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安森·谷伦神父,德国圣本笃会的会士,于1945114出生在德国的一个美丽小镇。自幼随着父母贩卖灯泡、手电筒电器设备,大部分的童年时光都在慕尼黑度过。十九岁时,进入符兹堡的敏斯特诗瓦次赫修院,加入圣本笃会。透过本笃会的培育,他修习了该修会的特殊灵修方式,并对古老的灵修传统产生浓厚的兴趣,其后更将现代心理学与此古老的灵修传统结合,别开灵修蹊径。
   
1977年完成了哲学、神学以及企管的学业,接任了修院的经济管理工作。在任期间,营运的部门有二十个,工作伙伴约三百位。
    
安森神父相当关注与人相关的议题,曾在德国各地举办多场演讲,提供相关课程,帮助需要协助的人。目前他是德国著名的灵修指导者,有相当多的企业高阶主管接受过他的灵修带领。他同时也是德国极受欢迎的天主教作家,著作极为丰富,已被译为三十种语言,单单在德国即拥有超过两百万的读者。

前言
 

宽恕与和好,至今仍是许多人努力追寻的重要课题。在我指导一些人的灵修过程中,我经验到很多人不断谈到这个主题。这些人大都生活在严格的教育之下,苦不堪言。人们总是告诉他们,无论如何就是得原谅。他们随后也发现,自己达不到这样的要求,因而受到痛苦的捆绑。对某些人来说,要求他们原谅,等于要他们压抑被他人伤害的感受,吞下所有的愤怒,并且尽快地原谅他人。这样的要求实在过于苛刻,他们当时的内心必定充满了怨恨与折磨,这些感受捆绑住他们。即使他们能够原谅,充其量也是在理智上说服自己,但是在无意识中,又产生了另一股力量,使他们无法真正的原谅。还有一些人,虽然愿意放下所有的痛苦与折磨,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有些人无法原谅自己,总是生活在自卑与过错当中,他们一再谴责自己当初为什么做错事情,他们无法接纳自己,也不相信天主会原谅他们。

和好与宽容有相当密切的关系。多数人渴望与自己和好,并与周遭的人和平共处。不过他们却时常感觉到,要与人人的生命经验和好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因此,总是深陷与家庭的争吵与分裂中。若把个人的经验层面扩展到世界上,他们的经验正是民族分开的缩影,即使缔结和平条款,也无法消弭这些分裂。在今日,我们体验到和好是国家存亡的重要基石。没有和好,世界就不会有未来。而社会能否成长茁壮,也有赖于相互冲突的团体是否已经准备好原谅彼此。例如,非洲各族及前南斯拉夫族裔,是否能享有长久的和平;东方穆斯林与西方的基督徒之间,能否相互尊重、和平相处,这一切在取决于他们为和好付出多少的准备。和好不只是宗教层面上的重要课题,也同样是政治的重要基础。

在圣经中,天主与人的和好在耶稣基督上显露无遗。初期教会将宣扬与传达和好视为自身的任务。当然,今日的教会也同样承继了耶稣所托付的使命,努力地在世界中,成为促进和好的中介,以及不同种族、语言之间的和好的桥梁。这就是教会的任务,要在世界中成为和好的泉源,在人民与种族之间号召和好之音,并且在充满敌意、冲突与分解之处大声疾呼,倡导和好的重要意义。

宽恕与和好紧密相连,不过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宽恕”词来自于希腊字aphesis,由动词aphiemi变化而来,意指遣退、抛弃、释放、解除、让人自由。拉丁文dimittere这字也有着类似的意思,意指辞退、释放、留下、让人自由。“宽恕”与罪有关,它意谓豁免、主动抛弃的罪愆、由罪当中得到释放或摆脱罪恶。宽恕最彻底的童话是“给出去”。

“和好”有着促进和平、和解、平息、平静下来,以及亲吻之意。它也代表着透过对话,使两个伙伴产生亲切感并接近彼此距离。它能够停息冲突、缔造和平。最紧密的亲近就是全然接纳他人,和好不仅能够使人们彼此能够更接近,还能接近人与神的距离。人在经过这样的历程之后,能够与自己和好,甚至接纳自己。“和好”这字的拉丁文reconciliare意谓着:再创造、再结合,以及使相聚再次成为可能之事。它的特殊意义在于再次建立人与人、人与天的的关系。我们可以这么说:“没有宽恕就不会有和好”而宽恕的终极意义是:和好的双方,能重新和平相处。

在这本书中,我希望以现代的观点阐述圣经内宽恕与和好的例子。其中蕴含着我对个人、社会以及政治层面的观察。在教会内,和好圣事早已行之有年,不过现在的世界,了解和好真义的人却越来越少,因此,我愿意由它最初的起源开始谈起。宽恕与罪有很大的关系。今日看待过失与罪的眼光早已不同于三十年前。针对这个主题,我也将借用艾希特出版社已绝版的书《学习改变——庆祝与活出和好》里的部分观点,进行陈述。

 

圣经中的宽恕与和好
一 富于宽恕的天主
 

即使旧约中的天主是乐于宽恕的神,人们却还是不断地走向罪恶的深渊,违背了祂的诫命,并在痛苦中迷失了自我。“罪”的希腊文hanartanein意思就是未能达成目标。犯罪的人,不仅无法达成天主的托付给他的目标,也远离自己。他逐渐远离内在的自我,无法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跳出罪恶的捆绑与自我疏离。他可能会把错误转嫁给别人身上,或者是不停地指摘自己、撕裂自己。唯有天主的宽恕,才能让他从罪恶中重获自由,超越已经日渐疏离的自我,并再次与自己的根源相遇。宽恕的意思就是,天主把罪恶往后抛,他豁免罪过,不再看我们的罪,彻底将人由罪愆当中拯救出来。

希伯来语的“宽赦”有“原谅”与“宽恕”两种意思。“原谅”要表达的意思是给出去、免除;或是不正确地分配、给予;或是以错误的方式给予。这个字背后的意义其实就是“宽恕对方没有给我所期待的”。而是“宽恕”这个动词的字根与“指责”有关,意思就是指挥、告发、检举。但是这个字的真正意思是不“不讨债”以及“放弃该有的权利”。这两个词的发展由圣经中撷取了两种相当重要的观点。其一,宽恕是白白恩赐的礼物。意思是天生在原谅中赐予无限的宽容与慈爱,而这慈爱在我们不断的悻逆中特别得以彰显。其二则是罪的观点,罪不会被计较也不会被追忆,并且能够在天主的宽容之下获得赦免。

犹太人在历史中,经常不断地背离天主,崇拜偶像。圣咏对以色列历史的陈述也多与他们的背叛和不忠实有关。天主才由旷野中拯救了他们,他们却立刻如顽童般地反抗天主,认为天主所给的还不够,再度背弃祂。其实,梅瑟早就看清了他们的本质,他们是一群冥顽不化的人;但是,他还是忠实地向天主献上最恳切的祈祷。天主曾显现在他面前,向他启示真神的宽容面貌:“雅威是慈悲宽仁的天主,缓于发怒,慈爱忠诚。对万代的人保持仁爱,宽赦过犯、罪行和罪过。”

天主一次又一次宽恕人,原因就在于祂也是那么地宽仁。他不愿罪人丧亡,祂的心不同于凡人的心,祂的想法也不同于一般人的想法。圣咏的作者曾经以如此地话语赞美天主:“我的灵魂,请向天主赞颂,请你不要忘记祂的恩宠。是祂赦免了你的各种愆尤,是祂治愈了你的一切痛苦。”

旧约中的祈祷者明了自己会落入罪恶的循环中,但是每当他在天主面前承认自己的过错,天主就原谅他,洗净他的罪犯,使他重获纯洁的心以及坚强的信德。

耶稣宣报了天主的仁慈,也以天主的权柄宽恕人,这对他的听众来说是一件前所示闻的事,但是法得塞人却把它看作是亵渎天主的行为。“怎么这人这样说话呢?他说了亵渎的话:除了天主外,谁能赦罪呢?”不过,耶稣证明了祂在地上的权柄,祂饶恕了罪人,治愈了瘫子。对玛宝而言,宽免罪过与治愈瘫子是一体的两面,他认为疾病通常来自犯罪。所以不能只是治愈病症,还必须将罪恶连根拔除,如此病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健康,并照天主的意愿开始崭新的生活。耶酥要全面性地改造人,唯有宽恕才能让人真正痊愈。

圣史若望对于玛宝将疾病与罪恶放在一起的观点,并不认同。其实两种看法各有其特色。若望认为不能将疾病与罪恶并列,否则会引发患者内在更深的愧疚。有时,无法原谅自己或是伤害我们的人,会让我们的伤痛更无法治愈。

耶稣转向罪人,与他们一同饮食,并对批评他这样做的人提出抗议:“你们去研究一下:‘我喜欢仁爱胜过祭祀’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来召义人,而是来召罪人。”耶稣允诺赐予人类的宽恕,在祂被钉在十字架上时得到最能宽恕,那么我们能够确信,只要我们恳求他的原谅,祂必定赦免我们所犯的每一个过错;即使是重罪,祂也宽恕。因着耶酥的牺牲,天主宽恕了我们,不过,这并不表示天主是一位残忍的神。我们要相信,天主是一位永远的宽恕者。然而问题在于,我们对天主到底有多大的信赖?十字架就是宽恕最强而有力的明证,它深刻地进入我们的内心,告诉我们天主就是唯一能够彻底宽恕的那一位,没有一个罪过是祂不愿意或不能宽恕的。

 

1 宽恕使人自由
 

圣史路加对于“宽恕”与“十字架上的基督”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十字架并不是宽恕的中介,而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亲自为我们做了宽恕人的最佳示范。他在十字架上为那些置他于死地的人祈祷:“父啊,宽恕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路廿三34

耶稣将这个遗训留给我们,好让我们效法祂的芳表。祂是宽恕的最佳典范。对路加而言,耶稣是信仰的带领者,祂以身作则,为的就是引领他们跟随祂。祂对天父的请求,教导了我们应如何去宽恕他人,宽恕不再是一个无法背负的责任。在这个请求中有着让我们能够去宽恕的秘诀。当我们这样祈祷:“父啊,宽赦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我们是在求一项超过我们意愿的事。这个祈祷使我们转向天父,并在祂内寻得真实宽恕的基础。

宽恕,让我们立刻由他人的掌控中得到释放。其实,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他们伤害我们,因而他们自己也受过伤害,而感到自卑,唯在藉着伤害我们,才能令他们感觉到自己还有力量。不过,事实上,他们真正伤害的人是自己。如果我效法十字架的耶稣这样祈祷:“父啊,宽赦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我不是被迫忽略愤怒的感受,相反地,我可以宽恕,因为我不再将他人视为敌人,而把他们看作受伤的人。我宽恕,并非出于软弱或是顺从,而是因为坚强与自由。若我无法宽恕,就表示自己仍然受到别人的控制,让他们主宰我的思想与感受。宽恕使我从这样的控制中得到解脱,他人不再是我的敌人,而是一个受到创伤、失去理智与能力的人。即使杀了我,他们无法控制我。十字架上的耶稣就是如此。祂顺服地把自己献给了天父,这样的决心使得周围的无法再以邪恶欺凌祂。这些人无法靠近祂,因为祂为他们祈祷,并且在祈祷过程中洞悉他们的更新丧知与无知。

路加在宗徒大事录中也描述,宗徒们如何效法耶稣行事。执事斯得望被犹太人以乱石击死,死前也和耶稣说着同样的话,他祈祷说:“主耶稣,接我的灵魂去吧!遂屈膝跪下大声呼喊说:‘主不要向他们算这罪债!’说了这话,就死了。”(宗七59-60

玛宝将宽恕视为基督徒团体的中心思想,在他对天父的描述中清晰可见。他认为祈祷的真诚与否,取决于我们自己是否已经预备好宽恕彼此。“赦免我们的罪债,犹如我们宽免得罪我们的人……因为你们若宽免别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宽免你们的。但你们若不宽免别人的,你们的天父也必不宽免你们的过犯。”(玛六1214-15)倘若我们没有准备好去宽恕得罪我们的人,就无法以耶稣教导我们的方式祈祷。这就是玛宝团体的基础,玛宝非常看重基督徒团体在耶稣精神内的生活。在玛宝福音第十八章,他将耶稣在一些场合中所说的话集结成一篇讲道词。这些话紧扣基督徒团体的生活。伯多禄认为只要自己能够原谅弟兄七次,不只是两三次,那么他就能完全地效法耶稣。然而耶稣却说宽恕是永无止尽的:“不只是七次,而是七十个七次”(玛十八12)。根据圣经学家的诠释,七十个七次在犹太人文化中的意思是无限次的宽恕。基督徒应该随时准备好再次原谅他人,因为天主都再次原谅向他祈求宽恕的人。

 

2 不止息地宽恕
 

玛宝更以仆人的比喻来说明宽恕之道。一位掌管地方事务的臣仆,欠了国王一万“塔冷通”。这可是一笔相当大的金额,折合新台币约一千六百万元,而当时加里勒亚与贝勒来的税赋收大约是两百“塔冷通”,黑落德王每年的收则为九百“塔冷通”。如此高的金额,负债者根本就不可能还清。我们可以想象,一万“塔冷通”对耶稣时代的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数目;然而国王却免去了这仆人如此高的债务。当耶稣叙述这个慷慨的宽恕行为时,听众都期盼那个欠债的仆人满怀感激之情,也同样的慈悲待人。但是,事情却不是样的发展。他遇到了另一个只欠他一百“德纳”相当于新台币三千元的同伴。这个同伴苦苦哀求,请他再缓些日子,并一再保证会还清债款。他不但不理会同伴的哀求,反而硬起心来怒骂他。一百“德纳”并不是巨额,是可以还清的。相较之下,获得宽免的一万“塔冷通”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还清的。

这个仆人自己的债务获得免除,却把同伴关到监牢里。坐监的人必须还清债务或者是请托亲戚替他交保,才能获得自由,这种情况在当时十分常见。在这一个比喻中,其他的同伴感到失望,并对那位积欠高额债务仆人的行为愤怒不已,他们难过地告诉主人整件事情的始末。主人因此大怒,斥责那仆人:“恶仆!因为你哀求了我,我赦免了你那一切的债;难道你不该怜悯你的同伴,如同我怜悯了你一样吗?”(玛十八32-33

我们应该彼此宽恕这一件事,并非是耶稣过分的要求,而是为了感谢天主白白地宽恕了我们。耶稣用这个比喻告诉我们,若拿我们积欠天主的庞大罪债和我们彼此间亏负的小罪债相较,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彼此宽恕。我们积欠天主的债永远都无法偿清。我们冒犯天主,违背祂、忘却祂,并且侍奉其他的偶像——金钱、声望、工作。不过,天主却时时在我们身旁,一次又一次地赦免我们的过犯。凡是敞开心胸,领受过天主宽恕的人,必能够完全饶恕那些伤害他们的人。宽恕对人不是要求,而是取之于经验的答覆。

