的难题等等,流露着他们的手足之情,真是动人的一幕。一八四五年,该校成立了圣母儿童团,德奥芬快乐得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即刻报告他的姐姐。以后,上峰委派他管理该校小圣堂的更衣所,这是他久已渴望的职务,因为,这不仅有了料理祭坛的机会,同时也可以乘机多念经哩!他致函给梅兰妮说:姐姐,昨天我去圣堂念玫瑰经,不知怎的,觉得内心忐忑不安,苦闷至极,情不自禁地竟如同小孩一般,呜咽地哭起来。但是,在我的心底深处,却时常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抚慰;万物对于我,都呈现着一种超性的光辉,……屡次正当我在工作的时候,我的思想竟如插翅一般,飞到你的身旁。我仿佛看见你,轻盈地在屋里俳徊着;又仿佛看见你,柔和地在屋里歌唱着;或者为了父亲,为了孩子,为了其他的人们,在屋里忙忙碌碌地工作。我的想象时时处处都跟踪着你呀!虽然我们的形体,现在并不在一处,可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愿望,以及我们的情趣,却是始终合融在一起的。我们能彼此代祷,又能为我们所爱的人们祈祷。啊,这心灵上的结合,是多么的神圣,多么的快乐!这种思想,给了我一丝平安和一片静谧。你知道吗?好姐姐,我还记得,当我们主保圣人纪念日圣体降福时,在圣体台前我端正地跪着,童贞圣母仿佛在花卉烛光之中微笑。在这一刹那,我正怀念着你!而你哩,也许正在圣堂里做晚祷吧!我为你虔心祈祷,你也为我虔心祈祷,愿我们的祷声,合成一股馨香,上彻云霄,直达天庭,则我将是多么的愉快!但愿,早日形影共聚,如我们精神上相依相随一般。将何时告终呢?回忆孩提时代,同受艰辛,同共甘苦,姐姐呀!此种快乐,何时可以再享受呢。

一幅未来的远景,在德奥芬的眼前显映着——啊,一场恶劣的奋斗,一场血肉的搏斗;但是,我们不想把它提前叙述,且待下文分解吧!

第二章 学校的乐趣
 

一八四七年的新年除夕,求学于督爱城的德奥芬给他的慈父写信道:

    亲爱的爸爸!寒霜屡降,冷气逼人,我们正在侵入肌肤的严寒中生活着!寒冬固然能麻痹我们的手足,却冻结不了我们的心灵。无论如何,不管我的冻疮是否消失,我不能让这大好的新年偷偷地溜过,而不给您聊书数语,向您申述贺悃,权表我掬心之诚。祝望天主,庇护您福乐康宁!人们都说:“新年是佳节,撒谎之时也,让那些撒谎的骗子去胡说好了;至于我,我之欢迎新年又到,是想乘此良机,作为我童年之爱的表现,因为人总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总而言之,亲爱的爸爸,敬祝新年快乐,新年纳福!”

现在,德奥芬已是十八岁的青年了,虽然他从小就将自己奉献于天主,魔鬼却不肯放松他。当他对未来的圣召正迟疑不决的时候,在他的心灵里,魔鬼煽起了疑惧和诱惑的烈焰。和从前一样,他的梅姐又作了他苦闷中的心腹之交:

亲爱的梅姐!我们该谈谈天上的慈母才好,我觉得今年谈论她的时候太少太少了。我的心情可能改变了一些吧?抚心自问,却并不然;可是复杂的思想,却弄得我神魂颠倒,苦无宁日。我的学业快告结束了,可是我的前途仍然渺茫,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这件事实在磋磨我不轻。我每每思索道:我有司铎的圣召!’有时我自言自语地说:晋升司铎,啊,这是件多么荣耀的天职呀!登坛首祭,啊,有多么深远的意义呀!’然而正是为了这一点,一总司铎该是多么的圣洁,该是如何的美善——那只有天主的天使可作比拟!这便是我之所以踌躇的原因。爱姐!请将我俩的祈祷联合起来,俾能使我认清天主的圣意。姐姐,你愿意吗?我知道你一定愿意。在圣灰礼仪的主日,希望你为我恭领圣体,照上面的意向祈求吾主,届时,我也要预备我的心灵,来接受吾主的恩宠。

稍晚,德奥芬又写道:“最亲爱的姐姐呀,请你即刻给我复函吧!因为能安慰我的人,惟有你呀!我的心灵惶恐不安,姐姐,请寄给我一线希望!你知道,这是实践你的诺言。至于我呢?本当同你欢笑,伴你快乐;可是我缺乏这样的勇气和心情。我现在急切地,渴望地,期待着你的佳音。

    在这极苦闷的境遇中,德奥芬奔赴到圣母台前去:“啊!玛利亚,你的圣名,是多么甜蜜,我多么爱这个名字!玛利亚,是忧苦者的安慰,玛利亚,是我们藏身的护翼!我们如同一群临敌的孩童,投奔到母亲的怀抱里。我热切地爱慕圣母,我可爱的姐姐,想必你更是热切地爱慕她……”以后他又谈到他最近所遭受的烦闷:“近来,我对于人生感觉无聊之至,甚至对于一切,有觉得无比的厌烦,我简直不知任何应付了。这样的事,我只敢向你吐露衷情,因为只有,因为只有你才是我的知己。姐姐,你不仅是我的好姐姐——你简直是我的护守天使!”

     最后,天主恩宠的雨露降下了,平安的幸福重新回到他的心灵里,于是他给梅姐写了一封愉快的信:

    最心爱的梅兰妮:我全心感激你,我的好姐姐,你的来信芬芳优美,逸趣横生,真令我千感万谢!!它给予我的好处,真是难以尽述!从我心的深处再说一次:谢谢你!这便是我所能说的一切。圣母月快要逝去了,这已是最后的机会,我们应当略谈一下关于她的事情:圣母月内,我们每天有特别的热心神功,最如我意的,莫如装饰她的祭坛。在我们的花园里有许多的玫瑰花,一定的,那些大朵而芬芳的,我摘来献给我们慈爱的妈妈。每天清晨起来,重新采摘新鲜的花献给圣母,这是多么的愉快呢!惟恐我这双手,这颗心,为献花给圣母太不相称;不过,圣母是那么良善,她笑纳我们每一个人的诚意,我们称之为忧苦之慰,称之为罪人之托,诚然名实相符。

    !姐姐,当我独居的时候,你知道我这可怜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它常想入非非,令我不能入梦:啊,如果我能作一个乡村的小本堂司铎,梅姐常在我身旁陪伴着,那当是多么的快乐!那时,我来管理良善的愚夫愚妇,指导他们救灵升天的正路,而你就来照料圣堂,如此我们一同为天主工作,一同谈论天主的事理,谈论他的母亲,谈论我们心爱的人们,谈论那些永诀了的亲人。但是另一种思想,又占据了我这些空中楼阁。上述的生活,诚然美丽且令人快乐;可是,当我思索神品的崇高地位时,我的心情则又不可同日而语了。司铎不是应该完全脱离世上的财物吗?不是应该整个放弃一切的逸乐吗?一位司铎必须是圣人。因为欲治人,先当治己!那么一位标准司铎的生活,不是应该具有不断的牺牲精神吗?不是应该度着克己的生活吗?!在这龌龊的世界里,我何年何月才敢担当这样的生活?——在圣德和苦行的途径上,我还是蹒跚地爬行呢?

“亲爱的姐姐,这一切的一切,在我脑海里索回着,甚至同样的事情,它们也会三番四复地闯进我的脑海。

    不过,当我恳求天主光照的时候,我从内心的深处,仿佛听到一个声音高叫着说:‘你应该晋升司铎!天主赐圣宠给一切恳求他的人们。于是,一股无比的安宁,潮涌般地流人我的内心。我感到愉快,我觉得满足!或许你要诘问我:从你所说的看来,究竟可作什么结论呢?’啊,选择职业,谈何容易!谁若正襟危坐,考虑它一番,便会感到它的困难,难于上青天。

    至于我哩,盼望天主矜怜。固然我万分的不堪当,可是天主是我们的好父亲,是我们最慈祥的父亲;何况我们还有一位大能的顾问——我们天上的好母亲呢?”

    对于选择职业的问题,在梅兰妮的心中,也掀起了同样的战斗。她和她的弟弟有着同样的困难,彼此之间有着完全的信任,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联系得更加密切。在德奥芬的心目中,他的姐姐越来越显得圣洁了,同时他自己爱天主之情,在不知不觉中,成正比例地突飞猛进。

    德奥芬给他姐姐写信说:姐姐你放心吧,我必定实践我的诺言!我时常觉到你为我祈祷,犹如我也生活在为你祈祷之中一般。我这样说,或许你要笑话我,可是我出于不得已,在我恳求天主及其他神圣的当儿,我情不自禁地这样做了;我所谓的不得已,即是我求了你所不乐意的。我仿佛听见你说:这事办得不对,这不是真心爱我。姐姐,请你息怒,每当这种思想袭击我的时候,我都深恶而痛绝了;但实际上,这种诀别之苦,我确实不能忍受。在我这方面,惟恐这种思想是出乎私心自爱。算了吧,没关系,它不过是一层轻薄的阴影而已。最亲爱的梅姐,请你相信,你有高尚而神圣的计划,我绝不阻扰你按步进行。我应该自己警惕,避免剥夺了你的荣冠!不过,我向你坦白地承认,失掉了你,为我将是一件莫大的牺牲,每当这可怕的思想掠过我的脑海的时候,我便恳求天主,加我圣宠,使我能忍受这次打击。如果是天主的圣意,要你离别我们,好姐姐,恭祝你幸福无疆!据你说,天主召了你,真的吗?果如此,则为你再好没有了!我只能嫉妒羡你的好运命。盼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也能获得同样的恩惠。将我们托付于吾主吧!让他来处理未来的一切;吾人尽其绵薄,勉与天主的圣宠合作,姐姐,这才是我们惟一应尽的义务啊!’

    德奥芬踏着阔步,向圣德的高峰迈进,他不仅以晋铎满足,更渴慕那崇高使徒事业的光荣。后来,他告诉人说,当时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引领他朝着茫然不知的地方走去。下面的备忘录,是在他的日记簿内找到的,写于一八四七年六月十七日,这已充分地表现了他当时的心情:

    今天在督爱中学的小圣堂内,我向罪人之托的圣母许下了誓愿,以后每天要恭诵玫瑰经,恳求天主赏赐我一件特殊的圣宠。”

    下面的信是写给他姐姐的,对于圣体瞻礼日的盛大游行,描写得淋漓尽致,生动感人。末后,他的结论写着:现世的宗教典礼尚且如是的隆重,将来在天庭,更将如何呢?‘永远!’你曾思索过这两个字的意义吗?永远,这是一个无穷无尽的东西!当我想到这样的问题,便令我神魂颠倒,无所依归。有时候,我想寻求一种理论,能略微领悟它一点;可是当我获得一个解释的方式时,又不禁暗自笑了,!我是个多么大的傻瓜!’于是,那美妙的海市蜃楼幻灭了,而化为理想中的乌托邦。

德奥芬在督爱中学住了六年,在这里,显露了他卓越的天才,他那坦率温柔的个性,受到了人们普遍的欢迎,而他的热心,稳健的判断,崇高的理想,更博得了教师们的敬重和信任。固然他对任何一位同学,都是和善可亲,但是对自己的家人和两三位同学的爱情,却又不可同日而语。只有对他们,他才毫不吝惜他的爱情,而向他们吐露他那多情善感的心怀。他对家人以及对意气相投的一二位同学所表现的爱情,已超过了普通的爱情或友谊。这或者是天主上智的安排吧!为了要显示他圣宠的大能,他将叫他摆脱一切人性的羁绊,如同圣祖亚巴郎一样,去承行他的圣旨:要离开你的故乡,离开你的家族,和你父亲的家庭,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方去!” 

关于德奥芬的体态:他有着一个中等的身材,一副悦目动人的仪容,衬着两颗光芒四射、微微红润的眸子,具有坦白的表情,白暂的肤色,他的态度真是太令人觉得可爱了。功课方面,常是名列优等,给家里送去的,常是头等的奖品。他不仅有吟诗的天才,而且也是作文的能手。

    是一八四七年的上学期吧!他离开了督爱中学,在同年十月的某一天,他踏进了牧栏山的预科修院,在这里他感到非常愉快,他致函给他的姐姐道:亲爱的梅兰妮:从我心底的深处,忠实地告诉你,现在我感到无限的愉快,这是我从来未曾享受过的愉快……‘一心一德’——这就是我们团体的口号和箴言!这样的绝妙好辞,只能出于天主的口里,人们是无法设想到的!这不是基督徒彼此连系的关键吗?不是这种意识,造就了无数的传教士吗?不是这种理想产生了无数的修±修女吗?‘一心一词可以贴合在我们的身上,因为我们的爱情,我们的愿望是惟一无二的。啊!是呀,一心又一德!现在我们能够说出这句豪语;在不久的将来,如果天主确切地召叫你事奉他,则我们更足以自豪了。去吧!亲爱的姐姐,去吧!离开的痛苦,固然难于想象,难以承当,然而我绝不阻扰你;不过请你体贴慈父的忧心——我们心爱的好父亲。每天我为你祈祷,盼望好天主俯允我们的祷声,光照我和你,遵行他的圣意,走向他所指示给我们的途径。

    在修道时期,德奥芬没有任何憎恶和忧虑;相反的,他常常愉快,常常欢乐;尤其是在牧栏山的时候,他的快乐简直登峰造极,无以复加了。在那里常常举行宴会,他便是宴会的主持,当时的同学们从未曾忘怀过他。

    德奥芬固然爱快乐,好喜笑,但是,他之所以如此,也自有其稳健深邃的意识作根基,在他写给欧色柏弟弟的信内,不难找到证据。现在不妨抄录两封,作为佐证:

    亲爱的欧色柏小弟弟!久未通信,想念殊深!弟弟,你爱慕学校的生活吗?厌倦吗?弟弟,勉励吧’!现在你尚在成功的阶梯之下站着,不多时以后,便要攀登上来;那时将目睹你工作的美果。你是否已结交了一些知心的朋友?你们常常在一块儿游玩散心吗?希望你将这一切给我详细地报告。我时刻怀念着我的小弟弟,我遥祝着,将来能伴他在一起,尤其在这刚刚开学后的几星期……傍晚六点半钟了,怒吼的北风,从门缝里吹入,你不觉得凛冽刺骨吗?可怜的小弟弟,连我也感觉到了!我想,你的手足一定和我从前一样,长满了冻疮吧!而你的鼻尖或许已冻僵了吧!对吗?弟弟,啊!这才是真正的学校生活!藉此我们能学习忍苦耐劳!好吧!把寒冬抛开不提了,恭祝你新年愉快,恭祝你在不久的将来,踏进幸福的乐园(可是不在目前,因为我不愿意你早离开我们)。回忆孩提时代,你殷切地期待着新年的来临!不过,那时是为了年礼,是为了糖果——而今呢?太可惜,没有年礼,没有糖果——所有的惟功课而已。但是,亲爱的弟弟,不久以后,读书的乐趣便要养成习惯,在你未来生命的历程中,将你所学的一切,应付社会,并完成天主指示你的工作,藉此获得永福的天国。亲爱的欧色柏,我们工作的目标,我们行为的准则,唯此而已矣。努力工作,善自工作,不求人们的称誉,不为自我的光荣,不贪无足轻重的奖品,唯一的动机——因为悦乐天主的圣心。期望你以“万事为天主”作你一生的座右铭!期望你别忽略祈祷!期望你是一个可教的孺子,服从你的上司,因为天主委派了他们!最后,期望你待人和善,交友有信,那么人们都会爱慕你,你将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欧色伯初领圣体了,德奥芬给他修函道贺:

    亲爱的小弟弟!你的生命中,你现在向前迈进了一步,这是踏向另一个世界的一大步呀!沉默了一会儿,掀起你那心灵的帷幕,回忆孩提时代的过失。以世俗的眼光看来,这些过失或许渺小得不足道,可是以一个基督信徒的眼光看来,却是很严重的;在天主司祭的足前端跪着,向他吐露你一切的过失和缺点;他以天主圣三的名义,把你一切的罪过一笔勾销,而解除了你肩上的罪过负担,诸天不能容纳的天主,你居然领受了他。啊!儿童初领圣体的幸福,真非笔墨所能形容!是的,爱情的玄妙,谁能以笔墨绘描?有之,其为天使乎!亲爱的小天使,盼望你能懂得个中的玄妙!

    青年的德奥芬,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哲学既毕业,便离开预科修院,升到大修院去。在他进入大修院以前,他获得了上司的许可,能够回家省亲,当然他是喜出望外!在下面的文字里,十足地表现了他内心喜乐的充盈:

一月的光阴,快要匆匆地逝去了,我便要目睹家乡美丽的天空,这个思想使我多么的兴奋啊!大修院的同学比我们早休假一月,不免使我生嫉妒的心。幸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倒也满不在乎。我的学校生活,现在已告一段落了。在这漫长的时期中,历尽了艰苦和辛酸,这时我需要呼吸故乡的新鲜空气,以振作我的精神,以增强我的体力。过去我没有善生,现在要开始新生了。依我看来,万物都在安分地工作着:滚滚的江河,流入渺茫的大海,青葱的植物发芽滋长,走兽繁殖,飞鸟翱翔,而人呢?生活着,向着天主的宝座推进。不过推进的

方式,却又各行其道了:有的劳力,有的劳心;技师供给人类日用的必需品,干政治的则办理社会的福利。人人都有一种自然的自然的倾向,道固不同,可是趋赴的终点则是相同的,那便是可怕的死亡。在某种意义下,人是具有自由意志的,可是能运用它,选择自己职业的人,真是凤毛鳞角。屡次神圣的自由,被人们摒弃了;谁若滥用了它,其所得到的结果,将是不堪设想的。那么,我呢?我希望在这世界上,寻求一项职业,找到一个工作,为兄弟们而劳碌,为他们而牺牲,将来的遭遇,我毫不计较;我要勇往直前,向着我唯一的目标迈进——作一个模范的司铎。其他的一切,我视之若浮云流水,他们在我身上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是的,终有一天,我要充当基督的战士,在公教的旗帜下,奋勇作战。瞧吧,我所殷切期望的黎明,已经来到了:是以提起返家,便令我感到无比的愉快。与家人欢叙,两三星期以后,再回到修院里,专心完成我的圣召。

第三章 修院的生活
 

德奥芬怀着一腔坚定的信念,为了晋升司铎,毫不迟疑地踏进了大修院。他既了解接受严格的训练是如何的重要,于是,他把握时机,毫不放松地努力深造,而在成圣修德方面,尤其勉励百倍。他具有清晰机敏的头脑,又具有出类拔萃的天才,是以在同学之中,显然是鹤立鸡群;可是,超人的才华并不曾弄糟了他的圣德之母——谦逊。他常常孜孜不倦,勤修谦德,在同学之间,无声无息地埋没自己,以避免他人的注意。德行为是谦德之婢,他未尝一日忘怀。他不仅竭力避免一切不和善的言行,即使锋利尖刻的隽语,或打趣的俏皮话,也一概绝口不说。虽然他具有诙谐的天才和取笑的本领(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但也宁愿伴着一个愚鲁而不会开玩笑的同学散心,而不愿在最微小的事上戏谑别人,伤害同学之间的感情。德奥芬的一位同学曾经写道:我想,在他的圣德之中,谨小慎微之德,也是最值得注意的一项。

德奥芬在他的作业上面,常是井井有条,丝毫不紊,是以引起教师们的特别注意;后来他竟染上了一点心窄的精神病,这在他所写的家信中不难找到。他最喜爱他的斗室,他真的实践了《师主篇》上,对那些深居简出的隐士们的劝论。

“在我斗室之中,每件东西都似乎在和我谈话。”一天,他给梅兰妮写道:“我之爱斗室,犹如母亲爱赤子一般。室内的每件东西都在鼓励我,去专务爱德和热心。走进房来,在右壁上挂着我的圣水盒,它好似向我说:‘你的斗室是圣所,不洁之物是不宜进去的!’于是,把我的俗心俗欲抛在门外,点了圣水,来洗涤我的心灵。靠近窗台,可以翘首嘹望,眼前是一片美丽的青天。这时我不禁自言自语道:‘请看,天的那边,已给你预备了一座乐园;’努力地工作吧,勇敢地奋斗吧!终有一天,你会获得这座乐园!’我乃举心向上,祈求吾主,降福我的劳碌,勿容任何尘浊的思想,来骚扰我的心灵,转过头来,壁上挂着一尊苦像,他那天主化的芳表,真是一座永远的讲道坛。在书架上面,十字架伸开了双臂,淡影斜照,好似在护翼着我。不久以后,我更将获得一张无原罪圣母怀抱圣婴的画像呢!亲爱的梅兰妮,你想想看,在我现在的生命中,还能有烦恼存在吗?绝对没有!我告诉你,这地方为我简直是人间的天堂!在这里,人人都是满面春风,个个都是笑容可掬;像我这离做圣人尚远的角色,也不至于例外!”

    这时候,他怀念家乡的心思甚切,一有机会,便不肯轻意放过,藉以向家人推心置腹,吐露他的心怀。

    一天,他这样写道:你们待我太好了,你们时时刻刻想念着我,这令我太感激了!我说,我要几副套袖,顷刻之间已送来了;我说,我希望有一幅窗帷’,现在已挂上了,来遮挡人们好奇的窥探;我想要些钱用,请看,不用开口,钱已到手了。你们送来的东西,大大小小,至少在半打以上,把我这间小小的斗室几乎都塞满了!万事具备,只欠了一件东西——那便是宝贵的光阴,只有一刻钟来草函致谢你们,岂不是太短促了吗?让我再说一次:谢谢你们!

有一次,几位修士准备离乡背井,赴外方传教,在修院里举行离别典礼。德奥芬给家中报告了这个消息,同时把他心中的宿愿,也隐约地表现了出来,他说:同样的圣召已经昭然若揭了,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啊!在这离别的典礼中,我们的内心感到不可言喻的激动和不能描述的兴奋!”这几句话使家人惊惶了,尤其是在梅兰妮的心中,激起了恐惧之波;为了安慰他们,德奥芬回信说:亲爱的姐姐,我所报告给你的好消息,使你忐忑不安吗?真的?可是,你想想看,一个个的同学,为了拯救教外同胞的灵魂,而甘心献身于传教的工作,在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伟大的壮举吗?为此某某要当耶稣会士,某某愿作永守缄默的苦修士,某某又说要往中国去传教,种种圣召,不一而足!啊,姐姐!假使你以为在修院里没有大事,没有高谈阔论,那你真是大错而特错了。为了我上次所写的一句话,你竟凭空造成了许多境界,顾忌这样,又怕那样,据我看来,真是不值一笑。以后,盼望你那无羁的想象,不再狂奔原野,让它安眠吧!

在这谦卑隐匿的生活中,德奥芬好像当年隐居纳匝肋的耶稣一样。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看他怎样从本性界,攀登到了超性的境界,万物好像都在和他讲论天主的事理!有一天,他写信告诉弟弟,在复活节时调换了房间,又变更了他房里的用具,他继续说:这次改变,非同小可;现在我要运用新的活力,来干新的工作。在我心内有一个思想,时常驱策着我,它好像是我整个学校生活的动力。

    我为何到这里来呢?我为何踏进一所神学院呢?你也许要说,是为了要受一种特别的教育;可是,学校的课程也会告一段落,毕业以后呢?……噫,当这个思想涌上心头时,我只有低首下心,敬候天主的答复。凡是祂所指示的,我必定努力实践。

    修院里的宗教礼仪和周年纪念等等,对德奥芬的印象深刻而强烈。屡次写家信时,他便拿这些事来作题材。在圣主日的星期五,他异常感动,给家人写道:“啊,在我们的修院里,今天委实是一个忧闷的日子……在走廊里,我们悲戚地徘徊着,四面寂寞无声,连口哨的声音也听不着了!人们可以猜想到,我们已经成了无牧之羊。不错,善牧中之善牧已经驾崩了!这位可亲可爱的善牧,已经为祂的羊群牺牲了!”

    这样的思想,自然而然地从我们的青年神学士的脑海里迸流出来,再倾泻到他姐弟的心田里。尤其是对小欧色柏,这是最精巧而有效的方法,使他对人生重大的任务,发生了丰富的兴趣。既不用授课的方式,他当然不觉得嫌烦;但我们的神学士,却每每收到了说教的功效。有一天德奥芬给弟弟写道:“近来,我时常想念你,我屡次悠然神往,好像看见了你,是那么虔于祈祷,是那么勤于求学。在散心时间,又是那般的快乐,那般的伶俐活泼,这令我们也觉得多么快乐!俗话说:仁者常乐,其斯之谓乎!如果你不快乐,则我们又怎能快乐呢?”

    藉着与家人时通音讯,德奥芬获得了许多实际的经验,而为他将来的晋铎,无形中也获得了一个最妥善的准备。圣诞节那天,有同学领受神品,德奥芬以观礼者的身份参加典礼,他竟然深切地被感动了。将近次年圣三瞻礼,上峰叫他准备领受神品的第一级——行剪发礼。他于是给梅姐写信说:“亲爱的姐姐!明天我便要剪发了,这就是说,而今而后,我再不属于世俗,而整个地属于天主。我要向他说:吾主天主,我是您产业的嗣子,您是我所有的一切。来日到天国,主啊,求赐给我您的天爵!我又要向圣母说:诸神职班之后,为我等祈!啊,头戴圣人桂冕,身着圣人道袍,我将是多么的自豪!为了赢得如此辉煌的桂冕,即令以我一生来作代价,我想也不致于虚费吧!”

    由于本区主教的突然病逝,德奥芬升品的喜庆,也就随之被搁置了。主教的逝世是大众的不幸,德奥芬的心胸是阔大的,他忘却了个人的失意,去哀悼大众所哀悼的。放大假以前,他父亲的主保良辰来临了,虽然他为了要准备考试,正忙得不亦乐乎,但为了孝爱之情的驱使,他仍旧抽暇执笔,给父亲函贺:亲爱的爸爸!您的主保良辰将届,我遥想着:在星期六的傍晚,飞回到您的膝前,和您亲热地拥抱,同时献给您一束鲜花,来表达我这卑微而真诚的爱。啊,天主,您是生死的主宰,求您保佑我们的父亲,在一切事上护佑他,并且时时处处照顾他。”

    神学第一年已经平安地度过了,无论德学,德奥芬都获得了优良的成绩。在漫长的假期内,他总是小心翼翼,惟恐过于放肆自己,是以,他为自己制定了一张日程规则。现在我们将它逐字逐句地抄录于下,以飨读者诸君:

    愈显主荣:假期日程规则:一年的修院生活,已经匆匆地逝去了;现在对于我自己一年来的潜修精神和成圣志趣,必须加以检讨,加以策励。唉呀!我领受的圣宠而今安在哉?我的天主啊!您既然拣选了我,您一定认识我。在您的圣目前,诸天使尚称不洁,何况我这个凡俗人呢?我的救世主啊,矜怜我吧!请您哂纳我忏悔的热忱,请您祝福我这张日程规则,依赖您圣宠的助佑,我期望能够躬行实践。至圣童贞圣母,从童年时代我便选了您作我的母亲。而今在您圣子台前,请为我代祷吧!因为你是我的力量,又是我的依靠。罪人之托,为我等祈!”

    ()黎明一醒即起,同时奉献自己的心灵于耶稣和圣母。起身最迟不过六点钟。如果六点钟有弥撒,则去辅祭,以后再念我的经文和圣母小日课;如果八点钟的弥撒,则我先行祈祷、默想等神功,并诵念几段圣经。关于圣母小日课的其他部分,则留到傍晚再念。

    ()午饭前举行私省察,对于信德、爱德、贞洁以及心神之收敛等,作数分钟之默想,然后抚心自问,我如何操练这些德行?又每月月梢,我要总结一次,以免堕入疏忽冷淡的境界。

    ()午饭后往拜圣体,傍晚亦然。拜圣体时,用圣雅丰索,利高烈所著演习神操作辅导。进堂行默想,常带司铎默想宝鉴;此外,师主篇及圣经也随身带着。

    ()早餐后,用一小时做我的假期作业,或研究一点圣经。晚上夜课经后,再阅读几页书,惟以不太认真的材料为限。这样,即使在散步时,或在神父走廊里,也可以办得到。

()与人交接来往时,要千万谨慎自己的口舌,盼望能做到“泛爱众,而亲仁”的地步。对于家人尤其要良善和蔼,如果遇见儿童,必须给他们讲几句天主的道理;不过,应当小心从事,别忘了,善表胜于良言!

()每逢佳节,如有空闲,由弥撒后直到晚课经前,我必定工作。在这些庆日内,我应当加倍勉力,收敛自己的心神,勿使它一放难收!

    ()以上的规程,其中有几条,我必须彻底实行。比如:念经,私省察、拜圣体、念师主篇以及司铎默想宝鉴等圣书。

对于其他事项、可以稍宽。如朋友或同学邀我出外散步,或请我参加同乐会等等,我必济公忘私,和他们去同乐。自当小心,决不标奇立异,与众不同,以免招摇人们的眼目;矫揉造作,尤当切忌切忌!须知,功行于晦而无饰,方为上乘。最可惧者,为好出风头,及洁名钓誉两项,自当慎之慎之!谦以律己,宽以待人,这为我的圣召足以避免许多危险。可以断言,善表之于我是绝不会落空的;此外,我不是还有天主的圣宠吗?“有主作金汤,小子复何患?予恃全能主,故能应万变。

           卫纳尔谨具       一八四九年七月一日

在这张生活日程表内,德奥芬没有提及他勤领圣事的次数,也未讲述其他的热心神功;可是,他既然恪守修院的一切公规,对于领圣事等等,自然不用赘述了。念玫瑰经一事,他也未曾提及;不过,每晚公念玫瑰既是他家中的常规,在假期内,德奥芬当然也必参加。这张日程表既坦白又严肃,也许会引起读者惊异吧!但德奥芬必然践诸实行,不容稍懈的;所以他绝不让这张日程表,徒为纸上的具文。此外,他的想法也是很对的:为了友谊的缘故,牺牲自己,伴着朋友玩玩,或远足,或野餐,与大家快乐快乐,这也未尝不可。不过,德奥芬在假期里的赏心乐意事,当不在此。他最喜欢的是与他梅姐促膝谈心,讲讲圣善的事理,谈谈自己的前程;彼此常常交换意见,日就月将,这两个灵魂都有了新的活力,一天天地坚强起来了。

    德奥芬返回修院已经两个月了,(二月八日)贝玉蒙席得荣升为波亚叠教区的主教,那一天正举行盛大的就职典礼。这位圣德超凡的青年主教,非常器重卫纳尔修士,决定在圣诞节前夕,为他举行剪发礼。嗣后,德奥芬想自己既是天主的人了,便加倍热心,努力德学。一八五零年的圣三主日,德奥芬也成了小品修士,他立即函告父亲:

    爸爸!啊,领品之日多么神圣伟大!倘若您能来此观礼分享我这鸿福盛典,其乐又当何如?惟望在我晋登铎品时,您能够驾临观礼。爸爸,您愿意吗?是的,您要来祝福我!噫,伟大的一天;噫,喜庆的良辰!你们何时来临呢?我几乎等待得心烦了呢?”

    修院里又放假了,德奥芬重新遄返本家。这一次,他对梅姐更加亲热。凡是心中所想的,无不向她倾怀吐露,这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获得安慰,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洞悉了梅姐的信德,巍巍乎翱翔于本性之上,定能鼓励他那颗畏缩的心——因为他已预想到自己最后的离别。他几乎整天处在家里,有时帮弟弟在花园里栽草种花。在他离家以后,他还在梦想着:如果家人看见了他在园子里的工程,也许会联想到这个为天主而离家修道的游子吧!

    德奥芬既返修院,为他这已是最后的一年了,以便努力德学,准备应付自己未来的重任。他为自己计划鸿图,但同时也未曾忘怀别人。他与姐弟的通信,较往昔尤为频繁。

    讲到青年的美德时,他给弟弟写道:弟弟,勿以为欲作好青年,必须抑郁寡欢,板着一副面孔,摆出一个圣人的大架子来,这是大错特错了!真正的热心是自然的,流露的,春光焕发的。圣保禄不是说过吗?‘望尔等常能怡然自乐于主之怀中,予且重复言之,而固宜常怡然自乐。

    他又给梅姐回信道:亲爱的梅兰妮!捧读来示,知悉你爱主之情,蒸蒸日上,有不可遏止之势,甚善甚善!但是,我们千万别忘了,谦逊是全德之基,而服从监督之。如有空暇,望你一读罗垂顾先生所著的《信友全德》一书,其论列谦德颇为详尽,不过,该书是写给修女们的,你念了,勿过滤。德行工夫,常随着各人的环境和职位而有所相混淆。……在你的来示中,谈及我们快要临头的牺牲,这我十分了解了。勇敢吧!天主向我们要求的亦不过是一颗善心而已;别的,让他的圣宠来完成吧!我所感到可忧的,是怕你心馁气沮。然而,基督徒的口号不是望德吧?不断地希望,永远地希望!对天主应该慷慨大方,毫不犹豫,毫不偏执,把我们的一切完全托于天主。信赖,从容,你的力量正潜伏其中!”倘若你对这意念尚感不足,那么就发一个痛悔吧,然后再振作精神,重新向前迈进。如此,则我们定会感到自己真的成了天主的儿女,陪伴着解放我们的基督,悠游于自由的圣域。要学会真正的谦虚,躲避世人的注意时常以天主作鹄的,把自己踏脚下,轻看自己:——这是最悦乐天主的事,你既如同纳匝肋圣家一样,度着安闲隐匿的生活,对上述各项,自然更易实现了……不久以后,我将领受五品——这是决定终身的一级,是永远的一级!姐姐啊,请你为我祈祷吧!使我能够万事顺从天主的圣意,使我能够彻底明了天主向我所要求的一切。希望你能依照这个意向,多为我诵念‘至仁哉’。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为这件事,并为你替我做的其他千千万万的事,现在我谨以至诚,向你致谢。”

    将近宣誓的时候,德奥芬致函父亲说:

亲爱的爸爸!时光易逝,而今竟已到了我决定终身职业的时候。我想,婚姻之于我已不相干涉了。在从前,父亲或者为此事而操心焦虑,但而今,我却已选定了我个人的途径,再不必麻烦您老人家为我探找尘世间的美人。吾主已召选了我,虽然我实在愧不堪当。吾主向我要求的是整个的心身,整个的灵魂,以及全副的精神。我既受宠若惊,爸爸,我还能拒绝吗?接着,我想起了您;除了天主以外,是您授给我的一切——亲爱的爸爸,我愿征求您的同意——您肯满足我的愿望吗?您不乐意把我献给天主吗?——献我于主,毫不吝惜;将汝小儿,供作燔祭,啊,爸爸!我知道您一定应诺,因为您不仅有一颗慈父的心肠,您还有着热爱公教徒的精神……不过,我还想说两句:新娘圣堂举行婚礼,不是由她父亲领导吗?不是由父亲把她交给新郎吗?不是有许多亲友陪送她吗?啊,我也正切望您来,把我献给天上的净配!这是天人之间的神秘结合,您一定要来参与我的圣婚之喜!您要来奉献天主赐给您的儿子,您要来祝福我,不仅以您自己的名义,还要以在天为我们代祷者的名义——您还要代替母亲来给我祝福。

在这喜庆的良辰,德奥芬给他的代母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他说:亲爱的代母,我报告你一个喜讯:代母,你还记得抱往圣洗池畔的那个小孩儿吗?他现在已经廿一岁了,这年龄为领受五品,正适合圣教会的法令。我已准备了我的心灵,或者更好说,并非我自己准备好了,而是天主选拔了我这个颇不相称的可怜虫,来奉事他于祭坛之上。上天既命,我岂敢说个不’字?于是,我只好委曲了本性,而深深地拜倒于天主的慈悲之下。现在,日期已经决定了,我将于本月廿一日领受五品。届时,家父将从故乡赶来,向天主祭献他的孩子;不幸得很,我既早丧慈母,不能再有亲娘在侧。而今容我大胆,伏乞代母——我圣宠生命之母——届时莅临,以代表我生身的母亲,亲爱的代母,您愿意吗?”

    升品之日既过,祭祀之礼完成。青年的五品修士遂谒见院长,向他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料想院长不会再留难我了吧?您让我去吧!”贤明的院长终于认可了,并立即函告巴黎外方传教会,请求收录德奥芬入会。

    德奥芬升品时,梅兰妮与欧色柏均未能前来观礼,为安慰他们,他写了下面两封信:

    “亲爱的梅兰妮!你的弟弟毕竟已升为五品修士了。在我的心灵里,洋溢着无比的欢乐,是那么甜蜜,又是那么馨香,我简直无法形容,欲把我的感想由笔端传递给你,然而我又苦于找不到适合的词句。我忝升了这神圣的一品,并不曾战栗抖擞。这时候,天主无限仁慈,祂为我消除了一切恐惧之情。我的双膝既没有战栗相拼,我的两足也未曾软倒在地。当我我仆伏于铺道之上,心中只觉得泰然,充满看无比的平安;及至我登上祭坛,则我好似已突破了重重的难关,获得了无比的自由,活像一只小鸟,逃脱了罗网的羁绊。啊,而今可以无拘无束,欣然飞往天乡去了。”

他写给欧色柏的信似乎更加生动,他写道:亲爱的欧色柏!享利第四曾经说过:英勇的奎龙,你真该愧死!我们赢得了胜仗,你却不在跟前!’同样,我也要向你说:当你哥哥正仆伏在铺道之上,终身奉献于天主的时候,你却不在跟前!’不过,我明了,这不能归咎于你,是以请你不要愧死呀!天主既赏了我如此的大恩,又加给我无比的欢乐,请你同我一起感谢他吧!‘吾魂弘天主,谢其不匮恩!’啊,那是多么隆重的一天,是无穷无尽的一天,真所谓不知日落西山之时也!’直到我们诞登永福之岸的前夕,黎明时的曙光,已逐渐灿烂起来了。亲爱的弟弟,如今我仿佛已获得了一条真理,愿向你披露出来,即是:世俗不可爱,世乐不可享!’表面看来,它们极其美丽可爱,似乎具有一种难以抵制的吸引力;可是,细究其实,则变亦不过腐败邪恶而已!空虚懊丧而已!此正所谓: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也!’啊,亲爱的弟弟,让我们爱天主吧!在他的威麾下作一只柔顺的绵羊!只要你常常爱他,一生一世,你将无懊悔的余地。他许给了我们福乐,这是真实的福乐,无言可喻的福乐,天主之平安,其不可思议也欤!’

回信终于由巴黎传来了,言词也非常亲切。于是,我们的青年五品修士准备了行装,向波亚叠修院挥别,又向他的家庭泣别,然后载欣载奔,朝着巴黎外方传教会院进发——在这里,两世纪以来,为远东不知培植了多少的传教使徒。

第四章 与本性搏斗
 

     德奥芬前赴巴黎入会之事既已决定了,则不能不把这项消息通知家庭,尤其通知父亲。但如何通知呢?当时卫老先生以为自己爱子快升神父了,颇觉自矜自得,不惮其烦地想出许多计划,为儿子将来的事业,助一臂之力。德奥芬确切地明了这一层。虽然他深深地了解父亲,为人慷慨又豪爽;但是,他也知道,倘若把入会的事向父亲提出,则无异向父亲放出一只毒箭,去射伤他的心窝,而使他一切的期望,归于烟消雾散了。这对于为人子者,又未免太残忍了吧!德奥芬不禁踌躇起来。然而,一支无形的巨臂又好似在压迫着他,要他向家人披露这项消息,于是他振作了精神,鼓起了勇气,给父亲写了下面这封长信:

    最亲爱的父亲:

    自从我忝膺五品那天,您来作我献身天主的见证以来,直到今天,已匆匆一个多月了。那时,您亲手把我当作祭品,放上天主的祭坛,啊,那实在是一次凄惨动人的奉献!而吾主无限的仁慈,竟乐意地搂收了它。从此以后,光阴如闪电般地驰过,刹那间已是几十天了。自来天主掌管人心,要东便东,要西便西,我们只好依从。近来,天主使用强力,向我说话,他说道:我儿,你来追随我吧,一点也不用害怕;不错,你尚年幼,懦弱无能,可是,我是全能的天主。来吧!我常同你在一块儿!’我,除了天主的圣意以外,还可能有别的意愿吗?

    最慈爱的父亲,您明白了我的意思吗?昔日,天主对亚巴郎说道:你带着你的独生子,你所爱的依撒格,往摩黎雅地方去,在我给你所指示的山上,将他献为全燔祭。’亚巴郎毫不迟疑,毫无怨怼地,即刻服从了,而他这绝对服从的精神,正大中天主的慈怀。爸爸,现在料想您已明白了我的意思吧!我,您所钟爱的孩子在这里,请您瞧瞧吧!我既无冷酷之笔,给您写不出无情的真理。从来我对您坦坦白白,您我之间,毫无隐晦,那么,这一次就让我向您坦白吧!天主在召叫我,是的,这是他的呼声!!盼望您也能同我一样说:天主在召叫我。爸爸,您赞同您的儿子当一名传教士吧!