对于玛宝而言,宽恕是人类最大的满全。没有了它,人们彼此只有算计与怨怼,并会陷入不断报复的恶性循环。哥罗森书把宽恕视为基督徒团体的基础:“如果你们对某人有什么怨恨的事,要彼此担待,互相宽恕;就如主怎样宽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宽恕人!”基督徒由基督那里所获得的宽恕,也必须渗入团体生活,唯有这样才能够让他们彼此相爱,就如同耶稣先爱了他们一样:“在这一切上,尤该有爱德,因为爱德是全德的联系”(哥三14)爱将我们身上各个部分联系起来;爱使我们完全接纳自己;爱可以连接团体中互有歧见的人,将他们带到合一的境地。没有宽恕就没有爱。如果团体的成员未准备好彼此宽恕,团体就不可能存在。这样的道理适用于婚姻、修会团体以及教区等人与人、人与物的关系中。要对建设团体有所贡献,就从宽恕开始。

二 与天主和好
 

保禄神学的中心思想就是“和好”这个词指出天主对我们的态度。天主在祂的子——耶稣基督身上,重建我们早已放弃的团体。天主是积极的行动者。祂透过耶稣接近我们,好让我们能够再次走向祂,并与祂一同进入团体。

和好不仅仅是由外重建团体,天主也亲临于和好之中,使人类得以转变与更新。圣保禄在致格林多人后书最重要的章节里,提出这样的看法:“所以谁若在基督内,他就是一个新的受造物,旧的已成过去,看,都成了新的。这一切都是出自于天主,他曾借基督使我们与他自己和好,并将这和好的职务赐给了我们。”(格后五17-18)这出自于天主的和好,使我们成为新受造物。我们不再是被天主遗弃的软弱人类,而是存于天主爱内的新人。“过去的我们只为自己生活,因为在我们内里没有爱;然而,透过和好,天主的爱真实地显露在我们面前”。

罗马书第五章第五节也提出:“天主的爱,借着所赐予我们的圣神,已倾注在我们心中了。”和好使我们成为新人,唯有透过圣神,我们才有可能如同天主一样地爱人。

保禄最擅长用“和好”这个字眼,来形容耶稣于十字架上所带来的救赎。这概念的原初精神与天主白白赐予的和好有关。天主邀请那受捆绑、陷于罪恶中的人接受祂的爱,即刻与祂和好。天主不需要与人和好,反倒是人应与天主和好。因为天主就是那爱人且赐予和好的天主。祂永不背弃人,而是人背弃了祂。祂借由耶稣的死,邀请人抛离冷漠和孤立,并因着十字架上永恒的爱情,再次去爱,也以此来生活。因此,圣保禄在致格林多人后书说过这样的话:“这就是说:天主在基督内使世界与自己和好,不再追究他们的过犯,且将和好的话放在我们的口中。所以我们是代基督做大使了,好像是天主借着我们来劝勉世人。我们如今代基督请求你们:与天主和好吧!”(格后五19-20

跟随基督的门徒以及全世界的教会,应传报天主在基督身上显示出的和好信息。基督讯息的本质就是和好,以及传扬和好的工作。它坚决地邀请人类:“放弃无意义的生活,不要再孤立自己或矫饰行为。归向天主,归向那在基督身上彰显大爱,并邀请我们在祂的爱中善度新生活的天主。”

保禄认为自己是和好的仆人。他请求彼此伤害的格林多人和好,因为从和好中能够看出,他们是否认真看待耶稣和他在十字架上所启示的爱。保禄将和好视为自己该做的本分,但这同样也是耶稣赋予整个教会的职务。教会必须在今日分裂的社会中传达和好的讯息,和那些无法与自己和好的人对话,也要与无法原谅彼此且不断相互指责的夫妇恳谈。教会应该明确地指出,不愿宽恕所造成的冲突,并且把和好的讯息带入长久分裂的社会团体,以及因为利益冲突所导致的民族战争中。

 

1 和好来自于思想
 

保禄对于和好的言论源于耶稣对于爱仇人的要求。耶稣在山园祈祷的时候,指引我们应如何在人际关系上迈向和好。在六个例证中,他清楚地指出人类和好的道路。第一个例证中关于“杀人与和好的关系”(玛五21-26)清楚地显出,宽恕是从我们的思想和言语开始。除了不杀人,我们还应留心,不要以言语伤害人,不犯下毁谤的罪愆:我们不应排拒人,让别人过着没有人性尊严的生活。耶稣也说过,不愿宽恕对许多人而言,有如背上的芒刺。这样的念头使人受到捆绑:“所以你若在祭坛前,要献你的礼物时,在那里想起你的弟兄有什么怨你的事,就把你的礼物留在那里,留在祭坛前,先去与你的弟兄和好,然后再来献你的礼物”(玛五23-24

祈祷的意思并非只注视着天主,祈求个人的救赎。在祈祷中,我总是与主内的弟兄姊妹有所连结;若不能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献给天主,就无法走向他。我们至少必须在心中扬弃对他人的怨恨。我不能期待得到每一个人的认同。假使有人因一些事反对我,,对此情形我非但无能为力,甚至还可能成为别人投射问题的靶标。这样一来,就算我试图釐清问题,也徒劳无功。特别是一些根本就不愿意与我和好的人,他们就是需要将我视为眼中钉,好能释出自己内心的愤恨。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和好的尝试都是枉然。不过,耶稣欲用祂的话语挑战我,要求我关照内心的仇恨,并且释放它。

神秘学家埃瓦格利乌斯(小亚细亚的隐修士),也曾在他的祈祷手册中引述耶稣对于和好言论,并做了这样的诠释:“天主劝告我们,将你的礼物留在祭坛前,先去与你的弟兄和好,然后你才能平心静气的祈祷。愤恨会遮蔽人的心智,埋怨时祈祷笼罩阴影。”对埃瓦格利乌斯而言,和好能够决定祈祷的成效,没有和好,非但无法进入祈祷,也会令我们向天主关上心门。这不是真正的祈祷。愤恨只会蒙蔽我们的思想,让我们失去祈祷的能力。埃瓦格利乌斯诠释天主的圣言的方式无关道德劝说,而与心理以及灵魂的层面有较大的关系。

埃瓦格利乌斯要我们在祈祷时,先将痛苦摆在一旁。对此,有些圣经诠释学者认为,耶稣的话对我们是一种强求。如果我们得勉强自己与每一个人和好,那么我们在祈祷中就会受到情绪的巨大牵引,脑中萦绕着那些完全就不愿意与我们和好的人。我们得委屈自己,好使他们不再反对我们,如果和好是出自于这样的心态,的确有损我们的尊严。我们必须真实地检视自己是否牢牢抓住愤恨不放,心中带着愤怒会使人失去祈祷的能力。一旦我们放弃个人的仇恨,我们便能尽最大的努力化解愤恨,走进那些与我们有冲突的人的世界中。

 

2 与内在的敌人和好
 

耶稣在山中圣训说:“当你和你的对头还在路上,赶快与他和解,免得对头把你交与判官,判官交给差役,把你投在监狱里。我实在告诉你:非到你还了最后的一文,决不能从那里出来。”(玛五25-26)此处所说的不只是日常诉讼的法规,也无关聪明才智。耶稣的话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了解和好的真义。

耶稣的话不只传达了人们必须偿还所有的罪债后,才能脱免罪恶的讯息。对我而言,也与是否能和我内在的敌人和好有着相当大的关系。内心住着敌人,就会带着阴影。内在的敌人就使我的错误与弱点,以及我所压抑的欲望和需求。只要我活着,就得与它们和好,要尽快,否则就太迟了。到那时,我会被交给判官(超我的声音),它会毫无怜悯地审判我;我的超我会把我交给守卫,就是那存于我内的折磨者。谴责以及罪恶感将会撕裂我,令我身陷于自我恐惧中,进入自己造成的黑暗枷锁里。我必须时时与我自己以及内在的敌人和好,否则总有一天,一切将难以补救,到那时候内在的分裂会过于强大,使和好变为泡影。

耶稣对于和好的看法在玛窦福音中,也相当清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玛五38)这样的原则无法弥补人类社会中最深层的裂痕,甚至会造成新的分裂。倘若我们以怨抱怨,那么留下来的只会是一连串的伤害与报复。

每个报复的行为会造成新的伤害。人类的社会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断地受伤,渐形失常与分裂。耶稣召唤我们以另一种对世界有助益的行为模式来行事。这不是祂制定的律法,而是祂要我们了解事情还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对此,祂也召叫我们发挥想像力,好能从再次受伤、冤冤相报的恶性循环中彻底逃脱。耶稣提出四个适用于和好的行为准则。

 

3 用爱与想像力战胜邪恶
 

耶稣以“不要抵抗恶人”(玛五39)的准则来对抗伤害。此处所说恶人也包括所有的恶事。放弃抵抗所有邪恶的事物,并非要我们以消极的心态接受所有恶事的发生。此处强调的事,我们可以借着想像力和爱来战胜邪恶,并透过整合内在的生命脚本将它拔除。若我正面迎击邪恶,通常会造成更强的反作用力。但是,我若以充满想像力的行为来回应邪恶,反倒能够战胜它。耶稣希望我们用想像力和爱来冲破困境,找到能彼此和平相处与和好的道路。

耶稣列举出四个能让我们以新的方式对抗邪恶的行为准则。这不是诫命,而是一条新的途径,它能够修复人类社会中的裂痕。第一个准则是:“若有人掌击你的右颊,你把另一面也转给他。”(玛五39)耶稣真正要说的,并不是要人忍受被打耳光的暴力与痛楚,而是荣誉的问题。被打耳光意谓着失去荣誉。倘若某个人想让我失去荣誉,多半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所享有的荣誉太少了,他必须压迫我才能提升自己的地位。假使我进入这样的竞赛中,彼此之间就会产生相当大的鸿沟,随后到底谁应该得到更多的荣誉,将成为彼此的争战。我失去荣誉的忌妒心会被挑起,并让裂痕更深。我知道自己不必极力捍卫荣誉的认知,可能开启一条消弭裂痕的崭新道路,因为它给予其他人探寻荣誉的机会,而不是以诋毁他人来获得荣誉。

第二个准则与社会的分裂有关。例如,透过诉讼而产生的裂痕。现今的社会常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随意提出诉讼,这样的情况往往会产生难以弥补的裂痕。耶稣对此指出了另一个准则。祂建议如果有人想要告你,拿走你的内衣,你就连外衣都给他(参玛五40)。耶稣在此引用了犹太人判决的一个例子。如果有人欠债,人们可以在法庭前要求他拿出抵押品,不过外套却不可抵押,因为人们得用外套来抵挡夜间的寒冷。耶稣要求我们放弃这个抵押的权力,并相信天主会照料我们的一切。祂不愿意以律法来压制我们,而是企盼我们能够了解,除了避免诉讼、分裂之外,在日常生活中,要寻求更好的方式彼此来往。

那强迫我们同他们走两千步的例子(参玛五41),正好是罗马人统治时期的情况。每一个罗马人借着占领的优势,有权力强迫犹太人与他们一起走一英里,有时告诉他们路如何走,有时让他们拖着重物走。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法律使被统治的人受到何等大的屈辱,并令他们萌生厌恶与敌意。当一个犹太人被迫为罗马人提着皮箱走一英里的路时,他可能为此咬牙切齿、愤怒不已。

耶稣要求我们打破就有的敌视关系。“和罗马人走两英里,然后就将他当作朋友看待,如此一来你将会感觉到好过些。也会因此为自己赢得一个伙伴。”耶稣得这个建议时针对国家遭到侵略,引起武力、反抗与仇恨,以及无法宽恕得实际情况。祂指出,纵使情况艰难,仍有可能和好,而侵略者与被侵占者之间得鸿沟也可能跨越。

第四个准则与贫富之间的差距有关。直至今日这个差距仍是许多战争与分裂的导火线。我们不应该避开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要应允他们的请求,接纳他们到我们的团体中,尽力消除彼此的鸿沟。

 

4 爱仇人
 

这四个行为准则能够使我们想象,该如何在现今的社会中迈向和好与分裂的道路,并且以新的模式学习与他人相处。这就是对于仇人的爱德,也是能够消除人与人之间纷争的方法。

爱仇人,并不是指我该放任那性侵儿童或谋杀他们的心理变态者逍遥法外。这话真正的意思是:不接受内在的仇恨,反而设法了解对方。仇恨来自投射。一个人无法接受他自己的部分,就会投射到我身上。随后他却又试图在我身上对抗它。通常我一察觉到这样的投射,就会产生自我防卫的行为。爱仇人能使我们拒绝与这样的投射心态共舞。我们不会在他人身上看到敌人,而会见到经由投射心理而分裂的自我敌人。因此,我会有能力在那些内在受到折磨,并转而折磨他人的人面前保护自己。不过,我不会把那些人视为仇人,而会将他们当作是需要帮助的人,以此让自己的内在达到平衡。

耶稣要求我们爱仇人,检视自己的行为模式,不要太快随从既定的轨辙,因为那些方法会带来战争与暴力。爱仇人对于教会而言,代表基督信仰的独特性。它对于人际的来往有着相当的贡献。但是基督宗教有时无法确切落实爱仇人的诫命,常以激烈的方式对待其他宗教,例如,十字军东征时强迫萨克森地区的人们接受基督信仰,或者是对印第安人的福传。

不过也有一些圣人不参与这些偏激的政治。他们以创造力找到与人相处的他种模式,并在其中创造和好的气氛,拉近人彼此的距离。在历史中,“爱仇人”常常被诠释为“压抑心底的仇恨来爱敌人”。不过越是压抑偏激的想法,就越会把人引入仇视他人的行为中。心理学家荣格要求我们应先爱自己内在的仇人,这样我们才有能力爱敌人。我们必须先和内在的敌意和好,与仇恨以及谋杀的欲望和好,于羡慕和忌妒和好,与恐惧和悲伤和好,与内在的私欲以及冲动和好。爱内在敌人常常比爱外在敌人来得困难。耶稣说天主使太阳同时照耀着善人与恶人,指引了我们一条爱内在仇人的道路。我们得让内在的善意以及主爱的阳光照耀全部的人,也光照黑暗权势。爱的光芒便能够转恶为善。

与内在的不满以及黑暗和好,并不代表着要放纵自己的生活。因为只要接受了,就会有蜕变的转机。天上的雨同时落在义人与不义的人身上。我们应该除去那横梗在心中、拦阻我们判断正义与不公义的成见。我们认为自己能够清楚区分对与错,然后有时对于错的界线却是流动的。那落在心中的雨点代表着天主丰盈的恩宠,同时灌溉义人与不义的人。我们内在的正义若少了圣神的滋润,就会显得坚硬与伪善。正义与不公义,都同样需要天主圣神的浇灌,随后我们的生命会因而处处充满天主恩宠得果实。

耶稣的劝言有时会引起许多误解,例如:“你们应当是完美的,如同你们的天父是完美的一样!”(玛五48)此处拉丁文圣经套用“完美”这个词,所以很多人以为耶稣要求人不应有缺点,应该臻于完美。不过这样的想法却使人为移除自身的不完美,而把对自己的不满投射在他人身上。如此,人内在的裂痕就会加深。当我们把自己的问题投射到他人身上时,就会产生分裂与矛盾。其实“完美”这字的希腊原文时teleios,意谓着完满、完全、整个。它起源与telos这个字,有着迈向目标、完成、实现、成熟以及荣誉的意思。此外,telos也有被祝圣之意。此字在神秘宗教崇拜盛行时被引用,它指出了我们被导入天主奥秘的行动。

若望福音中,telos这个字常被用来描写耶稣对门徒那种彻底的爱。若我们将这个字的意义放到自己身上,它的意义可能就是:如果你们按照我给你们立的榜样行事,那么你们就会逐渐进入天主的奥秘当中,分享他的完美以及他神圣的爱情,你们会真正了解天主是谁。这新的行为带领出对于天主的深度经验,也使人经验到天主圆满的爱。这爱情在耶稣基督的身上清晰可见,按照路加福音所言,这份爱于十字架上已清楚彰显。而真福八端所启示的新行为模式,教导我们越来越具体地活出我们的存有,以及我们在祈祷中所经验到的事:我们是天主的儿女,分享天主的生命与爱情,也有能力相互给予天主在耶稣身上所彰显的爱。

 

宽恕自己与自己和好
 

与自己和好是最困难的任务。我们的内在时常充满了冲突以及不同的需求。当我们因为犯了错而使自己形象受损时,我们不能放弃自己。我们不能向生命低头,而应该奋力突破原本所受的教育,突破受限于世界历史的无奈,也反抗梦想不能实现的困难、儿时受到的伤害以及阻碍我们生命发展的一切事物。许多人让自己的生命停留在抱怨以及对抗命运的阶段中。他们穷其一生埋怨自己的父母无法给他们所需要的爱。他们抱怨社会没有给他们所渴望的机会,一切的不幸皆是他人的过错。他们终其一生都认为自己是牺牲品,因为只有这么想,就能宽容自己,拒绝生命的错误。

他们拒绝与自己过往的生命和好,并且抗拒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因为他们不愿意承担自己的生命,当然也无法扮演好社会的任何角色。他们总是停滞在抱怨的阶段,认为错误都是别人造成的,比如政府、官员、公务机构、社会、教会、家庭等。他们甚至也拒绝承认自己是习惯抗议、抱怨生命的人。他们过着不切实际的日子,不断批判他人,却不评判自己。巴斯卡·卜律克内以“牺牲化”来描述我们的社会,所指的就是一种将自己视为牺牲品,以及拒绝担负责任的态度。与自己和好或拒绝和好,对社会及政治都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一 与过往的生命和好
 

与自己和好就是与自己过往的生命和好。无论我们是在哪一年代出生,总是有些事情我们希望不要遇上。经历过战争的世代都体验过最糟的状况,而身处经济世代却也同样抱怨自己的童年不快乐,因为 汲汲于金钱与成就的父母忽略了他们。年轻的族群埋怨他们的父母,不但经常出现强烈的叛逆行为,也不愿意接受自己为人父母的责任。其实,一个完全让我们感到适合的出生时机并不存在;完全按照我们的理想而塑造的父母也不会有。即使父母设想周到,小孩有时也会有受伤的感觉。在兄弟姐妹的关系中,我们常会经验到父母比较偏爱某个孩子。即使父母尽量做到公平,我们还是感觉到这样的公平依然有层次上的的差别。

有些人要负起重担,是因为从小就失去父母,或者父亲有酗酒的行为,酒后乱性,让整个家庭陷落在恐怖当中。有些则是母亲有忧郁症,不能成为孩子的靠山,小孩得被寄养在亲戚家中,因为母亲没有能力养育他们;有些小女孩因此遭到近亲甚至是父亲的性侵害。这些都是不易移除且需要接受治疗才能消弭的创伤。不过,每一个创伤都有可能获得治愈。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童年,但是我们可以宽恕自己遭遇到的经验,以及受过后痛苦。

只有我们准备好原谅自己,创伤才有转变的机会。圣希尔德佳来说,人们最根本的任务就是“将创伤转变为珍珠”。不过要做到这样的程度,我们得先愿意面对创伤,并且停止把罪责归到别人身上,才可能达成。要与自己的创伤和好,必须先释放受创的痛苦与愤怒。与伤害和好的意思,就是立刻停止折磨自己。宽恕的历程通常需要很久的时间,它不单单是凭靠意志就能达到的。必须跨越痛苦的幽谷,才能到达和好的彼岸。一旦我跨越了,回顾过往,就能了解到父母之所以会伤害我,是因为他们自己在小时候也受过伤害。没有宽恕,我就无法与过往的生命和好,我必须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唯有如此,我才能释放过去,从创伤的泥沼中脱身。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那些折磨着我,让我失去自我价值的消极思想。我想起一位接受治疗的女性,长久以来,她意识到母亲对她造成的创伤,也对母亲伤害她的方式十分清楚;但是不论治疗了多少次,她就是无法摆脱那恼人的阴影,因为只依靠知识不可能治愈创伤。在一次青年联聚会的晚会中,她直接为母亲祈祷,并且也在其他人面前宽恕母亲所犯的过错。这个举动让她获得释放。而在治疗结束的时候,她真正放下对母亲的愤怒,摆脱了捆绑,重获自由。不过,她还需要在长期的痛苦与愤怒中,学习不仅在口头上表达宽恕,也打从心底真心诚意宽恕母亲和自己。

很多人认为过去的生活之所以混乱,天主应该负最大的责任。他们抱怨天主,替自己找到拒绝生命的理由。他们认为是天主让他们陷在这样的家庭困境当中,让他们有这样的个性和这么多的困难,以及必须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天主如此不公义地对待他们,让他们陷入困苦,却丝毫不予以眷顾。他们活在不愿宽恕的愤怒情绪中,内在受着无尽的痛苦,厌弃自己和世界,对天主充满了敌意,并认为祂应该为他们的命运负最大的责任。他们不宽恕安排他们命运的天主。另有些人则是很难接受自己应该原谅天主的观念。但是,接受自己的生命史,与为我们安排生命道路的天主和好,却是相当重要的一步。

二 肯定自己
 

与自己和好,广义地来说就是肯定过去的我,肯定自己的能力与强项;不过,它同时也意谓着接受自己的弱点与错误,去面对那些威胁自己的事物,面对易受伤害的部分,面对恐怖、沮丧的倾向,也面对自己内在的整合力与忍耐力的不足。我必须以爱来看待那些我丝毫不喜欢,以及不符合自我形象的事物;我也必须包容自己的不耐烦、恐怖与低落的自我价格观。这是我们一生都得经历的过程。虽然有时我们认为自己早已与自己和好,但是我们的弱点却一再浮现。它们令我们感到愤怒,我们宁愿否认它们的存在,我们需要重新接受我们内在所有的东西。

肯定自我的意思就是与自己的阴暗面和好。对荣格来说,阴暗面标志着那些过去无法释放,以及被我们排拒在外的种种,因为那些都不符合我们自以为是的形象。他认为人本来就具备着极端的特质,摆脱于两种极端当中,在理智与情感、原则与自我放任、爱与恨、阴柔与阳刚基质、精神与欲望当中游移。在生命的前半段,只发展某一极端而忽略了另一极端,是相当平常的事情。

那被忽略的另一极端会受到阴暗面的捆绑,无法获得平安,并且不断地在我们的内心翻腾。这压抑的感受会使我们获得多愁善感。而当这偏激的感受与自我期待不符,并受到压力逼迫时,它就会转变成冷漠心硬,或在沮丧中转而攻击自己。人往往到了中年时,才会被迫面对这些阴暗面,与它和好。若不这样,我们的身心也会生病,内在便会有分裂及被撕扯的感受。我们得宽恕自己的内在不仅有爱,也有恨的存在;不仅存有宗教与道德要求,也在在着谋杀、虐待与受虐的倾向,偏激、愤怒、忌妒、悲观的情绪,以及恐怖与怯懦。

我们的内在不但有灵性上渴求,也有不虔信的无神范畴。凡是不愿意面对阴暗面的人,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这些阴暗面投身到他人身上。他们不承认自己没有原则,却只会看到他人没有原则。随后他们就会咒骂自己的配偶、朋友、工作伙伴无法在生活中坚持,只是一味地放任自己。接受阴暗面并非是过恣意放纵的生活,而是要去承认它的存在。这需要谦逊与勇气迈向更高的理想,以及更接近真实的的阴暗面的决心。谦卑的拉丁文humilitas意思就是,我们能够接受内在的软弱与人性。

与自己的身体和好,也属于与自己和好的一部分。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我们无法改变先天的体态。在与其他人的谈话中,我发现很多人因为身材而受苦。他们不愿意有那样的体形,因为它丝毫不符合现今社会审美的标准。许多人认为自己太胖并因此感到不好意思,或认为自己的容貌不够吸引人,无法得到他们的青睐。比如女性会因为太高大而受苦,男性则因为太矮小而自卑。不过,只有我爱自己原来的样子时,它才会显得美丽,因为美的概念是相对的。有些女性虽然长得标致,却极为冷漠,面无表情。美丽,意谓着天生的喜悦透过我而绽放。若要做到此点,唯有接纳自己的身体以及把它交给天主时,才有实现的可能。这样,天主的爱与美善才能在我们的身上彰显出来。

我会给一些陷于生命阴暗面,且因外貌受苦的人做自我觉察的练习。我让他们坐标在那耶酥圣象前,凝视着耶酥说:“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可以保留原来的样貌。所有事情都有天主的美意。我感谢你让我就是现在的样子。我为生命的高潮和低潮感谢你,为歧路与生命的转折感谢你,请你引导我。我为我的身体感谢你,因为它是如此地独一无二,我在它内感到安心,安是圣神的宫殿,是你喜悦的住所。”

不过这些话不容易说出口。当我遇到逆境时,我并不愿意感谢。而当我拒绝接纳自己的身体时,就不容易去爱它。不过,我是不是能够喜爱自己的身体,不仅仅取决于它的功能而已,更重要的是我用什么眼光来看待它。若我毫无偏见地看待自己的身体,并把它视为天主的艺术杰作,那么每一个身体就是美好的。如果我试着以天主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身体、过往的生命以及个性,并且为此感谢天主,我的内在必定会充满极度的平安。我会感觉到生命无限扩展。我会相信一切真的都很好,内在将会唤醒我,让我全然仰赖天主,而不是依靠自己。

与自己的罪和好并宽恕自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如果我们愿意全心全意相信天主会原谅我、无条件接纳我,那么我们就能够原谅自己。许多人不把天主的宽恕看作一回事。他们也说自己相信天主,他们去告解并且认罪。但是他们的内心并没有宽恕自己所犯的过错,他们不断地谴责自己,把罪背在身上。我在一些经历过战争的老人身上,看到他们对自己无情的论断与责备。他们总是想起那些令他们无法挣脱的恐怖恶行,经年累月受煎熬。只要这些感觉一浮现,他们就无法宽恕自己,也无法相信天主真的会宽恕他们。罪恶的谴责拉扯着他们的内在,在他们的内心有一位毫无慈悲心的法官,无情地批判者。

不过,当我们与自己为敌时,天主的仁慈还是时常伴随着我们。“纵然我们的心责备我们,我们还可以安心,因为天主比我们的心大,祂原知道一切。”相信天主的宽恕就是把天主放在自我之上,信任天主会接受我们内在的一切,相信祂早已把我们谴责自己的一切除去,并且转化了。信赖天主赐予的宽恕,会让我们的目光移离自我的罪愆,并投入天主仁慈的怀抱。在天主良善的眼中,我们会找到平安和自我肯定,因为我们已经完全为他所接纳。

一位年轻的女性常常责备自己伤害了那分手已久的男友。她无法原谅自己在这一段关系中所犯的错误。这种折磨人的无力感在后来新的关系中不断浮现。她很担心过去的惯性会再度出现。她感到必须原谅自己,才能让自己真的重新开始,毫无负担地和现在的男友交往。只要她一天不原谅自己,过去的经验就会紧随着她,阻碍她现在的幸福。宽恕自己有时比宽恕别人更加困难。不过,它能使我们有意识而认真地活在当下,也能够使我们摆脱过去的折磨人的罪责阴影。

天主在依撒意亚先知书中对我们说:“你们的罪虽似朱红,将变成雪一样的洁白;虽红得发紫,仍能变成羊毛一样的皎洁。”(依一18)当天主宽恕我们,我们的罪就会失去力量,它便无法捆绑我们,别人也不会在我们的身上看到它。罪会成为雪一样白净,我们也会感觉到自己如获新生。我们那能够重新开始,旧我不会再对我们造成困扰。我们必须相信天主宽恕之爱的力量,在那爱中,我们原谅自己,并从罪的捆绑中获得释放。

 

三 与近人和好
 

唯有原谅自己的人才能与周围的人和好。内心分裂的人,与人群的关系也会是分裂的。当我们预备好宽恕近人的错误时,才可能真心诚意与人们和好。很多基督徒想原谅别人,却做不到。若他们试着以坚决的意志去宽恕,那么他们会感觉到伤害仍旧继续在内心威胁着自己。当他们遇到伤害他们的人,过去的痛苦会即刻浮现而产生无力感。他们无法靠近这些人。他们会感觉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甚至喉咙被勒住了。他们没有办法只凭着意志去原谅。他们得照顾自己的精神状况,倾听身体的声音,此时谈宽恕有些言之过早。

1  和好的步骤

要想自心底原谅,就得按照和好与宽恕的步骤行事,任何一个阶段都不能省略,否则宽恕就只能停留在理智的阶段,进不到内心。宽恕的第一个步骤是:再次接受别人对我们造成的痛苦。我们必须重新经验这个痛苦,然后才能够真正向它告别。有时候,我们去又立刻把注意力转向其他事情,并压抑这些受伤的声音。而当我们回想起这些事情,所有的伤害如排山倒海般向我们袭来时,我们才会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以及别人的言语是如何地伤害了我们。

第二个步骤则是在遇到那些曾经伤害我们的人时,让内在的愤怒与憎恨宣泄出来。原谅往往在愤怒之后,而非之前。只要那些伤害我们的人还存留于我们内心,创伤就不可能痊愈。创伤中的利刃如果继续存在,伤口就永无愈合的一天。愤怒是一股力量,它能够除去伤害人的利刃,并把伤害我们的人从心中拔除。我们需要与伤害我们的人保持健康的距离,才能面向他。如此我们才能看清楚问题的真貌。只要他还在我们的心中,我们就无法真正看清他。我们只会感觉到受伤,却看不清楚使我们受伤的真相。若我们保持距离观看,或许就可以看出那伤害我们的人,自己也是个受伤害的孩子。因为他曾受过打击,所以他也打击别人;因为他生病了,所以他想折磨别人。

和好的第三个步骤是与伤害的我们的事情保持距离,客观地判断使我们受伤甚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这样,我们就能看清楚受伤的地方,以及其中蕴含的意义;也才能觉察在哪些事情上,我们感到别人碰到我们的伤处,并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敏感。如果这事触碰到我们内心敏感之处,它就会再度撕裂旧的创伤,这二度的伤害更令人痛苦。如果我们能释放出愤怒的感觉,就比较容易分辨,是他人有意伤害我们,或者只是因为他们碰到我们的痛处,致使旧伤再度裂开,痛苦难耐。