    可怜的父亲,话已说定了——是巴黎外方传教会。祝祷天主,赐给您毅勇,勿使人性的脆弱昏迷了您的理智;盼望您持起那尊接受母亲最后喘息的苦像,向他屈膝膜拜说:‘我的天主,我完全同意,甘愿承行您的圣旨,阿们。’

    啊,爸爸,求您宽恕我,因为我亲手给予您这个严重的打击!人们会向您说,我是个忤逆不孝、辜恩负义的儿子,或许有说得更甚于此者;然而,可爱的爸爸,您绝不会这样想。我知道,您心胸阔达,深深地饮了真宗教信仰的活泉。我既然使父亲的慈心悲伤,我自己的心也就随着悲伤沉重了。这次吾主向我们要求的牺牲,其艰乎哉!其难乎哉!啊,吾主耶酥,就您既然如是要求,我俯首应诺,爸爸必定也甘心应诺。

    勉励吧!亲爱的爸爸,勉励吧!拳拳服膺我们的天主,忠信依恃我们天上的慈母。爸爸,彼此代祷吧!我谨跪于您的膝前,求您祝福您的孩子!耿耿予怀,专此布复,敬请万福金安,并乞主佑。

   

小儿芬谨禀          一八五一年二月七日

这封信寄到了卫家,对于卫先生无异是一个晴天霹雳;可是它凶而不猛,打击虽重,却并不曾打倒先生,因为他是个豁达大度的公教信徒。因为他给予德奥芬的答复是绝对同意。这种高尚的德行,诚可和他儿子媲美。

    一天.一个朋友来安慰卫先生,向卫先生说,德奥芬进入外方传教会,必定经过上峰的考虑才许可了的;并劝慰卫先生自可放心等等。卫先生却慷慨激昂地说道:假如学校里的校长,家庭里的家长,都来阻止青年学子,不许他们入会修道,则吾主耶稣基督所说的,天主福音将遍传普世的预言又怎能实现呢?”卫先生的个性便是如此的坦白忠实,而且又是如此的慷慨大方。如果读者念了下面他给小儿的回信,将益信此言之不谬了。

    “芬儿知悉!你的来信惹起了我多少的感伤,现在我不愿给你详述,我想在你给予我这打击之先,必定经过一番考虑了吧!你说这是一件重大的牺牲,诚哉斯言!你领受了五品,我并不感到如何的难受,相反地,这使我对你抱有莫大的期望,感到非常的满足。如今呢,一切都变了!我一切的计划都被打破了。这就是所谓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常自喜自幸地想,不久之后,你会在附近当个本堂司铎;那么,我可以把家务交给亨利料理,我自己则寄身于你的篱下,和你一起恬静地度过我的残年,待我死后,盼望你能阖上我的眼睛。这是多么的幸福啊!然而可惜它们尽成了些破灭的幻想。

    芬儿,你的志愿既然如此的高尚神圣,我又怎能改变它呢?我不愿谴责你,使你伤心难过;我见你这样年轻,竟能一往直前,想自己一定能达到理想的目的,这使我也感到满足了。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觉得天主确确实实地召叫了你,那么,我也要说:主啊,我毫不迟疑地服从您的圣意!祝望你一帆风顺,毫无阻碍地前进;不用顾忌你这可怜的老父,让他终日愁苦吧!更不用留念你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让它萧条下去吧!够了。我知道掌犁耕田的农夫,目不反顾,我也知道,抛弃了双亲,追随吾主的人们,将获得永远的报酬,个中理由,是无可置答的了……芬儿,为了软弱人性的作祟,我不能及早给你答复。今天,我的心稍微安静了些,于是匆匆作复,以满全你的宿愿。你要求我同意,那么,现在就无条件地给予你吧!至于说到我的祝福,我的孩子呀!为父亲的还能拒绝吗?你知道,我的心完全是属于你们的,你们可以常常依赖我。只要足以令你们快乐的事,无论任何牺牲,我也感到同样的快乐。其实,我牺牲并不是从今日开始,当你们发蒙入学时,你们离去了,而我的牺牲也就有了开端,事到如今,牺牲只量频频地增加,何时方能停止呢?那只有天主知道。好吧!现在,我只有抛弃自己,把一切都托付给天主的照顾。你既然把我比作圣祖亚巴郎,那么,好天主可能大动慈心,而交还我那心爱的依撒格吧!

    你阅读此信后,勿容过于悲戚。芬儿,在这封信里,不能将我的心情完全表达出来,你自己去心领神会吧!盼望天主在这次重大的考验之中,坚定我们。你梅姐本来早已知悉了你的志愿,不过她以为时期尚远,不会就在眉睫,而你却说时候已经到了,故此,你这次突如其来的报告,令她心痛欲裂……亨利也觉察了,家中发生了意外的变故;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告诉他什么。可怜的小欧色柏是你亲手教导的,现在也要失掉他的模范和指导吗?我作如是说法,请原谅——原谅你这个可怜的老父,他如果不能和自己的子女同处共居,又怎能单独活命呢?我说得太远了,或许要令你悲痛,要使你感伤,盼望你不会如此吧!

芬儿,你放心吧!对于你的要求,我甘心同意,我无条件地首肯。你安心前进吧!不必挂念我。天主的慈手处处都在,他必定要辅助我。我对你说不上心头爱,就让我和你亲切地拥抱一次。祝好!

 

父字          一八五一年二月十二日于圣绿蒲城。

 

    卫先生的回信,不仅毫无愤怨之词,而且充沛着爱情和祝福。我们未来的传教士,自可毫无牵挂,箭直地飞往巴黎外方传教会院去了。这时候的德奥芬,快乐极了,从他写给梅兰妮的信,我们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心情——

    我亲爱的姐姐!捧读你的来信,不禁令我潸然泪下。是的,我很明了,那封家信给家人尤其是给你——我至爱的姐姐,带去了莫大的悲哀;可是你不曾想到,要我亲自把那杯苦酒授给你们喝,能不叫我流出血泪来吗?谁比我更挂虑家庭呢?此生此世,只有家庭才是我福乐的中心!然而,天意难测:从前,天主以最亲切的爱情联系着我们,而今又把我们分别离散了。啊,这实在是一场天人之战,是我与本性之爱的一场大搏斗!感谢天主他向我要求牺牲,同时也赐给了我完成这项牺牲的毅力。不但如此,他更赏我勇气倍增,把这一杯苦爵亲手送给我所钟爱的人们。我之所以不揣冒昧,毅然决然地做了这事,是因为我完全了解你们;在我的内心里,充满着绝对的信任和期望,而这种期望,并没有变成泡影。如今我只好崇拜天主的仁慈,在这次凶险斗争中,他亲切地领导了我,千秋万世兮,,我要永远赞颂他的圣名!

    难道家庭关系不是神圣的吗?难道家庭的快乐不是得天主祝福的吗?难道天主禁止我们的心灵沉醉于家庭的快乐中,为了惩罚我们,才把它们一笔勾销了吗?难道我们都神经失常了吗?!绝不!让世俗之子去胡思乱想好了。我们是有圣宠的光明之子,我们曾获得了升天的诺言。可怜的世俗和它的金科玉律,在许久以前,天主就已判决了它们的最后命运。吁,吾主天主,您的思想与我的不同,您所行的道路,世俗之子是不得而知的。

    你瞧,亲爱的梅姐,到如今天主怎样待承了我们:我们有一位贤淑的母亲,然而正当我们刚刚踏进人生的时候,她却溘然长逝了。我们哀悼她的死亡,不知你尚记得否?可是,天主的仁慈无涯,他怜恤了我们这一群失恃的孤儿,他赏赐你特别的力量和智慧,毅然代替了母亲的职位,来管理家务。现在,另一项牺牲又临到了我们的头上。我可爱的好姐姐,你本来早就以身献主,且愿意整个地奉献给他,可是,天主对于你的善意和谦虚,已感到满意了,他没有叫你完成这项牺牲,却已经领受了你的盛情。现在,天主竟看中了你这可怜的小弟弟,他引导着我,走向他为我们开辟的大道。啊,圣宠的玄妙!啊,天主圣善的深渊,天主仁慈的厚道!为完成他的伟业,他不需要人为的工具;他往往选拔最卑微,最懦弱的人们,去创办他的工程。我虽不才,居然忝膺了传教士的使命……。至爱的梅姐,请同我歌颂无限美好的天主吧!惟愿普天率土,又从而和之,来表达我们的谢忱,来表现我们的欢欣。你瞧,吾主是多么爱慕我们,他那圣宠的恩露,如时雨下降,来滋润我们的心田。是的,另一次牺牲已临到我们的头上,可是吾主为使他所亲爱的人们更配厥德,不是常常考验他们吗?那么,我们为何不甘心接受这一次试验呢?十在字架既然压上了我们的肩头,我们就感谢天主,勇敢地肩负起它来吧!我们的苦泪,是免不了要倾流的,让我们把苦泪献给天主吧!纷丝尘世,亦不过涕泣之谷而已!耶稣不是说过:哀恸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受安慰?是以,我们虽暂相别,亦不过形骸之隔;思想界是是没有空间距离的,那么,我们往后心灵的联系,自可较前愈加密切了。日后到天堂,我们必有重聚的一天,是的,那时节,我们都要欢聚一堂了!我们忠信地依赖天主吧,我们壮烈地为他牺牲吧!梅姐,今后尚有亨利同你在一起,天主也必定照料可怜的小欧色柏。我们祈祷,依赖,期望吧!在耶稣和圣母的圣心内,我们彼此常保持着联系……现在,我应该给父亲写句话了。姐姐,我是父亲的儿子。你不知道我感到多么的自豪!我切望自己能投入他的怀抱,贴近他的心旁……。爸爸,您有绝大的勇敢,您有坚强的信德,您有火焰一般的爱德——这都足以使天主赏心乐意——您的芬儿,正是为了这一点,才愿离乡背井,去宣传基督的福音。亲爱的爸爸,谨将我为吾主而拯救的人灵,完全呈献给您,由您再转献于天主座前。日后到天庭,他们将成为您的荣冠和光圈。

    我将别您远去了,总以不能恪尽孝道为疚心;我谨将您托付于一位慰劳天使——一位可爱的护守天使——梅兰妮。待您旅程既满,安息主怀的时候,梅兰妮将给您缕述那远在异域传教,餐风饮露的游子的事业;她将阖上您的眼睛,她将跪在您的病榻前,为您祈祷诵经。那时,您必定要祝福她,也要祝福您的芬儿。唉,我为何谈起死亡来了呢?啊,伏求天主,恩赐您延年益寿,作您这一群儿女的欢欣和护佑!待我日后远在天涯,我将拜读您的训谕,不时收到关于家庭的消息,啊,那将是何等的欣慰!在我起程之前,我希望能返家一行,同你们小住一两星期,共享天伦之乐,互叙衷心之曲。返家在即,不多赘了,余容面叙吧!属此,敬祝福安!”

    二月十五那天,正是星期六,我们的小传教士束装归里了。他特意取道巴地雷,俾能先和亨利弟弟晤面,然后,再一同返家拜见父亲。从德奥芬写给他两个弟弟的一封短笺内,我们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是如何的紧张:他写道:弟弟,直到我们见面时为止,恳请你们每天为我诵念至仁哉,庶几我能托赖圣母的转求,获得一件重大的恩宠。至于个中的原因,在不久之后,你们定会完全明了的,不用预先在此说明。”可是,这两个尚不识世故的孩子。又怎能推测事实的真相呢?这时候亨利已经十八岁了,他阅读德奥芬的来函后,立刻意识到他哥哥将采取的步骤,是十分严重的。至于小欧色柏呢?直到第二天,德奥芬叫他请假返家,他才恍然大悟。这次大家能回家团聚,使他不禁心花怒放,而且这是最后的欢聚,其意味自然是更加深长了。

    我们不难相想象到,这些日子对卫家是多么的凄凉,而德奥芬更是苦不堪言!一方面,他对家人应表示亲爱温存,另一方面,他也不能不坚心定志,准备和他们泣别。他当时的心情,几乎不能抑制了,不过他仍不断地勉励自己,勇敢地和自己搏斗,使自己的心能够安静下来,自始至终,他显得非常镇静。

    父子见面时的情景,诚非笔墨所能描绘。他们紧紧地拥抱着,没有眼泪,也没有叹息,隔了一会,只听得芬儿!”“阿爸!”这简短的两句话,说尽了他们的心情,两心的交流,只能意会,不可以言传。

    在这凄风苦雨的两周内,悲剧是不断地重演。到了黄昏以后,吃罢了晚餐,大家围炉呆坐,没有丝毫的声息,室内如同死一般的沉寂。卫先生一言不发,只要能紧握着德奥芬的手,他已感到十分满足了。这时,我们未来的传教士,尽力安慰他们,给他们说笑话,讲故事,或者谈论些有关传教区域的事情。有一次德奥芬提及了中国的教务。梅兰妮和两个小弟弟都十分激动,竟要求和德奥芬同赴远东传教。他们为了要分任德奥芬的传教工作,想出了千千万万的方法。卫先生静听着他们谈论传教事业,忽然间,他激昂地道:我呢?难道我将被你们遗弃,如同那可怜的老渔翁载伯德一样。独自坐在船梢,来修补我的破网吗?我愿比他更胜一筹,我也和你们同去!”实在,他曾屡次告诉过德奥芬:除了教养儿女的职责在羁绊着他以外,别无拘束了。他只恳求天主假之以年,俾能把他的儿女抚育成人,然后便可以高唱西默盎的老调了:求我主宰,履尔所示。放尔仆人,安然谢世”!

    日子过得飞快,每天晚上都是在愁上添愁,因为过了一天,别离的时候就逼近一天。梅兰妮的心情,最感紧张了。每天晚上,她必挨到最后,以和德奥芬行最后的一个亲吻礼,说最后的一句话。他们往往觉着话有千万,而时不我与之憾;在离别的前夕,他们竟不想就寝了。梅兰妮替他的弟弟准备行装,而德奥芬忧心如焚,呆坐在她的身旁,向她缕述着一些亲爱的事情。十年以后,德奥芬已是外方的传教士了,他回忆起当晚的情景,犹觉安慰之至,纵是身为囚徒,亦能勇气倍增。在他以身殉道的前两天,他还感慨地给梅姐写道:“还记得在一八五一年二月二十六日的晚上,我们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夜。在世界上,这是我和你们团聚的最后一夜。我们彼此鼓励,又互相安慰。唉,这神圣的一夕谈话,正好像重演了当日圣本笃和他的妹妹深夜聚谈的一幕啊”!

    离别的日子,终于来临了。清晨阖家进堂与祭,恭领圣体,俾能获得超性的神力。德奥芬上台辅祭,其热心自不待言,我们称他是热心的修士,倒不如称他为纯洁的天使。弥撒毕,他去辞别亲友,为了掩饰自己的悲戚,他特意装出欢欣活泼的样子,有时他还勉强和他们扯几句笑话;但后来,德奥芬自己承认,当时他心里的悲苦几乎使他窒息了。最使他饮泣伤痛的,,一却是往坟场扫墓,他钟爱的妈妈便无言地在躺在那里。他想到母亲临死时,他身在异乡,没有获得她最后的祝福;而殓葬时,他也不会回家。啊,“歙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这令他要永痛无穷了!德奥芬触绪萦怀,几乎使他不忍离去。这一次的扫墓,却也给予他不少安慰,嗣后他偶而提及了,就不禁感激涕零呢!

    离别典礼定于晚上九时举行。德奥芬选择了黑夜,是为了要避开那群一往情深的朋友的麻烦;他只容许亨利和他的一位老友,用马车送他到巴地雷,然后独自乘搭夜车。这天晚上用餐较早,而本村的老主任司铎也被邀入座。席间,德奥芬显得十分超然,十分愉快,使这最后的一餐,显得兴高采烈。可是,待至席终,卫先生的庀句感伤之辞,却又召回了无名的凄凉,令阖家再度坠入沉闷之渊。席散了,离别的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了。照例,公念玫瑰经,然后再诵念一章《师主篇》,最后公诵夜课经。除了德奥芬以外,无一人有领经的勇气——他们的心怀已充满了悲哀——德奥芬朗诵着祷词,而家人们的抽咽之声,也随着激增了。“情在人前犹可抑,惟在主前莫能御”!德奥芬勉强地领完了夜课经以后,便直赴父亲面前,对父亲说道:时候到了,我们不能不离别,爸爸,您不祝福您的孩子吗?您不祝福您的小德奥芬吗?”说着,他跪于父亲的足前伸手抱住父亲的双膝。可怜的老父举目向天。手扬起来,以嘶哑声调,在他芬儿的前额上画一个十字圣号说:亲爱的芬儿,你领受乃父的祝福吧!我把你当作牺牲,奉献给我们的上主。愿你永远是幸福的,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们。

德奥芬站了起来,又跪在本村的老主任司铎前,祈求他的祝福;以后与家人行亲吻礼,这原是他每晚临睡以前必须行的,然而这却是最后的一次了!亨利跑出去瞧瞧马车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小欧色柏投身于他大哥的怀里,欷觑地啜泣着:他那嫩弱的心灵,似乎快要爆炸了。梅兰妮正和他行亲吻礼,已经泣不成声了,凄凄地向他说:“只有这一次了!”说着,她倒在靠椅上,几乎晕厥过去。可怜的父亲受了过度的伤痛,斜靠在他老友——主任司铎的臂间,简直不能动弹了。勇敢吧!要慷慨地牺牲,要大方地牺牲!“可怜的传教士喃喃越祗磊磊i孺骄码再甄乒乔再面疆再荇蕞后一次亲吻礼,喃喃地低语着。他和半晕厥了的姐姐再行最后一次亲吻礼,便披起大衣,戴上礼帽,迅速地跳上马车了。几个朋友和邻居都前来握别。他握着他们的手说道:再会吧!再会吧!我们到天堂上再会吧!”辚辚的马车在滚动了,它箭直地向巴地雷驰骋着。牺牲已经过去了,虽然先生也爱惜其余的子女,但他总不免要想道:“在我的家园里,我已经失掉了一朵最艳丽的玫瑰。我还有什么可说呢?”因为不忍离开,稍稍耽搁了五分钟,竟没有赶上巴地雷的夜车。德奥芬以为辛酸的离别是过去了,不料现在又碰着这意外的留难。火车既然开走了,当然无法赶上,他们只有等候次晨六点的早车。早车到了,亨利送他哥哥上车,一切布置好了以后,他才离去。德奥芬望着他弟弟的背影消失了,便情不自禁地抱头痛泣起来。只有尽情地痛哭一场,用那滂沱的眼泪来洗涤自己,来安慰自己。

第五章 修会的剪影
 

    离家后的第四天,德奥芬由波亚叠起程,向他的目的地——巴黎进发,当天便到了巴黎外方传教会院。德奥芬给他的姐姐写道:我毕竟是进入会院了。我一踏进院门,同学们即前来寒暄问安,大家亲亲切切,我如同蒙受了一阵雨露甘霖。一个同学扛起了我的行李箱,引我到一间小房里;另一位同学则代我把行李解开;第三位同学则为我整理床褥,并指示给我安放杂物的地点;第四位同学则领我将全院参观了一遭,然后拜见院长神父,后来再伴我到花园里散步。不到半小时,我竟感到自己已经深切地认识了他们。啊!他们对我如此的欢迎,我这颗郁郁寡欢的心,已感到无上的慰藉。本院圣洁的热情和爱德,实在是无可比拟的,同学们待人温存和蔼,简直令我感到置身于家庭之中哩!”

    这种亲切相爱的精神,乃是巴黎外方传教会院的特征。本会的神长们,小心翼翼地教育青年,培养这种超性神火,而使之能温光焕发,辐射到教外区域的每个角落。在一座大城市的中心区,在一个放浪形骸,肉欲横流,万恶丛生的花花世界里,这一群有为的青年,竟觅得了恬静的寓所,虽不如苦修院那般幽静,但毕竟已是不易得到了。在这个大家庭内,每人都在勉励自己,来作一个最会体贴别人、爱护别人的兄弟;天主圣神也似乎特别钟爱这种互相谅解,彼此相爱的精神,而以他宝贵的七大恩惠,授给这一群未来的传教使徒。这是学校中的模范——因为它是吾主的——圣爱的学校。

在这里,德奥芬感到无限的快乐;不过,在他度这新生命的伊始,总免不了还含有几分辛酸——几分背乡离亲的辛酸。   

    德奥芬给他父亲写道:我们住在这里,有如一个大家庭,我们只有一个意志,一个目标;我们没有什么悬念,也没有什么烦恼;倘使您能在我的左右,则我可以了无所顾,毫无所求了。亲爱的爸爸,您对我念念不忘,关怀之至,这是我非常感激的;现在我又要责怪您了,您还容许我吗?难道我不和从前一样,仍旧是天主的孩儿吗?不是爸爸亲手将我献给天主了吗?天主照顾空中的飞鸟,滋养地上的花卉,那么,我无论走往天涯海角,天主岂有不照应之理么?我时常怀念着您呀!有时我竟抑制不住自己了;失掉了您,为我是多大的痛苦呀!不过,爱情会忍受一切,会委顺一切;我们愈能超脱世界,则对天堂的思念也愈益活泼起来。所需要的只是更大的委顺,和对天主更热切的信赖!稍稍忍耐一下,终期便会来临了;那时我们会感到,过去了的岁月算不得什么;转瞬之间,又是我们重逢的时候。那时,我们的一切,无论其为本为利,都要获得丰富的酬报。啊!基督徒的至望,何其美丽辉煌!她能满足人类的欲望,纵然只有一天的生命,也能获得永远的福乐!”

    德奥芬对来世的超性观念,为家人不能立刻发生什么效应,这从他们的来函里已经很明晰地表示出来了。德奥芬的离别,使他们感到空虚;而失掉了他,又令他们觉得失望。故此,在这个时期内,德奥芬的回信总是温柔可爱,以安慰他们,并疗治他们心底的创伤。他给亨利写道:亲爱的弟弟!你的来信令我感动极了,知悉你想念我太切——以致期望和我形影相随才好;同样地,我也正思念着你呀!我的思想似乎插翅飞到家中的客厅,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们都共聚一堂;我还依稀地记得,我坐在梅姐的身旁,大家畅叙着千万的往事,回忆着孩提时代的种种。不过,这是天主的圣意,我们要各自分离。惟愿上主的旨意,永受赞美!总而言之,我们的生命之孤舟,不是驶往同一的港湾吗?待我们同登彼岸时,还有什么家庭分离之可言呢?不只如此,来日到天庭,还要重见我们的至亲哩!弟弟,你还记得吗?在我离家的前夕,我们曾往坟场凭吊——那还是你提醒我的呢?——在那里,我们为逝世了的母亲祈祷,大家相对而哭,此情此景,犹历历在目呢?忍耐吧!不久以后,我们便要到她那儿去,永远和她住在一起;一想到这里,更加强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光明看似乎长久,其实,刹那间便要过去了。

    德奥芬又给他梅姐写道:梅姐!你的来函,我念一遍,便好像已经念了廿遍的一般,你所说的一字一句,都钻进了我的心坎,因为我二人实为一人。不是吗?我们有着同样的感情,同样的嗜好,同样的期望,同样的目标。实在,我们是一个,我们二人相依为命,相守以生;可是,我们又为何分离了呢?或许是天主愿意我们能够永远地聚合吧!从前你不是说过吗?亲爱的梅兰妮,倘若我们在一块儿,我们会忙于世间尘俗之事,琐琐无休了;蔽此天主把我们分离了,使我们的灵魂受到了千磨万炼,然后飞向那遥遥的天边,长虚而短叹兮,翱翔于云表之间。某圣人曾说过:人生无苦,则易忘天乡;些世无悲,则乐不思蜀矣!’这话委实有几分真理,吾姐以为如何?”

给小欧色柏,德奥芬也写了一封怜爱备至的短笺:亲爱的小弟弟!你一定想象不到,你的来信会给我多大的喜乐,你那温柔可爱的心,我是非常了解的;你能与自己的痛苦奋斗,毫不给它留情,毫不给它让步,这令我是如何的欣慰呢?你将自己托付于圣母的慈怀,如赤子之于母亲一般,这是很好的事情。当我们寂寞和失意的时候,能将自己奉献给我们天上的慈母,心中又是如何的安慰呢!亲爱的弟弟,愿圣母作你的护佑!在我们的修院中,圣母也受到极大的光荣和敬礼;同学们对圣母的孺慕之情,都是有增无减。弟弟,在你困苦艰难时,别忘了迅速地投奔圣母,请她将你一切的苦难转呈吾主耶稣;那么,你就可以百事不管,让他们替你照料一切。如此,则你已是千妥万安,上无愧于天,中无惧于人,而下也不怕乎鬼了。既如此,则你可以优游于圣道之中,阔步于生命之途,一直达到我们久已渴慕的真家乡为止。

倘使读者仔细地念了我们所叙述的一切,则必不会惊奇,德奥芬不仅使修院同学们倾心,而且在全德的康庄大道上,他也大步地迈进。他的谦逊和诚朴,掩饰了他灵魂的美丽,然而却瞒不过他贤明的院长和神师。在同学之中,有两位——泰勒和翟烈——博得了他的爱情。为了要避免爱情过于本性化,他们同意了,大家要彼此攻过述心,以期把亲切的友谊,权作登天的工具。德奥芬很谨慎地遵守约言,假使他的言语不符合这极度的谦虚和极度温和的标准,他便以为自己违反了约法,罪大恶极。只要轮到了他,他便自讼自承,屡次把自己的小毛病言过其实,以致他竟坦白地承认,自己没有传教的资格,不配列入传教士之林,于是他恳求同学们为他代祷,求天主赏赐他回头改过的大恩。有一次,在圣母得胜大殿里,他竟公开地作如是表示。其谦虚如此,而其严肃亦如此。

巴黎有一位热心太太,专为德奥芬制作各样圣堂用品,以备他将来传教之所需。德奥芬给她写信道:“敬爱的太太!我是否往远东去传教,至今尚未决定。老实说,我不配作传教士,这并不是说,我有了别的企图,相反地,我传教的志愿较往昔犹为炽热;可是,所谓的志愿,亦不过志愿而已,它不能由我决定作主。但我所愿者,亦不过是承行天主的旨意。万一上峰不以为然,以为我不配善度传教生活,而不愿遣发我去传教,希望太太不要因此难过,因为你并非为我,却是为天主而工作;如果我不能享用你的赠品,你在别处绝不难找到代替我用的人们。倘使我曾设想,你是为了我而工作的话,则为了要设法图塑你的恩情和热诚,我必陷于最大的苦恼之中。感谢天主,我深切地知道,你是为天主而劳碌——你把自己的生命贡献给了他。在天堂里,他已给你预备了一顶荣冠,而你和外方传教会合作的功勋,亦必是这顶荣冠上一朵最灿烂的鲜花。啊!在那公义之主犒赏万民的时候,假使我能够听到你的芳名,又能见你领受犒赏,则我之喜乐为何如?假使我能见你进入光明之都,踏上那圣爱的乐土,——在那里我们伟大的救主耶稣,有我们慈爱的圣母,有天使,有圣人——则我可以高声应道:心焉祝之,阿们。”

一八五一年的圣诞节德奥芬将被祝圣为六品修士。在升品以前,照例举行退省神功一周。关于这次退省,他曾以愉快的心情写道:星期日的傍晚,我们便开始退省了,直到下星期六为止,我们常能躲在祭坛的荫影之下,不分心,不劳神,把自己沉浸在思念天主的海洋里。啊,好一个祈祷默想的良机!好一个圣善快乐的佳时!我情不自禁地想着,这好似三春的美景:皎洁的天空,一碧万倾;万物都在发芽滋长,互相峥嵘。或者,它又好似一座坟场,穆穆清清,是一片彻底的安静。……啊,退省,它的好处,比我所形容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因为它使我们开始度天堂的生活,使天主与世人交往,它更举拔世人和天主结合!啊,朋友,请看!天主赐给他的受造之物的喜乐,何其伟大啊!”

 到了升品的时候,德奥芬又写道:升品的礼节十分隆重,十分堂皇,巴黎的各会院团体都有会士参加,在我身旁跪着的,有纳匝肋会士、道明会士、方济各会士、遣使会士、爱尔兰人以及黑人等,真是不一而足。他们中,我一个也不认识,然而,我的心却不期然而然地倾慕他们,同情他们。是的,我应该这样,因为我们是同父之子,同主之仆,而且还是同君之臣呢!同一的目标,把我们结合了;同样的圣宠,把我们祝圣了,我们共同称天主为父,我们一齐呼玛利亚为母。我们就如亲兄弟一般,互相行平安之吻:啊,我感到快乐莫名!”

奥德芬对于圣教会的音乐很感兴趣,尤其是对于古雅的圣歌和颂词。他曾经这样写道:圣教会的圣歌,对我常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每每令我销魂荡魄!我听了,还想再听;我唱了,还想再唱;因为它们是人类在涕泣之谷的哀祷,是圣教会信望爱三德的呼声,祝祷天主,赏赐我本国的人民,重归于信德的康庄大道,偕我祖先,共唱那旧日的信仰之歌!而今,国人只顾及政治,只从事革命;可诅咒的煽动者,他们竟将人民的信望之德,一扫而空,又将人民的安宁,剥夺净尽。从前,法国人民是多么安宁,是多么快乐;如今呢,真是已矣乎,不堪回首了!我们怨天吗?尤人吗?不,绝不,我们并不报怨谁,惟愿天主怜悯我们吧!”

 德奥芬的博闻广见,并不限于会院之内的一切,好几次,他曾出外观光过巴黎的大世界。关于这座华丽的花都,他曾给亨利写道:“我们住在巴黎市区的中心,这里是罪恶与道德对垒的渊薮:——有着最污浊最堕落的罪行,同时也有着最高尚最神圣的道德。密屯是我们的乡间别墅,距巴黎约有六里之遥。我从那里遄返巴黎时,总要经过‘波乐’——这是一所美丽的公园:平滑的车道和人行道,纵横交错,过了一条又一条;两旁载着花木,绿荫成林,香花缤纷。道路的游客,三五成群,有徒步的,有坐车的,也有骑马的。走过了公园,便是天星关,巍峨的凯旋门,也耸立在这里。再往前走,便是雍和大道了:大道的两旁都栽着树木,两旁尽是华厦高耸,别墅林立,望去诚觉堂皇美丽!这里肩摩毂击,犹有甚于波乐公园者;不过,大半都是些闲游浪荡,寻欢取乐之流而已。他们寻得了快乐吗?是的,那些终日无所事事,放浪形骸的人们,或者以为如此;可是,他们获得了真正的幸福吗?不,绝不,真正的幸福,只有在家庭里可以找到——只有在敬畏天主的家庭里,才找得到相亲相爱的温暖,才寻得着互惠互助的快乐。人民大众是现代社会大声疾呼的口号,而所谓的兄弟主义,在各处大书而书起来。所谓家庭生活意识在花都巴黎早已被人抛弃了。倘使我不怕激怒那些好人的话,我真要说,巴黎非它,不过是一座混乱的犬舞台,一堆庞杂的垃圾而已。在这里没有什么了解,没有什么同情,更谈不上什么礼貌和尊敬。为了解所谓‘兄弟主义’的真谛,用不着大吹大擂,也用不着在墙壁上大书特书,而应该刻它在心版之上。在人世的交际中,只有互惠主义最美妙,它能使我们与天主伟大的圣爱结合,又能与舍生救赎我们的主耶稣,互通声气。如果人人都作如是想法,则人间彼此的和谐,必定能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德奥芬又给他的幼弟欧色柏写道:弟弟,你要我给你描写巴黎么?好吧!让我们就从俄陵火车站出发——这是从波亚叠到巴黎的最后一站。出了车站,便是新江码头,范围狭隘,水渠干涸,江水肮脏,奇臭迫人;较之我们图江的水,真是不如远甚!……再往前进、便是杜莱里公园,假使它没有那可资观赏的物品和如林的石像,我定要比之为卢森堡公园了。现在,我们已走入巴黎世界的中心区了!华丽的大厦,陪衬着光艳的门面;花花的公子哥儿,挟着窈窕的女郎——她们昂首谦让,学学普通常识才好!在这里,人人只知道逍遥自在:或上博物院,或进陈列馆;或游乔旦万牲园,或逛波乐丛林岗,其惟一目的,也不过摇摇摆摆,观赏观赏而已。在这些地方,奶妈很多;滑稽的猴子,在铁笼里卖弄戏法;袅袅的喷泉,在池沼中拖衣飞舞;而那些江湖老,则更加厚其脸皮,为博得他人的一笑……凡此种种,亦不过为了赚钱营生罢了!天晚了,有的人往戏院或舞厅里去一趟,有的人若不是在冰室里咽雪糕,便是在茶馆里喝咖啡。煤汽灯照耀通宵,待至旭日东升,巴黎区的人们方才上床就寝。光阴之为何物,我想只有基督徒才会明白了,世俗之子绝摸不清它的底细。这便是巴黎市的生活,这便是世人感到满足的快乐生活。坦白地告诉你,这一切的事物,真令我嫌恶极了,讨厌极了!可怜的人类,一旦离弃了万美之源的天主,则不知将堕入怎样的境界,而演出多少的滑稽剧来。这一类的事,巴黎多得不可胜言。有的摆出一副哲学家的架子,有的却又装做一位诗人的模样;这一个自称有音乐的嗜好,那一位却自命为绘画能手。巴黎人又好谈政治,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不懂得政治实为何物。你若能够耐心倾听他们的‘伟论’则你谦虚的工夫,必定已经做到家了。嘿,弟弟,当我和这种人周旋了一天半日之后,再回到会院里时,我所感到的愉快,是你所料想不到的!我喜爱它那幽静宁谧的走廊,我喜爱它那悠和清静的小房,可供我读书,可供我默想;我喜爱散心时的愉快,我赞赏同窗的爱德。我喜欢圣堂里的肃穆,我爱追忆会院里的历史。每一天,好像都有一种不可形容,难以描模的东西,在这里给我们讲述传教事业,给我们标榜殉道的忠烈……‘有一天,我曾往凡尔赛宫一游。在那儿,我看见了无数的堡垒,毗连的大花园,以及许多的猎苑,但我对它们一点也不感兴趣。那时,我不禁暗自想道:休矣!这一切的事物,便是人类所能创造的豪华,便是人类所能自傲的浮夸?啊,这未免太令我失望了吧!唉,一切世事的凋零,亦不过如此而已……你问及我这里的古迹便是人一切世名胜如何?科学的发明如何?以及气球的改进又如何?嘿,说来也好笑,对于气球这玩意儿,我想巴黎小姐们的本身,便是一种极好的参考品:她们圆裙滚滚,不是很像一个大气球么?我相信,这种有伤大雅的事体,即令在原始时代,一定也会被人非笑摈弃的。至于科学,我想,倘使人们肯把自己发明的光荣,归功于天主,则其工作或者可邀天福;然而可惜得很,我们在这里所见所闻的,不过是物质主义而已,自然论而已!恳祈天主,拯救拯救他们吧!……假使你会来此一游,你一定也和我一样,对此地的放荡无羁,对这里无止境的喧嚣,以及对市面上的奔驰号叫,感到恼怒,感到厌烦。唉!这些漫长的街道,真令我讨厌极了。它们好像是漫无止境似的,使我的脚走乏了,眼也看倦了,耳也听厌了;因为在这里世俗为王,只有它的见解才算得至高无上;人生的目的,依它看来,不过行乐耳!’‘行乐耳!’但是,在这座大都市里,善人并非绝迹,善人倒也不乏,不过人们有眼看不见而已。善人常会逃避人的耳目,他们只愿天主了解,不求世人赏识。感谢天主,这样的善人正在有增无减呢!诚如伏尔泰学派酌先生们所说:啊,基督的精神,还没有寿终正寝!……

德奥芬还给他弟弟介绍了其他有关巴黎的风光。以后,他不禁感叹道:我漫无止境地给你介绍这许多的虚假浮华,又给你讲述了这许多如醉似痴的巴黎文化,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前几天,我曾往圣母得胜大殿一游,在那里参观了堂皇的装饰品——这是一八五二年元旦那天,路易拿破伦凯旋入殿时所用过的,其堂皇华丽,于此可想见一斑!参观了以后,最令我感动的,是想到那些世间所谓的大人物,也竟臣服于天主权威之下,也竟顶礼教会的荣誉之中。原来,惟有天主才是万美俱备的,也惟有他的伟业,才是尽善尽美的。伟人之所以伟大,因为他们善用了天赋,而又谦虚地把他们成功的光荣归于天主。的确,在公教国家的政府,需要教会的支持——因为教会的权威是至上的,是不能毁灭的。倘若没有她的辅助,公教政府是绝不能成立的,正如地上灰尘,一遇着狂风暴雨,便荡然无存了。

上面这一段观感,若站在公教国家的政治立场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一八四八年,法国的国民会议,闹得天翻地覆,使德奥芬感到异常痛心;及至他来到巴黎之后,便求得了上峰的许可,前赴议院听讲。事后,他给家人报告了他个人的观感。他似乎有先见之明,凡他所报告的种种,日后竟然都应验了。法国中枢的政见日呈黑暗,而一般舆论的抨击,也日趋激烈,终于在十二月二日那天,革命党发出了起义的宣言。这事件发生以后,德奥芬函告父亲道:“亲爱的爸爸!今早十点钟左右,巴黎被革命军围困了,而中央国民议会也就此解散了。”……在他述说了这事件的经过之后,他又感慨地写道:惟愿好天主,快来辅助我们,指导我们,都谋求他的光荣!我们要为祖国祈祷,并为整个的欧洲祈祷!这次的事变,我们早已预料到了,所以并未受到任何惊惧。这次的事变,何时结束?怎样结束?此刻尚难逆料。不过,人间之事,其成功既易,则其失败也速;惟有天主永在不变,让我们去投奔他吧!至于我们的将来怎样?我想,纵然世界毁灭了,我们仍旧能够安闲地躺在慈母圣教会的怀抱中。人间永垂丕朽的事业,据我看来,只有爱德和正义的事业,可以当之无愧。爱德和正义,都使我们抛弃世事,高举自己的思想和心情,款款地飞升到那无极的天庭。”

德奥芬又寄函给一位朋友道:如果法国欲挽狂澜于既倒的话,她必须衷心忏悔;不然天主会允许穷困的工人翻身起来,终有一天,他们将成为天主向法国人施行报复的工具。依我个人的见解,救国的当前急务,在乎我们自己重新做个完人。天主若见到我们已有忏悔的诚意,他必定要怜恤我们的祖国了。……直到现在,我还十分安全,这是可以告慰你的一点吧!我们本会在巴黎颇得人们另眼看待;巴黎的市区,人人都认识我们,待我们也十分和善。一八四八年二月间,是国王腓立比·路易逊位的前夕,我们的一群会士正经过爱丽塞营盘,在那里挤满了人山人海的群众:有的正在七嘴八舌,彼此商议着,怎样来收拾我们这一群学生;可是,大部分都这样喊道:‘饶了他们,让他们平安过去吧!他们是献身天主的传教士,将前赴中国去替主殉道哩!’经过他们如此一说,我们这一群可怜的传教士,便安然脱险了。

 十二月四号,我们几乎整天停留在波乐公园里。因为这时巴黎的战事已爆发了,一队装甲骑兵正向着巴黎市区挺进。市区里的工人都立在街道上,颇安静而有纪律,但群情却激昂万分;不过,对待我们却是彬彬有礼。第二天,有三位同学必须外出,途经他们筑有防御工事的街头,好几个兵士正荷着枪,站在那里守哨;旁边站着成群结队的所谓暴徒,他们都沉闷寡言,然而心中却充满了报复的怒火;兵士们叫那三位同学平安地过去,不仅丝毫没有留难他们,而且对他们十分有礼,十分客气哩!”

 革命党得胜以后,这场事变算告了一个段落,民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德奥芬充盈着满腔的热火,给他的代母写信说:“刚成立的新政府,对宗教十分友善,她甘愿给予教会一切正当的权利。只要这样继续下去,我想天主一定会降福我们这可怜而紊乱的法国,则社会秩序之重建,也或者有了一线希望。耶稣基督既然降生成人了,那么他那天主化的人性,就应作我们人事的向导;人民既自称基督的信徒,却又抛弃了对天主应尽的义务,而变成一个完全放纵的民族;如果她是教外民族,尚有情理可原,既是基督信徒,则其对天主的义务,自不能推委了。有些人,自以为能够高瞻远瞩,自以为对法国的前途,有较他人更大的贡献,这种人也真教人可恨!虽然在不久的将来,我便要远离祖国了,但是关于她幸福的消息,我仍旧时刻悬念着。惟愿天主,俯赐较为光明的一日,让我们大家心焉祝之!”写完了这一段之后,他另以一首最美妙的祷词,结束了他的报告:

吁嗟我天主,求您倾耳听:

尔民本识主,孺慕以真诚;

怎奈彼谩徒,忝作群民令,

误领入歧途,民乃二其心!

惟愿主降福,万众一条心,

矢忠奉事尔,永颂主光荣!”

第六章 最后的离别
 

德奥芬住在巴黎外方传教会院时所写的家书,在这里我们还想抄录几封。这些信都富有深厚的教训意味,尤其是他写给小欧色柏的几封信为然。如今抄录于下,我们认为对于那些有着同样境遇的人们,或者不无裨益吧!

当时,欧色柏刚进入牧栏山的预科修院;他正是十五岁的青年,心中怀着一种攀登铎品的坚决信念。在这种情况下。他给德奥芬修书,要求他指教自己,于是德奥芬给他回复道:亲爱的弟弟!现在你已到了为自己选择职业的年龄了。在你这样大的年龄时,人们都要开始为自己策划。在他们心中所有的信念,自然而然地也影响到他们的行为。在与人们应酬交际上,你将遭到许多偏见,遇着许多的奇思幻想,并且还要遇见不少是非倒置的事理。因为欧洲的社会日趋败坏,而他们的思想也就跟着误入歧途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古时无恶徒——其实‘天下乌鸦一般黑’,人之善恶,是不分古今的啊!不过,从前社会有根基,国家有国界,除了极少数的坏人以外,出轨越辙之事是很少的;那时有宗教作社会的中流砥柱,而天主也肯给予国家生命的活力,如同他赐给每人的生命一样。如今呢,这一切的保障都被人撤销了,或者被人忽视了。对于这些事,待你年龄稍长以后,你将会彻底地明了它们。

如今,你可以抚心自问:你的前程是什么?你愿意明了天主的圣意吗?那么,诚恳地、谦虚地、热切地祈祷吧!如此,则你应走的道路自然会光明起来,而你也就可以跟随天主在你心中所启示给你的了。间或听见人说‘我要去修道”,“我要去从军’,‘我要当地主’;不过他又加上一句:‘喔,这些学识为我的职业并不那么重要。’凡此种种都是那些懒虫的好理论呀!有人论及热心之道说:热心只是教士和修女们的善功。天主对我绝不会有如此这般的大期望;弟弟,你以为如何?以上所说的,都是那些凉血之人的高调,我希望你能自言自语地说:第一,我是一个人,是一个具有理智的动物,我之所以受造,是为了认识爱慕奉事天主,是为了光荣天主。我的身体属于他,智力属于他,心灵也属于他;将来要按着我的行为接受天主的裁判,并随着我是否与天主圣宠合作的程度,而受甚公正的赏罚。伏祈天主助佑我,我要善用自己的心身,竭尽我之所能,愈广主爱,愈显主荣!’

亲爱的欧色柏,所谓善生也者,亦不过衷心与圣宠合作,善自运用每人的天赋而已,除此以外,无其他途辙可循。所谓人生之道,一而已矣,大众的人生,原来都是一样的啊!

你或许要询问我吧:然则,天主向我要求的是什么?’我告诉你:谦虚地祈祷,服从天主的命令,遵听慈母圣教会的声音;并且完全忘却自己,整个地托靠天主的庇荫。你又要发问吧——‘但是,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啊!’

“弟弟!裁判他人,是天主独自的权利;我们应该检讨的,只是我们自己。此时此刻,你应当全力以赴的是:———尽心竭力地读书,善用天主赐给你的良机,不苟且,不偷安,在天主的助佑之下,勉励来报答父亲慷慨大方的慈爱。你工作,不是为了找光荣,更不是为了出风头,而只是悦乐天主。凡是不为天主而工作的人,他便是为魔鬼工作,并为魔鬼的朋友——世俗而工作。天主在世间的代表,是至圣至公从宗徒们传下来的罗马教会。她是天主之城,我们是这城内的居民。在任何角落里,我们能与之共存共荣。耶稣基督是这座城的长官,不过,在世末之前,我们尚不能目睹他的圣容。事实上,这也无关紧要,教宗和主教们不都是他世上的代表吗?他们如同基督自己一样,现世的天主公教,我们称之为战斗的教会——即是说,在世界上,她常常不断地与撒殚战争,同世俗奋斗。不是吗?在她才一诞于此世上,她便听到了四面楚歌,而各方受敌呢!你的任务,便是站在教会的旗帜之下,勇敢地为她战斗。别怕,你有圣人的护佑,他们将作你的后盾……但,你也必须时时警惕自己,勿因困难而畏缩,勿为痛苦而彷徨。凡能使你烦恼的意念,你把它们都抛开吧!我们应当及早学习,如何在,如何在矛盾的世间生活,如何克制我们情欲的嗜好和偏向。要如此不断地战斗,我们才能成为基督的十字精兵,才能提高我们的警觉,才能炼净我们的灵魂。俗话说,‘无云不成天,无苦不成世’。那么你也不必期望,此生此世会有什么尽善尽美的东西了。我对你的愿望,是怡然自得地忍受一切;在快乐之中固然要快乐,即使在苦恼之中,也应当快乐。如果你不能自然而然地快乐,那么就自己勉励,想法在天主内为天主而快乐吧谈话时要和颜悦色,既轻松又爽快;言语之中,总要显出兴致淋漓,逸趣横生;绝不可对人板起面子,存着一腔对付之心。写到这里,或许你又要启口了:哥哥,你说教已说够了!’好了,让我再说一句吧!我既为你制定了几条善生的总纲,那么你就立刻开步走吧!你或许要受到人们的讥评,然而不用害怕!只要你常常保持着对圣母的一腔赤子之爱,只要你时时刻刻依靠你的护守天使,那么胜利的冠冕一定是属于你的。

过了不久以后,德奥芬又给欧色柏写了一封信,和他详谈有关圣召的问题:来信谓你的志愿和嗜好,有如一股神秘的灵感,强拉着你走向修道的途径云云。愿天主的圣名永受赞美!你既然蒙受了天主的圣召,则应当悉力以赴。你还记得圣经上的一段事迹吗?一天,小撒慕尔听见有声音召叫他道:撒慕尔,撒慕尔!’他即刻答道:主,我在这里。欧色柏,你以为吾主也在召叫你吗?那么不容迟疑,仿效撒慕尔的口气答复他吧:我在这里,主,您要我作什么?托靠您圣宠的助佑,我将完成您所指示我的一切。我坚心自信,您的圣宠,为我一定绰绰有余!’  

十月一日——这正是天使圣月的首日——你就要离乡背井,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勇敢吧!谁为天主抛弃了什么,天主给他百倍的赏报;勿庸置疑,这是他亲自在圣经上说过了的。你说,你每每感到孤单,而且孤单得可怜。喔,你并不孤单,你是基督的兄弟,是圣母的儿子,是天主圣栈里的羔羊,你还能说是孤零吗?对天主必须具有绝对的信赖,纵然有时候心志沮丧,也勿要失望。亲爱的弟弟,径直跑到圣堂里去吧!,把你的眼泪和牺牲全献给吾主,把你自己也重新奉献;为了奉事他,一切都可以牺牲。首先,把你学生生活的种种困难,都奉献给天主。再把你自己托付于圣母玛利亚的手中。只要你相信我所说的这些事理,那么你绝不至于失望。

神师为你非常重要,你必须择其善者而从之。为此,应当热切地祈祷,恳求吾主和他的母亲,光照默佑你。及至你选定了一位神师以后,就当剖心相告:不仅在解罪时为然,即在其他地方单独地遇见了他,也当如此。在艰难困苦之中,常以神师为朋友,为顾问;凡你所有的诱惑和过失,也无不与之倾诚坦白;凡他所给予你的教训,也要必恭必敬的地谨听;并且要依其所言,逐字逐句地践诸实行。这是领导神修的不二法门,为有志成圣人的人们是非常要紧的。对神师必须具有绝对信任,不容怀疑;你一切微小的秘密,他一定要保守缄默,如同他不泄露解罪时的一切秘密一样。你现在已不是小雨了,你现在已不是小孩儿,亲爱的欧色柏,你应该开始高瞻阔步,以符合天主对你的慈恩和期望。装订一本小册吧!以备记录个人的感想和修道的情形,并且要常常写上日期;这项小工作,可以献给我们的天上皇后。待诸来日,你开卷重阅,定会感到莫大的欣慰,无穷的逸趣。当你觉得无聊的时候,它们更能鼓舞你的精神,增添你的勇气!”

(德奥芬自己曾写过日记,可是不幸得很,在他患病之际。他竟令人将其所有的写作,一概付之一炬了)

我希望你能够省吃俭用,将剩余的钱用来赈济穷人。你的日常用品,不应过于浪费,更不要养成同学们的奢侈习惯。切切记着,自己本是生于贫苦的家庭;更不要忘了,在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比我们更清苦的人们。他们连日用的急需尚感不足呢!最要紧的,千万惦念勿忘:天主隐于一切事物之中,事不分大小,而物不分粗细也。只有天主,才应作你思言行为的动机。要常常勤办告解,热爱圣体,并要尽你之所能,与至母的善会多接触,多联系。我还记得,当我首次加入圣母儿童团时,我的快乐是不可以言语形容的!最亲爱的弟弟,你升步走吧!祝祷主之天使,时常辅佐你的步伐。伟大的将来在你面前展开着双臂,那是一个多么崇高的职业!希望你熟思再三,谨将此事寄托于天主的无限慈爱……或许你将听到有声音向你说:来跟随我吧!’或许,我们将在同一军旅中相见,踏上同样的征途,而驶向同样的港口。‘惟愿承行天主的圣意,别随我们的私意!努力吧!善尽我们每天的职务,欣然完成我们的工作!真正基督徒的生活,是千秋的庆辰,是永远宴会交欢的前奏……”

这连篇累牍的家信,十足地表现了德奥芬对弟弟们的笃爱。在他日常祈祷中,从未忘怀过他们;晋铎后,在举行弥撒圣祭时,更加系念着他们。一次,德奥芬给欧色柏写信,告诉他要在八月一号那天——圣欧色柏的纪念日——为欧色柏弟弟献祭云云。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变更了日期,决定于二号那天举行。

在八月二号那天,牧栏山修院遭了一次霹雳的袭击。闪闪的电火竟灼伤了欧色柏,灼得他几乎毙命。后来经过了一番抢救,方才渐渐地复原。事后,欧色柏提起了这次脱险,他总是归功于他的芬哥:因为正是同时同刻,德奥芬在圣堂里为他举行弥撒圣祭呢!

德奥芬给亨利弟弟所写的信,语气却不同了;其间思想婉转,意义深长,而言词之美,则尚属余事!一次,他给亨利写道:

来信谓我书中有诗,这并不足介怀。我以为不过是老弟心思过敏,为我演绎补充罢了!谈到作诗,老弟不以为今日之人,亵渎诗的神圣,有过于古人吗?作诗之道,必须具有一个超然的灵魂;即是说,必须是上爱天主,下爱世人的衷心流露,必须是自然美与超性美的涓涓合流,譬如,基督精神的伟大,圣体圣事的奥妙,都是发挥诗才最理想的资料;他如圣洁的爱情、信仰的忠诚、英雄的豪侠、自我的牺牲等,也未尝不可以赋之歌之,咏吟之!有时我见人自诩为诗人,而每每滥用他的天才,大作其淫猥与诡辩的诗歌,大写其梦呓中的暖昧渴望,对于这类诗人,我实在不敢恭维,实在不能容忍。诗词的本身,并不是徒供人们泄情恣欲;可是在世界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们犯了这种思想上的错误。喂,让我们从较纯洁的泉源,来吸取我们作诗的灵感吧!今日的文艺,据我看来,将倾向淫猥或唯理的急流。言念及此,不禁令我毛发悚然,惟恐我们也将受此潮流的恶劣影响,而与之共同沉没于沧海之中!有时我私自冥想,默思那流浪者怎样还乡:他什么也不瞻顾,他什么也不留恋。本来,我们应当万众一心,努力奔向那福乐的天庭。……在会院外面,我常遇见一些青年,他们多半是些矛盾的家伙。他们常常夜郎自大,同时又自诩为心胸豁达。拥护独立自主,却又惯于屈服;满身肮脏污秽,却又带着母亲膝下的天真;看去胆大气壮,实质里倒是愚昧无能;工作时,有善始的热忱,却缺乏善终的恒心;生活既然浪漫,行为又不检点;说去说来,亦不过善恶之间的斗争而已。但是,我们也不能一概而论,在这些青年群中,也有几个例外的。我认识几个青年,他们生活在世俗场中,出入于富贵奢华的家庭;但他们仍旧是那么谦恭礼让,是那么可爱可敬——他们急切地扶助贫民,而对宗教事务犹如老媪一般的热心。他们的举止既淳朴又自然,从不装腔作势,因为他们的心已整个沉浸于虔敬之中了。他们的眼晴闪灼有光,而那文质彬彬的脸色,更是纯洁可爱。虽是初次见面,亦不难想见其为人。他们的生活是不断地行善避恶。我的意思,并非说他们总不犯罪,须知人性是脆弱的啊!不过,他们的失足。不会令他们失望,反而增长了他们的谦虚,使他们更进一步地学习:天主是如何的慈悲!赞美天主,这样的好人,也不在少数。他们虽不出门逛街,来炫耀自己,但天主却认识他们。还有另一种人,他们整天在咖啡馆或跳舞厅里逍遥,常作粗野的谈话,批评一切,判断一切。对于妇女,他们既无所谓礼貌,更谈不上什么尊重。他们愿意知道一切,耳闻一切,而且要目睹一切。他们只为了闲谈而闲谈,故此他们起码的罪过,便是闲游浪荡,无所事事;其他则更不用说了……这种人多得无数,像蜂群一般的,充塞了巴黎的大街小巷。他们公开的生活已是如此的污浊,私人的生活则必更形可怜了。一总的青年,姑无论其多寡,总不免要列入上述的两种典型之一。仅仅赞成正确的典型,还是无所谓的,具有这种坚决的志愿和冷静的头脑,才是要紧的。向着我们生活的目标前进吧!——那便是奉事爱慕天主。

再会吧!亲爱的弟弟,如果你有闲暇的话,请从速给我写信,因为你的来函,将给我莫大的好处呢?”

德奥芬对于梅兰妮,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是他最隐秘的意念和抱负,也必一一说给梅兰妮听。自从彼此握别以后,可怜的梅兰妮,便因想念兄弟过切而患了病,最后,她竟睡倒床褥之间了。过了一个时期,她恢复了精力,于是德奥芬给她写信说:

亲爱的姐姐懿鉴!你病了,我十分快乐;你复原了,我又万分欣慰!第一句话显然有些特殊;我应当加以解释:原来我认为你藉着患病的机会,必能为爱主的原故,而忍受些苦楚!!是的,我确切地知道,你已获得了其中的神益!苦痛是购置天堂的代价,那么你真幸福 ,你已经开始付出了这一笔代价!至于我呢,两袖清风,一贫如洗,穷得好似破庙里的饥鼠。从今以后,我也要竭力设法才行!最好还是快到美国的加里福利亚州去为妙,你明了我命意之所在吗?无论如何,你已明白了,我是多么的爱你!”

在许久以前,梅兰妮便欲献身天主,度一个修会的生活;可是德奥芬却棋先一着,致令她的愿望不能如期以偿,不得已而延迟了一个时期。她也就将这愿望置之一边,暂且不去管它,。不过,在她的心灵深处,她总觉得自己需要一种类似修会生活的指导。正在这当儿,德奥芬给她写道:

“最亲爱的姐姐!请你稍安毋躁吧!本来,我俩之受造,真是相依为命,同生共活的;不过这恐怕要待诸来日才能实现吧!”关于你献身天主的事,我希望你多多忍耐,直到天主亲自给你打开了献身之门为止。所谓成全之德,并不限于生适的方式.而是在乎我们安分守己,在天主愿意我们站立的岗位上,完全与天主的圣宠合作。你不败兴失望,又不可忧心如焚,更不可意气消沉,这是最要紧的。在家里深居简出,度着一种圣善隐逸的生活,这在天主眼里有同样的价值,或许比度那壮烈的生活更稳妥吧!”

梅兰妮虽遭遇了环境的逼迫,不能及早入会,而必须困守家中等待;可是,她以为即便身在世俗,也未尝不可以发愿守贞,以作她全心奉事吾主的一种表示。她乃给德奥芬写信,征求他的意见;于是,我们未来的传教士给她回信说:

来函已收到了,藉悉吾姐亟亟于成全之道,不胜欣喜之至!谨将你我的祈祷合而为一,呈献于我们得胜之后的台前。目前请吾姐不要轻举妄动,更宜稍安毋躁!姐谓,姐将服从神师的指导,这是很对的,因为只有服从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亲爱的姐姐,你竟不耻下问,写信来和我商量心事,这是但得称道的。至于我,在任何事上都不如你远甚——这是你爱我的表现,我只有衷心莫名的感激。那么,我给你怎样的一个答复呢?给你一个否定的吗?你一定不高兴接受,而我也更不愿说出。世俗是你我所痛绝的,而且我已经抛弃了它,我怎能劝你留居在世俗场中呢?我很清楚地了解,在许久以前,你就完全抛弃了世俗的虚浮和快乐,但是最后的藤葛尚未斩断,你所急于要做的事便尽在此处了。那么,缠绕着你的藤葛是什么?考虑一下你的勇气吧!听从圣宠的呼声吧!然后再与你周围相处的人们商洽一番。如果都没有阻扰留难,那么你神圣的期望,便可如愿以偿了。愿你承行天主的圣意!祝贺你的神婚,给他献上你的心身,穿好你新婚的礼服,带上他授给你的戒指,姗姗地踏进另一个家庭。‘玛丽’修女,基督的净配,我祝你万紫千红,我祝你快乐无极!唯愿你新婚之日,早些来临。那时,将见到我亲爱的姐姐,站在贞女歌咏团的行列中,无玷圣母是她们的皇后,是她们最高的统帅;那时,你将屈指计算,你的小弟弟已列入使徒的行列,已踏上传教布道的前线,或许已成了殉道的烈士——噫,谁知道呢?天上人间!果真有这样的一天吗?则我俩可欢欣鼓舞,愉快地歌唱道:诸使徒之后,为我等祈;诸童贞之后,为我等祈!’

你要我猜猜你取的新圣名,我虽大动脑筋,猜去猜来,总离不开我自己的圣名。或许为了你对我的偏爱,你选择了我的圣名吧!你又说,将来要作一位传教修女——我猜,大概是作三会的修女吧!你果真有这种圣召吗?我总觉得有些惑疑;我以为,这未免太牵于手足之情的作用吧!”

梅兰妮发愿守贞的大喜事终于来临了,德奥芬给她写信道:

亲爱的梅姐:你在圣若翰诞辰那天寄来的新婚糕饼,我早已收到了。你这位促狭的小姐姐,真太喜欢玩弄人了!我原想新婚糕饼一定非常可口,岂知大谬不然,这大概是你制点心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吧!这新婚糕饼,竟然咸得要命!好吧!你既然爱咸味,我就祝你充当地上的盐!因为世界上,淡而无味的灵魂太多了,正等待着你去给她们添些盐呢!喔!这次你并未要求我藉饼宣道,那么我也不愿多谈了。……你运次神婚,令我忆起了那离别时的点点滴滴:那一天,我的臂上携带着短白衣——我正式进入神职班了!!你照顾我太周到了,因此,有时使我感到惊惧不安。我想:莫非天主要惩罚我俩,才叫我离乡背井吧!现在你已经新婚了,我谨以至诚,聊申赞闼,祝望你从今以后,干脆地脱离世俗——虽然仍旧生活在世俗中。天主启示了你,又赐给你许多圣宠,我知道你一定感之不尽,谢之无穷,而一本谦虚的心情,再拜受之。不过,请你别忘了你的当务之急,仍旧是家庭劳碌·玛丽。德奥芬修女,愿天主祝福你,在耶稣及圣母的圣宠中,愿你快乐无疆!

 

                                            你的爱弟德奥芬上  

                                         一八五二年七月十五日

德奥芬晋铎的日期愈来愈近了,而他的救灵热火,也与日俱增起来。他周围的环境,似乎在鼓励他热心;而院内的一切人物,也都好像在帮助他登上那圣德的高峰。巴黎外方传教会院有一个颇大的花园,在花园的一角,建有一座圣母小堂,堂内灯烛辉煌,花香扑鼻。每逢星期六的傍晚,或是圣母瞻礼的前夕,堂内五光十色,灿烂辉煌。阖院师生前往齐诵圣母德叙祷文,合唱圣歌;九时礼毕,照例公念晚课,在回寓就寝以前,每个未来的传教士都往谒“烈士厅”。这是一间大厅。四壁不仅陈列着殉道烈士们的遗骸,而且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和烈士们的遗像。每人在此滞留几分钟,静静地向烈士们默祷,然后亲吻染过卜立业主教血迹的十字架,德奥芬一有了闲暇,便来此厅祈祷。某日,史可夫神父殉教于东京(越南)的喜讯传来,德奥芬兴致勃勃,给他的姐姐写道:啊,倘使我有舍身殉道之一日,如同这位传教士一样……是多么幸福!我不怕向你披露真情,因为我明了你的慷慨大方,你绝不会劫夺我这顶花冠。现在,东京教区的教难方炽,使我嫉羡不已,因为传教斯土,为主致命无疑。……任何艰难我都不怕,因为我知道,凭着你的祈祷,我将得胜一切的艰难险阻。"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德奥芬也显得更超脱了。他曾给波亚叠的主教写信说:

敬爱的主教大人钧鉴!念及您将授给我天主的恩宠时,令我喜心踊跃。可是,天意莫测,他对于我的前程,竟另有安排——我毕竟入了外方传教会。

回顾已往,我不禁抱憾非常;瞻望将来,又令我不敢乐观地设想。是的,我自己也承认,我似乎一天天地远离了法国——我之所谓的法国,乃指我的故乡波亚叠而言——而我的嗜好,无疑地也渐渐中国化了。什么东西在暗中推动我,使我热切地同情于外方民族呢?——不管他是中国人也好,印度人也好——连我自己也莫名其妙!院内的朋友说我有一个中国人的头颅,有一双中国人的眼珠,而且有着中国人的举止动作,总之,我已经完全中国化了。可是,主教勿以为我心思已飞往中国去了,其实,除了上峰的意旨以外,我没有自己的决策;这就是说,如果上峰以为我有资格去传教——有时候我怕他们并不如此想——那么,我也一定高兴到任何地方去传教。只要那是吾主指示给我的工作园地,我便竭力为同胞们的福利而工作,为天主圣名的光荣而效劳。”

德奥芬为了谦卑自下,常设法隐藏自己,在自己嗲上蒙蔽了一层薄幕,使别人不能见到其底蕴; 不过,他那超群的功勋,总逃不过上锋的锐利目光, 他们毫无困难地认透了这位青年的不凡,乃将他晋铎的日期提早,(那时他方才廿二岁,尚不合晋铎的法定年龄),叫他准备自己于圣三瞻礼晋铎。他接获这项消息之后,真是惊喜交集,给他的主教写信道:

主教大人钧鉴!窃闻:果之早熟者不香,人之早成者不彰!’我现在还是一颗青绿的果实,要他一个月就成熟了吗?五月的阳光虽烈,不是也觉得太迅速了吗?……上峰的意思,要我在圣诞节前晋铎,我真梦想不到;可是,天主却另有安排……‘我要进到天主的圣台前,到欢慰我青春的天主前。在最近的将来,也许另一项消息会接踵而至;想到这里,我的心不自禁地要欢呼高歌了。‘准备行装,待命出发’不过,转眼看看自已:一双幼稚的手,快要被主教傅油了;两只脚,刚刚离开了球场,便要远涉重洋,去宣传真理与和平的福音;整个的我,刚刚领会了人生的意义,便要教导别人怎样善生。言念及此,真叫我啼笑皆非!我的感情和思想是如此的混乱,我只有仰望天主,恳求他赏赐我毅力、和蔼谦虚、聪敏博学、爱人如已!敬爱的主教,谨将我自已托付于您的仁慈,希望因您的代祷,我能获得自力更生的圣宠,以达成我勇崇高的任务。  

 一场重病使他卧倒在床了,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失掉忍耐和愉快;他虽然苦痛万分,表面上却显得泰然自若;侍候他的同学们见了,都惊佩不已。重病复原之后,他写道:“现在我已有一个崭新的身体了,前往异国传教,这是十分有用的,不知你以为如何?只可惜,我不能换上一颗新的心灵,否则我将成为一个安全的新人了。希望你多多为我代祷,使我能于晋铎时,变成一个新人才好。

他的病体既已复原,乃定于六月五日晋升司铎了,并于次日——圣三瞻礼举行首祭。即于是日,他乘机函告父亲道:亲爱的爸爸,请您祝福我吧!今晨我已举行了首祭!啊,这为我是多么荣耀的一天呀!真的,今晨连默想也没有做好,——我的头脑尚未完全复原,对于自己变成了奥迹分施者的原因,还至能透彻地明了;然而我平安极了,快乐极了。这是一件全家的喜事,盼望你们也能与我同乐!本来,我很期望你们,也能来此参与盛典,可是天主却另有安排,以至未能如愿。盼望天主坚固我们的信心和希望,至少在祈祷之中能够彼此密切地联系着。

我们的传教士终于荣登铎品了,晋铎后不过三天,起程传教的消息便很快地传来了。他乃写信告诉家人,他传教的园地既未决定,而离别的日期也就无从预知了;不过,为预防上峰的紧急命令,也不能不事先准备,他又告诉他们,他已获得了上峰的优待,将在起程前一个月接到通知。以后他又继续着说:亲爱的家人,勇敢吧!坚信吧!天主常常护佑我们;别害怕,因为我们有童贞圣母,她时时刻刻愿作我们的保障。”德奥芬有两位最好的朋友,一是泰勒神父,二是翟烈神父。他俩的传教区域都已决定好了:前者往东京,后者赴印度。泰勒神父在八月中旬起程了,于是这三位友人的情谊,便遭遇到首次的破坏。不久以后,德奥芬也收到了一份通知书,叫他迅速和家人辞别,这份通知书是九月十三发下的。

亲爱的爸爸、梅姐、亨利弟、欧色柏弟!我们大家再同声歌诵:天主的圣名,永受赞美!大约一个月以前,我的五位同学接获了出发传教的通知,上峰说要等我病愈之后再行决定。顷闻之下,不胜悲戚;可是环境使然,亦惟有徒呼奈何而已!五位同学中,一位因事回家,竟未能按时返院,于是我便提出来顶补他的空缺。我即刻就要离开你们了,亲爱的人儿,再会吧,到天堂上再会吧!本周内我便要离开巴黎,大约星期五,我们便要从安特威港放洋东渡,而这一天也将是我们留在法国的最后一日了。

德奥芬一行五人,决定于九月十日起碇放洋,是日清晨,他给家中诸人分别各写一函,以向他们辞别:

最亲爱的好爸爸爱览:今天我便要离别法国了,我应当乘这最后的机会,向您辞别。今晨七时,我们将从这里起程,星期一我们在安特威港登轮,星期二早晨大约可以启行了。亲爱的爸爸,再会吧!我知道,这次离别,为您一定是莫大的悲痛,为我也是难受已极!但是我们必须勇敢!人生本来是逆旅呀!转瞬之间便逝去了。一旦死亡来临,便是我们重新团聚的时候;因为死亡之于基督徒,是生命的伊始,是永生的开端,是在天主怀中与天使圣人们共享永福的起点。最亲爱的爸爸,在天主怀中与天使圣人丽共享永福的起惠。最系爱的爸爸,再会吧!‘路途本非遥,眼前便是岸!’别了,别了,爸爸我谨以至诚,遥遥地和您作最后的一次拥抱。

 “亲爱的姐姐,我知心的梅兰妮!别了!我心中情绪萦回,想给你寄一封长信,已无法办到了。你我之间,本有多少的心事想谈,然而时不我与了,这为我真是一件实际的苦楚。你的容颜,我们孩提时代的乐事,以及阖家欣慰的情景,我是永远不会忘却的。不久以后,我们又将聚首共欢。我之离别,忧心如焚,眼泪涔涔,真可谓悲伤极了。惟望彼此多多代祷,庶几我们每人都能勇敢地忍受离别之苦。望天主祝福你,亲爱的姐姐,这张信纸将替我给你最后一吻。”

别了,我亲爱的亨利弟!你给我最后的一次来函,令我愉快非常。啊,我心不是无情,亦非铁石所铸成;相反地,它已像蜜蜡般地溶解了。勿容过于悲戚,不久之后,我们还有重逢的一日。现在我将替天父宣道去了,因为外方还有许多的同胞不认识天父呀,我必须去教导他们,使他们都认识仁慈的天主。请你为我常常代祷吧!因为只有祈祷才能减轻人生的苦痛,也只有它才能缓和悲哀的心情。至于我呢,你想能忘怀你吗?别了,亨利!人生此世,绝不可缺少了勇毅,我们必须勇敢地奋斗才行。亨利,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

别了,可怜的小欧色柏!我们快要离别了。但是在思想之内,在祈祷之中,我们将愈加亲密地结合。无论道途是否平坦,我们必须朝着天国迈进。那些首先达到目的地的人们是幸福的!我和几位同志在愉快中起程了,因为昨天我们还收到了东京又有新殉道者的喜讯呢!别了,容我在你的颊上亲勿两次吧!重说一次,弟弟,别了!

离别的典礼开始了,晚祷之后,传教士盛装入堂,端跪在转坛之前。在他们的后边跪着院长和同学们;传教士的亲友门也齐来参礼,准备和这些青年的传教使徒作最后的一别。

惠奥芬的亲友因为路途遥远,没有到场。念完经后,静默三分钟;以后赞礼者到两旁坐下,留下五个传教士站在祭坛前的寺阶上,静听一位刚从外方传教归来的指导司铎,作一席简短而生动的演讲。讲毕,五个青年传教士一同登上祭坛,背朝圣体龛,面对着参礼的群众,任凭亲友们一个个地前来,亲吻这些基督使者的玉足,同时歌咏团也唱起赞美诗来:“美哉,美哉!传报喜讯者之足音也!”

在举行离别典礼时,其间还有一段插曲。一位著名的公教作家曾生动地描写道:

从人群中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由一位会院里的学监扶着,蹒跚地向前走去。顷刻之间,全堂都感到不可言喻的激动,大家都注视着他缓缓地向祭坛走去,连歌咏团的歌声也若续若断了。这位老人口吻了四个传教士的足,尚称若无其事;及至他来到最后的第五位传教士面前时,那个青年本能地弯下了腰,想阻止他来吻脚。然而迟了!老人已经颓然跪下,更好说是伏在青年的足前了,不仅吻了青年的脚,甚至老人的脸和额也都贴在这传教士的脚上了。卷曲的银发,好像一团面纱,整个遮盖了青年的双足;接着是一声长叹,是一声断肠的哀怨!这令堂内的人们都感动得滴下泪来。可怜的青年顿时变色,脸上显得苍白可怕,原来这位老人就是他的父亲呀!这位亚巴郎第二曾经给天主祭献了一子,这一回,是第二次,而且也是最后的一次了……人们前去将老人扶起,扶他再回到原来的座位。众人见了,其同情心可想而知。停住了的歌咏团又继续唱着:愿雅威之众仆兮,感赞恩主;仿自今日兮,以逮永古。’

这一幕动人的离别典礼完毕了,传教士们与兄弟朋友举行平安的亲吻礼;最后大家合唱着泰勒神父所作的《离别之歌》唱毕,礼成。

 

 

 

 

 

 

第七章 放洋到香港
 

我们的海上旅行者,怀着一腔沉重的心情,凄然和巴黎道别了。这次的离别,德奥芬分外觉得伤心:因为他已酷爱着巴黎外方传教会院和会院里的一切人物,如今却不能不和他心爱的人物离别。言念及此,不禁肝肠寸断;要了解他此时的心情,恐怕只有那些如同他一样情意缠绵的人们吧!为了彼此慰藉,他们特意坐在同一的车厢内;过了一些时候,他们终于安静了——而且渐渐高兴起来,是以,德奥芬说他们比那些赴宴的人们还兴奋呢!”既抵比国的安特威港,并未迟误搭轮时间。他们所搭的是一艘六百吨的美国大轮船,名叫恋法轮”,既快捷又稳妥,真可谓当时的海上皇后。起碇前一两天,德奥芬等乘暇游览观光:但见比国的城市,古而且雅,巍巍峨峨,令人有怀古念之感;本地的居民,敦厚纯朴,热诚勤俭,更令人起敬起畏。九月廿三恋法轮起航了,德奥芬给家人报告道:

在隆隆的九响炮声中,我们向安特威港挥别,这是安城堡垒送给我们的礼炮。我好似在做梦吧!倘无天主的助佑,我的心快要破碎了。你们是我的生命,是以这次诀别令我感到莫大的伤心;尤其是,此后天涯海角,音信难通,在短短的时期内,绝不能收到你们的消息,啊,这更给我愁上添愁了!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你们抛下了千钧的重锚——请看,我竟用起水手的口头语来了——好似你们仍在我身旁一般,我感觉到你们正在安慰我,鼓励我,我们已经在船上睡了两宵。啊,海上的夜景真美丽极了!晚问在甲板上散步,嘹望那皎洁的明月,

亲切地吻着水面;在绿波上,撒下一道温柔的银光。于是我们高唱国歌,兴奋地吸卷烟。谈到吸烟,我最近才学会:原来在我登轮之先,一位安特威的老绅士给我送了一条,虽是中等的货色,但为我这初学吸烟的,已是绰绰有余;如果劲头太强烈,则我反倒受不住了。我好似一只小鸟,安闲些躺在窠里睡觉,我既不患病,亦不感光怎样疲劳。轮船是这般的舒适,微风是如花似玉人;水手精干异常,而船长亦雅度雍容,有如慈父。船上秩序井然,真令人不胜惊叹。在船上,我们本有特许,不必守斋,但为遵照比国的通例,在星期五那天我们仍旧守斋。饭前饭后船长总没忘了祈祷,而船员也是同样的热心。我目睹水手们清苦的生活,心中实在感动,实在同情;但我想他们一定也自有其乐趣,自有其所爱的地方。在工作的当儿,我爱听他们大唱其单调歌曲,又爱看他们像猴子一样,缘着绳子高攀。眼见海水汪洋,渺无边际;我的思想便排除了一切,充满我脑海的,只有渺茫无垠的海水。当我瞥见岸上的每个村落,或每个教堂的高塔时,我便向它们挥别;如今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是而已矣!再会吧!亲爱的家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啊!”信写毕后,未能立即付邮,到第二天德奥芬又以铅笔写了下面黄肌瘦:

亲爱的家人!再给你们报告一次,我十分安全无恙,不过,我感觉有点晕船。在船上,我们都高兴快乐,不必挂念;惟望多多为我们代祷,再会吧!我最亲爱的爸爸、梅姐、亨利、欧色柏!再会吧!法国!”

照常情来说,上面的那封信自应是他在欧洲最后的一封了。孰料飓风忽作,迫得他们的恋法轮不得不开往英国的普利穆斯港暂避。他们在那里停泊了三天,因此德奥芬又可以挥笔直书,向家人报告他的行程了。德奥芬给他弟弟描写这次风暴及其影响以后,他触景生情地说道:“今天傍晚我真高兴极了!向英国的西山望去,但见一片美丽的夕阳;再掉过头来,向东海远眺,只见一轮明月,冉冉地从法国海峡升起。提起英国来,不禁令我感慨系之:怀念她多少年来失去了真光的普照,在黑暗的囚牢里幽居着——我诚恳地为她祈祷。啊,只要英国瞥见了真光;啊,只要她领受了真光,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出一番伟大的善举来。她不是海上的霸主吗?可惜,凡是在她那面米字国旗飘扬招展的地方,她便给当地播下了错谬的种子。惟愿我们同心祈祷,恳求天主,勿使这种有害人类的霸权,再伸展赓续下去。我想,司铎们之着黑袍,在英国人的眼里,必定显得稀奇古怪,因为当我们进城观光时,街上的男女老幼,都以惊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而且有些小孩见了,竟吓得逃之夭夭。从人丛中来了一个受了好奇心驱使的人,前来执着我们的衣襟,反复地观看,看完了以后,他嗤然笑了,而且笑得是那么天真,使我们也不禁掩口大笑。

               德奥芬敬书 九月廿六日

于普港旅次人

最心爱的好姐姐!在耶稣基督内,祝你平安快乐!天主上智的安排,要我们在此滞留数日,因为这次飓风,“恋法轮”遭了损坏,需要修理。——这是船长所说的原因,是否属实,尚不敢确定:但我相信,这正是天意,使我能再度以笔晤面,向我的友好致候问安。你以为何如?亲爱的姐姐!旧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在每次假期最后的一日,你我总爱作徒步的远游,在那车站大马路上走着。要谈的话不知怎的那么多,好像是没有止境似的。可是现在我却离别你了,或许这是永远的诀别吧!那么,我们为何不来一次长谈呢?唉,回忆起来,心痛欲裂!我纵然话有千万,也只有对自己默谈了。在这里,我说话,已听不到梅姐的答复;在这里,我悲哀,已得不到梅姐慧眼的一盼。现在已没有那么温柔的手来拖住我,叫我再停留几分钟,再畅谈一会儿。我们的好父亲好弟弟,他们都在哪呢?啊,你们团聚欢乐,我呢?形单影只,说不尽心灵的孤寂,独自与天主相处,永远畸零孤寂!但是,我深信,你一定时时刻刻想念我。我想到你们收到了这封信,它一定要受你们的欢迎!但是,吾主啊!怀念父兄姐弟。岂是不对的事吗?与家人伤痛地诀别,岂是错误的事吗?自己感觉到寂寞无聊,岂是悖理的事吗?——彼此安慰,岂是不相宜的事吗?——把我们的祈祷,眼泪和希望都搀和在一起,为光荣您的圣名,岂是毫无意义的事吗?不,绝不!担反地,这些都好,因为我们为了您而离弃了一切,我们只希望为您工作,惟望在不久的将来,永远与您结合!请看,亲爱的姐姐,我又和从前一样,与你推心置腹,因为只有你最谅解我了。勇敢吧!我们要正视现实,人生如梦,万物皆空虚,如是而已矣!我在天之涯,你在地之角,这遥远的距离将我俩分开,此生此世我们将永无聚首之一了;可是,我们又何必如此感伤呢?无论早迟,我们终有重会的一日;如果我们将现世的别离和永远比较一下,那真是太短促了!母亲,朋友和圣人们,先我们而去,他们都在向我们说:啊,再会吧!’那么,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追随他们,朝着他们那里走去!人之旅行,道不必同,哪一条是捷径,才是惟一的问题。好吧!我走这一条,你走那一条;先到者,请为那迟到者祈祷!

亲爱的姐姐,梅兰妮啊!我把一个珍贵的义务,委托给你——即是孝养我们最敬爱的老父亲!你必须帮助他善度此生,以达永生;你必须作他的安慰之天使,使他安乐地度过他的晚年。请你也费心照料两个弟弟,使他们长大成人;希望你待他们如同待我一样,显出你的慈爱,显出你对他们的关怀。俗话说:三股麻绳不易断,较之一股胜千万在这崎岖的人生途径上,我们必须时时处处互助。你应小心翼翼,勿让任何事物把你从关心诸弟的爱情中分开,这才是最重要的。须知真正的爱情,绝不会分裂;它只会扩张,绝不会缩小。爱情绝不致灭亡,因为它比灭亡刚强。这是天主亲自说的,绝不会舛错。欲使爱情刚强增长,除非祈祷默想!我们固然微小脆弱,可怜无能,可是,扶持我们的天主却是刚强的,全能的。天主的巨臂既已伸向我们了,那么我们也快快向他举起手来吧!

人生充盈着辛酸,塞满了悲愁,所谓的人生,有时根本谈不上有何意义,亦不过‘存在’而已。‘人生若小溪,流入大河里,大河也如是,以海为依归!’天主是爱情和慈悲的海洋。在祂那里,才找得着真正的快乐。那么,忍耐吧!奋勉吧!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便能和祂处在一块儿。天主既许的诺言,不会不兑现的。小溪干涸了,则天降雨露,于是能维持它涓涓的细流。我们的生命也是如此:当它干涸时我们便感到烦躁,那么,我们为何不求天主赏赐圣宠的甘露,和天主的神粮呢?我们在天的大父,他知道我们的急需,他同情我们的贫乏,他遣派了自已的使者,供给我们的一切。

圣经上说:求则得之,那么好了,我们互相代祷,彼此扶助,力求上进,这也是一件自然的意中事了。道途既非遥,时间亦云短,亲爱的姐姐,勉励吧!我的思想乱七八糟,信笔写来,语无伦次,在别人或许看不懂,在梅姐,我知道,只要说出一言半语你便明白了。姐姐。只有对你,我才能自由地侃主之名而请你举心向上。是的,高飞吧!高飞吧!像一只迁徙的小鸟,常常飞翔于青去之上。如此,则一切的痛苦能得到平衡,而天堂也可以弄到手了。在此愁苦的世界上,我们必须心眼高举,拿起自已的锄锹,努力地工作。侍人必须忍耐、大方、仁爱:请你也为我代祷吧!在一切工作范围内,使我同你一样忍耐一切。请你为那些我将在他们中间工作的人们祈祷,为那些教外的兄弟姐妹们祈祷,为那些我将甘心贡献我整个生命的人们祈祷。希望你将祈祷的意向大众化、普遍化,因为这才是诸圣通功的真谛呀!

我殷切地希望你,随时给我写信,越长越好,以安慰这孤寂的心灵。请转告我的诸位老友也常给我多写。请想,在遥远的异乡,收到一封家书,是多么的快乐!待我抵达中国后,我必用中国毛笔涂鸦,以博得你的一笑。在我们的通讯内,不要常常描写人生的痛苦,相反地,应该表现我们的快乐!在我们的信里,总得显出轻快才好。写得太多了,亲爱的姐姐,我应该搁笔了!在一切的事上,应该有一定的限度,当然在这些知心知爱的信件上,也不能例外!“惟愿我心贴尔心,抵掌共谈表余情”!你了解了吗?再会吧!亲爱的姐姐,望天主祝福你!

             弟德奥芬寄于普利穆斯港

下面是德奥芬写给他的小弟弟的信:

狂风暴雨,把我吹到了普利穆斯城,使我能寄语小弟欧色柏,这真太幸运了,赞扬吾主吧!亲爱的弟弟啊!我们已经分别了,从今以后,我们各奔前程,走向那天涯海角!如欲再会,除非你也爱好中国的风尚,如同我一般!现在我似乎和你背道而驰,可是你明了我俩的,是分不开的!在祈祷中,在工作上,我们都有密切结合的需要。大概你快要回修院了吧!工作,工作,不断地工作!光阴的宝贵,远远超过你所想象的价值!凡你所能的,你应乘机学习,不可轻意放过!尤其是语言文字,更当多加学习,因为现在的世界,交际的机会较往昔繁多,在传教事业上,我们要运用它,以期达到真理的凯旋。这本是一件艰巨的工作,我们必须合力去做,我将你委托于你的护守天使,愿他保护你的青春,辅助你的一生!亲爱的小弟弟,我们将在天堂里重会,我现在也给你一条劝谕吧——和梅姐一样,我希望你举起你的心灵!祝祷天主,赐你丰富的圣宠,赐你艰苦卓绝,赐你平安快乐,从今生以达永生,由此世登永世!翘首东望,心焉祝之!”

上面所抄录的信写于十月七号。两天以后,我们的旅行者便从普港起碇了。直到次年四月间才收到德奥芬的第二封信,是写于二月间,而寄于新加坡。此信颇长,而且十分琐碎,仿佛普通的旅途日记,故不必尽抄;现在只选择其中的几点精华,节录如下:  

德奥芬从新加坡给他家人写道:我们已经进港了,那么,我就要准备修家书了:在中国的新年佳节,我能给你们修书,实在令我高兴极了。今晨起来第一个想念的,除了天主以外便是你们,去年的十月十日,我们离开了普港,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同我们一齐开船的,还有一艘名叫‘雅塔郎’号的比国商船:上面载有一百六十余名乘客,都是往金矿区发财去的。啊,那是多么卑鄙的目标!你们放心吧!我离开了你们,绝不是往澳洲或美国的加里弗尼亚去找黄金!我们的轮船驰行很快,我们的船长亦是圣德的模范,文质彬彬,信仰虔诚,虽是沉默寡言,但如果发言,则必定中肯扼要:他管理恋法轮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在船员中间他颇孚众望,使他们心悦诚服。他招待我们,更是殷勤有加。航海的生活,我们总觉得它漫长而单调;在天空里,但见怪鸟三两只,小燕一尾两尾;这里那里,发现一些飞鱼、海豚、鲛鱼等等。在这漫长的航程中,可观可玩的,亦不过如此而已!海啊!那茫然无边际的大海啊!真是吓煞我也,骇死我也!惊涛骇浪,一阵又一阵,水波银花,一层又一层,从船上望去,大快人意,但我个人却更爱在陆地上欣赏它。最初的一个半月,我们能天天举行弥撒圣祭,这真是莫可名言的安慰,以后,我们的面饼放坏了,弥撒圣祭只好作罢。如果我能拜一次圣体,或参与一次公教敬礼,我是多么的高兴呀!我们的身体若无饮食维持,必渐憔悴而至于死亡;灵魂也是如此,若没有圣体来滋养他,也势必呜呼哀哉了.有时,我糟然在甲板上呆想,静静地凭着栏杆,回忆我过去的生活:——快乐的童年啊,慈爱的母亲啊,还有,父亲的牺牲精神啊,我所受过的教育啊,我们兴高采烈的家庭晚会啊,中小学时期的学校生活啊!……现在呢,蒙天主的照顾,我已到达现阶段了:思念及此,对于我的过去,不禁怀着一腔谢主的情绪;对于将来的前途,怀着希望的心情。亲爱的爸爸,在你同意我离别的信里,你曾这样慰勉我道:天主的圣手处处都在,从今以后,这句话将作我生活的座右铭,天主的圣手既然处处都在,那么它一定随时随地保护我了:既抵星洲,忽闻拿破仑颁发称帝的诏书,猝闻之下,不胜惊愕,伏祈天主恩赐祖国安泰!在这里(英国的属地)似乎以黄金为神。据说新的矿苗尚不断地被发现;至于人们因此而获得平安幸福与否,则我不敢断定!只有爱德才是纯金,其他不过伪币而已。俗话说:好金经百炼其此之谓欤!”