我特别在那些小时候受过亲人性侵害的妇女身上,体验到她们挣脱愤怒的困难。不过,如果她们不处理愤怒,就不容易客观地看清楚伤害。如此一来,她们当然无法跳脱痛苦,而只能迷失在伤痛的感觉中。强大的痛苦令她们长久处在悲伤与罪恶中。悲伤使她们感到无力,并以罪恶感伤害自己。她们谴责自己为什么还是一直到那性侵犯她们的叔叔那里去,也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她们不知道事件发生时,自己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孩子,还一味地寻找自己的过错。她们这么做,只是让别人对她们的伤害再延续下去。她们必须先与愤怒共处,不应该那么快谅解他人。别人对她们的伤害的确很残忍,也实在不可原谅,因为这是很深的伤害。冒犯者伤害的是她们心底最私密的部分,这伤害在她们的人格、女性地位以及人性尊严中隐隐作痛。错的不是孩子,也不是性关系,而是那对孩子性侵的成人。只有完全抛开侵犯她们的歹徒时,受性侵的妇女才能够这样思考:‘对方也曾受到伤害。可能他小时候被虐待过,或者是他的性关系出了什么问题。也有可能他生病了或受到压抑,才会反应在性行为上。’慢慢地,宽恕的想法便会逐渐浮现,并在某个时候使她们能够真心地宽恕。我们要放开伤害,驱逐它,把它交托给天主,让他来治愈我们的伤口。

第四个步骤就是从他人的权力当中获得释放。我们若是不原谅施暴者,就是给他们宰制我们的机会,因为我们的内在仍然与他有所牵连。我们或许能够将伤害挤压到内心,不过只要我们一想到施暴者,一股怀疑以及厌恶感便会油然而生。

当我们被仇恨掌控时,心里绝对不会感到快乐。仇恨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有它的效用,它使我们懂得与他人相处应保持安全距离。不过只要我们别仇恨控制,它就会分裂我们。我们被禁锢。他人支配着我们。有些人因为无法原谅施暴者而生病。也有一些人因为没有能力宽恕伤害他们的人,而无法过着快乐的生活,并与他人越来越疏离。宽恕,使他们不再心硬,也帮助他们放下心中的重担与受苦的毒素。当我们在宽恕中远离他人的负面影响时,我们的内心就会渐渐感到舒畅。此时宽恕就不再时过度的要求,而是释放与治愈。

2 “父啊,原谅他们,因为……”

在一个四旬期的避静中,我邀请避静者默想耶稣在十字架上所说的话:“父啊!宽恕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路廿三34)每个人得逐步回想三位反对自己的人,并将伤害所造成的痛苦与愤怒释放出来。然后他应该对他们说耶稣说过的话,并且如此想象:“我原谅他,就像耶稣在十字架上做的一样。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对我做了些什么。”

每个人会立刻想起那些他们无法原谅的人。有些人说,和那些他们无法和好或是宽恕的人生活在一起,会食不下咽。这些人就像是一股重担与压力,拉他们向下沉沦,并使他们的灵魂沉重不堪。他们因此常常选择逃离,不让自己想太多。不过,这样的做法却阻碍他们内心获得平静。他们感觉到那些令人无法原谅的人,阻碍了他们的生活与,使他们不能平静安稳地生活在当下。对一个不能理解与原谅儿子行为的父亲而言,这样的默想会促使他马上回家,与自己已经交恶的儿子说话。

从这个叙述中,我理解到,宽恕对人的灵魂来说是多么迫切的课题。纵使我们不常谈论宽恕的问题,每个人在不知不觉中还是会遇到许多自己无法原谅的人。这些人仿佛是无法除去的重担,紧紧地扣住我们。如果不以宽恕来释放这重担,就会感到沉重、沮丧或者患莫名的病,随后便会为自己与自己的健康感到愧疚。我们应该问问自己,是否仍有未曾原谅或是无法宽恕的人。

对许多人而言,默想耶稣所说的话:“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这段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抗拒这样的想法,并且认为那些伤害人的人必定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这些人是故意的,也清楚知道他们这样做必定会碰触我们的弱点;他们想看到我们痛苦,看到我们受到伤害以及无能为力的反应,他们想要享受伤害我们的胜利感,见到我们受到伤痛的折磨。那些人伤害我们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是故意的。不过,耶稣的话的确在宽恕的过程中帮助了我们。我们可以想象他们的内心深处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们是心灵盲目的人,受过的伤害如此之深,以致于他们除了继续伤害别人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压力促使他们伤害别人,好相信自己的力量强大。如果他们不折磨别人,就不会有活着的感受,也会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和痛苦。只要一想到这些,他们的力量就对我们起不了作用。在我们眼中他们就成了受伤害的小孩,不再使我们感到恐惧,反而成了令人同情的孩子。

许多人或许可以试着告诉自己,伤害我们的人其实早已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还没意识到对别人造成了什么影响。这些人其实是被自己的需求左右,无法看到别人及其内在的情况。谋害耶稣的人也是如此顽固,他们被宗教的狂热所控制,认为耶稣是和平的阻碍者,必须铲除才行。他们想象只有自己才能满全神的诫命。这可能就是某些伤害我们的人心中的想法,他们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权力,甚至相信自己能够实现神的旨意。他们的内在受到捆绑。“父啊!宽赦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这句话使耶稣与这些人保持了距离,他因此从那些人的力量中获得释放。他所扮演的角色并不是承受一切的牺牲者,而是回归内在的智者;他不会受到伤害,且享有自由。因此,宽恕实际上是强者的标记,而非弱者的象征。

有些人会一直停留在别人造成的伤害中,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这么卑鄙地伤害他。不过这些伤痛时常隐含着软弱与退缩。他们会沉浸在这样的自伶里,无法以自己的力量走出来。这些人赋予折磨者权力,他们透过回忆,一再地制造伤害。耶稣的话移除了折磨者的影响力。他们真的生病了,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能与他们保持距离。

宽恕之后,我便能成为真正的我,并且有能力于内在发现一个任何人都无法伤害自己的空间。虽然耶稣在十字架上受尽痛苦,但是他却触碰到天主。路加福音中清楚记载了耶稣最后的遗言:“父啊,我把我的灵魂交托在你的手中。”(路廿三46)他在父的手中认清自己,回归自己。在那里,任何人的仇恨与折磨都伤害不了他。我们的内心有个静谧之处,在那里有天主的临在;在那里没有人能够伤害我们,没有任何折磨人的话压迫着我们;在那里,我们能完完全全地与自己和天主相处。在那个空间内我们能够宽恕,因为它可以阻隔所有的伤害。如果我们只想在情绪上原谅他人,通常成功的几率不大,因为情绪上还残留着伤害的权力。只要那利刃仍然插在伤口上,我们就无法宽恕。宽恕在这个时刻就会成为一种被虐的意识型态,我们在伤口上反复挖掘,使它越来越大,除了承接他人所给的伤害,还转而继续伤害自己。

耶稣向着天父祈祷,希望天父原谅那些伤害他的人。这对我们学习原谅他人也有相当大的帮助。我其实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原谅。我不说:“好,我原谅你,我已经原谅你了。”我们都知道这样的话并不恰当,因为它超出了人性的限度。

在我内心仍然有许多无法宽恕之处,我却往往用一些话来欺骗自己。不过,若我能祈求天主给我宽恕的能力,那么我就比较能够从必须去宽恕的压力中获得释放。在祈祷中,我渐渐做好了原谅的心里准备。若我长时间做这样的祈祷,就能够感觉到怨恨消逝了,我的伤痛获得治愈,并且能在自由中去宽恕。这样的宽恕会使我的内心产生极深的平安与自由。我并不会感到自己被人强求或胁迫,反而感到自由。再也没有人控制我了。

3 接受宽恕

当我决定要宽恕别人时,需要说出来吗?当然,我得向别人传达我已经原谅他对我的伤害。但是当我友善地对待他,不带任何批判与他来往,并接受他本来的模样时,其实这已经传达出宽恕的讯息。至于要不要把伤害说出来,需要智慧来判断。如果伤害仅在两人当中,说出来就是相当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我必须避免以自己理解的伤害与宽恕,来指责对方。

一位女职员在和上司发生冲突时这样说:“我以耶稣的名宽恕你。”这位女职员说这话或许是出自于真心;不过,却会让人觉得她其实是用这样的话来指责上司。因为当我们对一个人说:“我宽恕你”,其实也传达出“你有错,你应该知道,你应该承认,不过我很慷慨地原谅你”的讯息。这样的言语有可能会侮辱并伤害他人。很多人无法接受这样的言语。该如何对他人表达我们宽恕他,需要智慧与敏锐度。我们必须注意到他人的情况,也要觉察何时才是对他表示宽恕,或者向他请求原谅的时间点。如果这人还深陷在被伤害的痛苦中,或者情绪仍然激动不已时,就不适合谈论这些事情。马上要求他宽恕也是不明智的行为。同样地,当一个人在激烈的讨论当中伤害了我们,要我们立刻原谅他也不是聪敏的做法,说不定他还会因此更加愤怒。我们得先让情绪有和缓与沉淀的时间,随后才能客观地思考比较恰当的处理方式,并且帮助彼此平心静气地进行讨论。这不只需要有宽恕的意愿,也需要谨慎和分辨的恩赐,以识别在什么时候原谅,又该如何原谅。

有些心里治疗师建议那些无法宽恕的人,应该想象伤害他的人正坐在他对面的空椅上,并说出所有想指责对方的事情。他不需要太快道歉,而应毫不掩饰地将愤怒宣泄出来。不过,他随后得坐在那空椅上,想象自己就是折磨他的人,并且对那些指责、愤怒的声音,以及痛苦有所回忆。如此,他就会被迫从另一角度来看待伤害。这样对真正原谅他人会有很大的助益。

另一个有助于宽恕的方法,与梦有关。有时,那伤害我们的人会出现在我们的梦中。有时,梦境会提供一些线索,让我明白在这伤害中我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在何处得罪了对方,或是怎么激怒对方伤害我。若我能够透过角色扮演何梦境,以不同的眼光来看待伤害,那么我就会有能力与对方对话,传达对他的宽恕。我不再指责对方,反而对他表达我的感受,告诉他,他的行为如何伤害了我。然后我向他表示,我已经准备好释放这些受伤害的感受,而对方在此刻也会感到自由,接受我对宽恕所做的准备。

当对方不再觉得自己受指责,才能在自由中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是无意识的作为,或是蓄意的伤害。若我给他这样的自由,和好才可能产生。此时不会有赢者与输者的区分,也不会有犯罪与无罪的差别。即使对方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也会准备好接受我的宽恕,并原谅我所犯的过错。

在团体中和好迈向新道路
 

不只是个人需要和好与宽恕,团体与社群也需要。宽恕与和好对小团体如家庭,或是国家,民族等这类的大团体都同等重要。在这种情况下,和好有其政治的一面。基督徒在今日的世界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在团体与国家中创造和好、宽恕那些犯错的人,并为我们自己所犯的错请求原谅。对此,我们可能需要一些想象力以及创造力,好让和好与宽恕在社会每个角落发挥功效。本章将引用一些关于和好治愈,以及经由宽恕而获得自由的例子,希望能为人们开启一条崭新的道路。

一 婚姻与家庭
 

很多夫妻经历过婚姻逐渐冷淡,甚或失败的惨痛。原因多半出于对方在共同生活的过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伤害,切隐忍不语。他们怕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或担心给对方过大的压力,而不说出心中的痛。他们假装某时,经常以善意来说服自己,认为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糟,然后却在某个时刻感觉到这些小小的折磨,已于内心筑成一道足以与另一半隔绝的高墙,他们便会感受到内心的压力,而把它发泄到伴侣身上。但有时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却不自觉地出现报复的行为,因小事而责备伴侣。他们把所有的责备与折磨全部宣泄到另一半身上,而他们的另一半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这样做。

当我们忽视感受时,这些感受就会进入我们的心中,并且阻碍我们的生活,只有在我们表达出气愤或者是不舒服的感受时,才能很快釐清并且加深彼此的关系。不过长期被压抑的感受,仍然会留在我们与伴侣间,因此不断地和好相当重要。此处的和好指的是釐清感受,不攻击对方,也不为自己辩解。婚姻中的最大的伤害莫过忽视对方的感受。

比如说,先生工作回家后即埋头阅读报纸,根本就不过问太太和小孩今天过得如何,或是过度忙于自己的事务与工作,对太太的需要视若无睹。有太太也会伤害先生,对他要求过多,也先生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受,而太太却不断的责备他,怒骂他是一个没有感觉的人,且认为别人的先生都比自己的先生来得敏锐。拿自己的先生或太太与别人比较,基本上就是一种伤害。而当先生在外头有了女友,或者太太有了一个替代先生的男友时,造成的伤害更深。若伴侣与其他异性发生了性关系,这些伤害就会成为极度严重的创伤。

今日在夫妇的治疗当中,常常会使用“和好仪式”治疗师清楚知道过往的冲突与伤害无法全数拿出来讨论。因为这样做可能会带来更大的误解与纠纷,会让夫妇再次互相指对方的过错。在和好的仪式当中,每一位伴侣可以写下所有伤害,以及猜想可能使伴侣受伤的事情,并以此请求伴侣的原谅。他们保证已准备好去宽恕自己的伴侣,答应从今天开始不再像从前一样责备伴侣,也不再拿过去惯用的方式使伴侣有罪恶感。此时他们的伴侣也予以回应,表示他们已经做好了原谅以及不计较过去的准备。然后,一方列举出那些让自己感到受伤的地方,以及会伤害了伴侣的事情。此时这对夫妇可以用一个仪式来庆祝双方的和好。他们可以一起将写满指责的小纸条烧毁或是埋起来,在上头种一棵树。这是一棵和好树,让他们想起双方新的生命正由彼此伤害中长出,或者他们也可以一起共享庆祝大餐。决定这么做的夫妻通常会邀请一位朋友,或是一对夫妇来做和好仪式的见证人,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从今以后有义务释放过去,不再用过去的伤痛来攻击伴侣。

接受治疗的夫妇清楚的认知到,“和好仪式”对婚姻的延续是多么的重要。每一个婚姻都存在着无法避免的误解与伤害,而伤害也常常被铭记在心,特别是其中一方犯了明显的错误,或是与别人过成甚密,他(她)的伴侣就会利用这一点来逼迫他(她),紧紧抓住这个犯,作为压制他(她)的工具。两人之间只要出了点问题,这些过错就会被当成指责对方的利器。犯错的那一方不再有任何权利表达生气与失望的感受,只能永远为自身的过错做弥补。在这样的情况下,夫妻双方的关系大概也将近终点了。虽然有时伴侣不像以前一样丢进舆论的大牢里,但罪恶的谴责所筑成的监牢却更加的残忍。

和好十分重要,它可让夫妇二个人不断地重新开始,和好可使人从过去的负担得到释放,它可抒解紧张气氛,让夫妇不受到过去的折磨,活在当下。我认识一些在日常生活中时时力行小规模和好的夫妇。每次一有误会产生,他们就会点燃结婚时的蜡烛,释放出预备好去宽恕的讯息。在这个时候不须说很多话,只要有一些手势就已经足够了,因为言语常常导致误会,并且破坏原本和好的尝试。蜡烛象征请求,祈求二人新婚的爱情能够再度被点燃;蜡烛也表达出信任,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依然存在,尽管那爱情被冲突所掩盖。

另外一对夫妇采用“交谈基石”仪式。他们每个星期都会有一次分享时间,一起分享令他们感动的事。谈话时,说话者手中要握着一块石头,另外一个人则要专心倾听,伴侣将石头叫给他时,他才能够畅所欲言,直到他把石头再交回给伴侣为止。