我们的传教士,在星洲小住时,巧遇了几个交趾支那的学生,是高尔泰主教遣送他们到槟榔屿修院读书去的。相见之下,德奥芬五内歆动,他曾给泰勒神父写道:

每天早晨,这些青年用本国语诵经,我们每爱在旁边悉听。啊,他们的音调是那么清脆,那么哀切,真动人极了!你还要我告诉你别的吗?啊,他们真是后生可畏,是继我们而起的后辈英雄!是离乡背井,堪膺重赏的伟人!他们是致命者的后裔,他们都是从越南来的,而越南又正是殉道的圣地呀!”在星洲小住了三周,卫神父与其他两位同志起程赴香港;其余的几位多住了几天,然后乘便各自往指定的任所去了。在离开星洲的前夕,德奥芬给他的一位女性朋友写了一封信。这位朋友是他孩提时代的好伴侣,在德奥芬给她写信时,她已是一位青年夫人了,住在离德奥芬的老家不远:——金谷山旁的闲步,逸趣横生的共读,我想你还记得清楚吧!在我的心灵里,还留着许多残余的记忆,每一想到这些愉快的日子,辄令我不能无动于衷。我的朋友们,在我的心内都占有一个位置,当我思念到他们时,往往使我潜然泪下——这并不是说,我对过去所做的一切有所遗憾;我敢自信,在一切言行上,我完全听从了天主圣宠的启迪;我之所以潸然泪下的原因,是为了我离别这些可爱的友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离愁别恨,当旧伤重裂时,它便自然而然地流出那痛苦的血泪,使我再度尝到那离别的辛酸滋味。

拜读来信,知悉你现在困难重重,艰苦万分,这我当然相信;我必为你代求天主,赐你神力神勇,能够处之泰然。你清晰地知道,凡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十分关怀。我们都知道,今世的人生,亦不过可怜而已;‘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事简直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日用之粮。如何利用它们,才是一件最要紧的事。啊,那些善用忧愁灾殃的人们是有福的!这样的人将获得丰厚的报酬!我常把苦难视为购买天堂的钱币;不过,在这张钱币上必须铭刻着耶稣耶稣基督的肖像,正如普通的钱币刻着本国元首的肖像一般。勉励吧!亲爱的朋友,勉励吧!我们的元首基督爱上了你,所以才叫你走他自己走过的苦路;希望你能够符其所望,为他的原故甘心走此苦路;无论他何时何地召叫你,你都要欣然追随他去。不久的将来,我们在天堂上再会吧!那时你一定是功德圆满,荣华富贵的了,因为在现世的生命中,你历尽了艰辛,饱经沧桑。

 

 

 

 

第八章 望中国兴叹
 

从新加坡到香港,所乘的是一艘英国货船,是以费时较多,而我们的传教士也感到度日如年,觉得海上生活的厌倦。所以在抵达香港的时候,德奥芬喜动眉目,情不自禁地喊道:啊,从此我知道了,如果我能脱离这汹涛骇浪的世海,而安息于美善的天主怀中,将是多么大的幸福啊!”德奥芬既抵香港:却不曾接到上峰决定他职务的命令,这不禁令他有些失望;对于这事他还可以自我安慰,说自己尚无传教资格。至于没有收到家信,连梅姐也无只字寄来,这却令他不能自解了。起初几星期,孤独和寂寞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过了些时候,家书毕竟到达了,于是他破涕为笑,喜气洋洋地给父亲回复道:

啊,你们的来信惠我实深!我实宝爱之,有如大暑之后,人人爱好甘霖;有如沙漠之中,旅行者发现了绿洲,在那里可以找得树荫和泉水,以供他自己和骆驼休息。传教土的生活,时常是如沙漠般的寂寞,几时我们获得家人和朋友们,从遥远的祖国寄来消息,我们是我多么的喜乐欣慰呢!我再三地捧读了你们的来信,觉得我的精力增加了百倍,因为你们的同情心坚固了我的意志,鼓舞了我的勇气,在我的牺牲精神中,我不再感到孤独了;因为现在有人分担我牺牲的重任,你们的思想和心情同我打成了一片,与我同甘共苦地活着。我们赞美天主吧!因为他赐给了我在家庭之爱的气氛中成长,因为他赐给了我许多可爱的朋友,与我同忧同乐。我好比树枝一般,虽然一度离开了主干,却仍旧不会干死,因为在我们中间,不断地环流着圣爱的树汁。天主创造了人心,祂也最了解人心;他懂得我们的渴望,他也明了我们的脆弱。无论是在中国,或是在法国,天主常是恒一不变的;无论是今生,或是来世,除了天主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值得我们爱慕呢!”

在香港,卫神父居留了一年零三个月。在这个时期中,他专心学习中国语言。中国幅员广大,种族繁多,是以,各地方的方言,多得指不胜屈。欲学习中国语言,实在是一件烦难的事,可是卫神父孜孜不倦,全心以赴,也就感到容易多了。可惜,香港天气炎热,使卫神父屡次病倒,使他在学习中国语言的进步上,无形地遭受了不少的阻碍。在这种情况下,卫神父常爱出外散步,或沿海边,或游山林,设法去接触中国的老百姓,俾能认识他们的人情风俗;虽然对于某些中国人的矫饰和虚浮,他很不满意;但是,对于中国妇女的端庄有礼,却十分佩服。最令他失望的,是那些欧洲自称为基督徒的人,因着他们的恶表,不知引坏了多少中国人,所以卫神父批评说:凡他们足迹所到的地方,天主的工程便叫他们破坏无遗了。尤其使他怒气填膺,愤愤不平的,是英国商人给中国内地不断地输入鸦片。他曾给梅姐写道:

鸦片是一种由罂粟取出的胶汁,经过炼制以后,可供抽吸,如同吸烟草一般。其结果是毁坏一切心身器官,最后使人进入一种精神恍惚的麻醉状态。对于这种害人的毒物,中国人已经上瘾了,无法戒除。而可恶的英国人,却拼命地输入,以满足那些愚蠢无知的老百姓的欲望。这种毒物,本来产于印度,虽有规定的条例限制,但是,以走私的方式输入的数量,仍然宠大惊人。这种卑鄙的勾当实在是英国人的奇耻大辱。我想,魔鬼之欲毁灭人类的心身,未有甚于此者!我希望大家组织一个祈祷团,用我们的祈祷来打倒这种寡廉鲜耻的贸易。”

谈到中国的革命运动——译者按:此次革命系指太平天国之事——德奥芬给泰勒神父函道:现在中国的局势,非常严重。最令人痛心的,是有些欧洲人也在混水摸鱼,向那些革命党徒献媚,想乘机在民间发起一种誓反教的运动,此种妄想,真是前所未闻……这件事最大的恶果,是引起了中国人排外的心理,对洋人普遍的憎恨;一旦清帝剿贼成功——这是不可避免的——他必定要向欧洲人开刀,而内地的外籍传教士,则必定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了……你询问我,革命党徒的一套是什么?这件事,无人知道清楚。此间的英法报章,对此问题费了许多的篇幅向读者们大吹大擂,报告革命徒的战绩和胜利,并对‘未来的中国皇帝’大事夸耀。可是,这亦不过是作家们的梦想罢了。此间有识的人士,都非笑这些梦呓的作者,因为他们的陈述,完全不符事实的真相。至于这次革命所产生的效果,我想也不过是‘大山产只鼠’而已!他们说,英法外长为了保教,已向清庭提出了强硬的抗议;可是,这也不过是捏造的谣言罢了,并无事实作根据。现代的欧洲政府受了誓反教及唯理派的影响,多少都变成无神主义者了,投机取巧,才是他们的口号,歪君士坦丁和圣路易的精神,他们已抛到九霄云外了。惟有天主是我们真正的希望和救援。愿大家戮力同心,虔诚地为中国同胞的归化而祈祷。”

我们从德奥芬写给他老友泰勒神父的许多信件里看来,他俩的友谊,并未因离别而淡忘,亦未因道远而疏阔,我们若念了下面的信,便可以知道一个梗概。这封信是一八五三年九月二十六日写的:

亲爱的老友如晤:你问我是否还记得你,啊,当然,百分之百记得!老实说,我之爱你,用的是一种特殊而专诚的爱情,这你也勿容惊奇见怪。以炽烈而又特殊的友情爱人,本来是许可的,尤其是在爱者与被爱者相距千里时,团体方面绝不会遭受到任何害处。对于此,我坚决地相信,天主一定不会加以反对的,因为是在他内,也是为了他,我俩的心才亲密地结合。在我们中间所发生的亲切的友爱,绝不是罪恶,相反,它是我们更高尚,更圣善的希望。那么,亲爱的神兄,惟愿我们永远合成一个,为同样的工作而努力,为同样的目的而勤劳,大家作一个谦逊的基督使徒……我们的双足,任其在世上奔波,但我们的心思念虑,却应常常翱翔于青云之上……在我离开巴黎的前夕,本区主教曾赐我一函,他说道:‘我为你恳求吾主,使你的热心与日俱增,以期达到一种完善的境界,至能把自己当作全燔之祭,呈献给我们的上主天主。你既然从事于伟大的传教事业,希望你要善始善终,秉着圣人们的遗风,努力干下去。亲爱的神子,千万别作半个使徒……’现在我常把这些劝语牢记心头,每一念及,便觉得勇气百倍,力量突增了。我把这些劝语抄录给你,其目的就是请你也用它们来警惕自己!……来信谓,近来你已成了一位美髯公,你想我会嫉羡吗?啊,嫉羡,这不禁会使我好笑!老实告诉你,我的八字髯已令我十分满意了!……亲爱的老友,你在传教区域内很苦恼吧?我非常关切。如果我能和过去一样,常在你的身旁,握紧你的手,与你甘苦共尝,其欢乐又当怎样?我了解你最深,是以对你个人的患难,感到莫大的同情。可是,俗话说:‘好金经百炼’,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天主要考验你,从前天主用乳汁喂你,现在他要让你断乳了,要给你粗硬的食品吃,神兄,千万别作半个使徒!’当传教士殊非答易!我们的任务无限重大,我们必须尽其在我,努力达到最完善的地步。你给我描写的种种苦况,我已看得分明,认得清楚,令我不禁为你寒心,为你悲伤。我觉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又觉到:受了大创伤,益觉勇倍增。你告诉了我这许多伤痛的心事,但是,你又说:能够完全抛弃自己,静悄悄地安居于天主之内,这样的人才是幸福的。盼望天主,在你的创伤内,放进一些药酒和香油,使你尝到一点甘饴,有如从前你吃尽了吃尽了十字架的苦头一般……我应该停笔了!我的心思可以永远想念你,可是,我的手腕和脑子却疲乏得不能再写了。良善心谦之耶稣,矜怜我等!’这句短诵,我常在口边为我俩讽诵着,现在已习惯成自然了。你或许要骂我:啊,他又在说教了!’不,你错了,我并非给你说教,不过,我勉力自谦自卑,想作一个和蔼可亲的传教士。最亲爱的朋友啊,你是我最亲爱的神兄,原天主祝福你!”

除了泰勒神父以外,德奥芬还有许多别的朋友,例如翟烈神父便是其中之一,他后来荣升为雅岗都的主教。自始至终德奥芬与他保持着亲切的友谊,从来没有间断过。因为他视他们“如同天主赐与的,藉着彼此间的超性爱情,以求互助互励。”翟烈神父在香港小住了几个星期,便离别了德奥芬,前赴越南的东京教区传教去了。这是德奥芬与他最后一个传教同志离别。这次离别,使他感到莫大的悲伤。为发泄他心中无限的感慨,他便挥笔赋诗,赠送这位快要离别的友人。谈到作诗,德奥芬真是个天才,他有强烈的诗兴和灵感。有时诗兴太浓厚,他必须如同大诗人费伯尔神父一样,努力克制自己,以免受到诗兴的操纵。不久以后,香港又来了几位巴黎外方传教会的朋友,贾德郎便是其中的一员,这位神父比德奥芬年长一二十岁,当时他已四十夕。德奥芬描写贾神父是一位诺曼底人,有一副铁一般的体格,有一种坦白而活泼的性情,是一个顶好的伴侣;而且,是一位热心果敢的传教士。德奥芬在写给泰勒神父的信里说道:贾神父一获得传教园地的指令,他便要起程赴任了!(他亦嘱笔问候你。)在我们中,贾神父的身体是最健壮的,他最爱活动,心情也最快乐。在他的生日上,柏律敖神父讲演,说他的面颊上,永远带着青春的玫瑰色,果真不虚所言。贾神父在广西英勇地传教数年以后,他那永远快乐,永远炽热的灵魂,便于一八五六年,荣膺了殉道的冠冕。

香港教会当局,在城外创办了一所书院,为培植广州教区有为的青年,这便是圣沙勿略书院。当时顾列孟神父主持院务,他聘请了卫神父入院教授哲学(学生是槟榔屿小修院转学来的)。德奥芬欣然应聘,他认为闲留在香港,倒不如找样事情做做更好,现在既然在大家所目为圣人的顾神父手下工作,当然是再好没有了。数年以后,顾神父遄返欧洲,在罗马荣升了主教;以后,他带着一位中国青年——他也是德奥芬的高足弟子——前往法国一游。当这位顾主教访问波亚叠修院时,欧色柏亦在该院,他曾这样记录道:

是一八五七年正月三十日那天,顾主教莅临本院,给我们讲述了许多传教区的情形。第一天,他很忙碌,我未能独自拜访他;但我却和他的中国朋友——本笃先生结识了,并和他攀谈了许多关于芬哥的事情。当我提起芬哥的名字时,他的脸庞顿然出现一种愉快的表情,由此可以想到,芬哥的名字给他引起了许多甜蜜的回忆:从那时起,我俩就成变成了兄弟一般的莫逆之交。第二天我去拜访主教,见面之下,他注视我良久:他以为我的面貌很像芬哥,于是他连声叫道:‘啊,亲爱的神父,我的好神父!’之后,他似乎显得感动极了。于是他开始谈论芬哥的种种,说他如何热心敬主,怎样谦逊活泼;说他如何才能出众,怎样令人敬爱;说他爱德不凡,待人良善。主教又说:我既当选广州教区的总会长,学生们在德奥芬领导之下,前来祝贺我,并为我特撰颂词,以志其庆贺之忱。卫神父更是独出心裁,用竹纸给我作了一顶主教的高帽,和一根权杖:他们以为这是象征似的预言,要祝我再晋一级——说来不堪当,无能无才的我,现在居然忝任新职了。卫神父的这种活泼快乐的性格,为我代理校务,真有莫大的裨益。学生们都钦佩卫神父,而在学生之间,卫神父也常保持着一种友爱的精神;凡学生遇到了困难,他总设法替他们解决。有一天,卫神父和我爬上香岛的一座高山,从山顶上可以远眺他之所谓的‘预许地’——中国。啊,那时他是那样的兴奋快乐,我以为真是前所未有的,也真是前所未见的!啊,你的芬哥实在是一位典型的传教士。不久以前他离港往东京去了,我真是后悔无极!他本来在我手下工作,是以我最爱重他。以后,主教又给我讲述了关于芬哥的许多日常生活的琐事,写来太长了,我亦不愿多写了。由主教的这一席话看来,他对芬哥的为人是多么的器重,而对芬哥的功绩又是如何的感佩了。”

 一八五四年的二月间,卫神父接到了上峰的通知,令他前往东京西区去传教。喜讯传来,卫神父快乐得心花怒放,他给巴黎外方传教会的院长——巴伦神父写道:

敬爱的院长神父!现在,我要前往东京去传教,而不往中国去了。上峰改变了主意,我是不在乎的,凡是上峰给我指定的传教区都好,我都同样的喜爱。提起雷度德主教所主持的东京教区,我心中油然浮起了许多圣善的联想,并现出无数可爱的回忆。啊,能在这样理想的地方工作,我真是得其所哉了!我之钟爱它,犹如大院长送给我的遗产;我之钟爱它,因为它是越南最大的教区,某诗人曾称之为:亚洲之宝,越南之珠!尤记得,前几年在巴黎时,眼见众兄弟捷足先登,不禁令我衷心戚戚。当时,艾尔帮神父安慰我道:无容败兴,此非狗争骨头之事,先来后到,固不足论也!’如今三思其言,实在颇有道理。请你代候这位可敬可爱的神父,谢谢他对我的一切隆情盛意!”

  下面是德奥芬写给他家人的信:

亲爱的父亲姐弟!我即将转赴东京去传教了。在那里,可敬加禄·高尔闾已获得了殉道的荣冠。这并非说,我之此去,也将与他一样致命;不过,如果你们为我热切地代祷,或许天主也要赏给我那样的特恩吧!我不会往中国去了,我正如古时的梅瑟,眼见了天主的预许地,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现在,我将转舵南下,驶往另一个海岸。在那里有史可夫神父与宠纳德神父,先后获得了致命的荣冠,这地方名叫越南,包括东京交趾支那等地方。谚在这些地方,教难正普遍地盛行着,传教士们的头颅,危在旦夕,一旦被查出了,便毫不沾滞地被处决。不过,天主时常照顾他的忠仆,凡是被祂拣选的,祂才赐以致命的特恩,此人选上了,彼人却落选了,要之,亦惟承行天主的圣意而已。虽然教难是如此的雷厉风行,如此的普遍彻底;但是,各地的教会仍然欣欣向荣。此所谓:——‘烈士之鲜血,教友之种子!’从香港到东京的海程中,有许多海盗,我们此行完全是冒险。伏求天主保佑,当无意外发生吧!……东京是一个大教区,其教会的组织和教友的数目都相当可观:现有教友共十五万余名,本籍司铎共八十余位,传教员一千三百余人,修女六百余位,修生三百余名。就总堂而论,自雷主教接任以来,便增加了教友四万余人。这些教友岂非雷公的升天卫士吗?岂非雷公永生荣冠的珠宝吗?展望将来,要在这位圣善的主教指导下生活,要跟着他学习传教的工作,要在他创立的学校里接受训课,要像一个普通士兵,在大元帅的指挥下,努力地向我们的目标前进。……要做的工作太多了,恕我不能在此详谈。我们外方传教会士,在那里工作的已有六位了,希望我能作一个名符其实的第七位!请你们想想,那些为主捐躯的烈士——他们是东京的光荣,是天堂里永不凋谢的红玫瑰,吾主爱上了他们,才及早把他们摘去。这些英勇的烈士是传教区的主保和护卫,他们为义德而倾流了鲜血,在天主前不断地为我们代祷。天主念及他们的凯旋,便乐意赐给我们奋斗的新力量和新勇敢。啊,那为你们的芬是多大的荣耀,多大的幸福!如果天主也赐给他……你们已明白了吧!我们赞美天主吧……诸位纯洁的烈士也颂扬天主吧!’德奥芬又给他的老友泰勒神父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一生的愿望便是为主致命,他说:数年前,格里神父及贝立兹神父刚刚抵达东京,便被人逮捕了;如果我们也碰着同样的命运,则亦求之惟恐不得了!哟,老友呀!当致命的思想每次掠过我的脑际时,我便喜欢得雀跃,内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但是,致命乃义烈之事,我又岂敢痴心妄想?不过,忠心耿耿,有此冀愿而已。主啊!您曾说过:人之爱,莫大于为其友舍生。’老友,请勿忘彼此代祷。‘圣玛利亚,一总烈士之后,请为我多多代祷,而我绝不忘记为你祈祷,连一日也未曾忘怀过呢!”

德奥芬又给亨利弟写道:来信谓:放假了,欧色柏业已回家,我们差不多全家团圆了。其中的隐意,我已明白。你们能够团圆,可怜的我,却离你们愈走愈远!呀,我的思想,不知道多少次,飞回了绿浦故乡:怀念到你们每一位,怀念到愉快的家庭,怀念到我们孩提时代的往事,怀念到我那青春年华的芳芬,唉呀,言念及此,我不禁涕泪沾襟!‘不出家园门,不识离别苦!’到而今,我才了解家庭的乐趣,我才懂透了爱情的真谛。此乐此爱,我再也不能复得了!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我知道这种愁苦是不可避免的。我惟一的希望,是雨后的晴空,是病后的健康!在每一时期内,在每一境遇里,都有它的顾虑,都有它的痛苦,也都有它的辛酸。在此涕泣之谷中,除了来自天主的是美善之外,还有什么好事可言呢?不,我们仍旧应当感谢天主,尤其是我们能作天主的朋友,更当向祂顶礼致谢……你休想我伤心难受,相反地,我真是高兴极了,轻快极了,因为凡是为天主工作的人,他的心常是安宁的。至于你呢?你说,每天在朽败草纸上不停地录写。啊,公务员的生活,也有其可爱之处呀!就说我自己,倘使我没有选择神职之途,我也同样的喜新厌旧,愿意常在新鲜空气中工作。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在你的来信内,你谈及了许多往事,现在想来,已成陈迹,这又在我心中浮现起无穷的回忆:我宛如一只小鸟,插翅飞回了故乡呢!现在,我要起程赴东京去了。那里有什么?我想,不会有很多娱乐吧!不过天主处处都在,祂是我们的欢杯,祂是我们的幸福!忧愁是没有用的,无论在忧愁失望中,或是在困苦艰难中,我们必须抓紧我们的心,强迫它唤出:‘愉快,欢乐!’我们的心灵态度,常常因时因地而变迁:今天它高兴平安,明天它可能忧心如焚,一筹莫展,这是每个人的经验,因为人并非一种现象而已。依我看来,这种忧喜无常的态度,是我们本性上下两分彼此斗争的结果。几时上分得胜了,我们便感到安宁;但是,几时我们被下分征服了,我们便心慌意乱,不知所从:于是追求那捕风捉影的事功,贪想那过分的爵禄,不安于天主赏赐的份位等等。这种种不良的心理状态,我们应该协力制止它,因为它不但窒息我们的判断力,而且伪化我们的心思和意念。在现代社会里,有许多事物足以滋长我们的坏意识:譬如不良的朋友,淫猥的书籍,以及轻忽职守,放僻邪侈等等都是。其中最坏者,莫过于诲淫的书籍。这种书籍,诚可谓现代的时疫病,遭其毒害者,真是不可胜数!不仅因其内容充满了淫辞秽语和相反道德的思想;即凡授人虚伪的思想,与夫纵人嗤笑圣善道德之事者,亦在坏书之列。假使这种书籍的结构优良,辞藻华美,则其为害也尤甚,而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坏书好比强性的酸剂,它能败坏我们的口味,使我们厌弃健身的饮食,而专以伤身的酸剂来麻醉自己。我认识一名海军士兵,他的心已完全被这类坏书毒化了,当他向我述说他所受的害处时,你绝不能想象到,他如何坦白地倾诉了自己遭受的一切。亲爱的弟弟,请原谅我,给你讲述了这些事情;我知道,你素有阅读之癖,故敢倾诚以告,望你千万别以毒物为儿戏,至要至要!”

德奥芬又给他姐姐写了一封问安信。先是,梅兰妮写信告诉他,在圣诞夜里如何拈阄作戏,以家人来代表耶稣降诞时的人物;并说,她自己所拈得的是玛利亚,而德奥芬呢所拈得的却是一匹小驴。于是在回信时,德奥芬很滑稽地写道:你为我拈得的一阄,我十分满意;得当一匹小驴,甚善甚善,我既倒霉,绝不怨你,相反地,我当一匹小驴也很妙。小驴善鸣,这教训我要如何努力传扬耶稣的福音。小驴的特长是忍苦耐劳,愿它作我耐劳的典型。不仅如此,小驴之为物,受尽嘲弄打骂,既得不到怜恤,也得不到恭维,它却处之泰然。我要跟它学习,让人家轻蔑,藉以修养我的谦虚,无论在任何环境之下,时时处处,追随吾主的踪迹。你呢,我心爱的姐姐,你委实选择了好的一份。希望你好好地将它保存。收敛心神,而常与天主结合,啊,这是多么理想的生活!在神目中,我好像看见了你,如同伯大尼的玛达肋纳一样,抛开俗务,坐在耶稣的足前,一心一意地静听他圣爱的训言。你的生活,不仅应当是动的——如同玛尔大一样,同时也应当是静的——如同玛达肋纳一样,两者合而为一,那才是圣母玛利亚式的生活!热心之道,在于动静合一!你最爱玛达肋纳的静的生活,这是我所知道的;但是,职守之所需,你亦当努力工作——不仅像玛尔大一样,忙忙碌碌,急于世务,而应该以玛达肋纳的精神,安静地作玛尔大的事情。以内心支配外形,以己意翕合耶稣的圣意!亲爱的姐姐,师法耶稣,则效圣母,则其距离成全之德不远了!”

第八章 南驶东京湾
 

一八五四年五月二十六日,卫纳尔神父和一位年龄较长的传教士,一同乘船起身了。他们好像出征的一般,与香港说了一声再见,渐渐地香港在后面消逝了。他们所乘的船,在一帆风顺下,大约四小时的工夫,便驶到了澳门。在这里,蒙道明会士殷勤地招待,当他们观光了澳门之后,卫纳尔写了一点观感道:当葡国尚称海上霸主的时候,澳门的地位非常重要。在这个小小的海港里,曾经停泊过不同国籍的船只,她是欧洲与中国通商的渠道。她是到中国去的无数传教士的出发点和中途站,以他们的热血灌溉了中国的广大土地。他们踏入了堂堂的大中国,开放了中国长久的闭关政策,使他们获得了新的工作园地。天主上智的安排,给予葡国一个崇高的使命,可是她不曾了解这个使命的重大,不肯欣然接受,而拒绝了这项使命。为此给她带来了国家的衰微,似乎是天主摧残了她,如同一个人破坏那无用的瓦器一般。世间的国王,常与基督的教会引起无数的争端,并且相反她现世的代表;可是他们并没有获得任何利益,在圣咏里早已歌颂了她的胜利,使她变成更伟大的了;你做君王的现在应当省悟,世上的判官,你们应该受训,今日的澳门,实在是走向了毁灭的途径。事实上,设立了总督,可是他再没有从前那样大的威风了。军队的数字,只足以防御匪患,可是数目却渺小得可怜,而这些军队,又无人给他们支付合宜的军饷。澳门的建筑物相当雅致漂亮,可是那些生意兴隆,没有停业的商店,几乎全被英国商人垄断了。要找一个富豪的葡萄牙人,恐怕是凤毛鳞角,绝无而仅有的吧!穷苦的人,比比皆是,求乞流浪者,充塞乎道途。惟独中国人的生意,尚可支持下去,不至于停业倒闭。香港夺去了澳门生命的活力,垄断了她的财源,以致使她陷于死亡的境地,而生意更受了严重的打击,在这古老的殖民地里,我曾经目睹了不少可异而新颖的事物,这里的坟墓多以宝石镶嵌着,其中有一座,是埋在两块崖石的中间的。在极美丽的风景的中央,雕刻着一个大诗人的肖像。这座坟墓竟点缀了整个的公园,成了公园里最主要的装饰品。可惜,不幸得很,这公园没有善为保存,差不多已经剥蚀了。这里玩赏的游客们如同山阴道上,络绎不绝,有的游客竟将他们的姓名雕刻在大理石上了,这种不良的风气,本人不敢赞同。其中也有我们法国的水手们,我真替他们含羞!玉石板上也写着一些愚昧甚至于下流的歌曲。噫,伤风败俗,有如此耶?”

六月二日我们的这两位传教士便离别了澳门,起程往他们的工作园地——东京教区去了,在卫纳尔写的家信里面,关于他的旅程有着下列的报告:

我最亲爱的诸弟如晤:这是我在东京给你们所写的第一封信,我给你们报告,我们已平安地到达了东京,本教区属于道明会士管理。现在将我们旅途中所经过的一切,简略地给你们报告一下:六月二日,当我和雷克南神父乘船离开澳门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西沉的夕阳,只现出一片灿烂的晚霞。我们乘的是一艘中国船。我们以为船主立即要拔锚了,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如同我们想像得那样快。一个中国人,无论做任何事,先要考虑一番,必须三思而后行,航行时自然不得例外,比如预防海盗的袭击等等,他们必须征求鬼神的意见。和我们一同航行的还有几只中国帆船;但是他们彼此没有信任心,当他们要开始出发以前,他们假装着各有不同的开船时间,估量估量其它别的船是否有所戒备,或是否可信任。我们这两个欧洲的可怜的传教士,在这些不佩服欧洲人的人们中间,得常常准备着忍受凌辱。我们进入一个狭小的货舱里,在那里我们仅仅可以坐或者躺下,呼吸着恶臭的空气,里面有的是臭虫跳蚤,自日黑夜,我们应当住在这里,不能擅自离开。如果我们离开这里的话,中国人便要称呼我们为‘洋鬼子’,他们查看我们身上所穿的,询问我们所做何事,他们以这些事来和我们消遣自娱。如果起程太迟,海风狂吹,海盗威胁着我们的话,那么,他们便归咎于我们。总之,要使他们满意称心,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我们以和霭可亲的态度对待他们,却遭受了他们凌辱。如果我们少谈话,保持沉默和慎重,则又说我们傲慢无情。在这些困苦艰难中,十字架便是传教士的唯一依靠型,他度过许多足以使人激怒和创伤的事,我们有了这个无价之宝,这样,我们可以保持一点心灵里的平静。这是在东方处世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德行,要获得这宝贵的德行,有时颇觉困难。我们的仆人已经等候得不耐烦了……终于我们扬帆了,和我们一同出发的共有七十只船。那些船只的船长来和我们的船长商议,当他们遇到海盗的时候,必须团结起来,表现他们毫不胆怯。当我们到达了汀巴时,窥见前面有六只武装的船只,我们立即将大炮架在我们的船头上,对准他们轰击,海盗们的船只,立即吓退了,我们的船便向着海南岛驶去。海南是一个大岛,在这里,我们住了几天,我们的船在一个小城附近抛描了,据说这个小城有三十万居民。我们不敢上岸,害怕人们认识我们。毕斯神父便在这里传教,他是波亚叠教区派遣的,是以我们仅能以心神去拜候他。当我们离开海南岛的时候,与我们同航行的那些中国的帆船,都告辞我们而他往了,只剩下几只船和我们同赴东京,渺茫的大海是多么平静而美丽啊!一阵风吹过了,给海里的游鱼,照例赠给他们礼物,……两天的光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东京的海岸,已摆在我们的面前。当我们见到将要上岸的码头时,我心灵内所有的情绪,无法向你们表达出来。我重新将我自己奉献给天主,热切地求祂,只要是为了祂的光荣,甘愿随祂圣意的安排。并恳求我天上的慈母玛利亚,我的护守天使,和东京教区的主保圣人,……东京的风景多么的美丽呀——肥沃的平原,夹杂着翠绿色的丘陵和茂盛的菜蔬,在鲁滨逊漂流记里所能谈到的都具备了,巍峨而绵亘的雪山,耸立在它的后面,这是一条美丽的小河,经过森林和田园而缓缓地流入大海。船靠了码头,我们在戈干抛锚了。戈干是商业的中心,一切中国的违禁品,以这里为出口处。白天我们到甲板上欣赏,甚至于夜间,我们也在甲板上,呼吸新鲜的空气,不过我们也非常谨慎,以防不测。我们异常侥幸,不过四十时内,一切手续都办完了。海关检查了我们的船,这位威风凛凛的伟大人物,经过我们拘禁的地方,我们连呼吸的声息也不敢过于放肆,小心翼翼地避免一切所能有的声响和动作;这个老狐狸,既没有嗅到任何贼巢的痕迹,于是上岸去了。次日,一只教友的小船,把我们载走了,因为戈干的居民差不多都是教友,因此,教友和外教船夫之间,时时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是教友方面的船夫,看见我们毫不畏惧之意,他们便努力地向前划着,不多几小时后,便将我们领到一座华丽的大厦前面,那是西班牙道明会士们的会院。阿加萨主教把我们接到他的主教公署里去了,名义上是主教公署,实际上,并不是高楼大厦,不过是间茅屋而已。阿主教慷慨而殷勤地招待了我们,使我们想到圣教初兴时的教友们所有盼隋况。主教坚持着要挽留我在这里休息几天,俾能在旅途上所遭受的劳顿,得以恢复。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我享受着无言可喻的平安和愉快,我们认为这是天主赐给他的传教士们无比的特恩。”大约几星期以后,卫纳尔在写给他姐姐的信里,继续着写他的旅途的报导:

亲爱的姐姐:我毫不怀疑,我写给亨利和欧色柏的信,你一定也阅读了,这是一封报道的信,叙述我们由澳门到东京,旅途上所遭遇的一切。当我们到达东京以后,据人们的传说,如果我们迟走几小时的话,人们便要给你们报告我们死亡的消息。因为三只越南王室的船只,听说我们来了,将一只中国帆船团团包围住了,这只船曾经装载过我们的行李,他们在任何船的角落里仔细检查了一番,如同其他别的船一样,毫不放松,那么想逃脱他的手是不可能的。但是天主保护了我们,没有将我们交付给他们的手里,在这紧要关头,我们都正享受着阿加萨主教的优待。在这里我们住了八天,可是我完全在病苦中度过了。一位安南医师给了我几样补药,毕竟还能使我继续我的行程。   

当我谈及这里的医师和医药,你一定会感到奇怪,或许你想我是处在一个野蛮人的地方。但是,你当明了越南人的文化程度,在一些事上虽不能说胜过欧洲人,但是绝对可以和欧洲人并驾齐驱。技术方面,令人钦佩的实在不少,他们有许多高明的医师,在本国都是鼎鼎大名的。一位给我诊病的医师,当他摸了我的脉搏以后,立即肯定地说出了我的病源,是由肝脏错乱而引起的。我们拜辞阿加萨主教,去到赫茂瑞纳主教那里,他是一位极有圣德的高龄主教,和霭可亲,如同一根古老的圆柱,屹然立于崩圯的建筑之中。关于朴素美丽和热心,没有人可以和这位年近古稀的主教相比。当我们还在那里的时候,有一天,教区的首脑们,到他跟前抱怨着说,农人们都不愿缴纳什一税(他们称为童贞圣母税),用来维持一切堂口的开支,于是主教召集会议,将这件事托于圣母玛利亚的保护之下,俾能获得解决。农人们以今年歉收为辩护,就为了这个理由,主教一心袒护穷人们,穷人们终于获得胜利了。我们在主教公署,只住了两天,这里不过如同一间穷人的茅屋而已,用木材和泥土作成的,屋顶上面盖着茅草。一切的房屋都有同一的式样,因为这里的气候非常炎热,是以也习惯成自然,不以为意了。只要能阻止烈阳的薰蒸和风雨的侵袭,便没有其他的需要了。

这里所建造的圣堂,根本谈不上华丽,不过是一间茅草屋而已,几根木材当作柱子,将它支撑着,只要房屋不至于倒塌,已经满足了。到了瞻礼庆辰,悬挂一些丝织品,算是圣堂里的装饰,算是我们的结彩,用几块木板搭成了一座祭坛,如是而已矣。如果我们的圣教会,在越南能享受一时的平安,无论如何,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建筑一些比较华丽的圣堂,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没有到建筑的时候,暂时将茅舍作为圣堂,也未尝不可以。不多几日以后,我们要起身往越南的中部,西班牙传教士主持的教区。我们由水路进发,可是风向不顺,狂风大浪无情地阻止着我们的前进。按照当地的习惯,我们便改乘轿子,我们经过许多教外人们的村落,有一次,我们经过一座大镇,当我们行到市区的中央,来到了一座官吏的住宅前面,他是本地的大老爷,照当地的风俗,所有的旅客,经过这里的时候,除了是他的长官以外,人人必须步行,以表示对他的敬意。我们不敢遵照这种习俗,怕使那在场群众认识我们,我们的轿夫立即加紧步伐,往前飞奔。突然间,在我们的后面,听见一阵呼唤声:‘你们是些什么人,路过这里,竟敢如此无礼?’一位传教员代替我们回答道:我们是他家里的病人。哨兵又道:至少要鞠躬致敬,轿夫不得已,只得俯首从命。雷克南神父,因为他懂得他们所说的话,已经吓得面色苍白了。反之,因为我不知道我们所遭遇到的危险,以为要我们快走,于是我很高兴地拨开我的两腿,预备开步走了。侥幸得很,轿夫没有让我走,如果他们来检查我们的话,我们轿夫急忙抬起我们往前飞驰,那么我们的命运便不堪设想了!之后。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在河里停泊着几只教友的帆船,我们很愉快地跳上了船头。船夫将我们安然送到狄阿斯主教的公署那里,他是宗座驻东京的代表。两个力夫,早已在那里等候着我。雷度德主教特别派遣他二人,为护送我们到达目的地。在这里我们受了西班牙人优渥的款待,休息了几天后,不能不向他们珍重告别,而踏上了我们旅程最后的一段。这段路程上的危险,丝毫也没有减少。在朦胧的夜间,我们踏上了一只帆船,这只帆船必须经过一个城堡,在那里,常有四五百兵士防守着,负责保卫国王的粮仓。凡过往的船只都逃不过他们的监视。当我们的小船,来到城堡对面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吆喝的声音,问我们是什么人,船老板即回答道:‘我们都是政府的官员。’兵士们不信,呼声立即传到我们的耳鼓里了,一刹那间,发现一只小船,在我们的船背后追来。侥幸得很,风势很顺,我们总是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他们的船终于不能追上。在我们的后面,却来了别的一只船,载着我们的行李与仆从。为此他们和追赶我们的敌人双方在船头上酣战起来了。不过我们的仆从,极奋勇地保卫自己,敌船不能招架,终于逃遁了。亲爱的姐姐,这便是我写给你的报道,我们去东京的沿途情形。在这里,一般说来,乘夜行路,大抵比白昼安全一点,如果由水路的话,无论是小河或运河,只要时常更换船只,也未尝不安全。如果走陆路的话,乘着舆轿,如同有权有势的贵族一般,旁边以草席遮盖着,行人也不至于瞧见的。有时非赤足步行不可,因为,禾田里,仅仅有一条窄狭的人行道。如果白昼行路的话,倒有很好的机会逃避路途上的困难:可是,夜间经过丛林的时候,却必须十分留意,否则不知不觉便将陷身‘窟窿’内,或是踏入禾田里去,欲找立足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当你正在滑冰的时候,你的脚常在光滑而富有湿气的地上,如果不谨慎,或许也要使你跌倒吧!你想,这为徒步旅行的人们,是一条非常写意的路吗?那么,这样的路,若说是毫无疲劳,我深信你必定大笑,因为我作了滑天下之大稽的主角。

 本月十三日,我们抵达了自己工作的新园地。我首次拜见了宗座代牧雷度德主教,他的大名在传教集志内,你一定时常见到的,现在他非常忙碌,正在给一位将晋铎的修士,举行退省神工。他的助理杨特蒙席,又是东京教区的副主教,正在这里辅助他。别的两位传教士,已经起程履新了。在东京有四位司铎已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了……我既是其中之一员,我感到如何的快乐,你是万万设想不到的。我们这里是多么的简单朴素,诚实坦白——我们的上司,对我们是多么的谦虚和善,这使我们立即感觉到,我们好似早已相识的一般,凡是我们想象得到的问题,无不谈论——法国、罗马、俄国的内战等等,都是我们谈话的资料。当我们离别以前,我们都团聚在一起,唱一些我们娴熟的歌曲和法国的国歌。’

过了不多时以后,我们的这位传教土,给泰勒神父写道:

在雷度德主教这里,你想我遇见了谁呢?原来是我们最亲爱的朋友翟烈神父,在一年前,从我的眼眶里,不知流出了多少离别泪,唉,泰勒神父啊!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在赏心悦目的东京,已经一月了,老实告诉你,我住在这里非常愉快。翟烈神父讲道理听告解,在他的心灵内,工作的爱火,熊熊地燃烧着,他的身体仍然健康如常。我身体的健康,固然不是上等的,可是,患病与否又有何关系?俗话说:身体瘦弱者,得享长寿。料想你也知道吧!这样,我也可以自慰了。奋勉吧!下面是圣女大德兰的箴言,是我时时诵念的:勿让世物扰,勿容俗务缠,万事如流水,唯主永不变,忍耐胜一切,有恒意志坚,倘尔怀吾主,可如磐石安!’

“现在,我们所有的财物,都被外教人掠夺去了,是以,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有了天主,便有了万有,什么也不缺乏了。我一到东京,便去拜谒潘纳德神父的坟墓,他的遗骸埋在本校的圣堂里,靠近祭坛的旁边。”

如果卫纳尔神父在东京的时候,能遇见他的老朋友泰勒神父的话,则其愉快,也必和遇见翟烈神父时一样。

翟烈神父给泰勒神父写道:谁曾说过或想念过如此的幸福呢?虽然似乎不可能,可是已成为显明的事实了。在东京教区的西部,我和卫纳尔神父竟能邂逅相遇,住在同一个的村里,同一个的住宅里,同一个的房间里!呀,真难描写这次重逢给予我们的喜乐和愉快!不过,你既不能与我们同乐,恐怕你的心要破裂了吧!但是,你应善自排解,不要自寻苦恼,你信任我的话吧!卫纳尔住在这里,只有一月的功夫,他已开始学习越南语,并且成绩相当可观,发音方面,也相当准确。他说话时,态度温文尔雅,真可谓天生的语言学家。此地一切如常,可以释念;我以一颗至诚的心,恭祝你们和我们东京教区的传教士,一样快乐,一样平安!”

卫纳尔神父开始工作了,这便是他无上的愉快。他最爱他的本堂区,在他的一首热情奔放的诗里,可以看出来。这是一首从他心灵的深处,流露出来的诗,充分地流露出他整个生命的期望,那便是:工作,救人,死亡。

 

 

 

 

第十章 越南的教难
 

当时,交趾支那朝鲜和东京等处的传教区,遭受着恶人们最残酷的迫害,而以东京方面为最惨,许多年青有为的传教士,都前仆后继地为主致命,而以此作为购买天堂的左券。从此以后,东京教区所有的传教士,在他们生活的程序上,磨难是最主要的课题,他们的生活,完全是苦难交织成的,是一部为正道而殉难的生活史——在一五九六年,欧洲人还没有插足越南,已有一位道明会士叫狄厄古阿发特,在越南的海岸上,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这莫非是今天越南教务的象征或先兆吧!