我经常遇到,一些原本相处和睦的家庭,到了分遗产时就变得四分五裂。裂痕之深,有时根本难以弥补,家中的兄弟往往认为姊妹比较占优势,他们的内在出现许多过往的伤害。这些伤害不一定与钱财有关,却与父母比较偏爱哪一个孩子有关。分遗产的冲突掀露出这些旧伤。孩子最后争夺的并不是财产,而是父母亲的注意力。他们在父母过世后仍然希望得到父母眼中最优先的位置,这些都会成为家庭中无法修补的裂痕。兄弟姊妹本来同心合意,现在却各分派别、彼此挑拨,并且相互细数手足做错了哪些事情。在无法宽恕的情况下,这些裂痕会越来越大,最后可能连家庭聚会都会成为过往的历史,他们所有的精力也会在争吵中消失殆尽,不仅不彼此支持,反而耗损为活下去所需的力量。

大家族的和好,需要一个有勇气跳出争论游戏的人。解决之道不在于找一个代罪羔羊,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到他身上,也不在于列出每个人的罪。以上做法都会制造出新的创伤。许多次,尝试和好却宣告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家庭中的某个成员不愿意接受宽恕。他感到受伤,并且担心对方可能以宽恕为理由要求些什么。有时,请求和好听起来有些像这样的指责:“我已经准备好宽恕你了,接下来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宽恕了”。若我这样说,就是把自己的地位提得比别人还高,宽恕的前提必须让对方感受到,我正为彼此间的冲突感到难过,此外,还须让他体会到,我并不把全部的过错归咎于他。因此,如果我鼓起勇气为自己的过错道歉,而不勉强他人向我道歉。有时和好可透过书信达成,如此可让对方有思考的时间,比较不受到情绪的影响。不过,在信中我得避免如此的道德劝说:“作为基督徒,我们早就应该原谅了”,对我们基督徒来说,一直处于冲突当中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这样说会让别人有愧疚感。请求和好必须给他人自由与尊严,要让他人感受到我已经注意到他的痛苦,至少让他感觉到我愿意同意他的态度与立场。

一封信对和好有很大的引导作用,不过之后仍然需要一个和好的仪式,好让充满谴责与指控饿过去获得释放。这样的和好仪式可能给彼此带来转变,使双方愿意一起去听一场音乐会,或者一起吃顿饭。该用什么样的和好仪式,需要智慧来判断。有时可以请一位与这事无关,但所有的人都接纳的第三者来带领和好的谈话或仪式,这样做可能更加理想。

家庭中的兄弟姊妹如果能够像夫妻一样进行类似的和好仪式,也是相当不错的事。他们可以表达过去的一些不满,并在说完后就彻底忘记这些伤痛。不过要做到这种程度,可能是一种强求。因此,只要一起进行和好仪式就已经是好的开始了。这些行动会慢慢营造气氛,让彼此在小心谨慎、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谈论过去的事情。过深的创伤需要时间来平复。我们必须等待对方准备好,愿意参与和好。

二 宗教团体
 

各地的修会团体,也有着与家庭生活类似的紧密关系。这些团体是否能够永续发展,则视内部能否不断地宽恕与和好而定。每一个团体都会有冲突,如果不加以处理的话,成员可能就会向外发展,团体也因此形同散沙或者结党结派、相互攻击。如果修士、修女不坦承说出内心对团体的不满。并化解彼此的问题,就会阻碍团体的发展。团体间会充满不信任与冷漠的气氛。

以前在团体中流行一种叫做“认错”的仪式,如果有人做了伤害团体的事情,团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可指出他的错误。可惜这样的仪式在许多团体当中行同虚设,以至于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我们神父团体在将临期与四旬期都会进行团体忏悔礼,由大概十到十五个固定聚会的会士组成,在聚会中通常会针对某一主题做反省或者进行小小的庆祝。每个人在这个仪式中可以说出他感到抱歉的事情。说出他在哪些地方伤害或是忽略了团体,这样的聚会便成为耶酥临在的仪式。透过彼此的坦承与原谅,就能够令团体的气氛逐渐合一。如果修会内有二位弟兄起了冲突,而无法单独谈论时,我们就会让三到四个人为一组,如此一来就能够缓和僵局,重新找到共同的道路,也让彼此的努力获得其他人的支持。

修会团体不应只维系成员之间的和好关系,也应该与那些被疏离的弟兄和好。在许多修会都会有一些修士或修女出会,离开的过程有时是平和的,有时却带和伤害离开。有些修会把多有的罪责推到那些离开修会的人身上,并且认为只有自己碍事坚守正道的人,但是,这样做会让彼此看不到自己的缺失。修会的弟兄姊妹们之所以会离开,与团体其实有着相当大的关联。而团体能否持续存在的前提,就是成员们能不能够看到自己的“过错”。弟兄姊妹的出会显示出团体可能出了问题。

了解他们出会的动机,并于他们深入讨论对修会团体的期待,也是一种和好的方式。唯有如此,那些离开修会的弟兄姊妹身上的宝藏才会留在修会中。若是大家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出会者身上,就是将一些东西排除在团体之外,而这些东西正是维持团体活力所需要的,修会团体的确有必要与离开的弟兄姊妹和好,如果他们也愿意这样做的话,就与他们保有一份良好的联系。我们的团体在一九九九年的时候邀请所有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离开修会的弟兄,一起共度和好的庆典。超过百位的弟兄与我们共聚一堂。有的独自前来,有的则是携家带眷。那次的会面令人十分感动。为曾经伤害弟兄之处,费得力院长代表团体向他们致歉,并请求他们的原谅。一位出会的弟兄也替另一位弟兄请求团体原谅他们对团体造成的伤害。这样的聚会,让继续留在团体内和离开的弟兄都感到非常舒服,不过,我们也很清楚某些弟兄长年以来所受的折磨是多么深。所以我们在二千年的时候,再次邀请一些有兴趣的人参与周末的聚会,谈谈他们当时在修会内的生活、离开的原因、离开时的处理方式,以及后来的发展。

当时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泪。注视着每个人的生命发展,让我们感觉到紧密相连,而我们也感受到共同拥有的东西那么多,以及每一个人多么努力在生活中辉映天主对他的召叫。与过往的生命和好,让我们重新开放彼此,也更有力量面对未来的道路。

三 村镇
 

一个村镇中,往往有着积存数个世纪之久的宿怨。每一个家庭都很重视名声,只要亲属中有一些传闻,其他人可能就不愿意接纳他们。有些家庭刚搬进来,不被村镇的团体接纳,或是某个外地人在这村镇娶妻,却被当地人排斥。按理说,公共政策在这里需要肩负起使村庄合一,以及破除陈旧思想的任务,不过它却常常利用冲突来集党结社,使彼此间的对立更加剧。人被当成满足个人政治选战或村庄团体间图私利的工具。

“政治”这个字起源于希腊文polis,意思就是“城市”。原本政治的任务应该是引导一个城市走向合一,并让市民能够紧密相连。捕获,今日的政治却导引民众走向极端。Polis原来的意义为“双倍的、双方的”。它要使双方有所联系,使分裂的团体彼此和好,并将不同的极端加以连结。

村镇常常充斥许多成见。在小餐馆的饭桌上,这些流传的偏见会不断地被加油添醋,让许多人在这村镇里感到不舒服。新人被孤立,不论这些新人做什么,总是被误解。谣言就这样透过他们渗入世界,并被盲目地信从。人们在吃饭时间觉得谁适合这个村镇,以及谁不适合留在这里,居民也就这样被一分为二,私下受到审判,却没机会为自己辩解。在这看似开明的社会当中,其实仍存在着古老的结构。卡桑扎契斯所写的《希腊版受难记》一书对此有深入的描述。故事中有一群被土耳其驱逐的难民请求某个地方的镇长及议员接纳他们。这个市镇才刚选出翌年演耶稣受难记的人,每位演员都要深入自己的角色。牧羊人马诺李斯扮演基督,他以被土耳其驱逐的难民模样出场,哀求团体的怜悯。

不过,镇里富有的农夫却联合狠心的神职人员坚决抵制。最后,他们煽动群众在教堂将马诺李斯活活打死。基督的苦难便在这个镇里真实上演,难民中有位老神父对被杀死的牧羊人尸体说:“两千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将你钉在十字架上。基督啊!你到底应何时出生才能免受钉之苦,才能永远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呢?”直至今日,在我们的地方上,相同的事还是不断上演着:有些人被驱逐,并被扣上罪犯的帽子、钉在十字架上。而这些人就像卡桑扎契斯著作中,那位年轻的牧羊人马诺李斯一样,被诽谤格杀。

地方政府的职责本是消弭团体间的鸿沟、揭发成见,并为团体带来和好,这是领导者最该做的事情,它的成果远远超过盖一座体育馆,或是可向人炫耀的市府新办公大楼。无论行政当局有多尽力美化市容或添增现代化建筑,如果缺乏和好的精神,一切都枉然,好比以虚假的表象掩饰村镇内的仇恨与分裂。

四 堂区
 

许多圣堂都有分裂的情况,保守派与激进派相互较劲,比较谁对本堂的贡献大。大家都彼此竞争,力求表现,希望邀得神父的注意,每个团体都要对神父只注意他们。某些神父还未处理好自己内在的冲突,因此更促使堂口分裂。无论他们被派到哪里,他们所到之处,就会产生相互仇视与派别。某位主教曾经告诉我,有位神父不管到哪里,必定能在很短的时间就让团体分裂。就连关怀老人的工作也不能由他来做,因为他会煽动那些有耐心且心胸宽大的老人相互敌视,现代的牧灵关怀理应以创造和好为职志。

其实保守派或激进派比较的不是哪方较有势力,而是他们对人的了解和包容度。我不愿意判断保守派的作风,而比较希望能去倾听他们究竟渴望什么。说不定他们只是渴望像小时候一样单纯地经验天主,或许他们只是对新的事物,以及现在社会的混乱心存恐惧,因而养成如此的行为模式,也可能他们感到传统的可贵,不愿意让传统流失。

对于激进派,我要尽力发掘他们对教会的忧虑,是出自将人导向自由的基督精神,或者是因为他们想改换自己的心,却停留在争取表象肤浅的改变而已。我必须认真看待每一个人的渴望。唯有如此,我才能够与对立冲突的团体建立一个直接的关系,并促使他们和好。

不过,可惜的是这两种团体常毫不宽容地相互敌对。二者都认为只有自己才符合基督的精神,相信只有自己才是那真正为天主付出的勇者,但是他们对基督的和好精神,并没有什么深入了解,他们非但不一起聆听圣神的声音,反而认定只有自己所属的那一方才拥有圣神。他们或在传统中僵化,或太过自由,偏离了真正的信仰。意识形态所造成的鸿沟背后,常常潜藏着权力斗争与欲望。许多堂区的咨询委员会不自觉地散播出权力斗争的讯息。而那些忙碌于堂口事务的信友,有时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团体而努力,或多或少是为了自己的职位。他们没有改善自己本堂,反倒滋生仇视与争执。他们虽然怀着好意去做些创举,然而却未带来凝聚力,反倒产生分裂。对于这些人来说,清楚探究自己的动机相当重要。这真的是我愿意为基督做的事吗?我是为了基督做这些事,或是假借祂的名来谋求自己的好处?

堂区在今日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他必须成为社会中和好的酵母,因为教会最基本的任务就是促进世界与世人和好。不过,许多圣堂却出现了相当大的分裂,其原因也不只是因为保守派与激进派观念上的差异而已,比如说有的团体相当活跃,却不让任何新人加入,使得圣堂成为封闭的团体。年轻人刚搬来的家庭,或是中年人才领受信仰的人,没有机会进入这封闭的团体。有些团体与神父比较熟稔,他们就会有独占性,时时注意神父是否只重视他们,还有一些团体在圣堂里没有归属感,因为堂区不讲他们的母语,这些人通常是工人,外地人,外国人,收容所的人,以及无家可归的人或是同性恋这些边缘族群。特别是离婚者以及再婚的人更是没有地位。离婚与再婚的人基本上不能再领受圣事,这样的做法不管由神学或人性的角度来看,都无法解释。事实上,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被堂区团体排除在外了。离婚绝对不能成为拒绝信友参与圣事的理由。不过,许多离婚的人感觉到教会团体睥睨他们,不原谅他们。

在过去教会的历史中,公然犯错的基督徒,会被教会驱逐。他们必须受到长时间的谴责后才能得到教会的正式接纳,现在教会以不同的方式排拒犯错的基督徒,不但否定、拒绝他们,其后更不会藉任何仪式来接受这些人。从前教会的方式或许会让我们觉得有些严厉,不过他总给人机会,使人再次成为教会有价值的肢体。当一个圣堂排拒一个人却不说明原因,这个人就会一直处于教会的外围,再要回到堂区恐怕是难上加难了。今日这种不自觉、不着痕迹的排拒远比以往教会的做法更加残忍。至少以往的教会还能够透过仪式重新接纳一个信友。

五 社会中的宽恕
 

今日的社会,清清楚楚显现出不同团体的分裂,政党之间不仅无法彼此宽恕互动,也不愿意一起努力设法解决社会问题。他们心里想的是力求个人的功成名就,以及巩固权利地位。雇主与工会,不愿再一起奋斗;政团评论者与对手互不相让,和平人士与反和人士坚决不和,赞同武装、核电厂的人和解,这些都是使社会分裂的不同层面,此外,也有一些左右派的团体互相斗争,政府还给为此派出大量的警力来找出暴动的首脑人物。其实,在校园里年轻人早已经分党分派,如果遇上另一派人马,少不了要付出代价,不是被围殴就是被杀,团体间的暴力总是不断地增加。

还有一些人特别仇视外国人,或是难民。外国人不敢到某些地区,因为那些地方很危险,可能会让他们沦为年轻帮派下的牺牲者,或者右派分子施暴的对象。一位教过难民的老师告诉我,这些不谙当地语言的学生经常问他:“滚出去,滚出去”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在公车上、旅馆,以及酒吧中最常听到的话。这些难民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也遭到拒绝,不过,他们所受到的排斥,接着就会转变成仇恨与报复。

我们对于层出不穷的犯罪时间不必太感惊奇。在大家只有把对方看成敌人的气氛下,当然只会出现敌人这样的角色,而大家也只能这样开待事情。人越是受到侮辱,就会越走向暴力。因为这是他们保有自我价值的唯一方式。不过,这样的方式只会让社会的鸿沟越来越深。

然而,与其一味地哀叹我们的社会情况有多糟糕、无法改善些什么,更好的做法是,在这分裂的社会中走一条和好的道路。很多社会工作者尝试同时与左右派来往,为他们和好做准备。不过,这些人不能够就这样踏进团体,要求他们立刻和好,这些人应该多多聆听他们的声音,听听看他们为什么而感动,为什么会这样想、这样做,他们最深的伤害与渴望是什么。只有当这些人感到被接纳时,他们才有能力放弃仇恨,并且接受异质团体。冷膜无法改善社会,每个人还是必须为周遭的分裂或和好负责。