在耶稣会士亚历山罗得士的领导下,东京才建立了传教的基础,故此,耶稣会士应算是东京教务的创始人。一六六零年罗氏逝世了。从此以后,巴黎外方传教会便接受了这里的传教工作,每年的毕业生,便派遣到这里传教,于是这个教区,不知不觉便落人他们的掌握中了。经过了一番劳苦的经营,教务蒸蒸日上,真可谓“成绩斐然。”自从首先为主而致命的传教士于一六八四年捐躯之后东京的圣教会,便常处在教难之下,不断地挣扎,勇敢地奋斗,以争取她的生存;或许更好说,她的头颅已登上断头台,而她的儿女们的手足,已经完全沉浸在血泊里了。

在许多次的教难中,有时仇教的风波也暂告平静,正如同狂风暴雨之后,天空忽然又放晴了一般。第一次的教难是最残酷而剧烈的,时在十八世纪的中叶。全能的天主似乎已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于是大发义怒,将那些发动教难的人们,完全消灭,将他们帝王的宝座,也予以推翻了。从此以后,交趾支那和东京的王朝,在这块广大的土地上,销声匿迹,不复为人们所记忆了。一位天主教的主教,辅助了新王朝的成立,当新王撕毁了仇教者的残杀敕令的当儿,他便登上了帝王的宝座。   

这时候,越南的圣教会,安享了二十年的太平,而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准备着明孟的恐怖教难的莅临。明孟王是一个具有人形的妖怪,他的残酷,可以说和古代的罗马大帝,磨折信友的奈龙王不相上下,教难从一八三三年开始,直至一八四一年始告平息。越南传教集志对此事曾有很详细的报告。贾克宁、马相德、高尔雷、夏卞德、浦利哀、伴同许多西班牙籍道明会会士,以及几位本地的传教员,在这残酷的虐王手里,成了无辜的牺牲品;虽然如此,虐王却没有逃脱天主的惩罚,因为明孟虐王,在四一年正月廿一日,从马上跌下,被人刺死了,饱受了教友和外教人的咒骂,诚然遗臭万年,死后,田萃继了王位,他对于前王未尽的遗志,和他那道残杀的敕令,感到厌恶了,于是大赦天下,将前王刑罚的律令,一律取消了。可惜得很,这位仁君竟于一八四八年去世,而土都继承了他的王位。正当此时,国内饥馑、霍乱、伤寒和其他的许多流行病,摧残了他的老百姓;在这许多的困苦灾难里,教友们表现了他们的真实面目,以基督的博爱精神,酬报了那虐待他们的恶人,可是,这些灾难却正表示了天主在这新的王朝里,实施了他的报复;地方官吏轻信人言,于是,又掀起了新的仇教风波,在这次教难中,史可夫和潘纳德二位传教士,为正道而殉难了。当卫纳尔来到东京的时候,这里的教会,正获得了暂时的平安。虽然传扬福音困难很多,传教人员也缺乏,又加明孟王激烈的迫害,但是,圣教会在东京,仍如中流砥柱,不动声色。经历了廿年的苦斗之后,东京的天主教,有如雨后春笋,迅速地发展起来,而其发展的速度,在他处是难以找到的。

在这种非常时期,雷度德主教,有一段很好的记录,其原文如下:

 十六年以前,我接管了本区的教务,那时本区的教友,还不到十万,而现在,已经有十四万了。在一八五一年因霍乱的侵袭,而死亡的一万教友尚不在内,大致说来,除了极少数以外,教友们都勉励实践他们的信仰生活,尽他们宗教的义务,其热忱真要愧死许多欧洲人呢!本区的信友,对于他们的一切宗教责任,非常勤勉,而且又肯勤领圣事,他们之被称为天主教徒,真正名符其实,异端教士和他的妻室儿女,从不愿意亲近这些寂莫荒凉而污秽的海岸,如说为那些难为他们的恋人赴死——殉教——那恐怕更不可能了吧?”当卫纳尔到达东京的时候,雷度德主教已经五十岁了,然而他还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一切艰难困苦,毫不顾及,他建筑了极壮丽而伟大的修院,培植的越南国籍司铎,共计七十五位之多,而且都是受了良好教育的青年,个个朝气蓬勃,充满着热烈的救灵神火,努力拯救本国的同胞,使他们回头归化,投奔到基督的怀抱,靠近他的主教公署,建筑了一所中学,可容二百余学生,分为不同的班次,完全和法国的教育制度一样。此外,在他的教区里,还设立了许多小学校,当学生中学毕业以后,凡考试及格的便可以充当传教员。然而在颁发毕业文凭以前,每人至少要劝化十名外教人,回头归向天主。传教员的优秀者,便可以选拔出来,攻读神学。然而必须经过长期的严格考验后,方可以领受圣秩。在越南的传教工作,看起来已是蒸蒸日上,日新月异了,前途的光明真是未可限量。在一八五四年,一千五百人受洗,加入了公教。越南土地的面积虽然狭小,可是,未归化的教外灵魂,仍然占有异常庞大的数字。

闲话少提,言归正传,让我们继续讲论卫纳尔神父吧!当他起程赴东京以前。在旅途上,遭受了肺炎的侵袭,病势一天天更形恶劣,虽然延医服药,亦告徒然。他恢复他的健康,完全仰仗天主大能的功效。关于这件事,在下面的信里,可以看出来,这封信写于一八五五年三月间:

亲爱的爸爸:

当我上次给您写信的时候,我尚和雷度德主任住在文萃中学里。月梢,主教遣发我和两个传教员到另一个中学去学习越南语,那两个传教员,已经学习了一点拉丁文,勉强能应酬几句,是以他们能教我学习越语。这座中学,在客渡湾,来客渡湾必须经过开南,那里有一座修院,院长是雷度德主教的助理杨特主教。在那里,我们一共住了八天。杨特是一位年已六十三岁的老主教,在此传教已经三十七年了,见面时,笑容可掬,亲切和蔼而有垫德。他对于祖国的事,询问颇详,问东问西,一点也不感到疲倦,可见这位老传教士,是多么的爱慕他的祖国啊!我住在那座修院里,感到非常大的兴趣,虽然只会说几旬不成越南话的越南话——因为我刚开始学习它哩!小住之后,我便离开了那里,到南渡湾中学去了。一个月的读书光阴,如同一道金光,一闪便过去了。十月里的第二个主日,我不揣冒昧,作了第一次冒险尝试,竟在一座小圣堂里,讲了一篇很简短的道理。讲完后,乡绅前来道贺,他们并非了解了我所讲的道理,而为了他们是越南人,是极其文明而极殷勤有礼的民族;是以,当我说时,虽然带有不少的错误,他们仍旧以为恭维我,是极其合理的。

过了不多天以后,我染了时疫症。我的传教员,殷勤地照顾我,在我的病榻前时刻守护着;雷度德主教、杨特主教、本区的代理副主教加斯特神父,都给我送了各样的药品,来治疗我的病。感谢天主的洪恩,我竟病愈了;病愈以后,我立即奉命坐了一只小船,到别的村里去,换换新鲜的空气。这个村落,名叫客潭,一位越南神父管理的总堂,就在这里。我去的时候,坐的是一只小船,慢慢划过禾田,原来每年这个时期,有一次水灾,是由许多小河的水泛滥而形成的,因为东京西部的山区,正当回归线上,所以雨量过多,而得此不良的结果。整个的乡村,变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的乡村,完全淹没在水底了,交通的唯一工具,便是小木船。诸圣瞻礼日,我感觉精神良好,举行了弥撒圣祭。将近黄昏的时候,全村的教友,齐来祝贺我的痊愈。乡绅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很隆重地把我领到圣堂里,齐唱国歌,三呼万岁。最亲爱的爸爸,请看,越南教友是多么关切我们传教士啊!诸圣瞻礼的傍晚,却出了另一个问题:当我还在床褥上辗转,不能入睡的时候,教友们报告说,政府官员要来搜索住宅,他们非常惶恐,要求我逃到别的乡村里去。他们虽然没有证实这项不幸的消息,我最好还是满全他们的愿望,于是我便整备行装,请人肩负。正当夜阑人静的时候,朝着指定的那个乡村前进。这是我生平初次在深夜里逃难,因为以前逃难都是在白天呢!在那个村里,有一家很热心的教友,在他的家里,我小住了八天,环境的一切,使我赏心乐意,为表示我对他感谢的心情,给他的家中诸人,分赠了许多圣牌和念珠。后来我到一个中学里去,它位于黄安镇,加斯特神父的住宅,也就在这里。加斯特神父是本区的视察员,正出外视察教务去了,十二月方能回来。所以,在这座中学里,只有我是西洋人,中学校长是一位国籍司铎。在这里,我初次听学生们的告解,后来也可以听教友们的告解了;学越南语的进步很慢,因为此刻我觉得肺炎症复发了,致使我的生命,也面临很大的危险,但不久以后,又恢复了健康。加斯特和狄陶德二铎已经回来了,别的一位传教士奈龙神父,也相继回来了,是以,我们一共有四个欧洲人,你一定可以想象得到我们是多么的愉快!几天后,这团圆的愉快又过去了,因为狄陶德神父,回到他的工作园地去了,奈龙神父也准备回到文萃中学去,因为他是该中学的校长;当他渡河的时候,被人掳走了,几乎为信仰而成仁;但是,天主的上智却是别有安排,那个到村里求援的兵士星夜兼程,拜见当地的这位营官,过去和奈龙神父感情很好,而且非常尊敬他;他虽然是外教,还没有领受公教的洗礼,他却催促奈龙神父赶紧潜逃,逃跑的时候,没有留意,而遗失了许多的钞票。

关于我的健康,你一定也很关怀吧!新年那天,我的病势相当沉重,教友们齐来恭贺新年,只因我觉得体力无法支持,未予接见。主教打发他私人的医师,诊治我的病势,他是一位极其精明干练的人,他的药品,使我的病势好转了,可是,当他离开了以后,IB病又复发了。在可能的范围内,加斯特神父仍然竭力守护,他为了我而极端焦虑不安。这一次病得很历害,诸如听告解,行圣祭,念日课经等工作,都不能不停止,甚至于读书写字也不可能了。最后,加斯特神父劝我和他一同举行九日敬礼,祈求耶稣和圣母无玷圣心,赏赐痊愈的大恩。圣母取洁瞻礼日,我们开始九日敬礼,我的病势立即好转,直到一切的症候完全消失,不久之后,竟恢复了我过去的体力,于是,我们赞颂耶稣和圣母无玷圣心,并赞颂大圣若瑟,感谢他们赏了我痊愈之恩。

目前越南的政治非常黑暗;在东京已有革命党徒的产生,国王颁布了一道新的敕令专为窘辱我们的圣教会;我们的仇人们,将传教士的住址,已秘密地通知官府了;开文中学被迫解散了,雷度德主教和几位传教士只得藏匿起来,再也不能出头露面了。开古的官员,东京的首都,将开南的修院包围,幸而杨特主教早已逃到山里去了,他给加斯特神父和我写信说:‘我藏匿在过去曾经躲过的山洞里,原来在明孟王难为越南圣教的时候,我也是躲在这洞里的。像我这样的老年人,要攀登悬崖绝壁,真是困难极了。有时竟使我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政府的官员,只逮捕了一位越南籍司铎,和一位六品修士,我们缴了一万佛郎,官府便释放了他们。现在,开南中学仍然继续开办着。

仇人们处处追逐着我们的踪迹,而我们则从此村逃到彼村,真是足无停趾,马禾停蹄。我们来到了一个会院里,这个会院离浦东镇不远。最近两个月,我和两位传教员,竟度着隐修士的生活。我恳切地盼望,在不久之后,我们能够公开露面,因为教难的风波,似乎已经平息了。可是,我们仍然应当明智谨慎,因为告发杨特主教的仇人,没有捕他到案,竟以自己的头颅作抵押品,如果在本年年底,不能交出一个欧洲人的话,愿受死刑。所以,每一个欧洲人,都诚惶诚恐,十分留意。将来有怎样的遭遇,只有全知的天主知道;无论如何,盼望比畏惧高出一筹,我们安心等待好了。雷度德主教来函说:‘耶稣基督和慈母玛利亚,在我们过去的生命中,没有舍弃我们,现在和将来也必不会舍弃我们。那么,我们全心依恃他们吧!恳求他们,别让我们失却应有的勇敢,或让我们忧虑悲哀。假使我们中的任何一位,获得了致命烈士的得胜枝,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呀!我们承行上主的旨意吧!’

判乱仍旧继续蔓延着,人们又在期望复辟,可是,革命党徒却扬言,在不久的将来,便要迎立新王子了。另一方面。民间的困难,也非常严重。去年歉收,许多的良田,竟一粒未获,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都在饥饿线上挣扎着。任何人目睹这种惨状,都会激发同情心的,在这不幸的国土内,这种普遍的困苦艰难,欧洲人绝不能想象到。新年佳节本是令人高兴愉快的日子,可是,今年却在忧虑和悲哀的环境下,平平地过去了,年底,局势能否好转,现在很难确定。最亲爱的父亲,就此停笔吧!不多谈了,再见!请您不必挂念我。天主所安排的,都是有益于人的,请为我祈祷;盼望耶稣基督的愉决,永远充满您的心灵。”

第十一章 长期的奋斗
 

关于卫纳尔和越南民间所有的关系,我们还没有谈过,下面的这封信,是写给他姐姐的,很可以填塞这种缺憾:

最亲爱的姐姐,期望你变成一只小鸟,飞来看看我和教友们相处的情形。好吧!现在告诉你,我是多么爱慕他们。越南人民是太良善了,对于传教士的尊敬,可说是无以复加。如今,政府方面和我们相识的人们,因为语言不通,对于我的    作,尚有不少的妨碍,可是,乡里的绅士,时常来拜访我,并赠送我们一些礼物。初到这里,我只能说几句辞不达意的越南话,他们听了,不禁大笑起来,可是,他们并不时常如此。农夫们也时常来拜访我;有一天,一个家庭,适值女儿出嫁,她的父亲送给我一个猪头,以志喜庆;还有一天,一个母亲,她的儿子要开赴前线作战,来托付我为她的儿子祈祷;有时四五个穷苦的妇女,送给我一篮新鲜的水果;有时他们来求一串念珠或是一个苦像,不消说,我欣然赐给她们,以极简单的话答复她们,所以,每人都惬心乐意地回去。越南人民有一种风俗:无论任何人去拜访他的上司,都得携带礼品,作为见面的礼物。所以,我们的贫穷教友,无论他们有任何新鲜的水果,或者上等的鱼类或蔬菜,便欣然送给传教士。亲爱的梅兰妮呀!我老实告诉你,我非常爱慕越南人民,我每日感谢天主,使我能在这里任职,得有为他们服务的机会。是的,在这里有玫瑰鲜花,可是,在任何路上,却也满布着荆棘和野草。关于东京修女的一切,你也愿意知道吗?她们都是国籍修女,在女院长的管理之下,过着团体的生活;她们并不发愿,因为在幼年的时候,已经蒙院长收纳了。她们在田野间工作,种植棉花,纺线织布,或者施药行医,这或者使你惊异,或许也使你好笑吧!可是,她们以此种种方法,当教外孩童患病的时候,能有接近他们的机会,如果有死亡的危险,便给他们付洗。

越南修女的生活,非常穷苦可怜,她们祈祷的时间很多,受训的时期也长,而她们守斋的日子,比寻常教友,也更过之。必要的时候,她们到不同的教区,帮忙投递信件,送信投包,她们干来是非常胜任的。她们居住在这里,没有任何伤感情和破坏本地风俗习惯的事件。出外时,她们常是两人同去,她们时常挑运大批的货物,已经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所有的越南妇女也大都如此。本地的教友们,都称呼她们为修女,非常尊敬爱慕她们。

当我听到教友们念越南经文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的兴趣,尤其是当他们公共念的时候:音调的轻重高低、快慢停顿都非常和谐,如同美妙悦耳的音乐一般,比欧洲著名的歌曲,更能感动我的心怀。信友们唱圣母祷文,更是美妙绝伦了。领圣体后的谢恩经最使我感动,当我听他们诵念的时候,我竟感动得落下泪来。可惜,越南的教友,对于默祷和低声祈祷,还不十分明了,纵然只有一个人领圣体,仍要高声朗诵谢恩祝文,有时独自一人,有时又和歌咏团合唱。传教员很会唱单音曲,有时也唱大礼弥撒,而且常有音乐伴奏。乐器则有提琴、竖琴、鼓、笛和饶钹等等。他们的音乐很单纯,少变化,举行大礼弥撒时,先独奏一曲,然后又重复地弹奏着,直到使人们厌烦为止。可是,天主一定乐意这种单纯而热诚的音乐,它给予天主的赞美和光荣,或者比那最著名的音乐家,所作的交响曲要更多更大呢?因为,这是心灵的颤动和倾诉,而不是以弦琴琴演奏出来的。

你曾经询问过我的学生,对于拉丁文是否已经精通了。拉丁文为他们非常的困难,直到如今,他们还没有拉丁字典。毕业后,他们可以了解脱利腾公会议议定的教理问答了。近年来,雷主教开办了哲学班,全是用拉丁文教授。你可以想到,给这些贫寒的越南人,我们自不会教奥维德和荷勒士的诗,或其它外教的神话。对于这些古典文学家的论战,自有鉴别的人在,用不着我们来推敲了。

在卫神父写给他一位知心的朋友的信里,对于越南教友热心举行宗教礼仪的事,描写得极为详尽,他说:

对于结婚仪式,我深信你初次亲身体验的和我所见到的,不啻有天渊之别。在东京,并没有繁琐的结婚手续,也没有女傧相。如同法国一般。夫妇举行了婚配圣事,便领圣体,不需其他什么虚文故套。有一次,一对未婚夫妇领了告解圣事,双方都准备好了,于是,便规定了成婚的日期。清晨,我为大家唱了弥撒(东京的百姓,都是早睡早起)。于是,我的传教员,给青年夫妇一个暗号——大约双方年龄均在十七八岁左右——教他们来到祭台前毽少女上前了几步;但是,他的未婚夫在哪里呢?没有看见他。等了不多时以后,仍然杳无人影,于是,这位可怜的少女,平心静气地回家去了。次日,她的未婚夫,于适当的时间来了,我便降福了他们的婚配。就在当天,新妇的妹妹引了新婚夫妇,来拜见我,向我感激一番。我问那位少年人,昨天为何没有来呢?他以极其坦白的口吻对我说:那时我尚在被褥里熟睡着呀!’

对于越南人民,和我们青年传教士的生活,德奥芬都一一描写无遗,而对于他日常所遇到的困难,和人们给予他的慰藉,也描写得淋漓尽致。一八五五年九月间,他给家人写信说:

三月间的信,料想你们已经收悉了。此后,天主的圣意,又使我重新病倒床褥。圣灰礼仪那天,我到加斯特神父那里去,他是东京教区的副主教,现在仍住在黄安中学。该处离此不过一里多路,可是,道路泥泞,步行困难。我患了极厉害的伤寒病,而我们还须多次逃避,因为政府官吏,处处捉拿传教士。我们每每在禾田里潜藏着,所以,我的病势的演变,也愈形严重了。在我们跟前的人们,认为我的生命已面临末刻了。于是,他们便给我准备后事;可是,天主却给我遣来了一位医师,服了他的一剂药,我便脱离了死亡,而得以继续生活下去。我曾两次领受终傅圣事,每次都悦乐了天主的圣意,祂又加强了我灵魂的活力,并且也恢复了肉身的健康……现在,我和雷度德主教在开文养病。他盼望我迅速获得痊愈,可是,我自己感到害怕,或许没有痊愈的希望了,因为我左边的一叶肺,差不多已经腐烂完了。当我呼吸的时候,我的胸部感到非常大的压力,而且出汗很多;有时,清晨起来,发生很剧烈的咳嗽,并且鼻孔流血,连弥撒也不能举行了。另一方面,我的胃口却很好,是以还能吃饭读书。亲爱的家人啊!别因着我的病痛,而使你们陷于苦恼!请你们为我代祷吧!惟愿因我肉身的苦痛,而获得我灵魂的健康……”在这封信里,对于东京的教难,德奥芬也稍稍提及:仇人们非常可怕,但是,感谢天主的洪恩,他们大行搜捕我们的毒计,并没有成功。金钱方面,我们确实受到了最大的损失,因为要应付这些贪官污吏,唯独金钱成功。金钱方能堵住他们的唇舌,我们这穷苦教区,所有的金钱,都被教外人剥夺去了,以填塞他们那无底的贪欲之壑。穷苦的越南人民,常是生活在不幸的灾难中,在官吏的压迫之下,作他们的牛马和奴隶。有一年,水灾为患,翌年,又遭遇旱灾,地里的收获,损失殆尽,人民的期望,不过一碗饭而已,连这点希望也无情地被打消了。一些贪官污吏,自称为人民的父母,自称为人民生命财产的保护人;可是,各处发生的劫掠事件,他们却漠不关心。他们所关怀的事,是如何榨取这些不幸百姓的财富。他们真是一群吮人膏血的蚊蚋!在这些政府的官员中,我深信如果有一个正人君子,那么,越南的政治,绝不至于如此不景气。公教信友是他们的大银行;国王早已禁止宗教信仰的自由,时时刻刻,人们可以控告公教信友,而给他们加上‘叛国谋反’的罪名,当然,这是一件最容易办到的事。上自省政府的官员,下至村长,对于掠夺抢劫的钱财,每人都可以获得利润。在某一乡村里,半数是公教信友,半数是外教人,教友们为了获得信仰自由,必须付一笔巨大的款项……本年度,我们还没有为正道而殉难的烈士。不过,我曾听说,一个医师和他的两个弟弟,已被投入监狱里了,迄今还囚禁着,没有恢复自由。我认识这位医师,的确,他是一位超群出众的人物,而且是一个热心教友,在明孟教难的时候,已经是一位忠实于信仰的公教徒。感谢天主,在法庭上,因为我们有一位友好的判官,是以,雷度德主教可以回到他的中学去,而杨特主教也可以回到他的修院去了。教难的风波,已经过去了,教会的安静,也接踵莅临了。圣教会是全能天主的净配,这样,天主也保护了她。从正月以来,我就没有接到你们的来信了,对于家庭的消息,颇使我焦虑悬念。恳求仁慈天主和天上慈母,保护你们,救助你们于诸邪恶的陷害。”不久之后,德奥芬又写道:

我生命的光辉,如同一枝残烛,已经烧到尽头了,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对于我的病症,医师们已经绝望了,认为是不治之症,人人已经束手无策了。无论天主怎样安排,我必定欣然承受。或许这是我最后的一封家书了,请你们为我热切地祈祷吧!我希望因着吾主耶稣苦难圣死的功劳,而拯救我的灵魂;休管我这可怜的肉体,让它一天天地走向那衰残的途径吧!在天堂上,我们再见吧!不多谈了,再见!”二月一日,卫纳尔写信给他的姐姐,给她报告病愈的好消息。卫神父的左肺,比过去好得多了,他之能恢复健康,真出乎意料之外。是以,他要求姐姐与他同喜同乐,感谢并赞颂天主,赏给他这浩大的恩惠。他继续报道说:

现在,我们又可以享受片面的平安了;虽然,不能说是绝对的平安,但是比较过去,实不可同日而语!我们的学校!已经复课了,大瞻礼的时候,主教亦可以举行大礼弥撒,白天,可以在花园里散步——如果你曾经尝过铁窗滋味的话,那么,你可以了解,为我们这是一件多么大的恩惠。回忆我们被关在一间黑牢里的时候,并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数月或数年的工夫。在那里,我们不敢引吭高歌,甚至于不能高声谈话,谈话时的音调,简直如同窃窃私语的一般。近来,政府方面非常惶恐,因为停泊在土伦的一艘英国兵舰。开来到交趾支那王国的首都。我以为维多利亚女皇和香港总督的全权大臣,与越南王土都订立了通商条约。可是,这位‘英明之主’,无论如何,不肯接受此项谈判,是以,英舰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返。然而结果呢,却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不幸。越南政府,以为我们是英国派来的特务。我们已有一年多的工夫,没有收到家书了。我且耐心地等候着,可是,每次看见绿衣使者,并没有给我带来家庭的消息,真是莫大的苦闷。请为我代祷吧,使我能脱离感情的羁绊,而生活于超性生命之间,并使我相称于耶稣基督的司铎,更求天主赐给我要的圣宠和智慧,俾能善尽我的职守。在祈祷中我绝不会忘怀你们的,请你们为我祈祷吧!请勿忘怀了你们可怜的德奥芬!”

当时,克里米正在酣战,而教宗饮定圣母无原罪的信条,也正占据了每个欧洲人的心灵。虽然,十六个月的工夫,卫纳尔没有得到家书,而上面的这两件大事,却传到了在远方传教士们的耳鼓里,使他们欢欣鼓舞。卫纳尔便将他心中的愉快,向他的姐姐尽情地吐露出来:

上次我写给你的信,想必你已经收到了;现在,这里又掀起了教难,一位越南籍的黄司铎,已经为正道而殉身了。可是,雷度德主教,并不因此而畏惧。最近,我伴同主教往某堂口视察教务,感到非常的愉快,那里的教务很发达,但是,其工作的困难,真是一言难尽。许多的信友,齐集于开文中学,圣主日和复活瞻礼所有的礼仪,主教很顺利地都举行了;那时的局势,还相当平安,其所以能够平安无事,继续工作,因为我们和当地的百性,取得了密切的联络。我们应当机警,时常戒备,秘密地躲藏着,不能出头露面,对于这事,或许使你惊异吧!虽然,恶人们悬赏捉拿我们,欲杀我们的头,可是,在瞻礼上,我们仍然热烈地庆祝一番。实在,这是天主特别的保护,也是童贞圣母的恩赐,我们才能为天主工作,而无所惧。在我们获得了些许的自由以后,仍然不断地遭受烦恼和束缚,可是,我们仍然心安理得,处之泰然。我们如同一群弱小的老鼠,当着猫不在的时候,便出外寻觅屑碎的食物;一旦觉得危险临头了,我们很迅速地逃到洞穴里。”

十九个月的光阴,已经迅速地过去了,我们这些可怜的传教士,终于接到了家庭的来函。卫纳尔写道:

圣伯铎瞻礼,雷度德主教召集了所有的传教士,和他的助理杨特主教,在开文中学会齐。我们一同举行退省十五天,在我们的心灵中,享受了绝大的平安。虽然,政府的密探,在我们附近的地方,秘密地侦探着,可是,我们满不在乎。我们高唱着许多著名的法国歌曲,在我们每人的面颊上,浮泛出愉快的微笑,正当我们离散以前,一位使者,从交趾支那来了,他带来了盟军胜利,宣告和平,王太子诞生,普世信友庆祝钦定新信条等等好消息。我们又得知法兰西国王已经派遣特使,和越南王谈判,企图劝他停止对教友们的杀害,特别是残杀来自法国的传教士,因为当他的先君在位时,便非常残酷暴虐,许多传教士的鲜血,为他的缘故而倾流了。当他驾崩后,他的儿子继承王位,又肩负起残害教友的使命,运用同样的残酷手段,磨难传教士和教友。前不久此地遭了一次空前的大水灾,我们只得逃往各处流浪。据老年人说,这是最大的一次水灾,过去未曾遇过。这次水灾,蔓延了四省,历时一个月。在很多地方,堤也崩溃了。本年度的收获,荡然无存;因为正当收成时期,遭遇了洪水的淹没。较大的建筑物都倒塌了,许多的乡村被毁灭了,成千上万的人民被洪水淹死了,被墙壁压死了。成群结队的民众,纷纷地逃到山林里,或者逃到堤岸附近,这些堤岸,便是阻止洪水泛滥的工具。灾民好几天的工夫,住在那里,忍饥挨饿。而我们,藏在他们的屋里,如同坐监的一般,与那排山倒海的波涛继续奋斗。到了紧急的关头,我们便爬最高的一层楼,权且立足栖身,我们的头和房顶近在咫尺,呼吸龌龊的空气,真是苟延残喘呢!”

在这些乡村里,每年要发生水灾,因此,各样的小船都组织起来,在必要的时候来应变;可是,在其它船只缺乏的地方,个中苦况,你可以想象得到!所有的田园都毁灭了,树木也冲倒了,家畜也淹死了。我们中学的学生,夜以继日地工作着,赶紧修筑一条坚固的堤岸,围绕着圣堂,以作我们的避难所,可是,主教的住宅却早已涌进了大水。在这期间,我患了极严重的伤寒病和哮喘病,这是一种最恶劣的痉挛症。我接到了你的来函,如同一滴甘露,降落在干涸的地上,发生了它伟大的效力。可是,你别误猜了,认为这不过是一种象征的说法。我诚恳地告诉你,这是根据事实,并不是企图取悦于你而粉饰其辞的,因为,我阅读了你的亲笔书,我的心灵便感觉到无上的快慰,这只可以意会,无法用言辞表达出来。你的来函,使我全身的肌肉,也起了绝大的反应,使我的伤寒病,立即锐减了。我的健康已经稍稍复原,是以,我愉快极了。可是,不久之后,又染了伤寒病,我的生命,重新来到死亡的边缘。雷度德主教和我的同伴都是忧心如焚,为我奉献弥撒圣祭,恳求圣伯铎亚刚达纳,(垄女大德兰曾经说过,人若求他,天主绝不会拒绝所求的,)从此以后,我的病便有转机了。虽然,病已经痊愈了,可是,病后的衰弱现象,是不能避免的。我身体的健康,还不能立刻恢复,但是,饮食已经如常了,我殷切地盼望能够立即开始工作。我的左肺,已不再感到剧痛了;全能的天主,过去曾经保佑了我,在我生命的末刻,我期望为祂的光荣,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卫纳尔写给家庭的信,他们已经收到了,不期然而然地使他的家庭预感到,下次绿衣使者到来的时候,将给他们带来卫纳尔死亡的噩耗。可是,不久之后,他们都惊喜交集了,因为他们又收到了卫纳尔的来函,那是寄于一八五六年的,在那封信里,卫纳尔写着一段吓煞人的话:到一八五六年底的时候,人人都以为我快要离开尘世了。我听从了雷度德主教的劝告,服一剂中国的草药,那是非到最紧要的关头,不能服用的,越南语名叫急性规宁,西药则称为腐蚀剂。它的制法很简单,用某一种草,制成一种含有腐蚀功能的药丸,该草和艾相似,其药力能达到人身的每一个细胞,根据中医的说法,人体有三百六十处可以用此丸来腐蚀,但要恰到好处,则相当困难;倘若腐蚀不当,则病者或许将成跛子,瞎子,或歪嘴等等。在五百个不同的位置,我使用了腐蚀剂,其中有两百多处是靠近肺部。不多几天以后,在腐蚀了的地方,发出了一颗颗黄色的脓泡,这是良好的象征,它表示这次治疗相当成功,这样,从我身体的各部分,排泄出了一切有害的成分。这种药的功效,真是灵验之至!从此以后,我的身体又健康了,这是我忍受了片刻的疼痛,而获得的报酬。近来,我饱尝了疾病痛苦的缠绕,患病简直成了我的第云天陛,雷度德主教曾经说过,我的专长便是患病或受苦。

关于本教区目前的情形,我愿意和你谈一谈。本年二月间,我们还在开文。星期一,约莫上午八时的光景,一个乡下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我们,越南南部的省长,率领兵卒,已将本村包围住了,准备前来捉拿我们。听了这个报告以后,学生们立即勉强主教,避到地下室里去,我和卡潘烈神父则挤入夹墙里藏身,在那里历时四天之久。夹墙里黑暗无光,不见天日,真是苦煞我也。终于危险过去了,逐户的搜索业已解除,官吏也走了,可是,他们把中学生的神师押走了,这位神父姓丁,是一位很有圣德的司铎。一位传教员、一个本地的绅士以及乡村的教友们,却遭受了恶人们的毒打,强迫他们说出主教的下落。一个穷苦的妇人,怀藏着许多的信件,送给一位传教士,在途中,被人识破,竟把她逮住,并严厉地拷问了她一番。这个可怜的妇人,因为受不住残酷的刑罚,终于招供了,承认主教神父,一律住在开文中学,这只是不幸的开端,更不幸的事还在后面呢!正当暮春三月的时候,越南王朝的官吏,率领两百名悍卒,浩浩荡荡地开来了。他们唯一的目的,便是毁灭我们的圣堂和学校,可是,信友立即报告了我们,我们从从容容地逃到丛林里去了。次日,仇人扬长去了,我们便重归故宅,呈现在我们眼帘里的,只是一片砖瓦颓垣,房屋都倒塌了。在这凌乱的废墟中,我们寻觅劫后的遗物,然而不幸得很,又被间谍包围住了。我们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我们驾了一只小舟,悄悄地回到黄安的寓所,而雷度德主教和卡潘烈司铎,则藏到树林里去了。当我抵达黄安的时候,开文中学校长加斯特和翟烈神父也在这里。加斯特神父身患风湿病,在越南地方,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病症。雷度德主教知悉了这不幸的消息,便离开藏身的地方,亲自去服侍他,俾能给于他心灵上最后的慰藉。这位兄弟,受尽了最大的痛苦后,终于圣三主日的前夕,与他共患难的同志们永诀了。

他的死亡,是义人的死亡,事实上,真不可谓死亡而是投奔到天主的圣怀里去,以得到永远的安息。我和他的友谊:非常深厚,和他同居共处,共有两年的光阴,他死了,使我提失惨重,不敢正视我的前途。他逝世后,雷度德主教委派我肩负起死者未尽的遗志;对于这项重大的任务,使我感觉到万分的惶恐,不敢冒然接受。但是,我勉励效法前任的圣德,愿努力地干下去,以慰他那在天之灵,他为万世的师表基督的缘故,曾经拯救了许多人的灵魂。

至于那位老传教士丁神父,在前面提及过的,他被逮捕以后,立刻为他的信仰,光荣地致命了。在他生命的末刻,信友们不敢前去扶助善终;可是,他的灵魂,早已预备妥当了,他如同那些明智的贞女,手中的灯常是燃烧着的。当刽子手正高举着他那明晃晃的大刀,作砍头的恣态,奇怪得很,他手中的刀,忽然折为两段。刑场上的官员,认为这是不吉祥的预兆,因此以外教人的仪式,奉献牺牲,以劳谢过去的致命者。丁神父的三位同志,为了他们的信仰,慷慨地牺牲       了现世的一切,被判处无期徒刑,放逐到遥远的深山穷谷中去了,在那里有着不可言喻的污秽、臭气,根本谈不上什么卫生。几个月以后,又来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县长,他深深恼恨狄阿斯主教,他乃具文告发,而这位可怜的老主教,便在他的公署里,突然被人逮捕。他的公署,适在村里,恶人们耀武扬威地、把主教如同押解犯人一般,带上脚镣手铐,解送到县城里去了。直到如今,他还在那里,严密地被监禁着,看守着,完全丧失了他的自由。对于判处他死刑的消息,我们每天都在期待着。目前政府的官员,对于一总的教友,恨入骨髓,在大道通衢上,放着十字架,无论出入的人都得践踏。这些不幸的教友,不分白日黑夜,必须遭受逐户的突击搜查。幸运得很,一次也没有发生不幸的事件。因为事先都有了相当的准备。乘着黑夜,许多人都逃之天天了,依目前的局势看来,交趾支那的信友,所受到的磨难,与我们这里比较起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在前次信中,我曾告诉你,法王已派遣全权特使与越南王进行谈判,并对迫害信友的事件,提出了严重的抗议。孟蒂尼将军乘着一艘小型的军舰和两条汽船,并没有实际的兵力。越南王断然拒绝了法王的抗仪,于是,法国人虽然忙碌地交涉一场,并无结果。教内外人士,原是喜得手舞足蹈,以为有了新的希望,然而事实上,他们的希望,如同昙花一现,终于都成了泡影。这次的失败,不但使人沮丧,人们对于这些无能为力的交涉,反而引起了不良的反应,受尽了人们的鄙视,而越南王为报复起见,又开始难为我们这些可怜的传教士了。如果法国以武力干涉的话,办事应办得彻底,不应有始无终,如此,才算尽了她应尽的责任。不过,事情还没有完全糟糕,完全绝望,因为中国的战火,很迅速地烧到越南来了。孟蒂尼将军想尽办法,可是力不从心。越南王看出这种利害关系,认为是我们要求孟蒂尼将军包庇传教士,所以当孟蒂尼将军起程返国以后,越南王乃大发雷霆,变本加厉折磨我们。一位政府的官员因为是教友,便和三十个新教友一同被仇人逮捕,遭受酷刑以后,立即都斩首示众了。那位官员,死得最为凄惨,重责三十下,然后把他拖着游街,在每条街的转角处,张贴着他们的罪状;在这个罪状中极尽他们咒骂天主的能事,如今就把它抄录在下面:“天主教徒伪装忍受一切酷刑,以为死后得享天堂的福乐,实际上,身后的事,谁能知道,他们真是一群糊涂虫!如果实有其事的话,为何他们所敬的耶稣基督,不来拯救他们呢?’啊,我主耶稣!这些侮辱的言语,一定传到了您的耳畔,请牢记不忘吧!不错,信德切实地告诉我,我深信您要拯救我们,并且要替您的圣名报复!

前面已经提及了,加斯特神父死后,卫纳尔留守黄安中学。和他最知己的朋友翟烈神父,一同度着愉快的生活,不过,对于进行传教工作,仍然非常困难,由于教难的猛烈,使他沉重的心灵,无法轻松一下。他写道:“我常扪心自问,天主的圣宠,不是如同从前一样发生效力吗?外教人回头改过的日期,难道已经过去了吗?莫非我们现代的传教士,不如我们的先辈一样的热心吗?当我们环顾四周,举目张望时,但见处处是偶像崇拜,总而言之,凡耳闻目睹的,尽表示出恶魔的雄厚势力,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疾首!在这里,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似乎要向孔佛教的祭司们低首下心,而他的传教土,却生活在那暗无天日的洞穴里,等待仇人们悬赏杀害。他们获救的日期,还没有来临吗?越南的刑罚是最残酷不仁的。可是,官吏们却另有指望,以种种不合法的手段,企图犯人暗地予以贿赂,藉此勒索犯人的金钱。那么,至少以金钱,可以换取和平吧!但事实上,又并不如此简单,因为他们的仇教阴谋、绝不让它半途而废的。今天,他们允许你建造一座圣堂,开办一座学校,修葺新的会院,保不定下星期,你必须逃走,那么,他们便来毁坏你的整个工作和计划。如果为换取和平,一次给予官吏贿赂,当他去职以后,新的官吏上任,恐怕向你要求加倍的贿赂,而你一方面,已经囊空如洗,那么,你用劳苦和血汗所建造的大厦,便要土崩瓦解,化为灰烬了!现在,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有依靠天主和无玷圣母。在压迫者的桎梏下,我们如同被俘掳的犹太人一般,坐在巴比伦的河畔,痛哭哀号着。圣母无染原罪信条的宣布,好像彩虹一般,在给我们报告仇教的风波,快要平息了。”

一八五七年九月间,卫神父给他的姐姐写信说:

最亲爱的姐姐:

从上次的信中,你一定得悉了:我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了健康。雷度德主教给予我的传教岗位,共有一万二千余名教友,分属四个很大的堂口管辖,并且尚有六七位越南籍司铎帮忙。巡视每一个堂口,是我唯一的任务,表面上看来,秩序尚称井然,毫不紊乱;如果他们彼此之间,有不和睦的地方,则劝告他们恢复旧好,对于一些宗座的特权,如果迫切需要的话,譬如关于坚振圣事,我也给予他们,因为在这特殊的环境下,主教或宗座代表,不能亲自来举行。事实上,在一总信友们心灵内,不过是欲加增他们热爱天主和他的圣教会的情绪。至于外教人士,我从来没有估计过,大约在廿五万至卅万之间,需要十位圣方济各·沙勿略,方能劝化这么众多的百姓,来认识基督的福音。在目前这种局势之下,仇教的火焰,如此的猛烈,使人民回头归化,真是感到非常的困难。直到如今,我们时时潜藏着,不敢公开见人。当着孩子们患病的时候,母亲只得抱来领洗。有一天,一个青年寡妇,抱着那快死的小宝宝,面颊上,挂满痛苦的泪珠,十二天的工夫,仅仅吃了五顿饭。我给她的小宝宝付了洗,我便把她托给一个公教妇女照顾,现在那位公教妇女正帮助那个寡妇,学习领洗进教的要理呢!”  

圣母蒙召升天瞻礼后,我到一个差不多都是外教人的村庄去,那里约有二百多名教友,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居住。因为该村离官吏的住宅很近,没有一个欧洲人去过,在可能的范围内,我必须秘密地隐藏着,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那些经我付过坚振的孩子们,闲谈聊天的时候,无意之中,提及了“一位短小精干的欧洲人,进到我们的村里来了,肤色异常白皙,而且长得非常漂亮。”——亲爱的姐姐,你当知道,我们这些可怜的传教士,人们认为是最白皙最漂亮的。在法国人的眼里,认为皮肤黝黑的人,而越南人却认为白皙而漂亮,因为热带人的皮肤,经过烈日的曝晒,都变成了赤褐色了。——猎犬自然追踪而来,我还没有丧失勇气,谨将未来的一切,委托于仁慈天主的安排,整个一星期的大好光阴,在他那被人忽视的葡萄园里,我夜以继目的工作着。目前的教友们,都处在极端的恐怖中,颤抖地生活着,他们充当哨兵,给神父们传达消息,拒绝一切因着好奇心驱使而来访问欧洲人消息的人们。我的工作完竣以后,乘着黑夜,秘密地离开了该村。就在黑夜的笼罩下,安然抵达了另一个乡村。那里约有四五千人口,都是教友,邻村虽是外教,然而和教友们的感情,却非常融洽。

本年度,经过了四五个月的水灾,交通方面,倒也相当便利,整个的大地,变成了一片汪洋,翠绿的乡村,在水面上飘浮着。道路早已被淹没了,小舟便成了唯一的交通工具;幸运得很,各式各样的小船,应有尽有,无不具备。我也有一叶扁舟,仅仅能载上一人,其渺小的程度,可想而知。不过,倒也相当轻便,它是以竹片做成的;每到黄昏的时候,坐在这只小艇里面,好似一个水手独自划着去看望那些须行告解的人们。在途中,不时还遇见一两个划小船的,有时和他们竞赛,不消说,我多半是失败,我这个门外汉,如何能和老舟子赛舟呢?看望教友,是我日常的课题,当然,使我感到无比的快乐和慰藉。世界上的任何民族,没有比越南民族更善良了;他们对于宗教的虔诚和热心,更不待言了。今年的水灾,异于往昔,在我的住宅里,大约有一尺深的水。不少的鱼,蛙,蟾蜍,蛇等等生物,在离我三四尺远的水面上,很愉快地浮动着,躺在几块木板上,看见一大群老鼠,来到我的草席上避水灾。这些小生物,使我讨厌极了,某一黑夜里正当我熟睡的时候,我将一只老鼠压得稀烂,当我发觉以后,已经发出它那触鼻的臭气。又一次,一觉醒来,发现一条毒蛇,全身满是黑色的斑点,在我的床上盘绕着,似乎要求我通融一下,不予以驱逐,当我伸腿的时候,它还发出丝丝的声音。于是,无论在任何环境下,我决意要重建我的住宅;蒙教友们的襄助,替我运来了大量的泥土,这样,使我的住宅,增高了四五尺。这间房子,和其它别的一样,是由三根木柱支撑着的,用竹条做成方格,外面涂上一层泥土,再以石灰粉饬一番,看起来倒也雄伟壮丽。它的高度,不过一丈五尺,屋顶则是以干枯的树叶铺成的。这座‘大厦’非常轻便,如果欲搬走的话,只须用一只手便可以高举起来。我还开辟了一个小型的花园,播了一些花种,这些花种,还是来自遥远的欧洲哩!花的种类,倒还不少,一株玫瑰花,一棚金银花,几兜风仙花和紫罗兰。你认为我能吃苦耐劳吗?亲爱的梅兰妮,你认为我已是一位大圣人了吗?你的这种想法,大错而特错,且亦极其愚鲁啊!老实说,我是一个渺小的人呀!疾病摧残了我身体的健康,丧失了我的知觉,冲淡了我的热情。请看,我精神上的痛苦,已坦白地向你承认了,这是为了欲获得你的怜惜和祈祷。我有一颗冰心,可是有时哩,它也如同赤道上的烈日,炎热如焚。在这穷乡僻壤,很难找到足以激发人们虔诚的体面圣堂。亲爱的姐姐,为我祈祷吧!期望天降甘露,滋润你弟弟的心田,增加他内修生命的活力,使他的祈祷更为热烈,使他的牺牲精神更加纯全,而能作一位名实相符的传教使徒。恳求天主赐给我更结实的身体,因为健全的精神,寓于健全的身体,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如果一个工作者,身体衰弱,精神萎靡,心有余而力不足,虽一心从事工作,却收到事倍功半的效果,而使工作者,颠覆于失败的沟壑。是以,恳求全善的天主,给予我需要的恩宠,能把祂的工作,做得尽善尽美,而光荣祂至圣的圣名于无穷世。

你曾询问过我,是否缺乏圣堂用品和恭敬天主的圣物。当然啰,如果你能为我做几套祭服,则我感激不尽,而我的传教员,必定更是无比的愉快了。昨天,他们还向我说:啊,神父,往法国写信去吧!请那些好善之±寄来几件祭服,为大瞻礼行祭之用,不好吗?’

“亲爱的姐姐:我写得太多了,就此停笔吧!天主祝福你,保佑你,保佑一总的亲友和我们所爱的人们。我将自己委托于那些关切我的人们的祈祷之中。

                                            弟德奥芬上

第十二章 与环境肉搏
 

于一八五八年五月,卫纳尔所写的信,并没有到达目的地。他殉道以前的情况,我们由雷度德主教的报告中,可以获得一个梗概的认识。

当时,雷度德主教记录道:我们的境遇,实在令人胆颤心惊,不寒而栗,恐怖之情,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我们如同空中的飞鸟,立于树梢,时时提心吊胆,唯恐有被侦探发觉的危险。终究我们被人告发了,官吏将我们的会院团团包围住。某教友也成了官吏的囊中物,受了我们的连累,而被判处死刑了。为了躲避仇人的视线,我们秘密地藏在一叶扁舟里,或是洞穴内,或是深山的墓穴里。有一次,八小时的功夫,我们必须藏在墓穴里,用二个竹筒,作为我们呼吸空气的唯一工具。当我们从墓穴里爬出来的时候,人人面色苍白,如同白痴一般,都是半死不活的了。肉体上的痛苦尚是小可,而心灵上的痛苦,则如同万剑穿心一般,难以忍受。我们惟恐新教友,为了信德的不坚固,不活泼,在严刑的拷问下,背弃他们的信仰。官吏的搜查是如此的彻底,似乎插翅也难飞走了。一位国籍司铎,已于上星期束手就擒了。要求解放吗?唯一的办法,只有以身殉道。他的同伴和学生们,在当天也被仇人逮捕,而判以无期徒刑。其中有一个小孩,年方十岁,不肯背弃耶稣基督,因而遭受了杖足的酷刑。刑后,别了他的父母和温暖的家庭,套上脚镣手铐,直到他生命的末刻——死亡。另一位神父和一位传教员,于次日被捕了,也获得了殉道烈士的棕榈得胜枝。

这位残暴的外教统治者,又大发雷霆了。在忿怒之下,他重新颁布两道谕旨,对于我们大加诬蔑和辱骂。他毁坏了我们的圣堂和住宅,又遣散了全校的学生。我们所有的传教经费,都被抢劫一空,分文也没有留下。是以,这里所有的传教士,都有生活上的困难,没有一个例外的。翟烈和卫纳尔神父,非常惊颤害怕。那些垂头丧气的信友,强迫他们快逃地窟里去,因为官吏正追踪着他们哩!狄陶德司铎目睹自已的圣堂和住宅,都被仇人焚毁了,心痛欲绝,并且他孤独一人,在深山荒野里,随时可能遭受野兽的袭击。希克神父也和他有了同样的遭遇。麦特芳神父的环境更为恶劣,重重的困难压着他,几乎不能动弹了,不久以前,他险些落于仇人的手里,而他的传教员和同道,却不幸都被仇人逮住了。

“我邂逅了希克神父,他躲在三四张破席里面,这样逃脱了仇人的侦察。在这险恶的环境里,杨特主教不得已丢开教授神学的责任,逃到深山穷谷中躲藏起来;何时能回到他的住所,他也茫然不知!我和卡潘烈神父,适在文萃中学举行退省神工。贾莱和奈龙神父,距离会院很远,直到如今,尚能幸免于难。对于教友们所受的刑罚,我们在下面作一个很简略的报道。仇人逼迫他们背教叛主,所施的刑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最普通的刑具是枷,这是梯刑的一种,约莫四五尺长,重量大小不等,大约十磅四十磅之间,两旁系着四根铁棒,约莫六寸宽,受刑者的头颅,穿过铁棒的中心,于是,两旁的重量,全部压在肩上,片刻的功夫,犹不以为苦,如果不分白日黑夜地戴着,那么,便是绝大的痛苦了。颈部和肩臂的皮肉,都被腐蚀了,而残忍成性的狱卒,又不时拖拽着戴枷的犯人,从此处往彼处,其痛苦的惨状,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监狱里面,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表现它真是人间地狱。用毕一样刑罚,新的花样又来,真是千奇万变,指不胜屈。最近又发明了一种新花样,它是属于脚镣的一种,像量好了的恰巧套在踝骨上面;是如此的紧,甚至于深人人的肌肉。还有比脚镣更难受的,那便是无数的臭虫,它们生活在木板的缝隙里,时时出来吮吸罹难者的血液,犯人韵四肢不能动弹,也就无法搔痒,真是苦极了。这些脚镣的重量,体弱者绝不能移动,不幸的囚犯,不论昼夜保持同样的位置,或坐着,或躺下,一点动弹不得。

第三种刑具,使用得最普遍,那便是藤条或鞭笞,这最残忍的刑罚。一群牺牲者,排列得整整齐齐,在地上平平地躺着,前者的脚系于后者的手上,系得如此的紧,甚至手足的关节几乎也脱落了。每一次总是打得犯人皮破血流,如同遭受了电击的一般,旁观的人们见了,也要大惊失色。在鞭打和拷问之间,相隔数小时的功夫,每一个蒙难者都得鞭打五六十下。这令人不寒而栗的鞭笞,是用一条可以弯曲的,有人的小指头那样粗,约莫四尺长的鞭子。那鞭子分为四股,搓得异常结实,再以胶水浸透,使那挨打的犯人,觉得沉重莫名。

鞭打以后,继续受铁钳的刑罚。在那炼铁的红炉旁,呼呼的风箱常是不停地抽动着,俾能把铁钳烧到通红,然后将犯人紧紧地绑在地上,只须将铁钳迅速地用力一扭,犯人的肌肉,便一块块地被拔了下来,这种残酷的刑罚,每人要尝到五六次,方才停止;若连用冰冷的铁钳,痛苦尤为猛烈难受,不过,伤口的治疗相当容易,而与烧红的铁钳,所生出的结果,适得其反。因为后者所致的伤口,在他周围被烧的烂肉,大抵都腐化了。这种办法,显然是使人体的血液中了毒素,痛苦的感觉,也比较轻微,因为感觉神经早已被烧死了。

第五种刑罚,便是强迫犯人跪在满是铁钉的木板上,铁钉的尖头刺进肉内,甚至穿透到骨骼里面。不幸的罹难者,受了这长期的刑罚,显得非常凄惨可怜,于是官吏开始讥笑罹难的人们;而罹难的人们,惟恐恶人们咒骂天主,凌辱天主,无形中又加增了他们的痛苦。

这种种的刑罚完毕以后,如果蒙难者仍然一息尚存的话,仇教的恶人们,还要使用第六种刑罚:他们在蒙难者身上戴上枷,把他强硬拖到苦像跟前,先残酷地鞭打一番,便强迫蒙难者以脚践踏耶稣的苦像。如果蒙难者的嘴唇,还是不停地念经,施刑者便打他的嘴巴,并以极厌恶的态度,凌辱教友所崇拜的圣物。

一切完毕以后,他们把这些不幸的罹难者,重新投入监狱里,戴上沉重的桎梏,与其他的罹难者,完全隔离起来。这些蒙难者身上束着三副铁链:颈项上一副,悬挂着一个很粗的铁环,在两旁踝骨上各套上毒副,却悬挂着两个较细的铁环,再以铁锁钩上,为预防解开的可能性,这些铁链重约五六磅。如果铁链过长的话,囚犯必须时常握在手中,方能举步行动。如果过短的话,他的背部常是弯曲着的,不能伸直。经过了上述这些拷问以后,有些教友便失去了勇气,不过,这样背教的并不多。倘若真的出现了背弃信仰的教友,传教士内心的悲伤,也便跟着增加了。

雷度德主教明言他心里的悲伤,异常的强烈,如果没有天主特殊圣宠的助佑,罹难者实在不能忍受下去。从一八五八年的复活瞻礼开始,不幸的事件,层出不穷地出现,使他的整个教区,陷于倾覆的状态。雷度德主教曾向法国海军总司令李考提将军,写了一份简单的报告,因为他曾函询过雷度德主教有关于目前越南的局势。当雷度德主教指出了教难的区域以后,附加了下面的一段话:“你询问我们这些可怜的传教士,将来的前途如何,对于这一点,很难答复你,从前越南的圣教会十分发达,而现在,却如此荒凉!我不曾收到奈龙神父的来函,迄今已六个月了。现在他身在何处,茫然不知,是否还生活在人间,也是一大问题。贾莱司铎乘着一只越南商船赴马尼拉,去请求班国的援助,可是,结果如何,也不得而知。沙克神父渡海的时候,被人暗杀了,当然贾司铎也可能遭遇同样的不幸,是以使我非常焦虑害怕,真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秋陶德、翟烈和卫纳尔神父,原住在一间小屋内,发觉自己被仇人团团包围住了,不得已,乘着朦胧的黑夜,逃到深山穷谷里去了。如今已两个多月,还不曾接到他们的消息。杨特主教伴同着一些教友,流落到丛林里避难,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他想趁着黑夜逃避到另一个地方去,可是,当他们渡河的时候,失足落水,几乎被淹死了。

关于希克神父,同样没有接到他的消息。六月十三日,我和卡潘烈、麦特芳二位神父,住在布桑村,在可能的范围之内,仍竭力保存我们的生命一这一天,我们住在一个农夫家里,第二天,又逃往丛林里去了。有时,烈日当空,有时,大雨滂沱——我们还在那些鸟兽绝迹的路上攀援着呢!我们已饿得半死不活了,蔽体的衣服也没有,真的胜其劳顿悲哀。勿乎的光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们将来究竟怎样,谁也不敢预料,不知何处能作我们的栖身枕首之地,我们也不敢预卜。

实在,我们所遭遇到的患难,说来人们或许不信,而我们自己,却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迄今已经四个多月的工夫,我们没有举行弥撒圣祭了,我们既没有祭服,又没有祭坛,甚至连半小时的闲暇也没有。同样,任何一位国籍司铎,要举行弥撒圣祭,也是非常困难的。最不幸的,还是那些未领受圣事而死去的病人们。我们的一切,或是被仇人破坏了,或是被焚毁了。人人都各自逃命,无暇顾及别人。人们对于我的藏身处,仍然摸不清楚,因为我不曾通知任何人。至于教友!为了利害关系,唯恐受了连累,因而也和我断绝来往。的确,目前的我们,已到了生死的最后关头。”

上面这封悲哀的信,是一八五八年十月间写的。十二月间,卫纳尔神父给他的弟弟,写了一封很冗长的信,继续报告这次教难的经过。现在我们逐字逐句地抄录在下面,以飨各位读者:

最亲爱的欧色柏:十月间,我捧读了你的来函,和一八五七并一八五八年的家信。这些家信所给予我的愉快,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希望能给你们写回信,给你报告一些富有慰藉的消息。但是,唉呀!在过去的九个月内,除了灾难与不幸,泪珠和痛苦以外,没有别的消息可以报告。一八五八年的五月间,我已写信给你了。给你报告南定的官吏,运用了古今未有过的残酷刑讯,而发泄了他那反对教友的烈如火的愤怒,并且公布了一道攻击我们的新谕令,其残酷的程度,较之过去的任何谕令,更加激烈几倍,刻毒几倍。这时,我和翟烈神父尚安全无事;我曾经给南定的教友,写过几封信,可惜,不幸得很,被官吏查出了,而竟成了这次教难的导火线。于是,南定的官吏大发雷气霆,煽起了他们更厉害的仇教运动。他们立即把送信的人,严厉地拷问了一番,送信人在痛苦煎熬之下,将传教士的一切,完全泄露,并将雷度德主教在开南和黄安的文萃中学新校舍的地址,也和盘托出。同时,魔鬼进入了一个学生的心里,当了茹达斯恶徒第二,不仅将教区的内部组织,而且将我们的地方,和我们逃避仇教者所有的计划,都向官吏透露了。我和翟烈神父虽然焦虑万分,然而却又自喜自幸,因为我们还能躲藏在原来的地方,而保持着内心的宁静;可是不久以后,仇教者的密探发觉了我们。六月十的晚上,正是夜阑人静的时候,一个教友匆匆地跑来唤醒我们,报告大批的军队,已经开到了,目的是为包围我们的住宅,而企图捉拿我们。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们乃背起自己的行李,立即逃遁,不作片刻的迟延。这为我们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两个西洋传教士,三位越南神父,约莫十五个传教员,一百余名学生,此外还有整个教区的装饰品,必须藏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所幸越南人办事迅速,两小时以后,一切的东西,已藏在不同的角落里了。在巴尔纳伯使徒瞻礼的清晨,官吏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足足有两千之多;此外还有五千多邻村的教外青年,官吏分配他们,把守学校的过道,刹那之间,不仅把学校如铁桶似地包围住了,而且他们还包围了另外三个村庄,那些村里的居民,几乎都是教友。这一次,他们认为万无一失,他们所欲捉拿的人,定成了瓮中之鳖,可以手到擒来了。然而侥幸得很,我们早已接到了报告,所有的学生,分散到遥远乡村里去了。仅仅有两个学生因为他们迟迟其行,当场被仇人们逮住,当然不会优待他们,毫不客气地立即戴上了重枷。官员一声命令,军队争先恐后地掳掠财物,可是,他们毫无所得,举目一望,但见碎瓦颓垣,破墙烂壁,和那似乎已尽天年的老住宅,兀自地残存着而已。于是,他们败兴地解围,突击另一个乡村去了。我们这次却冒了绝大的危险,一大部分的学生,都逃避到这个村里,如果他们事先没有获得危险临头的报告,则必定完全被捕无疑。大约有十个落了伍的学生,当他们逃过田问的时候,被军队逮住了,如同对待先前的那些俘虏一般,遭受了刑讯和拷问,其中尚有一位年逾古稀的六品修士。在前面搜索的那几个村里,因为官吏不能捉住神父,传教员或学生,于是只得迁怒,将一个看守经堂的老妇和她的女儿押走了。她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妇人,过去曾替我们碾米。因为一位陆军上校和一位副官与我们有良好的友谊,藉着他们的说项,她俩才得幸免于难。

于是官吏们耀武扬威地率领着军队,把那些颈上戴着枷锁的俘虏们,押解着凯旋而归。沿途的教外人士,嘲笑谩骂这一群不幸的基督的俘虏,好似耶稣当日背负十字架,登上加尔瓦略山时的情况一般。恐怖的逮捕方才过去,新的逮捕又接踵而至。许多教友和三位越南籍司铎,一共五十余人,同时落网了。这些证实信仰的幕灶,必须遭受可怕的磨难和鞭笞,可是。宁死也不肯背弃他们的信仰。有一位官员,企图叫一个青年的传教员,践踏耶稣的苦像,那个传教员回答道:“如果人们命你践踏刻在钱币上的越南王的肖像,你敢遵命实行吗?’为了这一个答复,那个传教员挨了很重的一记耳光。在他的旁边,另一个基督囚徒的手里,握着一个苦像,他亲切地注视着他,并说道:可爱的天主!他们要我侮辱你呀!但是,我如何敢存着这样的心思?’因为他如此敬爱天主,被仇教者鞭打了二十多下,以作他敬爱天主的酬报。官吏命令学生,吟诵他们日常念的经文。他们立即高唱列品祷文。唱到‘求赐驯服圣教诸仇,求赐教中帝王诸侯太平及真实和睦,主俯听我等;’他们极其虔诚地唱了三遍:‘于诸凶恶,主救我等!”在旁的官吏,了解这是谴责他们的意思,便命令学生一律停唱。后来,他们企图强迫那个老妇和她的女儿背教,可是,母女二人毅然拒绝了。老妇忿然说道:那里有这样愚鲁的人,致于敢践踏他父母的头颅呢?’判官们个个面红耳赤,羞愧得无地容身。于是,立即打发母女回家去了。

至于那三位神父,早已斩首示众了;两个传教员和可怜的六品修士,也死于极刑之下;其余的教友,前被放逐到荒凉的山区,那里污秽不堪,不宜于人的健康,过去已有许多犯人,被放逐到那里;接踵而至的,更是不乏其人。吾主天主,恳求您扶助他们,加给他们新的力量吧!他们纯粹是为了您的缘故,而遭受人们的愚弄,如同傻子一般;可是,那唯一的真智慧,却是属于他们的。在现世他们播下了含辛茹苦的种子,那么,将来在天堂上,他们要收获荣福和欢乐的果实。

“我们的圣堂、学校和住宅,在熊熊烈火下,已完全化为灰烬了。不仅如此,连教友们也遭遇了惨无人道的掠夺。对于这些剥削人民的越南官吏,上至帝王官长,下至贩夫走卒,都失掉了人性,丧尽了天良,我无法描绘出来。当省长巡阅一省的时候,最主要的任务,即是询问下级‘是否已奉行了国王的仇教命令。”换句话说,‘请给我点贿赂吧!否则,具文呈报越王。可是,当他离去了以后,事情仍然是同样的糟糕,而下级的官吏,都是每况愈下,马马虎虎。索财榨油的主要对象,便是公教信友。如果不遂他们所求的话,立即向法庭控诉,把教友们投入监狱里。故此,百姓给他们一个美妙的绰号,称之为‘刮龙官。’每一个官吏巡阅的时候,哪怕在最短的时期内,他也拼命地吸取信友们的血汗钱。这便是驱使官吏们继续仇教的原动力。我没有闲暇,更没有心思,来给你详述这些‘官吏’的卑鄙行为和罪孽,他们对待教友如此,对待一切凡是在他们统治下的人们,未尝不是如此。

黄安和开南以及文萃等中学,遭遇了同样的命运,而其中的损失,尤以文萃最为惨重。这里的一切详情,不能一一地告诉你,因为我们间的交通,已经阻隔了,在一切的通路上,密布着他们的侦探,预防信友们集会结社,或者强迫他们践踏苦像。据我所知道的,九百名教友,其中有资望的三四十名,已经被捕下狱了。他们受尽了人间的酷刑,不过,他们的信德十分坚固,不受丝毫的动摇。最近已有大部分的教友,被判了死刑。

不仅雷度德主教的教务,遭受了严重的打击,而且由柬埔寨直达中国的边境,都蒙上了一层仇教的烟幕。仇人对待班籍的道明会士,比对待我们更形残酷。各地的官员已承受君命,大事捕捉信友,而判处歹刑。有一种所谓乱锤刑罚,动作异常缓匣:首先砍去犯人的踝骨,其次是膝盖,手指,臂膊等,直到罹难者体无完肤,仅存着那断残的躯体,疼痛地死去为止。梅梭瓦主教,是道明会驻东京东区的宗座代表,于去年八月间,便遭受了这种恐怖的死亡。如果你要询问我‘那么,要逃脱如此猛烈的仇教风波,你如何应付呢?’我只能这样答复你:依靠天主圣宠的扶助,把我自己完全托付于他的保护之下,因为我以为我生命的末刻还没有来到。教友看守着我的小屋,而我自己哩,便藏在一个很小的角落里,不言不语;因为一点细微的声响甚至于一个喷嚏,或是一声微弱的咳嗽,也足以出卖我自己。侥幸得很,有一个小的窟窿,透人一道阳光,可以念本分经或阅读一些富有慰藉的圣书。在这里被监禁着,虽然寂寞无聊。可是出于自动,藉此可以学习忍耐的美德,把个人的宝贵生命,欣然献于天主上智的

照顾,如果官吏搜素在宅,我们便趁着黑夜,逃到别处藏身。有时,风波暂告平静,我们便出外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而我们那蜷缩已久的四肢,也可以伸一伸了。

目前的局势,给予我们最大的不幸,便是不能施行圣事。许多需要忏悔的教友,到了临死的时候,得不到任何精神上的慰藉和获得恩赦的机会,实属可惜。另一种不幸,即是那些收留我们的教友,为我们的缘故,受了很大的迫害;是以,我宁愿藏于忠实和善心的教外人家里,因为这不致于引起官府的猜疑。我和翟烈神父,在一个忠实的教外人家里,住了两天两夜,可是我们并没有会晤主人,他已藏匿了,他是怕见一个白皮肤的欧洲人。某天晚上,我们突然得了报告,必须迅速离开这座避难所,因为一刻钟以后,官府的军队,便要开到了。雷度德主教熟悉应走的道路,因为狩猎的时候,他曾经走过。他劝我们逃避到深山壁去,他和杨特主教也曾经逃避于此,于是我们起身前往。前面已经提及过的那个叛徒,依稀地知道我们藏身的那个小洞穴,于是率队前来,把守了一切的道路。可是天主却保护了他的忠仆,没有陷入仇人的手里。正当仇人布置陕完毕,我们便逃到森林里去了。官兵搜索了所有的洞穴,并且把所寻获的东西,完全拿走。事实上,我们所有的一切,都藏在这里,是以,这次损失的惨重,可想而知,不过,我们中一个也没有被他们逮住。

雷度德主教,卡潘烈和麦特芳二位神父赤着脚在森林里乱奔乱窜,饥肠辘辘,已饿得七死八活,脚部被尖锐的岩石割伤,走路时一步一瘸,真是可怜极了!(这种岩石,越南人称为猫耳石)。而口渴的问题,更是无法解决,除了掬饮污浊的涧水以外,无法找着较好的饮料。他们既无处栖身,便在森林的中央,搭了一间小房子,在那里与虎豹为伍,住了四个月的工夫,由邻近的教友,秘密地为他们供给食物。在八月间,我打发了一个传教员,到他们那里去。半途中,遇见了一只庞大的老虎,这一天,它已吞噬了两个放牛的女孩。那个传教员,却没有遭遇到同一的命运,真是一个奇迹。亲爱的弟弟,你知道雷度德主教还在森林内的小房里吗?我老实地告诉你,不错,他的遗体还在世上,但是他的灵魂,早已离开了这个涕泣之谷,而到另一个美妙的世界里去了。他身患恶性虐疾,于十月廿二日,便安然与我们长辞了。他传教卅六年之久,升任主教也已十五年。在这不幸的越南,和平的曙光,快要莅临,但是,他已不能亲眼看到了。他整个的传教生活史,完全在仇教的声浪中度过。当他在孩提时代,曾做了一个梦,梦见圣母手托着他来到一个高山顶上,使他跪在一个大十字架下,告诉他说:‘你的生命,是以长期的患难交织成的。’如今,真的应验了。一总的传教士,必须追随耶稣十字架的苦路走,可是,雷度德主教却远远超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位。他死在这可怕的森林里,在这里,他曾经不断地遭受过野兽的袭击,甚至于为他生命最需要的食物,也感到缺乏。诚然,他如同万世的师表——耶稣基督,赤身入世,也赤裸裸地去世了。

雷度德主教逝世的时候,身旁只有麦特芳神父扶助善终,因为卡潘烈神父患了虐疾以后,奉主教的命令,到平原上一位热心教友的家里养病。主教的遗体安葬了以后,麦特芳神父逃到一个极污浊的地方去,在那里权且藏身。我和翟烈并狄陶德神父,也攀上了一座高山,在那尖锐的猫耳石上步行着,脚上不时流着鲜血!我们的一切设备,简单朴素,如同深山穷谷中的隐士一般。两星期的工夫,尚称平安无事。我们已获得了不少的人生经验,正度着鲁滨逊的飘流生活呢!我们在山林里面,挖了一个水池,蓄藏雨水,当作我们的饮料和烹调之用;又修了一条小路,如此,可以走动着念本分经。每天早上,东迁村的教友给我们送食物来;而我们自己也开辟了一块荒地,种了一些蔬菜。一天早上,来了一位全身武装的不速之客,乔装着上山打虎的模样,伴同五个教外人,来到我们跟前,我们竭诚地招待他们;过了不多一会儿,我们借故到附近的森林里,拾一些木柴;其实,我们却迅速地跑下山去,跳上了一只小船,这是一只准备在危急时渡河用的。原来,这些猎人,便是官吏打发的密探。从此以后,我们常住在这只小船内,四周有芦苇围绕着我们,时常变更住址。一个很热心而忠实的青年教友,假装出去捕鱼,每天给我们送来需要的食物。我们如海上的飞鸟,常常度着飘泊不定的生活。当我们被人们发觉和注目的时候,我们又得迁居。最后,我们竟彼此分离了。我重新回到我所管理的堂口,三个月的工夫,住在一个传教员的家里,时时在惶恐害怕的情绪中生活着。后来又逃到布东村的会院里去了。本村的教友并不多,如发生意外的话,我并不用逃跑,可以藏到地窟里去,这是早已为我预备好了的地方。三个月的功夫,希克神父被禁锢在一个黑牢里,后来,他从屋顶的小孔逃跑了,可能逃来和我同住在一块儿。仇教风波,现在又平静了一点。修女们的住宅,出让给我们居住。地方是相当宽敞的,我们可以散步了。此外还有两个传教员,也同我们

住在一块儿!如此,我们有了研究中文的机会,这也是一个消磨光阴的良法。茬我们两面周,仍有官府的密探,是以,修女们时时惶惑害怕。在这座修女院里,一共有十六位修女,不论白日黑夜,轮流着为我们探听消息,以防不测。我们住在她们中间,使她们感到莫大的慰藉,因为她们可以勤领圣事了,而我们也能尽到最大的努力,安慰她们,振作她们的精神,加强她们的勇气。

    我们天天期待着获得平定。然而何时才能实现呢?九月一日,法国的舰队,到达了土伦,三千军队也相继登陆了。教内外人士,听说援军来到,人人兴高采烈,精神一振,因为教外人士,对于目前的王朝,已恨入骨髓了。在最近几年内,因着越南王的荒淫无道,使百姓遭受了莫大的灾难。国王终日饮食宴乐,对于百姓的幸福,却充耳不闻,漠不关心;而老百姓呢,则在官吏的压迫与剥削之下,度着苟延残喘的生活!人人都说:这个王朝,施予教友的残酷暴虐,必要招致神灵的报复。欧洲人前来拯救教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是天理昭然’的。’百姓仰观天象,遥见东方出现了一颗慧星,更加强了他们的信心,认为改朝换帝的时期不远了。这些现象,对于一般迷信的民族,是战争的象征。革命党的组织已完成了,他们只期待着法军班师回国,凯旋荣归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霹雳一声,竖起革命的旗帜。不过事出意料之外,法国的舰队,在土伦停泊了三个月,在交趾支那也停泊了一个半月,而我们还没有听见任何令人欢欣鼓舞的消息传来呢!”

第十三章 穴居的风味
 

    近来,听说有六七名教友,已经获得了致命的得胜枝,其中有四位是神父。还有一个青年学生,而且是一个贵族子弟,曾经遭受过酷刑的拷问,不幸而背教了,事后回忆起来,不胜愧悔之至,于是他又甘心自首,重新再作敌人的阶下囚。南定的官吏,残酷非常,在其震怒之下,命人把他放在大象脚下踏死。据杨特主教说:‘他是一个很年幼的孩童,是低年级中最幼小的同学。’主教又说:‘那些年龄较大的学生,他们的信仰和不屈不挠的精神,是常人所不能望其项背的,其中有一个,他的全身已是鲜血淋漓,还微笑着向刑役们说:你们的铁钳和鞭笞,我毫不在乎,请你们试一试别的刑具吧!

    此时雷克南司铎尚在东京教区的东部,他写信给法国的海军总司令李考蒂。这位将军愿意调来在中国沿海的法国舰队,以设法保障我们的安全,劝我们凭借着法国的军队,来保护越南的公教信友。我们现在所遭遇的危险处境,海军总司令非常惶恐,希望在仇人未来到以前,把保障我们的事,能够安排就序。不幸得很,他的建议为东京教区西部的传教士,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我们离海太远,而且不易避免路途上的危险。我已答复雷克南神父的来函,并把这封信也夹在那里面,但我非常担心,这些信是否能到达目的地。我热切地祈求护守天使,保护那送信的两个热心妇女,慎重行事,祝她们一路平安;给我们送信的通常是妇女,因为她们具有办事的能力,而且比男人更方便。再见。”

     一八五八年十二月廿一日寄发了这封信,直到一八五九年三月间方才到达了目的地,这两位忠实的妇女,蒙天主特别的保佑,安然抵达了土伦,法国的舰队便停泊在这里。一八五九年七月间卫神父又寄发了几封,可是都在途中遗失了,没有到达法国。直到一八六零年三月间,德奥芬重新执笔,给家人写信,可是他的慈父已经逝世了,在天堂上,向他爱妻报告他们的爱子,快来团圆的消息。当卫老先生病重垂危的时候,他的三个孩子来到他的病榻前,要求他们弥留的父亲,予以最后的祝福。忠实的梅兰妮,为实践她的诺言,将身在异乡的芬弟的肖像,放在垂死父亲的眼前,并向他说:“可爱的父亲,德奥芬也在这里呀!您必须同我们一齐祝福他。可怜的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低微地说:“唉!我那亲爱的孩子,他在何处呢?……”于是,他勉强振作自己的精神,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我可爱的孩子们,接受父亲的最后祝福吧!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者,阿们。”他那高举着的手,很沉重地垂到病榻上。数分钟的工夫,他的眼向上注视着,显出安定的神情,在病榻前酌子女们,意料到他必然看见了美丽的景物。于是这位慈祥的老人,便安息于甘饴的主怀了。他那圣洁的灵魂,在毫无挣扎的状态之中,得到了永远的安息,时在一八五九年八月廿六日星期六正午。卫纳尔先生与世长辞了,享年六十又四岁。死后,在他墓碑上,他的子女们铭刻着下面几句感人的话:主啊,他分受了您的牺牲,求您也恩赐他分享您的安宁!

    这噩耗很快地传到了东京,可是为了混乱的时局,邮局无法投递信件,是以在世界上,德奥芬已无法获悉他父亲逝世的消息。

    闲话少提,言归正传。请掉转我们的笔锋,重叙东京的传教事业吧!且说雷度德主教逝世后,杨特主教时已年近古稀,继任管理这广大的教区。他便选拔翟烈神父担任助理;这位热心的传教士,是德奥芬的密友,年方廿九岁,便被祝圣为亚冈图斯城的主教。如果天主容许这里的教会,享受短时期的平安,得有喘息的机会,不受人们的非难,他们两位,确实能干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因为前者具有机警的智慧和丰富的经验,而后者却充满热切的救灵神火。可是,天主却准许这块地方的教难更形恶劣。下面是卫纳尔的一封信,给我们报告首次和末次教难的经过,而在最后的教难里,他自己也不能免此浩劫,竟为信仰作证,而壮烈地捐躯了。这封信是写给一位朋友名叫贝夏特的神父,一八六零年五月十日寄,今抄录于下:

  亲爱的朋友!

    许久没有给你写信了,或许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吧!或者我们间的友谊,已扫地无余了吧!当你阅读了此书以后,我期望这两种臆断,能够彻底地消失,弄他一个水落石出才好一一这是我唯一的目的一一在这封信里,我向你掳臆直陈一一但是可惜,除了这只秃笔以外,我什么也没有,此函字迹潦草,尚乞鉴谅为幸一一现在,我要给你叙述我们的生活状况,可是,我这可怜的传教士,已不能写出绝妙好辞,因为对于本国语言,我几乎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是在东京的一个黑暗的洞穴里,我给你写这封信。从门的缝隙内,透进了一道光线,仅仅足以使我看清所写的字迹,或阅读而已。在目前的境遇下,尽巡逻的责任,是极其迫切而需要的,如果有生人路过而引起犬吠的话,那么应立即关门闭户,藏匿到一个更深邃的洞穴里去。这个洞穴,是我退省的时候所凿下的,三个月的工夫,这是我生命的避难所。有时我独自一人藏在这里面,有时和我的老朋友翟烈助理主教,现在已擢升为宗座代牧。过去我藏身的那座会院,曾经保障了我们的生命,如今呢,却遭遇了外教人的焚毁,已经成为一堆废墟了。有时我们只得藏在夹墙里面,大约有一尺来宽,仅能容身而已。从夹墙的缝隙里,我们可以窥见成群结队的仇教者,县长率领着他们,正在绞杀六七位不能逃生的老修女,因为青年修女,早已逃之天天了。他们以棍棒打击这些老媼。凡他们所能寻到的东西,不拘好坏,即令陶器瓦罐,也席卷而去。他们狂呼高叫,犹如鬼哭狼号,他们大肆焚烧杀戮、主教、神父、修女、信友,非给他们大量的贿赂,不能幸免于难。四小时后,仇人的搜查,方告结束;我们太接近他们。几乎被他们逮捕,那时甚至极微弱的呼吸,也不敢喘出声来,直到乡绅邀请他们赴筵为止。公鸡尚未报晓,我们便逃之天天,逃到一所炊

烟熏黑了的住宅。我和另一位传教士,竟邂逅相遇了,为寻见安全的避难所,他也感到和我同样的困难。

    亲爱的朋友:对于我们的处境,你作何种感想呢?——三

位传教士,其中还有一位主教,不分昼夜,并肩而卧,其地不过一码半宽而已。在泥墙上,挖了小指头般大的三个窟窿,透进微弱的阳光,这便是光线唯一的来源,在泥墙的外面,穷苦的老寡妇,必须堆着一些柴捆。在我们的脚下,有一个地窟,砌得非常巧妙,这是我们的一位传教员的杰作。在这个地窟里,有三个竹筒,设计得非常巧妙,直达邻近的湖畔,以通新鲜空气之用。在这村里,以同样的构造法,这位传教员,还筑了其他两个藏身的地方。

    三星期的工夫,我们和两个穷寡妇住在这里,我们是多么的愉快;但是,我想你大概颇不以为然吧!在这三个卑陋的小屋里,黑暗无光时,我们便点上一盏小油灯,但必须套上一个灯罩,为预防微弱的光线,从屋的缝隙中,透射到外面去。有一天,我们被仇人包围住了,一切出路,都被阻塞了,房屋四周的每一个角落,已布置了哨兵,是以,欲逃到邻居的住宅里去,已是绝无办法了。原来我们村里,有一个背信仰的教友,他将我们秘密藏身的地方,给官府泄露了,可是,天主使他的诡计完全失败了。那一天从早到晚,教外人士来来往往,像穿梭似的在屋里翻箱倒柜,弄得屋里狼藉不堪。我们藏身的那堵墙也被他们掀塌了几处,我暗想,我们殉难的时期已经莅临。可是,天主粉碎了他们的阴谋,他们的努力,竞毫无收获,白费心机,扑了一个空!或许你要说:在那样黑暗无光,空气不良,不能动弹的小屋里,如何能维持自己的生命呢?’你的疑虑,是绝对合理的;或许你更能询问我们,为何没有变成疯人呢?我们关闭在夹墙内,如同身处囹圄之中,举手便可摸着屋顶。我们的伴侣,只有蜘蛛、蟾蜍、老鼠等。我们谈话的时候,声调必须低微,越南人称之为‘嘘风’或‘耳语,。每天,我们可以接获可怕的刑讯、传教士的死难、仇人的破坏教务和学生被充配到远方的消息。有时,更不幸的消息会传到我们的耳鼓里来,便是在残酷的刑讯下,有的教友背弃了他们的信仰一一我认为我们需要天主特殊圣宠的助佑,才能这样生活下去,不至于丧气胆怯,甚至于失足跌倒。我想,天主赏给我们的圣宠,足以适应目前的处境。

    关于我们的健康,如同那栽植在地窖内的植物一般。没有吸收阳光,生长出瘦长而不健康的枝叶。当我把嘴唇靠近避难所的门边时,对于那些能随意领受天主所赏的新鲜空气和阳光的万物,我不时引起嫉羡的情绪。有一位弟兄,今天给我来信说:十八个月的功夫,他不会看见日光了,发信的地址写着地窟内。至于我哩,因为不见阳光,神经过于衰弱,常常好发脾气。我期望饮一些强心剂,比如酒等!现在还不必顾虑。一个越南医师,亲自为我配了一些药丸。好几天以前,我走到一间邻居的住宅里,他们见我蹒跚其行,如同一个酒醉者,东倒又西歪,都表示非常惊异。近来,我差不多失了常态,几乎连步行的力量也没有了,一见阳光,使我头晕目眩。

    一八五八年,我写信告诉家人,法国的舰队停泊在土伦。一八五九年,大军摧毁了交趾支那的西贡要塞,并派了一个纵队扼守江防炮台。夏季到了,传来了澳大利亚的战讯,说是十分之一的法国军队,患了一种传染病。虽然如此,越南人发动的秋季攻势又是死灰复燃,直到一八六零年四月,仍然继续着战斗。当法军撤退的时候,人人都感到惊异,他们先前所占据的据点,也完全抛弃了。

    对于法军撤退的事,有一篇很冗长的评论后,他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远征军由法王拿破伦第三率领,他具有铁一般的意志,委派法国海军总司令李考蒂,必须歼灭敌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是,人的希望,是否合于天主上智的安排?天主允许伸手救援我们,但是,不肯立刻伸手相助,因为我们的教会,必须在痛苦的熔炉里锻炼。”

    越南政府,目睹法军撤退,离开了他们的海岸,于是立即下令,全国上下,一致扑灭公教信仰。在任何政府的机构里,信友们爱戴的官吏,一律撤职查办。继任的是那些久已闻名,憎恨教会的人们。在每一个乡村的街上,放着耶稣的苦像,强迫来往的信友践踏,各处吟诵那可怕的而含有咒骂的诗词,越南语称耶稣为沙托,他们就说:‘沙托的’,于是,为减少信友对于天主的尊崇。唆使一些卑鄙而下流的人们,雕刻许多苦像,在一边雕了一只狗,另一边则雕了一个女人的像,他还提及了一些更为恶劣的领袖,(你可以顾名思义,更好说他是一只凶暴的豺狼。)每区则另设一官,尊之为乡绅。政府利用这两种人,专为压迫不幸的沙托的,即信仰基督的人。凡是教友不得享受法律的保护和正义的裁判,是以,随意加给他们各样的侮辱、痛苦、罪名,毫无辩护的余地。目前的越南,有一条非常离奇怪诞的法律:如果包藏政府所认为的罪犯,那么整个的乡村,便自食其祸,自遭覆灭。在某处,如果发现了一位神父的踪迹,尤其是欧洲的传教士,而没有报告官府,便要毁灭全村,半数的居民,被判死刑,其余的则四散逃亡。如果官府藏匿白种人,或接受大量的贿赂,或表现释放的行为,必定撤职查办,毫不宽贷。诸如此类酌严刑峻法,谁敢抗拒或故意违犯呢?

    再者,我们的学校,已经完全毁灭了,两百多个青年,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即使有家,也不敢归,终日在教友的村里流浪着,直到他们不可逃避的时候,便陷于仇人的手里,而束手就擒。他们中很少为暴力所屈服,而放弃他们的宗教信仰,圣教会能产生这许多慷慨赴义、为天主而杀身的烈士,实在是难能可贵,足以自夸自豪了。可是,亲爱的朋友,你沉思冥想一下,作群羊之牧的我们,要慰藉那些痛苦可怜的孩子们,或者给他们分施生命之粮,是多么的困难。恶劣的环境,强迫着我们离弃羊群,让他们与豺狼为伍,自已去寻觅藏身的地方。这里的贵族,是多么傲慢无理;而老百姓又是多么怯懦无能,实际上,他们已成了官府的奴隶,徒供他们驱使而已。对待妇女们如同孩童一般,虽然,她们是贞操和热爱信仰的模范,可是,她们是多么的惶恐害怕,几乎失去了她们的理智。唯独那些修女们,曾经受过长期的训练和熏陶,尚能沉静地应付一切的遭遇。一八五九年,当法国舰队驰来增援的时候,越南政府的官员,认为传教士和叛徒们联盟了,想推翻越南王朝,襄助革命,于是他们首先将各乡村有声望的教友,予以逮捕,关人监牢,而那些失掉保障的教友们,也就无法团结起来,抗拒那些残害他们的压迫者了。在本教区内,共有七十余位越南籍的司铎,其中有十多位,已经胜利地凯旋了;有七位尚在牢里监禁着,在不久的将来,死神便要光临他们,而结束他们那痛苦的生命。另有司铎和信友一千余人,被放逐到深山旷野里去了。

    “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尚藏在一个热心教友的家里,屋宇非常狭小。政府的官吏,久蕴藏着恶魔般憎恨基督的心情,尽他们力之所能,企图消灭或至少削弱教友们的信仰。但是徒劳无益,因为整个的群众,一致团结起来,官府既不能判决一总老百姓的死刑,有时也弄得束手无策。官府为了采取报复手段,他们打发青年乐队,在前面开道,报告官吏驾临,凡是教友的青年女子,完全予以逮捕,并塞住她们的口,不容声张,加她们以极大的侮辱。如果官吏不驾临的话,必须缴纳一大笔款项,方能不来逮捕。这样,我们的教友,常常受人们的欺侮。为了避免这些恐怖事件,男女老幼都逃到泥泞的禾田里去,不分白日黑夜,藏在那里,寸步也不敢移动。有些习怜的女子,受到糟踏之后,又给我们送回来,都已冻得半死不活了。有一天,官吏来搜查户口,他的随从,在每家的住宅里,进行他们抢劫和惨无人道的工作。突然,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一间藏身的屋子,幸运得很,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但是他们小题大作,引起了无谓的纷扰,次日清晨,打发泥水匠,带着锄锹,挖凿每一个教友的住宅,希望寻着我们。可是,天主保护了我们,使我们安然逃脱了危险。目前,在教外人们中间生活着,不知将来还要遭遇什么不幸,固然他们的外表,非常良善和谒,可是,全知的天主,才能看透他们的内心甘情愿深处。他们殷勤好客,有着崇高的理想,凡是来自远方的生人,他们很少加害。或许天主拣选了这样的保护人,而使福音的真光,光照他们内心的黑暗。亲爱的老朋友,当我回忆起我们所遭遇的不幸,几乎使我萎蘼不振,戚然泪下。在这恐怖的教难之前,我们的教务,是那般欣欣向荣,真有蒸蒸日上之势!多少的灵魂,已经成为收获的成果。抚今思昔,我感觉自己便是耶肋米亚先知,坐在耶路撒冷的废墟上痛苦哀号:这些废墟何时可以重建?如同厄则克尔先知,在神视里所见的那堆枯骨,何时才能复活?对于我们的一切不幸,我只能提纲契领地告诉你,细微末节已是无法详述,‘你的痛苦,如同渺茫无垠的大海,’劳你的大驾,请你替我计算一下吧!