我们常常察觉不到,自己的成见对社会的分裂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们很容易在茶饭后讨论对于他人的意见。我们对失业者抱有成见,认为他们怠惰才会失业;我们对移民也持有成见,因为他们抢走了工作的机会;我们对于反核人士、和平主义者以及其他不同团体组织也怀有偏见。我们的话有双面的影响力,不是导致分裂就是促进和好。我们必须对自己的话负责,因为言语会污染环境。例如不加思索的判断,在不自觉中散布种族主义或者法西斯主义的思想。一旦青少年认真接受这些思想并且付诸实行时,就会令我们惊讶不已。

每一个人都得对生活周遭的气氛负责任。这一切都得先有观念做起。我们得好好省市仔细的想法中有哪些部分受到成见的影响。思想影响言行。圣保禄也对罗马人大声疾呼:“你们不可于此世同化,反而应以更新的心思变化自己,为使你们能辨别什么是天主的旨意,什么事善事,什么事悦乐天主的事,什么是成全的事。”(罗十二2)我们应该从自己的想法开始,观察他们在哪些地方符合天主的旨意。又在何种幅度中对人有所助益,以及他们在何处促进和好,或是引起纷争。

每个人的潜意识都有莫名的成见与投射。我们从来就无法客观看待事实,总是透过我们投射的眼光来理解事物。如果我们把内在的阴影投射到其他人身上,比如说投射到黑人身上,我们就无法摆脱成见、信任他们。如果我们压抑性欲,也就不需要惊讶自己会排拒那些同性恋者,以及性行为异常的人。倘若我们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内在,究竟隐藏着多少企图以暴力操控团体的欲望。当我们听到某些人说:“这些人都该被送到毒气室毒死。”这类残忍的话时,令我们十分惊讶,感到过去的法西斯主义似乎再度复生,也深切地感受到仿佛置身在第三帝国,我们对待我们讨厌的团体,犹如希特勒对待他所厌恶的人一样。

每个人都能够藉着思想、言语与行为,对社会的和好做出一些贡献。特别是那些必须承担一些责任的人,例如公司等。在今日,优良的企业都知道自身的职责,他们知道应该如何在公司缔造互相合作的方式,也知道如何营造环境的气氛。如果一间公司注意每一个员工是否被接纳,并让所有的人公平切和善对待外籍同事,那么这样的气氛就能传递到外界,这公司就可能在社会中营造出和谐的气氛。相反地,若公司内的新进员工被排挤,并且受到压迫,那么这公司的气氛就会具有破坏性,员工私下勾心斗角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多人认为自己对于社会中的成见,束手无策。不过,如果我们在自己的领域中反道而行,情况就会大不相同,曾有一位意大女士到某家小公司应征工作,那里的主管粗鲁地对他大呼小叫,要她回家算了。我的妹夫听到这个情况,打了电话给那位主管,说他无法接受这种待人之道。他要这位主管像那位女士道歉。如果没有人对这样的事情有所反应,那位主管可能还会继续用恶劣的态度对待不被录用的外国人。这段谈话会让那主管有所反省,说不定下一次她会较尊重外国人。

一位教难民语言的女士告诉我,某些公务员对难民很不客气,只要她和他们一起去这些机构处理事情,那些公务人员就会比较和善,也不敢显露自己的偏见。每一位公务人员都必须为公务机关的和谐尽一份心力。有些人很重视来处理业务的人,有些人只是想要炫耀自己的权利。

那些具有自卑情结的公务员坚决捍卫权利,它们放不下优越的姿态,甚至让人感受到他们喜欢羞辱人,因为他们得矮化别人,才能使自己在自卑中感到些许的强大。他们靠着法律或者规定,强调自身权利的合法性,却忽略了如此严格解释法规已经伤害到人,他们虽然订定了法规,却抹杀了他人生活的权利,促成和好或制造分裂的取决于人。这样的情况在商场上十分常见,商人的语调能创造出尊重人或者贬低人的气氛,只要商人在面对外国人时稍微友善一些,就能营造出好的气氛,破除成见,社会中的裂痕也得以平复。

六 种族间的宽恕
 

不同种族间的历史仇恨,造成了相当深的鸿沟,只要这些分歧一天不消弭,我们的世界就不可能享有和平,德国人民在第三帝国时期背负了极大的罪,因为德意志民族意团彻底消灭犹太民族。其实不只是犹太人,就连东欧的其他民族也遭受到同等的对待,这些民族对德军充满愤怒,因为德军不尊重他们的生存权。在这前提下,当时的人对德国人的成见与日俱增就不足为奇了。不过,感谢主!总是会在一些例外。例如当时德国在意大利亚西西城的指挥官,在大战后受到该城的邀请,并获得表扬。因为他对亚西西的百姓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并把军医院所有的设备都送给了他们。可惜的是,德国军人,特别是盖世太保所占领之处,仍然留下了满目创痍的景象。

战后,德国人对于肩上所承担的罪过感到难以承受。在今日,他们仍然不愿意认罪并且想抛掉请求宽恕的责任。为了能够平复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其他民族造成的伤害,一位来自于德国卡司岱尔,且笃信基督的贵族阿尔柏西特,在战后五十年,怀着期盼走向和好之路,其实,早于一九二五年他还在军中的时候,他就已经邀请了基督徒朋友与一位犹太人,一起到那些经历过德战的国家,请他们原谅德国人,在奥司维兹,他也为信奉反犹太主义的家人,以及德国贵族请求宽恕,他要透过“和好之路”,在德国创造出宽恕与和好的运动,他特别希望那些在战后,因无法和好而饱受折磨的老人,也能够一起走上和好的道路,一位曾在慕尼黑近郊的达蒿集中营受过监禁的吉普赛人,在接受了那位贵族的和好请求后,感觉到“不再恐惧,也不在对德国人民怀有愤怒与憎恨……他感觉到自己获得了重生。”藉着这个和好的请求,创造出一股信任的气氛,那些在战争中受创的人,终于能为他们所受过的迫害哭泣,同时脱离了过去的阴影。这样,便营造出亲切和善的气氛,进而建立新的关系。这些人实实在在地经验到,自己在长年背负的伤痛、愤怒以及无能中,深深地被接纳。如此一来,共同生活即成为可能的事。有的人认为,一个国家不应该停留在谴责的情境里,这样很容易引起国家集体的精神官能症。不过,为以往的错误道歉,并非是侮辱自己,而是给予人重新开始生活的机会。这让很多仍然被愧疚感受所困的人获得很大的释放。他们能更清楚看见自己与其他民族的关系,每次听到有人指出其他民族不为和好做任何努力时,我都感到十分难为情,因为也有其他民族在获得释放后,伤害了德国人民。不过,这都是心理学的循环定律:受伤害的人也会反过来伤害他人。他们为自己所受过的伤害进行报复,并因此让不公平愈形扩大。这种恶性循环使德国也承受暴力的阴影。若要打破这个恶性循环,需要有人愿意率先道歉,必会影响其他人,让他们也愿意承认个人犯下的错误。随后,一种崭新且没有负担的关系才会出现。压抑在心中的罪,必定是致使极右派团体形成的原因之一。

不要只注意过去德国所犯下的恶行,在世界上仍时有冲突发生,造成种族间的失和。比如前南斯拉夫境内的冲突,人们在不同层面造成的诸多不公义,以致于无法和好相处,任何武装都无法消除这些仇恨,因为只要一有机会,这些人就会伺机报复,即使是亲人和朋友,也可能相互谋杀。可惜,在这样的情况下,教会和肩负责任的政治人物,并没有在自己的国家中扮演促进和好的角色。许多次他们聚集百姓反抗仇人,把他们当作魔鬼,因此,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准备好自己,走想宽恕与和好。

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长期以来一直都是造成诸多冲突的原因,曼德拉和戴克拉克过去即致力于种族间的和好。当然这些过程需要时间,旧的仇恨有时常一再浮现。不过,一切事情的进展却有如奇迹一般,在他们的努力下,白人与黑人终于能够和平地彼此合作。金恩博士对美国也有着类似的贡献,他藉由和平的示威抗议,以及对和好的期盼,使黑人与白人彼此强硬的界限有了交流。在中东地区,萨达特不听任众人对以色列根深蒂固的仇恨,因此率先推动犹太人与阿拉伯人之间的和平。当然世界上仍存在着相当多的鸿沟有待克服,不过我们可以清楚看到,至少人们能够再度对话,期盼共同解决问题,总有一些能够先与自己和好的人,自由地放下那些使民族团体分裂的成见,他们破除了相互指控的恶性循环。并且愿意承认罪过,这表示他们已经准备好宽恕。

露安达与蒲隆地中的两个不同种族有着势不两立的冲突,只要这些仇恨存在一天,人们就会不断地以经济与军事的力量相抗衡。不过,再多的军事与经济力的投注,都无法解决这些问题。首先应做的是内心的和好,而后才有可能是正式上的和好。对此,教会肩负了重要任务。然而,我们却注意到,教会的讯息只能进到人的脑子里,阻碍着理智的进行。这些无意识的力量与种族的历史有关。不过也与经年累月的压迫以及不正义脱离了关系。教会与政治领域中的弟兄姊妹,需要认真看待这个问题,并为和好投注心力,如果他们能先做人们的模范,那么人们一定会受到好的影响。

有时基督徒因为气愤,使得冲突逐渐高涨,例如北爱尔南境内,天主教与基督新教之间的血腥对抗,让我们感到汗颜。其后,虽然双方尽力尝试沟通,不过仇恨还是不断升高。这些冲突的原因当然不只是宗教因素,天主教徒多年来在经济及社会上都处于不利情况,终于引发了暴力,这些仇恨难以靠演说来消解。不过,北爱尔南为了和平所做的创举并非毫无效果,至少一些思想上的改变已经明显可见。我们也希望能够听到一些放弃暴力的公开言论,并且期待和平的想法逐渐进入人们的思想与心灵中。虽然我们已经开始向前迈进,不过还需要常保有宽恕的意愿,才能真正地落实和好。

教会的任务(和好的使者)
 

对圣保禄而言,基督徒的任务就是成为一名推动世界和好的使者。纵使今日的教会渐形缩小,这个任务却丝毫没有改变,甚至更为重要。因为只要教会越小,她就越不用注意有权势以及富有的人。教会在今日需要更加注意社会和世界的分裂问题。她必须成为穷人的庇护者,特别是为那些没有靠山、社会保险无法照顾到,以及没有机会在这个社会立足的人。已经有不少这类的例子发生,若善心人士与神职人员积极地替社会上的边缘人争取权益,那么他们就得面对政治上的冲突。由收容所不断激增的情况看来,教会直至今日,仍然认为他们应该为那些无法享有法律保障的人尽一份心力。

不过,教会更应注意我们社会中的分裂问题。教会不能只是在无法和好、充满仇恨与分裂之处,大声地宣扬和平的声音,而更应该努力成为和好的中介。教会可促成相关团体的对话,居中扮演协调者的角色,并使二个不同政党坐下来商谈。当然这些不能只由一般的教会机构来传达,而应该由教会的代表者、主教、神父或是平信徒来进行。

一 和好的语言
 

和好文化包含了观察不同团体彼此沟通的语言。语言往往能显露出其背后的精神。我们通常听到的语言多为暴力、仇恨、分裂、伤害、折磨与贬低他人价值的语言。为了能够对抗这些语言,我们得具备更高的敏锐度,并尝试以新的语言连结彼此,使彼此和好。圣神降临的奇迹使得宗徒们发现新语言,他们说起方言,内在充满圣神。他们可以说出所有人类能够理解的话,而一个合一的团体就这样在不同的语言,以及民族当中诞生。信任圣神就是相信语言能够促进和好,这语言能够连结人类。

挑拨离间的语言不仅存于社会中,也同样存在于教会里。那些使教会分裂为好与怀、正统派与异教徒、保守与改革者的语言,并不来自圣神,而是来自扰乱所有事情的恶灵与魔鬼。他们使人类一分为二,并以殊异的方式来诠释每一个字。圣经描述了语言混乱所导致的不幸(参创十一)。倘若人的言词不具连贯性,人们也不说共同的语言,那么想要一起生活在和好的气氛中,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多家庭中就有这样的情况,夫妻之间无法一起讨论自己的感受与需求,父母与小孩之间有代沟,彼此互不了解。在许多修会内也是如此,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沟通。如果修会的成员彼此都“无言以对”,在短时内,团体生活就会冻结。这样一来,便无法形成能够相互交流,以及丰富世界的团体了。

二 和好的仪式
 

教会对于发展一套和好的仪式有其重要的使命。有些人与团体无法和好,最常见的原因在于,他们没有适当的仪式帮助彼此和好。若我们回到过去的历史,总会发现一些象征性的动作或是仪式,可以拉近那些互相仇视的人。比如说德国保守派总理艾德诺与法国总统戴高乐拥抱以示和解,德国总理勃兰特在华沙以屈膝礼请求和好,埃及萨达特与以色列比金之间握手言和,以及戴克拉克亲自探视深陷牢狱的曼德拉等。这些都不只是言语上的和好,而是借由仪式达到和好。仪式给我们机会表达出无法以言语传达德讯息。仪式凝聚人群并形成团体。它们也创造出信任与了解的气氛,消除了语言导致的误解。

卡斯岱尔的贵族阿而柏西特曾借着和好,而体验到和好所带来的治愈力量。他与那些渴望和好的人透过圣道礼,举行庆祝。他首先说出被指责的具体事件,然后祈祷,诵念达尼尔先知书第九章第四节以后的部分。接着,大家一起聆听一段简短的释意,或者一起诵念忏悔祷词。若是有人愿意,也可以为他侨居地的百姓祈祷,表达愿意原谅这些人对他的伤害。随后任何一位被提及的人员都可以做以下的回答:“我仅代表个人与全体,因着基督之名接受你们对于和好的祈祷。”其后,全体以圣咏一O三首祈祷,并互祝平安。仪式中以盐、面饼与酒作为和好与友谊的象征。在念过祷词之后,全体共同诵念天主经;最后,整个仪式在降福当中结束。如此,和好就能在祈祷的气氛中产生。

能够表达宽恕与促进和好的仪式不少。不过,没有任何一种和好的仪式比弥撒圣祭来得有效。在弥撒中彼此互许得宽恕,透过耶稣基督的圣体与宝血将愈显坚定。我们能在基督内合而为一。透过彼此连结产生得巨大力量,超越人类所能想象,也超越了任何分裂彼此的事,并消弭了把自我引向罪恶的分裂。

两个族群的代表可在晚餐前的弥撒中,奉献饼酒道祭台前,象征迈向和好得意愿。所呈献的礼品将被转化为耶稣的圣体与宝血。我们也将透过领圣体礼,一起获得改变。和好无法完全以言语表达出来,它需要我们坚强的意愿,以及那能够转化人心的天主之爱。以许多麦粒制成的面饼,象征使我们分裂的个别事件。面饼即是基督的身体,带领我们进入耶稣的团体。这就如同圣保禄宗徒在致格林多人书中所描述的:“因为饼只是一个。我们虽多,只是一个身体,因为我们众人都共享这一个饼。”(格前十17

在和好的仪式中,可以放一个花环,缅怀过去无法做到的事情,以及象征立即的和好。或者,参与者也可以一起种植希望之树,好在未来的时日,记得双方曾为和好共同努力过。挂在教堂里,或挂在社区的十字架,在此时可用来当作赠礼。在传递十字架的时候,参与者可以在手心上互画十字圣号,并用自己的话对另一个人表达和平或和好的愿望,事实上,十字架十最能表达和好的记号。