    亲爱的朋友,至于我本人呢,我全心依靠天主的扶助。仰赖耶稣基督的无限功劳,而完成涕泣之谷的这段旅程,保存信、望、爱三德,将来伴同他的朋友们,同戴义人的荣冠。一八五九年六月,我曾给家庭写了一封信,可是,他们或许不曾收到它吧!那么就请将此信转给家严一阅,并请他加倍热切地为这可怜的传教孩儿祈祷。亲爱的父亲,现在他已年老力衰吧,唉,亲朋无一字,’使我异常焦虑不安,因为已有两年的工夫,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了。

    “亲爱的梅兰妮:我本来愿意给你和弟兄们个别地写信,可是,这封信,却是写给你们一总人的。从一八五八年十二月到如今,我不曾收到你们的来函,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写给我了,或许几个月以后,便收到了,再见!天主祝福你们;亲爱的!敬祝你们一天天地往圣德的道路上前进。一一忠实于你们的德奥芬手启。   

   “把我自己完全委托于你们的热切的祈祷之中。

    这封信的内容,尤其是它的结论,已指示出即将到来的悲壮的死亡。仇人搜索传教士,犹如狩猎的一般;目前传教士已无法再寻觅藏身的地方了,他们忍受如许长期的磨难和不幸。真是一件难能的事。狄陶德神父运用了全副的精力,勉强度过了两年的隐匿生活,终于在一八六零年正月廿九日逝世了。奈龙神父,身陷于仇人的手中,受了一顿鞭打后,便被囚在监里,饱尝了三个月的铁窗风味,其中有廿一天的工夫,不食不饮,只在清晨的时候,咽下几滴清水而已。末了,将他斩首示众,这样应验了一句奇异的预言,是一八四八年在巴黎预言了的。

奈龙神父,已经离开我们归天去了,翟烈主教写道:他经过了战争,方能走上致命者的行列;卫纳尔神父,正走向同一的道路,不久之后将和他一同趋赴天庭。是的,这位英勇的青年使徒,不多时以后,即将结束他现世的生命;至于他怎样结束。读者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四章 被捕与致命
 

    在前一章内提及了的那封信,一八六零年五月间写的;以后,所发生的事,翟烈主教记载得非常详细,如今就把它抄在下面:

    卫纳尔神父,住在教外人的村里,仍然度着传教的生活,成绩也非常可观,然而当地的居民,却愿意等仇教的风波稍微平息以后,方才领洗进教。因为省长晓谕居民,卫纳尔神父算是他的囚犯,于是卫纳尔只得迁居到高坡村里去,那里的居民都是教友。在这里,盛行着各样的迷信,于是他便住下了,愿意‘与恶魔搏斗’。天主使他的劳力,获得了惊人的成功:几个月以后,整个乡村的道德,完全改观,教友们过去胆怯害怕,现在已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前后比较,真的如出两人。以后,在坎邦村里,卫纳尔耗费二十多天的光阴,慰藉恐怖的教友,不停地教导他们,并为他们举行圣事。后来,再到布桑村,这也是属于本区管理的地方,在这卅年的恐怖的仇教时期,它是首当其冲的。在这个村里,有一位热心的国籍司铎,他的工作,实在令人钦佩叹服。此时,杨特主教也住在这里;不多几天以后,卫纳尔神父,辞别了可敬的杨主教,安然回到了高坡村。卫纳尔首次视察的效果,教友信德显见活泼,于是他愿意住在这里,以完成他未尽的工作。他允许姓梁的传教员,说自己在最短期内,就要逃到较安全的布桑村里去,对于他的安全问题,人人都焦虑非常,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四面楚歌,到了最危险的时期。

    十一月卅日,约莫清晨九时的光景,五六只帆船,载着廿几名青年人,在离卫纳尔住宅不远的地方出现了。这已是一座仅存而孤立的房子,因为整个乡村的房屋,完全被大水淹没了。这些帆船,便分队把守每一条出路。领队的是一个村长,名叫开笃,他曾于一八五四年,从他的村公所里,释放了奈龙神父;但是,现在他对待传教士的态度,已经迥然不同了。他撇开了他的小船,率领着五六个壮汉,三脚两步地向着卫纳尔的住宅挺进。在这危险的关头,卫纳尔立即将身体一缩,钻人夹墙里去了。村长走进屋里,大声吆喝道:‘洋教士,快些出来吧!’话犹未了,姓康的传教员,迅速地将卫纳尔神父的用物藏起来,坦然地走上前说道:‘这是我的住宅!如果诸位让我平安住下,则不胜感激之至;如其不然,则只有惟命是从。’于是,村长一声号令,随从们蜂拥前来,扼住康先生的咽喉。村长自己立即冲进屋里去了,对着卫纳尔藏身的薄墙,重重地踢了一脚;于是,我们的传教士,便束手被捕了。他们残忍地将他和他的仆人,一齐拖到帆船上。仇人们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便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这为他们确是一个大便宜。及至全村的教友闻讯,而帆船已载着他们的善牧童,很快地便消失不见了;纵然教友欲图挽救,也是束手无策。亲爱的欧色柏,谁负卖了我们亲爱的弟兄和耶稣基督所拣选的卫司铎呢?谁是那茹达恶徒第二呢?或许你愿意知道吧!人们的传说,各异其趣;我想最可能的,是策动苏推之变的那个家伙,他和卫神父投宿的那个寡妇,有亲戚关系。

村长安全地将这两个犯人,押解到他自己的家里,举行盛大的庆祝会。会后将我们亲爱的传教士,禁闭到一个竹笼里,又在那位传教员的颈上,套上了一副枷,然后把他们押送到县政府去了。村长禀告说:当他驾着帆船巡逻的时候,在高坡村捕住了这两个人,今将他们献上,不敢怠慢,听候长官的发落。他企图获得重赏,所以才说出了这一番媚上的话,高坡村长,正是县长的女婿,逮捕这位传教士,是他久未完成的宿愿;否则,还要失落他的差使呢!但是,他的诡计,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响,因为人人都明了这位青年传教士,是在高坡村被被捕的,该村受了极重的罚款,必须缴纳八百余锭银子,这样庞大的数字,我们这穷苦的教会,负担了一半。卫纳尔从竹笼里写了下面这封信,我今一并寄上,他写道:

“亲爱的家人:

     蒙天主的无限仁慈,允许我陷于恶人的手中,圣安德肋瞻礼日,仇人将我关在一个四方形的笼里,耀武扬威地把我押解到县政府去了,现在用一枝毛笔,给你们写信,这为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天(二月四日),是我初次受审的一天。天主知道我将要遭遇的一切,但是,我毫不畏惧,毫不惶恐。我和全能天主的圣宠合作,并依恃天上慈母马丽亚的扶助, 祂必然保护她这个可怜的小仆。今后,我盼望官府能给我写信的笔墨纸张,这一次给你们写信所用的文具,是一个善心的外教人送给我的。这样,囚禁着的我,方能向你们表现我的爱情。副县长家中的仆从,从他们的面容上看来,诚然充满着善良和蔼,对于我非常殷勤有礼,是以,我所受到的痛苦,实在微乎其微。他们不停地来看望我,并且许给我言谈方面的绝对自由。于是,我乘此良好的机会,教导他们公教的信仰。很多已经坦白地承认了我们的信仰,并且说耶稣基督的教会,是唯一合理的,如果不是害怕越南王和他那些可怕的上谕,必定很愉快地受洗人教,作一个基督的信徒。 

    现在,我已站在先烈为证实自己信仰的圓形剧场上了。天主拣选世间的微弱者,而羞辱那些有权有势的伟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战斗的消息,和我光荣的凯旋,我深信,会同样地传到你们的耳鼓里。我不依恃我自己的力量,而依恃倾覆了死亡和地狱的全能天主。亲爱的父亲、兄弟姐妹,我时刻怀念你们,如果我获得了致命的光荣,那么,我将更不会忘怀你们啊!亲爱的人们,再会,天堂上再会吧!不多一会儿以后,他们便要以证明信仰的铁链,缠在我的身上了。我再向你们说一声:再会吧!

                                    一八六零年十二月三日

    翟烈主教继续写道:县官目睹犯人来到了,心中很不高兴。如同比拉多一样,他对于这无罪的犯人,正色地声明:罪过和憎恨应归咎于捕拿者的头上,他之拘留这些犯人,全是由于胆子太小,怕释放了他们自己将受处分。他对于卫纳尔神父,极尽礼貌,并将卫纳尔所住的竹笼,换了一个木制的,高而且宽,住在里面,甚为舒适;卫纳尔神父置身于任何一个角落,也是绰绰有余的。县官又为他做了一副特别光辉夺目的铁链,重两镑又半;这副宝贵的铁链,现在已属于我了。我们亲爱的囚犯,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刹那,没有戴上其它的刑具。这位县长为表示他的好意,摆设筵席,邀请卫纳尔神父,到他的客厅去赴宴。饭后,派了五十至一百名兵士护送他到首都,县长并写了一封冗长的介绍信,将开笃村长捕获他们的经过,详细地报告了一番。”

    到达首都以后,卫纳尔又设法给家人写了一封信。现在我们把它逐字句地抄录在下面:

    亲爱的父亲姊弟:

    本年初,我给你们写这封信,恐怕这已是我写给你们的最后一封了。我曾经给你们报告过,在圣安德肋瞻礼日,我被逮捕了,从那封短笺内,你们或许已知道一点我被捕的消息吧!因为天主允许一个恶徒,把我负卖了;可是,我并不怨恨他。当我的足和颈部,还没有戴上犯人的锁链以前,从那个村里,我曾给你们寄了一封信,问候你们安好。我亲热地吻了那副铁链,因着它,使我和耶稣玛利亚能亲密地连系着,这副有价值的宝贵东西,堪称为‘金不换’!承蒙官吏的厚爱,特意替我做了一副光辉夺目的铁链。当我在县政府的时候,县长殷勤地待遇了我。他的弟弟,至少有十次来看望了我,并且苦口婆心地劝我践踏耶稣的苦像。因为他不忍见这样一个有为的青年,竟毅然舍生赴死!当我离开县政府,起程赴首都去的时候,广大的群众,争先恐后地来和我握别,虽然旁边围绕着官吏和卫兵,但群众毫不顾及。一位青年教友,竟毫不畏惧地,三次跪在我的木笼面前,请求我祝福他,并请求我在天堂上作他的保护者,因此,后来他也被捕入狱了。

    过了两天,我到了高歌城,从前是东京王朝的首都。我坐在木笼里,是多么的平安恬静呀,你们能想象得到吗?八个兵士抬着我,在成千成万的群众当中,几乎妨碍了军队的前进。我听见有的人说:‘这洋人生得多么儒雅俊秀呀!”他是多么的欢乐愉快呀!犹如赴喜筵似的!’‘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呢!”他绝不会做出甚么恶事来!”他远涉重洋,不辞劳瘁,来到我国,专为我们举办慈善事业,他们却要判决他的死刑!’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真是不一而足。我们经过东门,进入城堡,他们领我到法庭上,听取法官的审讯。那位姓康的传教员,带着他那可怕的桎梏,跟在我的后面。我恳求天主圣神,加增我俩神勇,使我们的唇舌,同声称扬救主所预许的;恳求“诸位烈士之后”,扶助她忠实的臣仆o

    开庭时,判官先递给我一杯茶,我毫不客气地咽下了。于是,他便照例询问道:

  你从哪里来?’

  我从法国来。,

  你来越南,有什么任务?’

  为给那些尚不认识真教的人们,宣讲天主的福音。,

  你有多大年纪?

  三十一岁。,

  法官转过脸来,带着怜惜的声调,向旁人说:这个可怜虫,他还很年轻哩!’他继续着问道:

   “不是法国的皇帝,更不是法国的政府的官员,而是我自己,是出于自愿来的,非来自任何人的强迫。我来,是要给教外人,宣讲耶稣基督的福音。我的上司便决定越南是我的工作园地。”

   “你认识雷度德主教吗?”

    是的,我认识他。

    “为何他给叛党领袖写了介绍信,答应征募教友人伍呢?”

    “请原谅!我要请求官长答复:你从何处获得了这个消息呢?”

    “这是南定县长的呈报。

    “那么,好了,我能找出证据,证明他并非根据事实,而是别人造谣生事,因为,聪明智慧的雷度德主教,绝不致干出这样的事。如果拿出报的信件作证,我敢断定,这些信件,全是虚构的。我阅读过雷主教写给他属下司铎的一篇通告,在这里面,曾明文禁止他们,和叛党领袖取得联络,并且他郑重申明,宁愿千百次牺牲他宝贵的生命,也不肯将自己的权标浸入血泊中。”

    那么,侵占土伦和西贡的战士,谁派遣了他们呢?在我们的国土内,他们发动战争,究竟有何目的?”

    战争的传说,我听说过;可是,我和这些西洋战士,无一面之交,恕我不能答复你的问题。”

    刚审问到此,县长驾临了。他板着面孔就坐以后,便怒发冲冠,声如洪钟似的,向我大声喝道:‘啊,你是教友们的领袖?从你的面貌看来,倒还聪明伶俐。想你已经明了了吧!越南的法律,明文禁止欧洲人进入越南国境;白白来此送死,有何裨益呢?不是你们挑拨欧洲人和我们宣战吗?你招供吧!否则我要把你严刑拷问!

    钧座,这两个问题,关于第一个,我坦白地答复你,我是天主打发来的使者,宣传福音给那些不蔑视祂真教的人们,祂的真教,毫无国界和地域的区别。我们固然尊崇世间君王的权威,可是,我们更尊崇天上君王的无限威权。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也给予你圆满的答复,从任何方面来说,我从未挑拨西洋人和越南王宣战。”

    那么,你能通知他们撤退吗?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本县便恩赦你,准予释放。”

    钧座,对于这些事,恕我无权过问,如何办得到呢?可是,如果国王派遣我,我将请求那些欧洲的战士,避免同越南人发生冲突。如果此去,徒劳无益,我必定回来,领受我的死刑。”

    那么,照这样说,你毫不畏惧死亡吗?”

    钧座,我本视死如归,毫不畏惧。我来到这里,为宣扬天主的真教,这是我唯一无二的目的。我扪心自问,并不曾犯过招致死刑的罪孽。可是,越南人非杀我不可,那么,我亦将愿意为他们倾流最后的一滴血。”

    对于那些出卖你,使你身陷囹圄的人们,你怀恨他们吗?”

    钧座,公教的诫命,严禁我们怀恨别人,并且命令我们以

德报怨,爱慕那憎恨我们的人们。”

    这些教会的福音,凡是过去一切藏匿你的地方和百姓的姓名,必须清晰地给我们说明。”   

    钧座,百姓称你为人民的父母,如果我向你说明了,那么,这如许众多的百姓,将被投入莫大痛苦的深渊。请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是否可以做出这种违背天理的事情?”

    那么,你只须足踏十字架,便可以不判你的死刑。

    怎么?直到如今,我奉献了整个的生命,宣传了这十字架的真教会,现在你竟期望我背弃它吗?现世的快乐,有如浮云流水,我并不怎样重视它。我不希望如同那些背教的叛徒们一般,为了苟且偷安,而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来保存现世的生命。”

    在你看来,死亡既如此甜蜜可爱,那么,你为何又要藏匿起来,畏惧被人逮捕呢?”

    钧座,我们的教会严禁妄恃自己的力量,将自己交付于仇教者的手中,可是,天主既然允许被捕我便全心依靠祂,因为祂要给我充分的勇敢,俾能忍受一切所遭遇到的痛苦,而且能恒持善志,直到死亡的莅临。“

 “这是法官审问我的概要和我的答复。于是,法官把问题转移到那位传教员身上去了,先重责十鞭,他竟毫无畏缩地忍受了,天主赐给他力量,终于光荣地证实了他的信仰。

    从此以后,我还是囚在木笼里,置于县政府的门房内,一队交趾支那兵看守着我。成群结队的人们,络绎不绝地来看望我,并且和我攀谈。他们以为我是一位医生、天文学家、预言家、先知先觉等等。他们想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角色。有几个看望我的人,求我告诉他们将来的命运,并询问我关于欧洲和法国的种种;更好说,凡是天下事,无所不问。无所不谈。于是,我乘这良好的机会,对于一些他们茫然不知的事,给他们稍微讲解一番。因为他们对某些事物的概念,真是太滑稽可笑了。我有时候也给他们谈论一些比较严正的问题,譬如教导他们救灵的道路等等,可是,越南人对于人生重要的课题,他们总不爱讨论;对于哲学和宗教,更不感什么兴趣了。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心地正直,而对我的遭遇,也表示无限的同情和关切。看守我的兵士,非常敬爱我,两三次他们自动地容许我出外散步,虽然他们屡次受上司的责罚,但是。他们仍然常常开放我的囚笼,准许我出外散步……有时他们谈话的资料,不很正确,我亦从不轻易放松,并且毫不迟疑地和他们侃侃而谈。告诉他们,有些话下流卑鄙,是不应该出口的。劝说之后,如果他们仍继续着谈论,不知羞耻,那么,我只有怜惜他们,但并不是说蔑视他们。我的一番教训,在他们的脑海里,泛起了深刻的印象,从此以后,在他们的言谈里,比从前要正经得多了,有的竟来求我原谅,因为他们过去曾说了许多下流的言语。不过,我也不能说,事事尽如人意,虽然许多兵士,对我非常和善,可是,侮辱我,讽刺我,对我言语粗鲁的亦颇不乏人。天主啊!求您宽免他们吧!

    现在,只有忍受暂时的痛苦,期待着天主预定的时刻的莅临,将我血淋淋地奉献给祂。离开这个有形的世界,对于我毫无遗憾;我的灵魂,对那永生的活泉,已渴望久矣,我的窜流之期,行将过去了,我已到达了真正的家乡的边缘,地球毁灭,天门大开,我快要投奔到祂的怀抱里去了。亲爱的父亲姊弟,再见!请你们别为我悲哀难受,别为我痛哭流涕;惟望以亲密的结合和圣爱,度过天主给你们留下的现世岁月了!惟望善度信友的生活,避免一切的罪过,善自保存灵魂的美丽和纯洁。天堂上我们再见吧!在天主的神国里,我们将享受真实的幸福。再见!我本想给你们个别地写信,可是,事实上办不到,不过,我的这一颗赤诚的心,你们已经了解了。自从我收到你们最后的来函,不觉已经三年了,对于你们的生死存亡,我茫然不知。再见吧!耶稣基督的囚犯,给你们请安。在最短的时期内,我的牺牲便要成就了。恳求全能的天主,时时保佑你们。阿们。”

    翟烈主教是卫纳尔最亲密的朋友,上面这封信是他保存了的。他又附带加了下面的一段话:“爱友德奥芬的死刑,已经宣判了,决定斩首示众,不过,或许要等到二月中旬,方能执行。在这个时期内,卫神父除了殉教以外,他已一无所求了。虽然,他身系锒铛,仍然非常愉快,如同一只小鸟,被关在笼里一般。

 因为我是离高歌最近的一位传教士,距离首都不过一天的路程,自然我能和他通信三四次;杨特主教和希克神父也给我写过信。目前我们的幽囚者,尚可以照常写回信。一个本地的教友,当我们的传递消息者,凡我们投递信件,完全由他们负责。原来他是侦探队队长,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名叫黄毛,逃难的时候,我曾经在他的家里,住了两个月。他和县政府的差役们厮混着,是以,他带出的信件,毫无濡滞地便送到遭难者的手里了。十二月廿八日,德奥芬的回信写道:

    四天前,县官来函说,我被捕的事,已上呈越南王了;可是,直到如今,还没有接到国王的谕旨。关于我被捕的经过,他们写了一篇备忘录,要我签字,并要那个姓康的传教员,署上他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签字了,避免连累别人。他们待我倒很客气,尤其一些交趾支那的兵士,都是些豪爽正直的人。因为他们把我拘留在县政府的传达室里,是以,写信方面,异常困难。每天的膳费,政府的大员许我用三便士,是以,我的身体,仍然十分健康。现在,我的心情,如同湖水一般的平静,反映着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丝毫畏惧的皱纹。南山的官员,专为迫害公教信友,消磨了他一生宝贵的光阴。有一天,他特来拜访我,我义正辞严地告诉他:“耶稣基督的大能,远远超过你这坏小于,谁妄想同耶稣基督战斗,较量胜负,实在是一件徒劳无益,白费心机的事,终究要屈服于祂的大能之下。一个姓杜的狱卒,于一八五九年,逮捕了四位传教士,曾经询问过你的下落。我告诉他说:他实在是一个卑贱之人,他那九品官的执照,便是他叛逆和杀戳的代价。他如同春天田间的野花。不久便要枯萎凋谢了。说到这里,所有在场的官员、法官和卫兵,都鼓掌称善,哄堂大笑。他们非常敬爱我,而那位大员,又曾两次邀请我午餐呢!”

    正月三日,他给我来函说:‘你写给我的信,我已经收悉了,不胜感激之至!政府的大员,已经离去了,于是,我有了回信的机会。过去,他还容许我三便士的日常生活费,而现在哩,三便士也不给了。如果和我同牢的麦队长,不给我一碗饭,那么,今天连晚餐也摸不着,只好空着肚皮就寝了。新上任的司法官,昨天来看了我一次,询问我一些新奇的问题。他说来世的幸福,令人怀疑,难以置信,唯有现世的幸福,真实而确切。我答道:“按照我的见解,世界不能给予我们丝毫真的幸福;富贵人好嫉妒,多愁虑;因着肉欲的快乐,酿成无穷的病痛。我的心灵,如同浩荡的大海,现世的幸福,绝对不能满足它。这位法官,倒也温文尔雅,殷勤有礼。据他说,他已命令属下,好好地对待我;及至我对他说没有吃的东西,他却假装不了解我的意思,顾左右而言他。第二天,侍卫长说,他再去要求法官,改善我的伙食,不论他说的是多么冠冕堂皇,美好动听,实际上,这位官吏反而变本加厉地看守着我,他时常打发人来查看,是否我还关在木笼里。在狱卒中有一个姓田的,他对我特别表示敬爱,只有他和别的一个侍卫长不怕和我谈话,常常向我说:‘敬礼,一一这是一句向官长老爷和伟大人物所说的致敬语。新年那一天,侍卫长给我斟了一杯上等茶,就在这当儿,那位姓田的狱卒正从木笼前经过,我乃请他和我同饮,这种殷勤和纯朴的心情,过去他也曾经做过,只有内心里,才能体会得到,绝不是虚伪的外表所能仿效的。我写的这封信,语无伦次,未尽所怀,内心里的种种感触,惟乞心照不宣。在一张很不像样的纸上,我给家庭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盼望你接到后,转寄给他们。啊!现在我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这是我们大家所期待的一天。时不我与了。正如离别歌中所说:‘恐怕只有几天了,我的血液,便要从我的血管里,为您而倾流。我的双足,被沉重的铁链锁着,啊,这是多么的快乐!’

    我关在木笼里,度过了相当长久的时间,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有思慕永生,聊以自娱。念今生之于永生,其短促悠久,可谓悬殊之至!你可以反复地讽诵圣玛丁临死时的祝文:‘主啊,如果您的百姓还需要我的话,那么,我绝不拒绝继续为您而工作。’我却要同圣保禄大宗徒一样说:‘我死亡的时刻已经来到了,我立即去,与你生活的是耶稣基督;死亡为我是胜利。啊,天国是多么荣耀光辉,在天堂上,一总的圣人,同耶稣基督一齐欢乐……我听见一个声音……死者是幸福的……,这些话是我们在诸圣瞻礼和追思已亡节所歌唱的,常

使我们感动得涕泪交流。我不知道,是否还有给你写信的机会。再见!能同你一起继续工作,这是我莫大的幸福和希望。我多么爱慕东京教区啊!现在,我将牺牲我的生命,洒尽我的鲜血,来代替我额上一滴滴的汗珠。明晃晃的刀剑,已经架在我的头颈上了,可是,我毫不畏惧,因为仁慈的天主,要矜怜我的胆怯无能,倘使我充满了他的神能,我是多么的幸福和愉快呀!当我唱起壮烈的死亡之歌时,那些官宦子弟都惊愕不止:

  啊,可爱的慈母,

  快把我接往天堂,

  坐在你的身边!

  伟大的东京呀!

  你是上主祝福的地方!

  你是公教英雄们的光荣家乡!

  我来了,为你殷勤服务,

   我去了,为你欣然死亡,

   主啊,如此成就吧!阿们。

  啊,我可爱的耶稣!啊,我无玷的母亲!当我的头颅,在刽子手的斧钺下,被砍落地的时候,请您接收它吧!如同成熟的新鲜葡萄,一串串地被剪落;如同怒放的玫瑰鲜花,一朵朵地被采摘。这些都是为光荣您!万福玛利亚,敬爱的主教,我也要替你向圣母说:‘万福玛利亚,!(我曾热切地恳求卫神父,当他到达天堂以后,替我向圣母请安。)

    “‘如果你能给我的家庭,送去我的几样纪念品,如果亲爱的舍弟欧色柏得着了它,他一定会高兴愉快,犹如诞登了七层天一样……啊,天国是多么的光辉美丽呀!在天堂上,耶稣基督和圣人圣女们,是多么的欢乐!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说:‘安息于主怀的人们是幸福的。’”

    翟烈主教继续着说:正月三日,尊兄给你们写了这封信,由此你们可以看出来,政府的官吏,对于耶稣基督的囚犯,已经断绝了饮食。这正是我们意料到了的,于是,我们直接雇用一个姓于的教友,她是一个寡妇,也是那位大员的厨役的妹妹,由她给尊兄准备一切的需要,而我们彼此通信的机会,也就方便多了。正月六日,尊兄的函说:

    “你写给我的新年贺函,我刚收到了,谢谢!这一次,是绝无而仅有的好机会,给你恭贺新禧,可是,写得太迟了,尚请原谅。敬爱的主教,恭祝你新年纳福!祝你基督的平安,并祝你诸事顺利,永远安息于救主的圣怀里!……当县官因公外出的时候,他新婚的太太,前来看望我;可是,当她看见我从笼里走出的时候,她竟如同一个含羞带怯的小闺女似的,拔脚便跑了。我以亲切的声调召呼她回来,当她回来以后,战兢害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敬爱的主教,对于妇女教育,我们应尽最大的努力.,把她们从现在的奴化教育中提拔起来,为少女们建立学校,教导她们,什么是公教妇女应有的美德和端庄伟大……愿我俩异口同声地说道:‘你所有的是我的,我所有的也都是你的。’”

正在这个当儿,在高歌城的监狱里,还监禁着一个姓康的越南籍司铎。我正期望德奥芬能获得探望他的许可。可是。他们二人的会晤,似乎已不可能了,我便委派高歌教区的代理主教丁神父,去慰问我们亲爱的囚犯。黄毛是侦探队队长,前面我已经提及过,他把丁神父介绍给官府,又引领丁神父去看卫纳尔的牢笼。正月十五日,丁卫二铎获得了会晤的许可,不过,应当着看守他们的卫兵、广大的群众以及官府的随员的面前。当时济济一堂,整个的大厅,已有人满之患。尊兄佯作不认识丁神父,向侦探队长说:‘方才和你一齐进来的那位先生是谁?’黄毛答道:他是太驾’(意即神父或家长)。可怜的丁神父,一听这话,觉得非常尴尬。可是黄毛突然大笑起来,立即转身和四周的民众开玩笑,一方面用来掩饰丁神父的惊惶,另一方面用来转移群众的注意力,黄队长既然把卫神父当作一个生人向丁神父介绍了,于是,卫神父可从牢宠里出来,并能在花园里徘徊散步。就在这个当儿,卫神父办了一个妥当告解,因为当时没有任何看守兵士跟随着他们。当卫纳尔重新回到牢笼里的时候,黄毛尽量使在旁的人们称心愉快,他谈话的资料非常新颖动听。正在这个时候,丁神父到牢宠跟前,作查看牢笼状,并用很低微的声音,给卫神父念了赦罪经。之后,丁神父很恬静地走开了。卫纳尔神父给众人献茶后,丁神父也就辞别走了。过了一些时候,前面我提及过的那个热心寡妇,给卫神父捧去了圣体神粮,是在黄昏的时候,把圣体藏匿在面包内送去的。所以,直到夜阑人静,他仍然端跪着,钦崇朝拜在圣体内的耶稣基督,后来也领了这天上神粮。正月廿日,卫神父写信给杨特主教,一字一句,都十足地表现了他此时心灵中所有的情绪:

关于丁神父会晤我的经过,他自己必定要详细地告诉你。在广大的群众中,丁神父会晤了我,我先给他献了一杯茶,而他的另一只手,递给我他所带的临终圣体一一“我的耶稣,我的天主,驾临到我这牢笼了!,卫神父继续写道:我不曾挨过鞭打,我所受的凌辱,实在极其轻微,人们对我,表同情的多,加凌辱的少。这里的人们,没有一个期望我死的。官府的佣人,待承我更是和蔼可亲。我所受的苦,若与我的弟兄们所遭受的比较起来,简直等于零,算不得一回事。我只须把我的头颅,搁向断头台,在刽子手的板斧下,我的灵魂,便飞向审判我的法官耶稣的台前去了。那时,我要向耶稣说:‘小子在此啊,我的天主,我是您最微小烈士!’把我的棕榈得胜枝,奉献给圣母,并向她说:‘万福,玛利亚!我的母亲,我的天后,万福!’我要代替那千千万万,为耶稣的圣名而殉难的人们,引吭高歌,永远歌唱那‘贺撒纳’的凯歌。阿们。”

    现在附上卫神父写给你们每一位的信,其写信的日期,与他写给我的相同。我想,任何人阅读了这些情意缠绵的信,不能不受其感动吧!   

    我可敬可爱的爸爸慈鉴,因为我的判决书仍然迟延未下,于是,我能再给你写几句辞别的话,或许这是最后的一次了吧!在这最后的几天,我住在牢笼里,安静无事,我周遭的人们,待我温文有礼,极其和善。上自官员,下至狱卒,对于国法判处我的死刑,莫不惋惜抱憾。其他弟兄们都受了刑讯,但是我却没有遭遇到。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将分离我的头颅和躯干。我好似春天的鲜花,园圃的主人一一耶稣基督爱上了它,便亲自摘来欣赏。整个的人类,都好比种植在世界大花园里的鲜花,天主规定的时期到了,祂便来采摘,不过是时日的迟早不同罢了。这一朵是红色的玫瑰,那一朵却是贞洁的玉簪,另一朵或许是卑微的紫罗兰。我们每人整应设法悦乐天主,因为祂给了我们许多的恩惠和幸福。我亲爱的爸爸,敬祝您恬静而愉快的晚年,希望您怡然欣然地伴着耶稣基督,一同负着生命的苦架,直到加尔瓦略山上,获得一个幸福的死亡。日后在天堂,父子重会,其乐无疆,您宝爱的小儿子,先到天堂,等待您的驾临!再见!专此谨颂万福金安!

                                        您的孝子卫纳尔谨禀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日

    亲爱的姐姐:前几天,写给家庭的公开信,料想你们已经收到了。在那封信里,将我被捕和审问的经过,简略地报告了一下。现在已到了我生命的末刻,我心爱的姐姐,你是我莫逆的良友,我要寄给你衷心的热爱,并遥远地向你祝福。从孩提时代起,直到如今,我俩便彼此心心相印。你对我没有秘密的事,同样,我对你也是如此。梅兰妮姐姐,我犹记得,当我尚在学生时代,离家赴校读书,常是你为我整理书包,并用你那温柔可爱的言辞,来安慰我离别时的心情。我在学校生活的痛苦和愉快,你都和我分享了。你授给我新的力量,你又坚固了我进外方传教会的圣召。亲爱的梅兰妮,我俩一齐度过了

一八五一年二月廿六日壮烈而伟大的一夜,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俩在现世最后一次的会晤啊!这一夜的谈话,充沛着亲密的思想和圣洁的热望,这使我联想到圣本笃和他的令妹圣女斯高拉蒂加告别的一幕。

    当我渡过了海洋,来到了这充满血腥的越南,你的手书,成了我新的力量,成了我的愉快和慰藉。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光,只有一件赏心乐意的事,那便是不时思念你,遥寄给你几句诚恳的临别赠言,权作为永垂不朽的纪念。……夜阑了,人静了,在我木牢的周遭,除了锦旗招展,刀剑林立外,什么也见不到。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便是我被囚的地方,一大队兵士围着耍纸牌,有的在干杯,喝得醉醺醺的。巡夜的更夫也不肯休息,不时可以听到他敲梆子的声音。距离我的牢笼只有两步远的地方,点着一盏暗淡的油灯,就在这如豆的灯光之下,我模糊地给你写了这几句话。

    我时刻期待着我的判决书来到,或许明天便要把我领赴刑场了吧!啊,幸福的死亡,快要把我领到常生的天乡!据人们的传说,我将被斩首示众一一这固然是奇耻大辱,但也是光荣幸福,因着它,我将获得天堂上的报酬!亲爱的姐姐,你听了这个消息,大抵要涕泪交流吧!一一但这是喜乐的泪珠呀!请您想想看,你的弟弟将头戴烈士的荣冠,手执凯旋者的得胜枝!堂哉皇哉,为何如耶?转瞬之间,我的灵魂,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涕泣之谷的世界,回到那天堂上的故乡。在天主拣选的行列中,我将要目睹人们不能想象到的一切,耳闻那不曾梦到的天声天乐,享受那人心从未想象过的幸福。

    当这些事尚未来到以前,麦粒必须先种在地里一一累累的葡萄必须先到酒榨里。我期望,从此变成纯洁的面包和美酒,以供献给耶稣基督饱餐痛饮;是以我热切的盼望,藉着救世主的无限功劳和无原罪圣母的护佑,当我还站在这人生战场上的时候,能够高声歌唱那凯旋者的赞美诗,因为我深信我自己是一个胜利的凯旋者。亲爱的姐姐,.我将你抛在这立功建勋的战场上,我独自离你先去了。待至将来永生时,报酬累累思今日,这是我俩殷切期待着的。惟望努力进德,勉修信、望、爱、忍耐、良善、和悦、恒心诸德行,以期换取圣洁的死亡。我们将来在天堂上,永远住在一块儿,赞美天主于无穷世。亲爱的梅兰妮,再见!

               你的爱弟卫纳尔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日东京牢

    亲爱的亨利:我给你写信,以表手足之情,并向你祝福,这是理所当然的。当我离开家庭的时候,你还年幼,未曾享受过现世的快乐。啊,人心是多么的广大,竟想以浮生若梦,自欺欺人的快乐来满足它。我相信,你或者不至于寻求这种不可捉摸的幸福吧!亲爱的亨利,你如今已经廿九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那么,你应当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不要将你宝贵的生命,消磨在现世的逸乐之中。反抗自已的私欲偏情,提防魔鬼的陷害,努力实现自已的宗教信仰——这才是真正的做人之道;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便不成其为人了。工郑重其事地给你写了这些话,盼望你不至于辜负我的一片赤诚。在短期内一一不多几天以后,我将为信仰耶稣基督的缘故,被判处死刑。亲爱的弟弟,我将带着深切的信念去,你常爱慕天主吧!因为在孩墓提时代,你已经爱慕祂了。祂是你祖先的天主,祂是赐予你生命的天主,祂是你兄弟姊妹们的天主,祂是人类的先哲曾经认识、事奉、钦崇朝拜过的天主,祂是最伟大最仁慈的天主,祂是使我们避恶行善的天主——祂是唯一无二永远赏罚我们的天主。

‘把这警惕人的话,一生念念不忘,它便是你最良好的朋友。这些话是你可怜的哥哥,写给你的临别赠言,我把照顾父亲和姐弟的责任,完全托付给你,愿你生前死后,作一个孝子贤弟,作一个名符其实的教友!亲爱的弟弟,再见!天堂上再见吧!

                                       爱你的卫纳尔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曰

    最亲爱的欧色柏:我若不另函致候你,或许使你心生妒忌吧?是的,这是很有理由的。因为你过去曾多次给我写了冗长而有趣的信,现在我给你另函,也是理所当然的。自从我收到你的来函后,迄今已经许久了,或许你已经是一位耶稣基督的司铎了吧!一一谁知道呢?一一或许更是一位传教士了吧?弟弟,当你收到这封信时,你的哥哥,已经不在这个罪恶的尘世了;他离开了它,到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去了。在不久,的将来,在那里,你将同我住在一块儿;你哥哥的头颅,将被斩落地,他将为天主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他的死是致命者光荣的死亡!这是我少年时代的理想!犹记得,当我年方九岁的时候,领着我的小羊到比爱岗的斜坡饲草,我狂热地羡慕过真福加禄高尔蕾的生活和死亡,并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也要赴东京,我也当一位致命的烈士!”!天主上智奇妙的安排,祂从现世生活的迷途里,把我领到东京教区,并且把我领上致命者的光荣路上去。亲爱的欧色柏,请你同我一齐赞颂仁慈良善的天主吧!因为天主对祂这个可怜的小仆,照顾得无微不至了!

    亲爱的欧色柏,过去我狂热地爱慕了越南人民,将来仍然如此。如果天主不收去我的生命,而赏我长久地在现世生活着,那么,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刹那,我要兴高采烈地供献我的身灵,来建设东京的教会。这里的百姓,是多么的良善、虔诚、忠实!如果我这弱不禁风的身体,不能成就这伟大的事业,至少我有着一颗工作的雄心,。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的生死全在天主的掌握中,不由人来作主。至于我们哩,如果祂愿我们活着,我们就为祂而活着吧!如果祂要我们死去,我们就为祂而死去吧!

    亲爱的小弟弟,至于你,尚如此青春年少,我死了以后,你却还要长期地生活下去,在这惊涛骇浪的世海里,同世俗挣扎搏斗,好好地把握住你的明智及谦虚的舵,弄好它的方向,求天主作你船上的指南针,圣母作你希望的铁锚!那么困苦艰难,纵然好似波浪滔天的大海一般,可是丝毫不用害怕,外表上似乎要倾覆你,但绝不致于有沉没的危险。你当坚决地依赖天主,你生命的小舟,常常飘浮在渺茫的海面上,如同诺厄的方舟一般……我生命的火炬,再不会放射出光芒来了。亲爱的欧色柏,再见,当你将来升天后,我们一齐团圆吧!

                                              兄卫纳尔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日’

    在以上数封家书以后,翟烈主教抄写了一份备忘录寄给欧色柏神父,简略地记述了卫纳尔神父,怎样完成了他的宿愿,怎样为主舍身而死的事迹等等。现在抄录如下:

    二月一日,卫纳尔神父写了一份简短的报告,是在他致命以后,我方才收到的。他说:‘我的铁窗生活,一日如三秋,不知怎的过得这样慢啊!定谳犹未发表,竟迟延了如许长久的时间,连县长也感觉诧异。国王的诏书,从我的狱门外经过,每当诏书颁下,我都要询问我的死刑是否判决了,可是,他们给予我的总是否定的答复。每天的清晨,我以为它是永远的黎明了,可是白昼过去,黑夜又来,我的躯体仍旧囚在这具牢笼里;但是,我的理智却时时告诉我死亡已经来临了。我想这大概是邪魔的诱惑吧!于是,从我的脑海里,将这种幻想,驱逐出去。驱逐尽了,它又卷土重来,仍然使我感到踌躇不安。敬爱的主教,再见吧!这是我最后一次的问候吗?谁知道呢?但愿承行天主的圣意,不随我的私见!

    事实上,这是卫神父最后一次的告别信!二月二日的傍晚,他期待已久的判决书,终于来到了,但是卫神父却还不知道。清晨二时,他照常用了膳,并在花园里散步。那个姓阏的寡妇,暗暗地跟踪在他的后面,低声地向他说道:‘今天你便要被斩首示众了。’先是,卫神父, 曾接到县长的通知,要他晋谒国王,现在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话,不由得使他犹疑起来了。那个寡妇继续说道:‘这是确实可靠的消息,因为军队和数头军用大象,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多时以后,他们便要把你领到刑场上去了。”卫纳尔神父闻讯之下,立即回到牢里,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分赠给他的难友们。就在这时候,一个姓孙的老妇人来了,她给耶穌基督的囚犯,捧来了圣体神粮。丁神父设法给卫纳尔送来生命之粮,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这个热心的妇女,目睹着他已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便从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挤到卫神父的牢笼跟前,立即把一个小型的金属盒子,塞到他的手里,那里面盛着耶稣的至圣圣体。这种举动,未免过于大胆粗心了,可怜的传教士,刚拿到手里,兵士们见了,蜂拥而上,团团包围住他,用强力从他的手中将圣体盒夺去,拿到队长那里去了。卫神父此时唯恐耶稣的圣体,遭受侮慢亵渎,战兢害怕起来,立刻大声疾呼阏寡妇道:‘他们把我的临终圣体夺去了!’那个勇敢的寡妇,跑到那位拿着圣体盒的队长前,告诉他里面盛着的圣体,并不是他所想象的为使卫纳尔速死的毒药,却是由此生以达永生的神粮,她严厉地对那队长说:‘如果你胆大妄为,竟敢手摸这临终圣体,你和你的全家必定立即死亡。’

    队长听到这里,不知如何是好,他颤抖着双手,把圣体盒交给那个寡妇了。当时,全场扰攘,秩序大乱,那寡妇无法接近卫神父,于是她把圣体盒还给那位姓孙的太太,而这位太太,带着一腔悲伤的心情,又把‘他’交给丁神父。

    法官命卫纳尔静听所宣布的罪状,并奉命执行。当时,卫纳尔特别为自己准备了一套礼服,是一件棉布白大褂,再衬着一件黑色丝织的长袍。他穿得整整齐齐,很恬静地走到法官的面前,当法官宣布他的死刑以后,卫神父开始他的演讲,言简意赅,非常动听。卫神父郑重地申明:他来东京的唯一目的,是为了给人们宣传真教,如今赴刑场斩首,舍身取义,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他又正色对法官说道:‘将来有一天,在审判万民的天主的法庭上,我们彼此还要见面。,说到这里,便结束了他的演讲。法官面皮通红,怒道:‘你何人也,胆敢对我出言失礼!,于是,立刻命令卫队前行,一位陆军中校,一声号令,两头军用大象和两百多名兵士,排列得整整齐齐,耀武扬威地,簇拥着卫神父走向刑场。在行列中,卫纳尔神父高唱赞美诗。行刑的地方,距离法庭,大约有半小时的路程,当他到达目的地,军队立即散开,形成一个圆圈,命令场成千累万的民众,往后退开。可是那位姓孙的勇敢寡妇,仍奋不顾身地挤入军队的圆圈中去了,并获得许可,能够陪同卫神父站在一块儿。

    此时,卫纳尔神父,仍表现出恬静而愉快的态度,不断地注视在场的群众,盼望能和丁神父再见一面,以领受他最后的赦罪之恩。可是,这位可怜的丁神父,对于宣判死刑的命令,却丝毫也不知道,不能按时来到刑场。卫纳尔神父将他的凉鞋,赠给那位忠实的寡妇,于是恬静地坐在草席上,兵士们将他的镣拷解开,再用铁锤把铁锁锤脱,因为卫神父的颈和踝部,还紧紧地用铁环锁着哩。他们迅速地进行一切,那个可怜的寡妇,却被摒斥到圈子外面去了。

    行刑的刽子手,背部伛偻得很厉害,人们都称他驼子’,从前是个军人,现在却以杀人为业。在一八六零年三月廿五日,我们的四位传教士,在他的刀剑下,都被斩首了,他曾苦求官府,派他尽这个可怕的职务,终于也满足了他的愿望,其目的亦不过想获得殉难者的几件衣服而已。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他征求卫纳尔神父的意见,是否和普通犯人一样,愿意行刑时,刀法越快越好。他得到的答复只是:或快或慢,悉如你意!’刽子手目睹传教士那一套崭新的衣服,贪婪的心便油然而起,他盼望不染丝毫血迹而得到它。于是,他开口请求那在自己刀下的牺牲者,把衣服脱将下来。我们的传教士起初假装没有听到的一般,置之不理;但那驼子又以粗野声调恐吓他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我们的传教士,或许明了他的谎言,或许自己愿意多尝一些羞辱,如同救世主耶稣,在他被钉于十字架上以前,遭受到同样的虐待一般,或许他想免除那驼子的麻烦,是以,除了裤子以外,将其它别的衣服都脱下了。他的双手被人紧紧地反缚在背后,兵士们怕他受不住颈部的致命一击,便把他栓在一根树桩上。就在这个当儿,一声号令,卫纳尔挨了第一刀,只因刀锋没有深入肌肉里,使他疼痛非常;第二刀却是非同小可,刽子手用尽了平生气力,几乎把头砍掉了,树桩和刀下的牺牲者,便一同倒地了。刽子手看见

自己的刀锋已经钝了,于是另换一柄,在卫神父的颈上乱砍,在这个当儿,在场的民众,目睹这种残酷的行为,都愤愤不平起来。

    未了,刽子手用剑锋穿透卫神父的耳朵,把砍掉的头颅,带到监斩的陆军中校那里去了。这位官员,企图获得市政当局的许可,把它示众三天,刑毕,他的部队立即回到营盘去了。在这三天里,那个姓阏的穷寡妇,和其他许多的妇女,都表示哀悼,如丧考妣的一般。军队一离开刑场,她们急忙用手巾和粗纸,浸渍在烈士的血泊里,以作日后的纪念。她们所表现出的热情,是那么的伟大,至于连那地方的青草也拔光了。这次行刑,不是在乎常的刑场里,却是在一条河岸上,因为官吏,愿意斩首示众以后,易于将头颅投入河里去。为此许多善良的人们,其中也有一个背教的信友,还有一个专门管理殡葬的人,虽然清晨八时行刑,直到正午,遗体还躺在沙地上,上面盖着一床破旧的芦席。埋葬死人的一切,既已准备妥当了,于是把遗体放在尸架上,抬到河边去了。一个忠实的教外人名叫黄毛和那个姓阏的寡妇,还立在他的住宅旁边,没有离开遗体。

    李芳队长奉命看守尸体,他是一个热心的教友,从东京教区的南部,驶来了一只教友的小船,他们小心谨慎地把致命者的遗体,装在他的小船里,立刻划走了。整个的遗骸,包裹在一床棉被单里面,再由绳索紧紧地捆绑着,放在一具棺材里面,埋在地下仅一尺深,准备将来容易挖出来迁葬。至于致命者的头颅,却被盛在一个小木盒子里,悬在一根柱上,李芳队长依样画葫芦,做了同样的一个木盒,用来代替致命者盛头颅的木盒,悬于高杆之上。可是,欲逃避看守兵士的眼目,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便另设办法,要求卫兵允许我们把头颅抛到河里去,交换条件是给他一根银条。这个兵士即接受我们的请求,毫无阻难,并在第四日的夜里,来同我们酌商投掷的方式等等。但是,我们的计划又失败了,因为一名贝里格村的小官一一他是一个年方二十三岁的青年,残暴成性,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剥削老百姓一一他忠君的血液,泯灭了他的良心,丝毫不觉着这是一种罪恶的行动。他委派了一个家仆,监视兵士把头颅抛到水里去。我们的那位老朋友黄毛,急忙做了一个钓钩,用了廿丈长的绳索和一个浮筒,锁在致命者的耳上,他劝告队长将它一同抛到河里去。他期望翌日清晨。 可以易于发现它的所在。但是那队长非常害怕,并没有把绳索和头颅,从船上一同抛下水去,拖了几下,头颅自然在后面尾随着。那个恶官来了,队长立刻惊惶起来,用力将绳索扯断,于是钩也松弛了,头颅没有了浮筒,自然沉没到水底下去了。翌日,我们尽力寻觅,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可是天主另有安排。二月十五日,李芳的教外朋友,划着小船,往河的下流驶去,距离行刑的地方,大约有四五里之遥,他看见一个东西,在水面上飘浮着。拾起来仔细一看,正是致命者的头颅。李芳队长急忙携带回家,转送给丁神父,他立即认明不误。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它裹在一个丝袋里,用一个土瓮盛着,外面用煤

焦油封闭好。丁神父把遭遇的一切,都报告给我了,我命他把头颅立即送来。二月廿四日,这个致命烈士的头颅,终于送来了。当着五个证人的面,我将瓮打开:但见圣颅栩栩欲生,完全没有腐化,迄今已包裹了九天的功夫了,我解开李芳封闭的洁白丝袋,又解开黄毛在右耳上所系着的鱼钩,大约有一寸长的绳索还系在耳上。耳上有一个大窟窿,好似被强力扭坏了一般。从耳部的肌肉上,尚可依稀地看出那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用刀乱砍的伤痕。我剪了一束头发当作纪念,为他的家庭,也保留了五六束头发。在我的眼眶里,充满着晶莹的泪

珠,反复凝视着我手中握着的头发,感觉到它的可敬可爱。未了,把它重新放进土瓮里,为了居民狂热的请求,把它放在邻居的住宅里。我计划,把头颅和肢体重新连结起来,但要等待风波平静以后,才能够实行。”

    杨特主教以为卫神父的父亲,尚生活在人间,乃给他写了一封慰唁的信,给他报告德奥芬·卫纳尔怎样获得了致命者的得胜枝;又说,过去德奥芬热切地敬爱了童贞圣母,是以圣母在世人前也光荣了他。

    翟烈主教继续给卫家写道:

    亲爱的朋友们:对于卫纳尔神父的死,我们应表示欢乐抑或悲痛呢?一方面,对于他胜利的凯旋,我们应当欢乐,赞美并颂扬天主奥妙的选拔;另一方面,他离开了我们,又不能不令我感到悲痛。现在,我还年轻,和亲爱的同庚德奧芬,在各方面,情趣相投,我们的友谊,十分亲密。在我的一切工作上,他是我有力的助手,我们有福同享,有苦同当,只有德奥芬增加了我办事的效能。他有绝大的智慧,而且兼有如火如荼的热情。在东京基督的葡萄园里,如果我能和他共同合作,那么我深信能干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而今呢,我已形单影

只,独自一人,能有多大的作为呢?他的死,使我办事的雄心消失了,胆怯了,我的全部计划和希望,都云消雾散,化成泡影了。我惨恸地哀哭了他,不顾及人们的非笑,我还要不断地哀哭!我曾经说过,他有着毫无止境的救灵神火;虽然他的身体,比东京教区的任何一位传教士也软弱,可是他的工作却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位传教士。有时整天,有时甚至半夜,他还坐在神工架内,给罪人们解罪。他极信赖天主,有时他那一味的信赖,据我们看来,简直太过于了。炎热的六月间,当他尚在高坡村,工作得轰轰烈烈的时候,我写信给他,劝他特别留

意,因为浩瀚无垠的天空,那时正是浓云密布呢!卫神父却给我回信说:‘如果没有天主的许可和安排,我的一根发,也不至于从头上脱下来。’事实上,天主早预定了他致命的时期,因为他这种福运,于一八五一年,天主便预示给他了。

    卫神父是一个杰出的语言学家,对于最难懂的越南方言,他也完全精通了。他曾将梅柯黎的圣经直解,使徒行传,译成很漂亮的越南语。他刚把书信和启示录翻译完竣了,并按照毕庆理氏注,加以简易的注释,他便被官府逮捕了。这两部译注,连一份原稿也没有找到,因为都被人付之一炬了,尤其使我失望的,烧书的人并不是逮捕他的官吏,却是高坡村的教友,因为他们非常怕,唯恐这两部译稿,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干出这样的蠢事。布东村的教友,特别忠实可靠,我们的这位殉教烈士,无时不存在他们的记忆里。卫神父

和希克神父在这里住了十八个月。这个堂口曾与南山县官抗拒了一年多,而这县官也就是在监里虐待神父的那个家伙。这县官来布东村履新以后,强迫信友践踏十字架;可是该村的八百教民,都不约而同地拒绝背教,县官三番五次地发出新的命令,但都无效果,信友们宁死不肯背弃天主。……杨特主教曾经表示他的宿愿,待至相当的时期,他要重新建造一座修院,并聘请卫神父充任神学教授。杨主教给我写信说:‘我衷心期望卫神父,来此助我一臂之力,因为他有惊人的热心、拯救人灵的神火和丰富的学识。可是掌管万物的天主,却又另有安排,一一也好,让我承行主旨吧!’翟烈主教继续写道:“那位忠实的阏寡妇,给我带来了到致命烈士的衣服和镣铐,他把卫神父的一切所有,都移交给我们了,我们盼望能把镣铐、小丝袋以及我曾经提及过的那个鱼钩、头发,还有致命者的两封亲笔信和浸渍在他血泊里的绳索等,一齐送到巴黎去。

    围在他颈上的铃铛,已没有铁链锁着,脚镣也是一样,因为县官的弟弟,擅自把它除掉了。亲爱的欧色柏,我把它们寄给你及亲爱的亨利。梅兰妮,他的头发和浸渍在血泊中的一块麻布,寄给你当作纪念。今天无法邮寄,因为包裹已经过重了,下次绝对寄到。我希望从他私用的物品中,找出几件作为纪念,我和杨特主教以及其他的弟兄们,都表示赞成,把卫神父的宝贵的圣爵寄给你们。

    那位姓康的传教员,和卫神父一齐被捕了,官府把他充配到香化省去了,这是属于西部教区的地方。可是,他起程以前,获得了特许,能瞻仰他敬佩的卫神父的头颅,因为正值悬首示众的时期。这还是二月四日的事。给卫神父定谳的县官,国王赏了他三十根金条,此外,地方行政专员,也各奖了四根金条,并且擢升他为九品大员。

    你们的兄弟致命以后,我接到了尊父谢世的噩耗,所以这封信不是写给他的,而是写给你们众位。……‘那在羔羊的血泊里,洗涤了他们的礼服的人,是真有福的!’”

      卫家的备忘录一一谨案:一八六五年,三月廿五日,翟烈主教对于圣骨的事,给欧色柏神父写道:

    欧色柏.卫纳尔,波亚叠主教总堂副主任司铎道鉴:令兄的整个遗体,除了圣颅以外,已于三月一日运抵香港,将乘搭圣文声保罗号运回法国。大约八月梢或九月初,可抵法国的南得海港。令兄之圣爵,并其它宝贵的纪念品,一同寄上,请查收。”   

翟烈主教,预知我们欲得芬兄圣髑之心切,乃在同一的包裹内,给我们每人送了一份遗骸,并已包成三个小包,上面盖着主教的官印,并亲笔写道:‘致命者德奥芬神父的头发、浸渍在血泊中的麻布、小骸骨、软骨、指甲等。’”

 

第十五章 死后的哀荣
 

    一八六一年十二月梢,德奥芬卫纳尔致命的消息,方才正式传到法国,那已经是事后十一个月了。波亚叠教区的主教闻讯之下,立即举行盛大的庆典,因为卫纳尔是他亲手祝圣的;他致命了,当然也是本教区的光荣。他慷慨激昂地舍生取义,为自己的信仰作了证,为耶稣基督的缘故,倾流了他的鲜血。   

    二月二日那天是主日,也是圣母取洁的瞻礼日,同时也是卫神父致命的第一周年。在圣绿蒲大堂内,主教躬自主礼,因为这是我们这位英雄的本堂。参礼的除了卫神父的同会会士外,尚有一百多位司铎,以及德奥芬的许多好友。泰勒院长也躬行祭礼一一他是数月前为了身体欠佳,不得已而回到法国来的一一当时他正任巴黎外方传教会院的院长。

    弥撒后,主教讲道理,句句恳切,引人人胜,使在场的听众感动得纷纷;然而,在这庆日上,并没有任何悲哀,正如在场的一位司铎所说:“对于每一位殉教的烈士,天主的圣宠有着不同的表现。在德奥芬身上所表现的是不屈不挠的精神。卫神父沉着稳健,且有愉快而平静的心情,任何事物,也不能扰乱他的心灵。卫神父正如一个英国诗人说的:‘在他的嘴唇边,生长着玫瑰花,在他的耳朵上,站着一只小鸟在歌唱。’卫神父的想象,便是这么优美,他的言辞便于工作是这般和谐。他天生优秀,对于任何事物,或与他接触过的人们,都散播了一种迷人的吸引力。甚至在他生命的末刻。对于那和他同狱的人们,刑罚他的刑具,以及那痛饮他血液的平地,都流露着这种性

格。在他可亲可爱的头颅上,遭遇那致命的打击时,我们正感觉到,犹如一朵美丽的鲜花,被摘下来装饰祭坛一般。”这种心旷神怡,泰然自若,是我们这位烈士的特性,他的亲属和邻居,久已知道这事。在这致命周年大庆的良辰,张灯结彩,热烈地举行庆祝,孰日不宜!这一天谁也不谈他的死亡,每个人都呼吸着希望和新生的空气。

    他父亲的房间,挂满了鲜花,在这一天,好似婚姻喜庆一般,他的兄弟们,备办早点宴客,在整个餐厅里,灯烛辉煌,以花圈和棕榈枝,织成的“致命烈士”四个大花字,更显得光辉夺目。烈士的姐姐梅兰妮,也列席参与庆典。当时,她已达到了她内心的期望,进入了圣家会,并更名为德奥芬修女了。

    宴会结束的时候,高文神父,圣躬谷堂的副本堂,为敬礼致命的烈士,吟诗助兴。他那优美而温柔的诗句,博得主教和与会同僚的一致称道。之后,卫神父的许多老朋友,都到比爱岗的草原上去巡礼,因为德奥芬愿赴异域传教的伟愿,是在那草原上,首次进入了他孩提时的心房。

    因着主教的示意,在举行庆礼时,主教所执的那支小蜡烛,便放在绿蒲的圣堂里,以志纪念,在这支小蜡烛的旁边,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像框,里面裱着一封卫神父的亲笔信,是他尚在牢里的时候,用一枝毛笔写的。

    上文我们叙述了卫神父的生死,难道我们对于他的兴趣,仅仅如此而已?如果我们闭目细想一会儿,从我们虚浮的思想中,去回顾一个如此纯洁圣善的灵魂,怎样把整个的天赋才能,都奉献给天主,为他而效劳终身,那么,对于他能无动于衷吗?而他对于我们将来的事业,又岂能毫无影响吗?

    我们深信天主,不致于使一个如此超群出众的模范青年,在世人的记忆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因为致命者的言行,在人们的心灵深处,已经烧燃起熊熊的爱火和归化教外人灵的热情。在德奥芬还没有赴东京传教以前,他便写信他的朋友们,鼓励他们肩负起辅助传教的工作,来分任传教士的劳苦。我们深信,念这本书的读者,也要发生同样的感觉吧!不错,并非人人都能参加传教士的行列,走上传教的前线,度个一传教士的生活。可是,尽其力之所能,辅助那些在

远方传教的人们,却是人人能够办得到的啊!

    一次,在马尼拉,菲律宾的首都,举行会议的时候,一位著名的公教演说家奥斯汀博士,对于科学的发达和近代学术的进步,以宗教的观点,曾发表了一篇演说,并援引了德奥芬·卫纳尔的一封家信,作其议论的佐证,使台下的听众,虽是博学鸿儒,亦啧啧称羡不已。因而一致通过了一个议决案:“在教外人士中宣传公教的信仰,应毫不间断地工作。”他继续着说:“我真不了解,一个真实的公教徒,为何不辅助那些传教士的经费,他们往那些尚不认识福音的区域去开教,用他们的鲜血,来证实他们所信仰的真理。从他们的言行里,发

散出信德的馨香和炽热的爱情;以他们的生命和死亡,当作有力的证据,这还不值得我们钦佩辅助吗?……”

    有一天,一件意外的事,使我受了严重的打击:有两个人给他们姐姐写了信,那两封信都是美妙而真挚的,都是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写的。一封是弟弟写给他已死的姐姐的,另一封是临死的弟弟,写给她姐姐的。前者是一个著名的伟人,在他的心灵内,正在探求什么是最纯洁最美妙的,但他只能说:‘无上的疑惑’,‘美妙的问题’,‘故人的眼泪’,‘阿东尼的秘密,……于是他给他之所谓‘天才美人,写了那封长信。后者是一个阶下囚,在他致命的前夕,(二月廿日的半夜)在牢里写给他姐姐的,这是两年前的事,那时节,我们中或许有人在跳舞厅里吧!”于是,那位演说家展开卫神父写给梅兰妮的信,并高声朗诵了。之后,他又继续说:“诸位先生,从雷南(法国著名的小说家),和德奥芬二人的这两封信里面,表现出他们二人所宣传的主义,内心的状态,何去何从,我已经选择好了:诸位先生,我把传扬公教信仰的工作,真诚地托付给你们!”

    整个与会的人们,听了这篇演说,都深深地被感动了;奥斯汀博士将赞扬卫神父的那封信提名为:“十九世纪致命者的简史中,最光辉的一页”,在三千听众的心灵里,这封信激起莫大的热情,马上收到了很美满的效果,就在次日,奥斯汀博士收到了为外方传教修院捐献的一张汇票,价值一千法朗,捐献者并未曾署名。

    我们深切地期望,这样慷慨大方的义举,不乏接踵仿效的人们;这本传记,虽然微薄,卑不足道,可是在伟大的传教工作上,我们希望它能够尽一份抛砖引玉的责任,鼓舞起热心信友,慷慨解囊,对传教事业,予以宝贵的资助。

    一一回    顾一一

    仇教的风波,从一八五七年开始,在东京交趾支那掀起,直到一八六二年,才告了一个段落。在这次教难中,德奥芬·卫纳尔牺牲了。一百一十七位外籍传教士也遇难了。除此以外,尚有一百一十五位越南籍司铎,亦为基督的缘故,倾流了他们的鲜血。此外仇教者还焚毁了八十所学校,遣散了两千名越南籍修女,其中有一百名,为信仰而牺牲了她们的生命。封闭了所有的教会学校,一大部分的传教员和学生,都被逮捕了。本地有声望的教友,约有一万名,也被捕入狱,其中有五千余人,为信仰而殉身了一一有的受平常的刑罚后,便被斩首了;有的却成群结队地死于烈火之中;有的被活埋,有的被投河淹死,种种刑罚,不一而足。东京的官吏,预知国王快要颁布信教自由的谕旨,他们便完全停止供给食物,致使许多囚犯,饿死牢狱之中。

    东京教区,和平了一个时期之后,直到一八八二年教难又兴,就在当年,贝色尔司铎和他的传教员,毅然走上了断头台。之后,国内举行王室会议,一致通过屠杀一切的公教司铎和信友。判决德奥芬·卫纳尔死刑的土都王,却反对这种措施。但是,不多时以后,他便驾崩了。他在位三十五年一一这时,国民作奸犯科,无所不为,国家毫无幸福可言。

    另一次可怕的大屠杀,是在一八八五年,包括交趾支那在内。单单东京教区,就有一百六十三座圣堂,化为灰烬,四千七百九十九名教友,惨遭杀戮,一千一百八十一名教友,在饥饿线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

    现在,法国已和平地占据了东京,较大的仇教运动也销声匿迹了。近来收到了巴黎外方传教修院的报告,下面的统计数字,读者或许感兴趣吧!代尔都良的名言,诸位读者已经耳熟能详了,想必不会觉得生疏吧!如今不妨引证一下:烈士们的鲜血,是信友的种子。”

    一九一二年东京教区教务统计一览表:

    教友:四十万六千八百五十九人。

    圣堂:一千四百七十五座。

    主教:六位。

    外籍传教士:一百四十六位。

    国籍传教士:二百九十四位。

    传教员:一千零四十五人。

    修院:九座。

    修士:八百七十三人。

    女修院:四十九座。

    修女:二百四十人。

    男会院:一座。

    会士:一十六人。

    领洗的外教成年人:三千一百二十五人。

    临死付洗的教外孩童:三万零三百八十七人.

    领洗的教友孩童:一万零七百六十三人。

    学校:一千一百二十六所。

    学生:三万三千六百人。

    孤儿院和婴育堂:三十一所。

    工厂:十七座。

    诊所:四十五处。

    医院:二十一座。   

    机缘凑巧,编者曾在巴黎晤过面的一位青年传教士,被派赴东京教区服务。数月以前,这位青年传教士,当他到达东京以后,给我来信,略谓:

    自从我向你表示我有升神父的圣召以后,我起程传教的时期,已经来临了;直到如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的光阴,我所选择的传教区,你从德奥芬·卫纳尔的传记中,早已认识了,还记得,我尚住在巴黎外方传教会院的时候,我们曾经多次提及过它呢!

    这里是许多殉教的烈士,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在这个教区里一一东京教区,我也接受了同样的使命。现在,我已到达了东京教区,我的愉快(更好说是我们的愉快,因为我们一共两人一一我和顾枚司铎)是生平最大的,因为这是我们久已渴望的一天。事实上,旅途中的生活,并不是非常写意的。这一段航程,平常只须三十天,这一次,我们却走了四十五天,方才到达了东京。在旅途中,我们遭遇了两件意外的事:机器出了毛病,不能顺利航行;再者,当我们的轮船,刚驶入东京湾的时候,又碰着了海里的暗礁。

    幸运得很,海里风平浪静,第二天,来了一只小船,救了我们的性命。这一次,固然没有淹死人,可是,我的行李,都沉到海底去了;虽然上岸的码头,近在咫尺。我所有的书籍,和许多家庭的纪念品,差不多完全失落了。顾枚神父的损失,也和我相差无几。这表示天主的圣意,我们到这里来,应该抛弃现世的事物,但爱天主。感谢天主的宏恩,我们已经脱险了,当我们离开破船以后,它便沉没了。

    船上有八位传教士:两位赴交趾支那,六位去东京教区。我到东京湾教区,顾枚神父亦与我同行。

    主教现住在法甸,在那里,我遇见了德奥芬·卫纳尔的一个传教员,他是越南人,曾教过卫神父学习越南语,这真使我喜出望外了。虽然,他年已老迈,但是还表现出对于宗教信仰的标记。这些标记,是仇教者,在教难的时候,给教友们刻上的。这个慈祥的老人,现在只专务一件事,便是准备死神的莅临。他时常沉默寡言,让默想和祈祷来占据他整个的心灵。

    东京湾教区,共有九万教友。我传教的所在地,大多数是教友,而且都很热心,教外人却很稀少。

    上次圣体瞻礼日,举行了盛大的圣体游行。教友们为了准备一条游行时的道路,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扎了许多胜利的穹形牌坊,两旁飘扬着许多旗帜,张灯结彩,应有尽有,花样翻新,不一而足!游行后大放烟火,按本地的风俗,若没有烟火,是谈不上隆重热闹的。教友们的信德深固,使我非常感动,他们中有一些,是过去致命者的后裔。他们祈祷时,常常高声朗诵,响彻云霄。现在,我刚开始学习越南语,而且,我已经讲了几次道理,不过,我还不能和他们很流利地谈话。

    我将我自己和我的传教工作,托付给你的祈祷。特此致以崇高的敬意。

                                      忠实的马玛书于法甸

    写这封信的,似乎是卫神父的知音者,他竟把卫神父当日较早的事迹,又反映出来了。他一一卫神父不过是模范中的一个,在圣教会内,世世代代都有这样的模范呢!几年以前,欧色柏神父的一个教友名叫海汀,他阖家弟兄,都献身于外方传教士的生活。当他也要离开法国的时候,曾给编者来了一封辞别的信。在这封信里,表现出他具有充沛的精神,正如同在德奥芬·卫纳尔的家书中,所表现过的一般:“对于我将来的传教工作,我知道你很感兴趣,那么,现在我报告给你吧!

    我已选择了较好的一部分了。我原籍波亚叠教区,这是德奥芬·卫纳尔和真福高尔蕾的故乡,亦是欧色柏·卫纳尔神父的教友,现在,我已被派遣到东京湾教区去传教了。

    在巴黎庆祝德奥芬被列入真福品的隆重典礼,我未能亲身参加,这真是生平的遗憾。为弥补我的遗憾,我将拜谒他致命的发祥地,并在东京敬礼他的圣颅,那一天,我也将举行大礼弥撒,以志庆祝。

    我获得了人们以为最好的命运,难道我没有理由自豪吗?因着致命烈士的转求,而获得了圣召的大恩,并且奉派到东京传教,不就归功于他吗?我竟敢期望他时时为我代祷,固然,不敢奢望致命的荣冠,但是,救灵升天的冠冕,是可以渴望的,因为这是天主久已许给了那些胜利的凯旋者的酬报。

    你的热切的祈祷,过去为我需要,而现在为我更形迫切了,因为如同我的先烈一般一一这些致命的烈士,曾经以他们的鲜血,使基督的教会,发扬光大了。五六十年以后的我们,起而仿效他们,在他们曾经播种和灌溉的田园里,收获他们耕耘的庄稼,获得了多么美满的效果!

    现在我要往一个新教区去工作,它是一千九百年方才成立的。居民两百多万,而教友哩,根据去年的统计,只有九万。现在一共有三十位传教士,付洗的教外婴孩,共八千二百六十三名,一千三百七十一名成年人一一把这许多的灵魂,献给天堂本家的慈父,不算是好的收获吗?

    饥荒的时候,无数的家庭,饥肠辘辘,张口待哺,我们时常用米粮来赈济他们,是以教外孩童领洗人教的数字,也意外地增加了许多。

    最后,请你为我祈祷吧!因为我离开了家庭以后,使家人异常悲伤。藉着你的祈祷,或能稍减他们的痛苦吧!我的父母,年已老迈了。他们宝贵的希望,便是目睹自己的爱子晋升司铎一一然而他们所目睹的却是辛酸的离别!在世界上,已经没有重新团聚的希望了,只能等到在天堂上,彼此再会吧!我的哥哥阿费雷德于九月十一日离别了家乡,使家人的心灵,酸痛欲裂了,两星期以后,他们还体味到这种牺牲的痛楚。恳求天主加我神力毅勇。匆匆致意,不尽欲言。

                                  末铎海汀敬书于东京。

     从九月十九日到十月一日止,我在家里小住了一个多星期,八天以前,才和家人离别了,当我起程的那一天,我的父母,受尽了离别之痛,可是,他们甘心接受这种牺牲,他们为天主的光荣,早已把这项牺牲,慷慨地献给天主了,一方面,为拯救他们自己的灵魂,另一方面,也是为拯救别人的灵魂,但愿童贞圣母减轻他们现在的痛苦,我深信他们要获得天上慈母的护佑。现在,我已准备离开巴黎了。

    啊,我已获得了往东京去的使命,我是多么的愉快,多么的自豪啊!因欧色柏神父的关系,我得以和德奥芬神父密谈,这是多么荣幸呢!

    当欧色柏神父,获悉了我被派到东京传教的消息以后,他的心灵里,充满了莫名的愉快,这是一个值得告诉你的好消息。他对我说,他心里的愉快,是不能以言辞表达出来的。使他满足的最好证据,却是当我起程的时候,虽然他年已老迈了,但仍不辞旅途的劳顿,而还期望亲身为我送行哩!

    我坚决地要求他,为我这东京湾教区的青年传教士祈祷,为我未来的传教工作而祈祷,更为我修德成圣而祈祷。

    假使我应管理的教务愈庞集,则我应具有热心的圣爱,也应当愈伟大;是以请您为我祈祷,庶几我能成为一个有圣德的传教士。其它的一切,我想天主和我们的慈母,一定会替我料理的。

    在我一方面,您可以深信,我是永不会忘怀您的。我把我的祈祷,和我属下的教友们的祈祷,一齐联合起来,为您的意向而祈求。

                                          末铎海汀又及。

    现在有许多青年传教士,追随着德奧芬·卫纳尔的芳踪,正努力向前迈进。他们追随那条天主给他们指示的道路,如果必要的话,他们也心甘情愿地引颈受刑,欣然接受仇教者的斧铖,毫不逃遁;当他们致命的消息,传到外方传教会院的时候,那里会唱出愉快的歌曲,来赞颂他们。黄昏的时候,那沉寂暗淡的圣堂内,许多心怀大志的青年,将以去旧更新的热情而祈祷,每一位青年,恳求天主赏赐他特别的圣宠,以期获得烈士的荣冠。

在耶稣基督教会内,致命者的生命史,将永垂千古,流芳百世,他们的英名,绝不致有泯灭的一天。

 

 

第十六章 后记与颂词
 

    读者一定也愿意知道卫纳尔家人的一切,因为烈士的书信不断地寄给他们每一位。

    在编者的序言里,曾经提及过欧色柏神父,他荣膺了亚赛的本堂司铎,主持了多年的教务。他逝世于一九一三年二月廿四日。据说他的父亲卫纳尔先生,尚没有收到他爱子殉道的喜讯,便与世长辞了,他的爱姊梅兰妮女士一一不久以后一一便进了望德女修会。

    梅兰妮姊堪称为德奧芬的第二自身,这是他时常对她的称呼,她死于法国亚眠会院。他的爱弟亨利却结婚了,但是结婚不多几年,便失去了他的爱妻,却遗下了一个孤苦零丁的小孩。在亨利死前几年,扶助欧色柏神父尽亚赛本堂区的职务。他们从绿蒲老家里雇了一位慈祥的村妇,来管理本堂的杂务,她还记得,当德奥芬十四岁的时候,在比爱岗放他父的羊群的那些往事。她更记得他离开家乡到远东来传教的那一刹那。在这个纯朴的家庭里,燃烧着一种致命烈士的回忆,而且把他生平的遗物,视之如珍宝,本书的编者确实在此度过了愉快而有益的光阴。在他生命的晚年,欧色柏神父并没有享受良好的健康,可是他逝世前几年,表现出他致命烈士的精神,以敬礼他的哥哥(卫纳尔),工作了好几个月。

    亚赛的居民,在本堂的广场上表演了一幕剧,齐来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集会以资庆祝,编者收到了欧色柏神父的一封信和一些照片一一精彩的、好的、坏的、平常的。本书的编者,受了强烈欲望的驱使,特别到亚赛去游历了一次一一拜访这位饶有兴趣的本堂司铎,关于这幕微不足道的戏剧,当他获得了通知的时候,他深深地感到兴趣。读者将注意到,在卫纳尔胞弟的身上,并不缺乏善于诙谐的特征。

   敬爱的神父:

    我安全地收到了你寄给我的照片,这是你摄影方面的杰作,如果我没有其它任务的话,我等待着接见你。因为最初的尝试,不是无价值的展览品,能说这是一种成功,特别是我站在本堂住宅门前的侧影。

    通常,四周的景致比照片更为生动可爱,因为照片上呈现得稍微呆板一点。

    一切都表示出愉快的,甚至于亨利哥的爱犬也不例外,隐约地出现在他主人的后面,他的主人站立的姿势,实在是雄纠纠气昂昂的。不过在妇女界呈现出不满的现象(充满着嫉妒的情绪),我的管家,便可称为是天字第一号的了,因为她已经消失了她青春时的美貌了。

    除了圣绿蒲我家的住宅呈现出暗淡以外,城四周的全景,非常清晰而分明。亚赛城的风景,虽然是从不同的方向所摄的,可是却有同样的美丽。圣绿蒲城具有最壮丽的大祭台、餐厅和寝室。

    我的健康如常。九月和十月间,我略略遭受了病痛的袭击,但是仍然能进行我的日常工作。我搜集了家兄卫纳尔的书信,粘满了四百余页,我非常谨慎地保存着,因为都是他的亲笔信,大约是写于笃爱中学、牧栏山小修院、波亚叠大修院。以后的信,却搜集在别的两个簿子里。

    被捕与致命的一幕幕事迹,如今还没有出版。最大的困难便是缺乏出版人,不过我希望在圣诞节前后能够出版问世。

    据说巴黎外方传教会,在香港拉匝肋印书馆刊印了真福卫纳尔的书信选集。在可能的范围内,我必然给你赠送一册。

        挚友欧色柏·卫纳尔写于法国蒂乌塞威尔州亚赛城

                                 一九0五年十月二十三日

    欧色柏神父讲述真福卫纳尔的事迹时,总不感到厌倦,在他老年的时候,思想胞兄的心情,为他的生活具有强烈的潜在力量。同这位老人作长久的晤谈,他如果不涉及他那可爱的胞兄卫纳尔,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他颇习惯于自豪地称呼他为“可敬的”,以后更直接地称他为“真福圣人”了。

    他时常去巴黎探访,住在外方传教会修院内搜集详细报告的材料,为进行列真福品的筹备工作。他常是很受人们的欢迎,尤其备受学生们的尊敬,因为他们深深爱慕真福卫纳尔。

    如果机会凑巧的话,他也驱车至圣绿蒲城,拜访自己的老家,并且和本堂神父畅谈一番,当圣绿蒲城成为朝圣中心的当儿,朋友们珍藏着的他胞兄的遗物,备受众多信友的敬礼。

    当他返回亚赛以前,欧色柏神父喜欢独自出外,沿着村庄散步,图江上横跨着一座大桥,比爱岗便呈现在江的那边。在这里,矗立着一个很单纯的纪念坊,指示德奥芬·卫纳尔,蒙主圣召成为致命烈士的地方。

    距离牌坊几码远的地方,多年来矗立着一座石头的房子,作为纪念卫纳尔的小圣堂。慈祥的欧色柏神父,告诉编者这尚是一件未尽的工作,他长叹一声说,朋友们的慷慨大方使他失败了,他梦想这座小圣堂作为朝圣的地方,可是必须待诸未来了,或者寻找别的地方重新兴工建筑。

    我们在他那贫苦的餐厅里,度过了在亚赛的长夜,希望的微光,进入了这位老神父的眼帘,他说:“恐怕美洲大陆将要知道爱慕德奧芬·卫纳尔吧。”

    一九0九年五月二日,德奧芬·卫纳尔被列入真福品了,这是他胞弟欧色柏辛勤劳苦的结晶,因为他筹备了一切进行列品的证据。列真福品的那天,在圣城一切都筹备好了,在这隆重的一天,为了流露出他心中的愉快,特致书编者道:

    最伟大的一天,快要过去了,我愿意向你吐露我心中的愉快和幸福,我是多么地想念着你呀,也特别为你祈祷了。

    昨天和今天,我心中实在充满着愉快的情绪,断非言语所能形容的。昨天,波亚叠教区的全体代表,尤其是圣绿蒲(烈士的故乡)的代表,特别晋谒了教宗庇护第十世。

    在晋谒教宗以前,圣父愿意单独接见我,圣父向我表示了如慈父般的最亲切的爱。关于亲爱的德奧芬的光荣,祝福了我的生活与工作。

    这天是列真福品伟大的纪念日,礼节非常隆重,而且最使我感动。歌曲更是极其悠扬悦耳,真是‘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尤其是‘谢主颂,更使我惊讶不己,多次因着啜泣和喜泪,几乎把我窒息了。

    下午五时,教民重新齐集在伯铎大殿,教宗驾到为敬礼新真福圣人的遗骸,并参加隆重圣体降福。

    这真是最伟大的场面,巨大的伯铎大殿,真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教廷各部都齐来参加这隆重的典礼,立即一道很强烈的光辉,显示出烈士的金冠。

    当圣父和朝臣离开了伯铎大殿后,我是靠近演讲台站立着的,于是如潮涌般的群众,蜂拥地挤到我跟前来了,大多数的人们,根本和我未曾相识过,也齐声向我道贺,握着我的双手,愉快地狂吻着,他们如此对待我,因为他们深信这一双手,和真福卫纳尔有最密切的关系一一好似他现在还生活着一般。

    这些热情的流露,本来是给与真福卫纳尔的;可是在我的身上,印刻着卫纳尔不可磨灭的痕迹,虽然我已经疲乏极了,可是我仍非常的愉快。

               ……您的好友亚赛本堂欧色柏敬书

     列真福品后不过数月,令人感动的仪式,在东京河内举行了,因为烈士的头颅现保存于此。欧色柏神父的副本堂海汀神父,在前面曾经提及过,写信给本书的编者,将庆祝的盛况,描写得淋漓尽致,并且报告他朝拜了德奥芬行刑的地方:

    在圣绿蒲城,虔诚的朝圣者,络绎不绝地去比爱冈朝圣,但是却跟着致命和凯旋的道路走去。一个主日的下午,晚祷后,我和另一位神父,从古老的监狱旁边起程,这座监狱如今已经倒塌了。监狱的对面,便是政府大员的官邸和审判所,在这里德奧芬被判处了死刑并命他践踏十字架,他毅然地拒绝了,于是便挨一顿毒打,暂时押监候审。我们参观了这些地方,不由得从我们的心灵内,生了祈祷的善情。

    我们在漠不关心的群众行列中,很少谈话而前进着,只激起往事的回忆。我们出了城门,向着离红河不远的地方进行着。要寻找当时行刑的地方,这是非常困难的事,因为已经廿八年的功夫,红河常常变更河道,一些小岛早被淹没,露出了更多的陆地。我们沉默地立着,居民们并不猜疑朝圣者的祈祷,默默地回忆那动人的一幕一一两百兵丁围绕着青年的烈士,形成了一个大圆圈,烈士的面容上,放射出愉快的光芒;他们脱去烈士的衣服,好似基督一样,当恶人们把他放在十字架上,受了同样的侮辱。似乎听见捶击和铁钳的交响,松开系着颈项和踝骨间的锒铛铁锁。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以后,那可怕的刑役,便开始执行他那疯狂的任务,烈士的头颅立即滚到地上了,以他的鲜血来灌溉肥沃的越南土地。

    当这些悲哀的思想,掠过我脑际的时候,我向已死的烈士,作一番虔诚的祈祷,他是我们在天的保护人和模范一一这种祈祷是无远弗届的,为可敬的兄弟,为我们的家庭、朋友、恩人、传教区域、外教人回头和圣教广扬而祈祷。”

    真福卫纳尔已成为我们在天的代祷者了。在圣女小德兰的美丽生活史里,英文标题为“一朵小白花”,在这部书里,显明地表示出这位年青的加尔默罗会修女,对于真福卫纳尔,是多么的热爱呀!圣女说:如果没有泪珠,我无法祈求他,也不能求圣母了。”她又说:“他是一个平凡的小圣人,在他平凡的生活里,没有可称扬之处。他非常热爱无原罪圣母和他的家庭,我也是如此。我实在不能了解那些不爱圣母和家庭的圣人。”

    圣女小德兰死于一八九七年,年方廿四岁。共有五姊妹,后来都进会修道了,都是马汀夫妇的儿女,他是法国亚冷松的富豪。

    圣女小德兰敬爱卫纳尔的芳表,至今仍传播于加尔默罗会和一些男修会,引起了他们的效法;一些青年初学会士,都取了德奧芬的圣名。

    期望这位现代的烈士,鼓励我们以最深沉的爱情爱慕人类的灵魂,俾能为我们中的一些人求得成圣的圣宠一一如果不能获得致命的大恩,至少能够传扬宗徒事业于普世。

              颂真福德奥芬·卫纳尔圣女小德兰作

福哉德奧芬,高居彼天庭,圣人以为友,天使作侍臣。予一介小

于,忝沾主鸿恩,愿颂尔大德,一弹九弦琴。

   ☆☆    ☆☆☆    ☆☆     ☆☆☆   ☆☆    ☆☆☆

当尔充军曰,爱作清脆音,厥词动人意,厥调更销魂;念尔离别

歌,尚在耳边吟:“在地贱如蚁,登天位堪钦”!

    ☆☆    ☆☆☆    ☆☆     ☆☆☆   ☆☆    ☆☆☆

福哉尔烈士,饴然受酷刑,鞭笞以为甘,辱骂以为荣;含笑活

一世,莞尔归幽冥:“告彼刽子手,我愿受酷刑”!

   ☆☆    ☆☆☆    ☆☆     ☆☆☆   ☆☆    ☆☆☆

童贞似玉簪,怒放在三春,园主按时摘,免令尔充军;又如玫

瑰红,神人共赏欣,巍巍童贞母,俯首闻芳芬。

     ☆☆    ☆☆☆    ☆☆     ☆☆☆   ☆☆    ☆☆☆

基督之勇兵,请作我干城:假我以武器,教我能战争,愿倾血和泪,普救众人灵,盖验吾主言:‘于世非和平,。(见玛窦福音1034)

    ☆☆    ☆☆☆    ☆☆     ☆☆☆   ☆☆    ☆☆☆

我爱教外人,我好传福音,耶稣倘示意,飞往彼海滨:主前距

离短,宇宙等于零。献此区区功,四海识真神。

    ☆☆    ☆☆☆    ☆☆     ☆☆☆   ☆☆    ☆☆☆

愿作春日花,早开早凋零;吾主采摘时,祈尔与驾临:以尔童

贞火,灼我爱主情,善乐与人共,齐飞上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