基督在十字架上早已使世上所有的对立和好:天与地、天主与人、善与恶、犹太人与希腊人、主人与奴隶、富人与穷人、年轻人与老人,十字架就是那象征和好的意愿。初期的基督徒不仅在自己和别人身上画十字圣号,也在日常用品上画上十字标志。对他们而言,十字架代表着和好,也标记出释放与救赎。这世界的律法不具任何力量,它的力量已被十字架所征服。我们属于另一个世界,神的世界,在那世界中,只有天主的爱与和好。因此,缓慢且自觉地走进墓园,在我们所爱的人墓前画十字圣号,也是一个相当好的仪式。或者,我们也可以在发生不幸的屋子与广场前画圣号,祈求基督的和好能够降临。

这些仪式及象征把和好具体化,功效远比言语来得显著,并在人的心中产生和好的成效,让人超越无意识的和平与宽恕的障碍。它们并非只是触碰到人内心的感受而已,而是真实促进和好。如同教会内的圣事以可见的方式,传给人不可见的救恩。初期的教会十分坚信透过圣事的记号,基督亲自临在于我们之中,是祂在我们身上触摸与行动。透过这些记号,我们了解,和好需要我们的意愿,但它更是仁慈天主的工作。唯有依靠天主的恩宠,我们所愿意成就的才能延续,并转化我们。祂的仁慈进入我们内心无意识之处,与无法释放的民族情结当中,在我们心底深处产生平安与和好。

和好圣事——告解
 

早在初期教会,就已提供让人表达宽恕与和好经验的仪式。这就是今日常提及的告解圣事或忏悔圣事,“告解”的意思就是坦白认罪,“忏悔”与“改善”有关。在忏悔中,我要弥补及修复一些事:重建我和夫主的关系,普补卖我的罪过。“忏悔”的希腊字metanoia代表着改变主意,也就是意义的转变。不过这两上字皆不足以完全表达出这圣事的奥秘。为了明白“告解”在今日真正的意义,是教你所你所肯定的,是历史中耶稣的手触摸我们。如同耶稣宽恕了他那时代人类的罪过,在今日他同样宽恕赦我们的罪,耶稣所描述的天主与法利塞人和经师口中的天主,实在大不相同。耶稣宣报了大能的宽恕,这宽恕有着天主的力量,能够让人类彻彻度度从罪恶中得到释放。

耶稣赦免了瘫子的罪,让他能够再度站起来行走,使他重获新生,并全心相信那些使他瘫痪的罪过已经被彻底去除了。教会希望我们透过告解圣事,如同那个瘫子一般重新站起来,在这个世界成为正直与崭新的人。为了使获得罪赦的基督徒成为这世界和好的创造者,的确需要仪式来治疗他们内在的分裂,让他们摆脱罪恶感,与那长期背负的罪债,同时也让他们再回到社会中。因此,教会能否让这珍贵的圣事重获重视,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不过,为了使这触动人心的圣事得到重视,不断地重新思考和更新,是不可或缺的,因此,在后续的篇章中,将重新思考告解的意义。

一 告解的历史

1 公开告明

忏悔圣事的历史基本上与两个源头相关:公开告明和神修指道。这两个方式,后来合并成为所谓的热心告解。

在初期教会,借着公开告明,让领洗后犯重罪而背离信仰的基督徒,再为教会所接纳,教会长久以来不断地讨论那些因犯罪而背离信仰信的人,是否应该获得教会团体的接衲,后来,教会决定采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来封待这些人。当一位罪人在主教面前认罪,他就被列入悔罪者的行列,并且必须公开在团体前表示痛悔。等到完成了忏悔的程序,这人就能够归回教会。

2 热心告解

这种公开在教会团体前悔罪的形式,到后来逐渐地转变为私下告解。早期的教会,罪人在获得赦罪之前,必须先做补赎。不遇私下告罪的情况,通常是先获赦,然后才做补赎。补赎,补赎在个人的告罪中已经变为一个象微性的行为,它与公开的补赎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而私下的告解通常可重复举行。

十九世纪常见大型讲道活动,鼓励教友多辨告解,热心告解的风气由此而来。当时的人认为常辨告解,就会获得天主更多的怜悯。这些信友相信天主的恩龙能够以数量计算。只要多辨告解或是诵念某些特定的祷文,就能确保自己获得最高数量的恩宠。而在十九世纪末的灵修观里,才把告解与圣体圣事连起来。教友受到杨森主义的影响,认为在领圣体前必须先辨告解。才配领受基督圣体,因此越来越少的教友去领圣体,而且习惯以告解作为领圣体的准备,为此,在二十世纪前半年,告解的风潮可说是达到顶峰,但是这种对告解的理解,与初期教会对终告解的神学观点已经大相大相径庭了,因此,进入五零年代之后,这种热心告解的风气日益逍退。

3 神修指导

告解的另一个来源就是神修指导。此种形式的告解超源终早期的隐修院,每一位隐修士都有一位可以无话不谈的神师,他们谈得不仅是罪过,也包括内心所有的意念,比如想法与感受,热情与需求。

隐修士也与神师谈论自己的梦想、身体、疾病和疑问。因为这些都是灵魂内在状态的重要讯息,而神师也必须要有分辨神类和了解人心的恩赐,才能够真正地帮助年轻的隐修士更了解自己内在灵修的历程。

神修指导不等同圣事,而是一种尽修的陪伴,好使每一位隐形士能继续他们的尽修历程。它的功用与治疗性的语谈有些类似,能帮助一个人真正地认识自己,在迈向天主的灵修旅程上更为精进。不过,它也同样与亚势力反“恶念”有所牵连,会士们都应该对神师开诚布公地说出这些恶念,好彻度摧毁恶势力,圣本笃这样建议他们的会士们:“心中”萌恶念,应该立刻将心中恶念秉明神师,好将它粉碎在基督的脚下。(圣本笃会规第四章)。当这些隐修团体接纳更多的神父入会,那么神修指道即转变为圣事。从前的会士们所做的神修指道。成为一种也热心告解。不过,如此会使得告解和神修指道的分界不清,神修指道的初衷善意也变得模糊了。“告解圣事主要的功能为赦罪,而神修指道则为描述罪责。所以那时发展的热心告解,是指告解者若没有犯罪,还是将所有可能不完美的部分提升到罪的局面,或者是再次省视那些已变得赦免的罪过。”

忏悔圣事的历史  示出,今日告解的形式多半被视为坐标告解亭的认罪,以及短暂的对话,不过如此的概念无法反映出初期教会将告解立为圣事的原意。我们必须再次回到告解最初的源头,好重新把告解所提供的帮助带给今日的人。可惜,今日许多虔诚的信友在告解中受到很深的伤害,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告解被滥用,告解者多次受到质问或判断;同时也因为服从的缘故,遭到听告解神父的过分要求,或是言语的伤害,他们感受到的,不是被理解或被怜悯,而是心硬与冷酷,而当他们下次去告解时,通常这些受伤的经验会引起他们对告解的惧怕,或者他们干脆就不去告解了。

很多人认为自己是基督徒,因此“有义务”去告解。不过,告解并不是出于义务,而是我们有忏悔的机会。在告解中,我们有机会接受天主的关注与宽恕。就神学的观点而言,我们只需要为大罪告解。大罪指在一件重大的事情上,明知故犯,违背天主的诫命,人所犯的罪大都不是故意要违背天主,而是归终人性的软弱,因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偏情而犯了罪。心里学家也告诉我们,绝对自由地犯罪相当少见。我们所告解的大部分罪过与错误,并不需要赦罪,这种情况下的告解,可说是一种“有明确目标的净化工作”许多从前在神修指道中处理的问题,在今日就较常被放在灵修陪伴的一面上。它强调的是学习认识自己的内心深处,发展改善行为的技巧,以及了解经常犯同样错误的心理机制。

虽然我们神父所听的告解大部分是神修指道的方式的告解,在今日和好告解还是存在。当一个人犯了罪,无法原谅自己时,他需要具体感受到自己被天主和所处的团体再度接纳,通常这些罪过使他们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团体外。不过,透过和好圣事,他们体会到自己再度成为团体中的一份子,并且能够原谅自己。

和好是告解的重要方向,因为我们来到天主面前,像是一个无法全然接受自己的人。我们对自己不满意,并希望透过告解清楚感受到天主对我们的接纳。不过,我们必须分清楚和好告解与神修指导的会面,如此才能避免把一切事物泛罪化的危险,也才能澄清什么是罪、什么是罪恶感,以及如何面对它们。

 

二 如何面对罪恶感
 

我们时常听到有人抱怨现代人对罪没什么感觉,因此我们把人们不去告解的原因归咎于缺乏对罪的意义。现代人不再以传统的眼光,把罪视为违反诫命的行为,而诫命的意义也不像过去如此的清楚。我们透过心理学的角度,了解到一个只谨守戒律的基督徒,背后可以隐藏了很多的偏激与虚伪。今日的人对过去准备告解前所提供的反省问题,并不认为自己犯了罪。

不过,当我们翻开现代的文学作品,会发现许多诗人一再描述与罪相关的主题,似乎人就是与罪脱离不了开系。现代的文学冷酷地揭露了人的罪。当一个人不认清事实的真相,或只是一味地随波逐流,这人有罪。一个人若因为怠慢,不愿意思考、缺乏勇气,而不改善社会,他也有罪。商业的世界以成就与功劳来判断一切,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进入罪的氛围。

1 罪恶感与罪

今日的心理学家检验两个要素,其一是缺乏罪的意义,其二是过度的罪恶感。我们应该理清的是,到底什么是罪、什么是罪恶感。许多罪恶感并不是真正的罪,它至多仅是对事物认识不清与缺乏自信的表现而已。许多人感到罪恶,因为内在的超我责备着他们。他们把诫命及父母教导的价值内化到心中,若是他们从这些要求中解放,马上会感到有罪恶感,一位从小就被母亲逼迫去工作的小女孩,只要她稍加休息,就会有罪恶感。

有些人则是在无法满足他人、父母、朋友和工作伙伴的期望时,就会产生罪恶感,也有些人只要一有机会恨或忌妒的心理时,就会开始判断自己。当他们觉察到内在的偏激时,就以罪恶感来惩罚自己。他们不但不接受自己的攻击性,将之整合到自己生命中,反倒以这些来攻击自己。心理学与良好神师的任务,就是要帮助人们理清罪恶感与真实犯罪的差别。

罪恶感令人感到不舒服,因此人们发展出许多去除罪的恶感的机制。其中一种去除罪恶感的方式,就是投射到其它人或是某个特定的人、团体或者体制上。人们想要抵抗罪恶感,因为它破坏了个人的理想形象,让人感到自己不是团体的一份子。人们认为,承认犯罪会失去自己生命的基础,也会使“自己的人性受到彻底的威胁”。因此,为什么人们会压抑自己的罪恶感也就不难理解了。然而,这样的行为将使得生命僵化,并出现强迫性的重复行为或是完全麻木。过度压抑罪恶感会引发愤怒、恐惧、愤慨与固执。犯了真正的罪而失去自觉,意谓着人性的丧失。“当”个人再也意义不到自己有罪时,他无法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深度,也感受不到自己生命的特殊点,当然也不可能感受到他个人的自由和义务,若失去了罪的意义,人们身上的恶势力所呈现出来的就不再只是“良心的玷污,而是一种混乱的恐惧或者沮丧,以及生理上的不舒适”。人不再有罪恶感,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沮丧的折磨。

心理学不仅处理罪恶感,也同样处理真正的罪。对荣格而言,罪存在于分裂当中,也就是“我拒绝观看与接受自己本来的模样。凡是令我感到不舒服的东西,我就设法除去”。荣格认为罪不是人的生命中必须存在或不能避免的,罪与人的自由选择分不开。我故意闭眼不看那些违反理想的我的图像。人类习惯悖离事实的真相。有一些人逃避事实,把自己的罪过缩到最小,另有些人则是过度夸大自己的罪恶感。人有时不求忏悔罪过。反而停留在罪恶感中,仿佛在冷冽冬天的早晨,不愿起身离开温暖的鹅毛绒被窝。这种对自己认实的心能,使人无法面对自己的险暗面。

2 罪是一种契机

按照荣格的说法,人拒绝正视自己的真相,是有罪的,不过他认为有一种的罪是必需的,让人无法逃避,只有极度天真和无知的人,才会想象自己有能力逃脱罪过。心理学无法接受这种孩童式的幻觉,它认为人应该要聆听现实的声音,缺乏罪的意义不能是借口,而且是一项严重的罪。这些罪行或许能够逃脱人的审判,但是逃不出无情的大自然报应。罪其实是一个契机,它能使人发现自己的真相,观看自己的内心深处,并且在那儿找到天主。

我们的责任在终接受自己的阴暗面,谦卑接纳自己的罪,因为人在自我实现的路途中,常常会犯罪,荣格不愿意为此辩驳或者我们进入罪内,他反倒原意什么事情会一再地发生,若人能够面对自己所犯的罪,这个罪就不至于使他迈向自觉的路。

要面对自己的罪,必须在道德上付出一些努力,清楚地意识到罪后,还必须要求自己即刻修正并改善,存留终无意识中的事物不可能自动改变,唯有意识到的东西,才能被修正。对罪的意识能够产生强烈的道德驱力……没有罪,就没有精神的成熟以及灵性的扩展,觉察自己的罪,就是内在转化的开始。

3 恶行

心理学不愿意我们单单把罪看作只是违反诫命的行为。罪与欲望、错误的形成与挫败的经验,这些因素都有相关。然而要在一个客观的恶行中,精确地区分那个部分是罪,并不容易,不过,心理学也明白指出,若是我们让让罪恶有存活的空间、拒绝整合过往的生命,或者任由恶控制我、毫不抵抗,我们是有罪的。艾柏特·哥尔斯会以心理学的角度对恶做了一些说明。对弗洛依德而言,“恶”是不恰当地处理欢愉与幸福。恶行是社会所禁止,并且会加以惩罚的事,因为它影响了人类共同的生活。然而,若我们过度拒绝欲望或是无限度地满足它,“欲望将会引发出威胁社会的行为”,恶因此产生。

罪恶之所以一直存在是由于转移,一个缺乏爱,并且长期受到虐待的小孩,在长大后就会把愤怒转嫁到其它人身上。许多成年人的罪行就是将帐算在不对的人身上,“这种行为如同拿石头砸错了地方”,弗洛依德认为罪恶的产生来自于不正确地处理内心的创伤,假若一个人的本能欲望长期得不到满足,恶就会得胜,孩童时期的负面经验通常会落入恶行与罪恶感的循环。

有些人认为人们为享乐而作恶,哥斯完全不赞同这种说法。“大多数的恶行都不会令人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反而会让人充满忏悔。罪是因内心受创或是弃不了某些东西,而引起痛苦。“强迫与精神病的反映”心理学帮助我们不以单一角度来判断那些做恶的人。不过,它提醒我们应注意到,宽恕在人类的心理发展过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只有当我能够原谅那些伤害我、折磨我的人,内心那座因恨意堆起来的冰山才可能融化,它会越来越小,甚至完全消失。我们绝对不能忽略了恶可能带来的极端。若没有宽恕,恶行即会有如瘤一般,不断地滋生蔓延。

4 不指控也不辩解

我们应该如何与罪相处呢?对此我们必须注意两个部分:不指控,也不辨解。如果我们控告自己、以罪恶感折磨自己,我们是在惩罚自己。我们会开始过分夸大自己的罪,无法与它保持所需的距离。如此,我们不真实地面对罪,反而被它控制,也让自己的生命向下沉没,这种自我贬低不符合事实。这会妨疑人诚实地自我批判和负起责任,也让人全盘地否定自己,而无法客观地看清事物的真相,通常这类的自我批判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自傲的另一种展现。基本上每个人都想要超越其它人,拥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内在的超我总会想辨法制止人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人有想高过于其他人的意念,因此人会惩罚自己,并且认为自己就是最糟糕的罪人。他们认为自己既不能是最好的,就把自己视为是最坏的。这些人不愿承认自己只不过是平庸的人,他们一定要超越别人,若不在善方面赢过他人,至少在恶方面得胜。我认为这些人最好稍微谦虚点,勇敢地接受自己的人性,好更接近真实生活。

人面对生命的另一个危险就是为自己辨解,这也是一种逃避罪恶的方式。我总是以千百个理由说服自己不需要有罪恶感,也用尽理由来为自己辩识。不过,我越是想要为自己辩识,内在的环疑就会越大。最后,除了不断地寻找新的理由为自己辩识,我没有其它的路可走。拒绝认罪让我成为一个无法静下来的活跃份子,我无法忍受片刻的安宁,因为罪恶感随时都会在静谧的时刻浮现。那时,我发现我为自己所做的辩护,都是枉然。

5 释放自我的交谈

勇敢面对自己的罪,是人性尊敬的展现,我绝对有能力犯罪,当我不愿意认罪,只是寻找借口或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就是剥夺了自己的人性尊敬。

罪是人运用自己的自由所做的块择。为罪行辩解或不把罪当作一回事,只会夺走我的自由。如果我能够为自己的罪负责、放弃所有辩识的机会,或者不把罪责推到他人身上,那么我的内在就会有能力继续前进,让我成为真正的人。我逃出惩罚与贬低自己的牢龙,并且找到自己。向他人承认自己的罪,常会让人感到彼此更亲近,并且使双方有更深入的了解。因此,与他人交谈会是面对罪的合适方法。在交谈中我承认自己的罪,同时也能够与罪保持距离。我表明愿意接受社会的基本规范。在这类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将我与他人分开,因为我不再需要隐满任何事情。我体验到他人看出了我的罪,不会受到惊吓或者心生厌恶,也不会对我的行为感到恶心,他们以人的角度与我来往,并且能够接受我人性上的限性。

与我谈话的伙伴必须认真看待我的恶感,这些罪感并不是真正的罪,它的产生与内在过度严格的超我有很大的关连,每一种罪恶感都有它的成因,这些成因通常是来自童年的冲突。即使目前看来,这些罪恶感产生的原因有些难以理解,神师仍然必须认真看待并处理这些问题。他们在聆听的时候,不能刻意去强化或减弱罪恶感的重要性。如果我只是一味地要他们不要责怪自己,那我就是不够重视他们的难处,没有努力进到他们的情况中去了解。不过,通常我们企图去降低求助者的罪恶感,出发点并不是为帮助求助者……而是我们没有能力帮忙他们解决问题,所以只好想法子降低他们的罪恶感。求助者所提的问题,有时会让神师感到厌烦。如果一位来告解的妇女对她堕过胎的事充满了罪恶感、也没有权利判断她,因为这不是我的本分,但是,我也不能告诉她说:你的罪没什么大不了,否则这位妇女会认为我不认真看待她的问题。不管这罪恶感是因她真的犯了罪,或者只是因为  教条所导致的,无论如何,我都接受她就是有罪恶感。唯有如此,和好圣事中的赦罪,才能彻底释放这妇女的罪恶感,并使她的内在再度坚强起来。

罪恶感的产生有其原因。之所以会有病态的罪恶感,通常与告解者不清楚这些罪恶感的来源,而把它们归终一些次要的经验有关。那些我们认为是罪恶感的来源,常常只是问题潜在的表现,它与核心的问题并没有关系,因此,神师只能以不直接的方式猜测问题所在。告解神父的任务就是与告解者一起追归问题的根源,带领他们面对真正的冲突与问题的核心,让他们明白那些不知名的罪是什么。人们通常在谈到罪恶感的时候,会因为压力而触碰到内在愤怒、禁忌以及一些受压抑的需要。告解者必须先与上述这些被压抑的情绪与需求和好,然后才可能在谈话中了解到,真正的困扰自己的或许不是告明的内容,而是拒绝面对本能需求的部分。

6 给予天主真实的我

许多基督教习惯以告解来规避罪。他们想透过告解尽可能快速地脱罪,不去面对它,然而这并不是面对罪的成熟方法。唯有坦承看待罪,我们才可能因为告解而获得释放。

省察罪过与记意有关,我再次回顾那些让我犯罪的情况,或者是带给我罪恶感的事情。这些回忆在我内心引发了一连串的负面感受,比如对自己或伤害我的人感到的愤怒、生气、失望以及罪伤感等。我不能逃避这些负面的情绪,否则它们将无法获得转化。如果我不愿坦承面对我的罪,我的灵性就没辨法继续成长,也只能不断地在这些罪恶感中打转。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去告解,也不会带来真实的悔改,反而会强化我的罪恶感。心理学也教道我们,悔改要求具体的努力。虽然宗教处理罪的方式是把罪交给天主,仰望慈悲的天主,相信无限的宽容能够释放我的罪,但这并不表示我不需要努力。我可以给天主的,不只是那些按找的真理所意识到的罪。我的责任是有意义地认出我的罪,并认出罪恶北后所隐含的冲突。宽恕是天主的恩典,它无法以金钱交换,也无法购买。唯有我带着真实的我,空手来到天主面前,才能领受到宽恕的恩赐。

 

三 告解的真义
 

今日的人会问,为什么需要去告解,他们认为就算不去告解,天主也应该会宽恕,他们认为自己可以直接向天主认罪,根本就不需要透过神父。当然即使我们没去告解,天主仍然会原谅我们的罪过。天主并非全靠告解来决定赦免的谁的罪,也是永远的宽恕者。如果我们信从或者默想祂的圣言,如果我们愿意在祈祷中将自己交托在祂的爱内,就能够感受到祂那宽恕的爱。但问题并不在于天主如何宽恕,而是我们如何相信祂的宽恕。告解能够帮助我们信赖天主的宽恕,因为在我们的内心时常有一种声音阻止我们接受祂的宽恕。犯罪的人觉得天主不会再接受他,即使有朋友在旁鼓励,也无法消除这种感受。因此,我们需要宽恕的仪式,让它从我们的下意识中,除掉阻挡我们相信天主全然宽恕的阻疑。

荣格曾经说过一个女人的故事,这个女人为了嫁给自己的丈夫而毒杀了她的女性朋友。她细心地故布疑阵,让人对她没有任何的怀疑。不过,她却无法摆脱掉罪恶感,并且感到自己已经被社会排除在外了,甚至连动、植物也都摒弃她。有一次她骑马时,突然间,马将她从背上甩下,她觉得连马都不要她。房间的花也调谢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向荣格求助。“她来找我就是为了就出事实的真相。她是个杀人犯;不过她杀了别人,也扼杀了自己。因为做了这种事的人,始终杀了自己的灵魂……为了让自己能够脱离这种孤寂的状况,她需要向一位没有杀过人的人坦承她所做的。她想找到一个无条件接受她告白的人,如此才能令她有回到人群的感受”罪恶将人排除在社会之外,所以一个若犯了重罪,就必须找人交谈,才感到自己重新回到人群中。

1 除去人我间的隔阂

荣格还提出另一个需要告解的重要原因:“当人不放弃自我保护和追求成名的傲慢,以承认自己人性会犯错时,他们的良心会惩罚他们。如果没有这种良心,人会强烈感受到自己离群索居。”

对荣格来说,告解可撤除人与天主、人与自己,以及他人之间的藩离。每个人都需要有个地方倾诉自己的缺点、弱点,以及自己的罪和罪恶感,这对人的心理健康相当重要。如果我们能够说出自己的罪,内心必定能获得相当程度的释放。谈论罪,需要设定保护自己的界限,我们寻找一个不判断,并且能够无条件接纳我们的地方。在今日,心里咨询与告解特别能够符合这样的条件,无法说出罪行为的人,内心会一直受到恐惧的折磨,怕自己所犯的错误会被他人揭发谈论自己的罪可让人远离恐惧,得到释放。

2 你的罪已被赦

荣格认为告解仪式的重要性,在终它能够克服潜意识中对宽恕的不信任。“若由集体且观点来看,这种仪式能够引领人跨越个人的限度,使人得到释放。仪式的这个部分相当值得注意,不过,我们不能期待神父的祈祷来解决所有的事情。这些问题必须从历史和集体的会面来理清;不过只是一味地依靠祖先,将现实的生活寄托在过去的历史及神话……真正仪式的效用绝对不是魔幻的,而是与心理有相当大的关系。告解传递了天主的宽恕,并让这宽恕进到人的内心。荣格认为这种仪式对人的心理有很大的效用,它造成的影响远远高过于言语,并且会直接碰触到理智与感受。不过,他也抨击教会总是忽略了仪式的心理会面,他认为教会重要的任务就是透过告解仪式让人的内心受到感动,令他人心中的罪恶感得到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转化,并且使人直接碰触到耶稣基督的德能,也就是直接在罪人身上行动,使人从罪恶及罪恶感中获得释放的大能。“你的罪已经赦去…起来,拿起你的床走吧”(玛二511

 

四 告解的步骤
 

告解需要准备,我得先聆听心底的声音,感受内在哪些地方不对劲,哪些事情是我不想面对的,在什么事情上伤害了自己或别人。我认真觉察自己与天主的关系,并且思索应该在告解中说什么话。在告解前,最好的心理预备是将告解圣事视为一个和好的庆典。我要为这个庆典做好准备,有意识地进入告解的程序,让自己在仪式中,真心诚意地庆祝告解所带来的和好与释放,我会在告解中与那无条件接纳我的基督相遇。我走向天主,我在天上的父,也完全接纳我,并且与我一同庆祝,因为那个经迷失自己且自我放逐的我,已被天主寻回;因为那个曾经死于僵化的义务和旧习的我,再次得获生命。用浪荡子的比喻或仁慈父亲的比喻来表达告解后庆祝,是最恰当不过的图像。

悔罪是第二个步骤。我不需要全数说出自己曾犯过的罪,不过必须说出最主要的罪:我为什么感到犯了罪?我的内心在哪里感到不安?什么令我觉得抱歉?什么事让我觉得不舒服?到底是什么事让我有罪恶感。令我远离了自己和天主?我想要有意识地对天主说些什么?神父会在谈话中逐渐进入这些主题,好让告解者更加了解自己以及自己的问题。

   了解与澄清都是谈话的一部分,不过,也要自问将来找该怎么生活。以往神父给忏悔者的补赎,大部分都只是念几篇祷文而已。我认为较为适当的做法是,与忏悔者一起寻找能够进入内心并有助于其成长的方式,好使他完全不再犯某个特定的错误,或是伤害自已的行为。寻找实际能够帮助告解者的方法,比让告解者定志不再犯罪更有用。

有时候我也会建议告解者试试看另一种仪式,他们可以将告解放到实际的生活中。一位与男友断绝关系的女士无法摆脱掉强烈的罪恶感,我就建议她可以尝试这样的仪式:她得尽可能地想出过去和男友相处中,至今仍令她感到难受的事情,将它们详细地写在纸上,然后和她的新男友把那张纸埋起来,并在上面种一棵植物。对这位女士来说,这样的仪式释放了她心中的罪恶感。或许我们把会说为超越罪恶感,告解圣事已经绰绰有余。不过,在正统的圣事之外,也需要有一些个人的仪式,让我们能够进入灵魂的各个会面,并且使告解中产生的和好与释放,真正进入内心深处。

告解以赦罪作为结束。神父以耶稣基督之名和他的意愿,赦免人的罪。在赦罪的仪式中,神父会在告解者忏悔时为他覆手。透过这样的仪式能够传达出天主的宽恕,告解者也能够全然感受到天主毫无条件的爱。双手的接触令我体验到,在告解的过程中,基督以充满爱之情,亲自抚慰我,并且对我说:“你的罪已经获赦了”这样的宽恕将会深深地植入我的内心,让我有能力原谅自己。这就是告解的目的。我不再只是以理智相信,而是以心与身体,相信我的罪已经获得赦免了,而我也能打从心底原谅自己。我会真正地经验到自由,也不会再指责与伤害自己。此时此刻,我就真的能够为和好庆祝了。

告解需要事后的欢庆。单独或是与他人一起为和好庆祝,在这个阶段相当重要。我们可以在圣像前默想,以宁静的方式庆祝这庆典,或者准备一杯酒,来欢庆天主的宽恕之爱。

有些人在告解过反会去沐浴,穿上自己最喜爱的衣服来做默想,或者是听一些动人的音乐。也有一些人与无条件爱者自己的人一起庆祝,他们愿意和这些人分享自己感受到的宽恕之爱。对终庆祝和好,我思考的会面是:如何把这来自于天主的宽恕实践到生活中,以及如何回应天主宽仁的爱。因此,这方面最重要的不是打算做很多事,而是具体地操练,使我不断地想起天主对我的宽恕,以及我对他的回应。

 

结语
 

圣保禄曾经喜悦地给罗马人写道:“我们现今既借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获得了和好,也必须借着祂而欢跃于天主”(罗五11)凡是内在分裂,并且在敌意中生活的人,因着天主在耶稣基督身上所彰显的爱,尤其是祂在十字架上的死亡,他们已经获得和好了。他们与天主和好,在罪恶当中转向天主,远离罪恶。圣保禄将耶稣托付给门徒的任务称为“和好的职务”(格后五18)。“宽恕”与“和好”这两个词,综合了基督宗徒的信息,今日的教会不仅应该大声宣报和好的信息,也该为和好做见证,如此才能真正显示出基督教会的面貌。

宽恕与和好答覆今日人们的困难:内在分裂、没有能力与自己及他人和好、无法宽恕自己。许多人控诉自己、对过去所犯的错无法释怀、折磨自己,他们没有能力接纳自己。保罗·田立克认为宽恕就是“接受无法接受的事物”。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对于宽恕的理解,越来越多的人,在“不被别人接纳”或“无法接受自己”的情况下受苦。他们感到没有任何人接纳他们,也认为没有权力让自己的问题打扰到别人。

教会应该提供“和好的服务”,但是不能只是为个人服务,而应该对整个社会与人类负起这样的任务。的确,无论是战乱中各民族的彼此和好、享有长期的和平,或是世上越来越多的冲突与分裂,这些问题都关系到人类的生存。今日的教会必须肩负起创造和好气氛的责任,并且应在满布仇恨与分裂的地方,大声地传报这样的信息。若教会能够以勇气和想像力实现促进和好的“服务”,她的声音必定会遍达地极。教会必定成为充满基督的救恩与爱情的场所、人们和平相处的空间,并且在社会中推行和好的运动。这也就是保禄在他的宣报中所说的“所以我们代基督做大使,好像是天主借着我们来劝勉世人。我们如今代基督请求你们:与天主和好吧!”(格后五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