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大约是在吃早饭是 ,一位高大英俊的汉人愁眉苦脸地来到昭通的布道所,要求见传教士。当我们两个出来接待他时,他讲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此人有亲戚外出旅行了一段时间,于前天晚上返回,这位离家的回来以后,听到一些关于他妻子的传言。传言燃起忌恨,怒火中烧的他开始变得反常起来,于是,丈夫和妻子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使丈夫更加愤怒,最后,竟认为妻子罪该死去。没有任何忠告、劝阻和解释能够平息他的怒火。由于愤恨而失去理智的丈夫强迫妻子服下大量鸦片,然后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慢慢地走向死亡。他手持利刃,并恐吓说,要杀死任何一位试图救他妻子的人。另外,他还随身带着一小盒鸦片,鲁莽地打算,如果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就立即服毒自尽。朋友们尝试过各种煞费苦心的方法,企图缓和他的情绪,但都是白费劲。年轻妇人的父亲住在离此城很远的地方,显然再没有人能够救她。神经错乱的丈夫,紧握着他的短剑,守在要死的人的身旁,而其他人去无能为力,怎么办? 当本地人陷入这种困境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想起生活在他们中间的外国传教士。据我所知,有一年昭通,由于吞服鸦片企图自杀而来向传教士寻求帮助的病倒,约有一百起。因此,那位相貌堂堂的青年一大早就赶到布道所来,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我们即刻动身。濒死的年轻女人、在旁边注视着她的丈夫、短刀及一瓶鸦片,不时浮现在我们眼前,这些情景让我们觉得似是在赶去救助英国同胞和基督徒。急匆匆地穿过几条街后,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出事地点。此乃一座富人家的宅院,我们被领进客厅,这间很大的房子,阳光充足,家具精美。在那里,我们呆了几分钟,一边喝着小杯子的茶,一边心急火燎得等着去那位正在被谋杀的妇人。送信人匆忙的来回跑着,同其他人窃窃私语,但我们仍然没有被带到悲剧正在上演的现场。我们都快急死了,而那些最应该着急的人却在慢条斯理得拖延时间。最后,我们被要求什么也不要做了,因为那位丈夫扬言要杀死任何一个干涉他的人,他们是害怕我们出事。但他们不明白英国传教士的心情,如果不去试试能否把一位年轻女子从一个疯狂的谋杀犯手中解救出来,那简直才是荒唐透顶! 我们提议卸下一扇门来,顶着它冲向谋杀者,凭借门板的重量将他压倒,但是其他人却拦着不让我们这样行动。于是,大家又商议了一阵,就请和我们一道来的两个汉人朋友中的一位去找一支手枪。如果谋杀者企图服毒或是持利刃来进攻,我们就用火药和子弹来还击,以19世纪的对付9世纪的兵器。 我们找来一支中国仿制的左轮手枪,这真是一场没把握的战斗。因为在使用手枪之前你还无法确定子弹会从哪头射出来。 急匆匆地制定好作战计划后,就开始向谋杀现场行进。我们排成一路纵队穿过院子,通过一条狭窄的走廊,绕过拐角后右转,进入出事的房间,在那里,谋杀者就倚在正对着我们的墙上。我们尽量微笑地面对他,而后有瞥见在他身旁的床上有一位年轻女子,正在等待着死亡或者是其他难以预料的结局。虽然面带微笑,内心里却是义愤填膺。我们进去问那位丈夫谈话,同时也仔细地观察了他。短剑就藏在他那中国式的宽大长袖里,而我的同伴也把手枪隐藏在他的中国式的宽大长袖里。在这斗室内,双方怒目相向,空气紧张得都要爆炸了!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事态在慢慢地进展着。神经错乱的人转向他的朋友,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外国人带到这里来?谁把他们带来的,谁就把他们送回去!”。 我的朋友把右手伸进袖子里,迅速且冷静地拔出手枪,手枪在面前的闪现使对手大惊失色。现在我们掌握了主动权。我的朋友用洪亮清晰的声音说:“我数三下,如果你还不把剑放下,我可不会手软,一枪就要你的命。”“怦”! “怦”! “怦”! “怦”!大伙的心跳做一团。就听他喊到:“一!”“二!!”正当“三!!!”要出口时,只见对方用双手捂住脸,这一动作制止了致命的子弹。一切正像我们期待的那样,不用证实子弹会从这把古怪的手枪的前头还是后头射出来,可真是万幸。现在胜利在望,手枪交到了我手里,与我同来的传教士和两位中国朋友猛扑过去,经过一场凶猛激烈的格斗后,谋杀者无力地倒在地上,束手就擒。有人送来绳子,将他捆住,短剑和鸦片也给缴获了。他被送到另一间房屋中,由我拿着那把可恶的手枪看管着他,在那里大约呆了两个小时。从小长到大,我一直没有用过手枪,因此,我感到非常紧张,尤其是那种没把握的枪。然而地板上的更是惊恐万状,只不过,他将惊恐写在脸上,而我却藏在心里。看来,纸老虎有时候也能唬人。 在另一间房子里,还有一位传教士正努力抢救那汉子的年轻妻子的生命。起初,她拒绝救治,并且说即使这次把她救活了,她丈夫以后还会谋杀她,因为他太气愤了,将永远都不能原谅她。但是我们可不愿意放弃到手的胜利,经过几小时的奋斗,年轻妇人终于脱险,我们都感到非常欣慰。那位丈夫也冷静下来,他开始忏悔,并且许诺如果放了他,他将保证不会再有这类事情发生。最后,我们答应了,于是这位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的男子就被他的朋友们安置到另一所宅院里。傍晚时分,我们回到自己家中,又饿又累又兴奋,还十分感激。我们曾处境险恶,但天主赐予了我们脱离它的快乐,还有就是救活一条性命,或许是两条。因为如果妻子死去,丈夫可能会为逃脱罪责而被迫自尽。 一两天过后,还是那位来寻求帮助的汉族人,又一次地站在我们的院子中央。他领着一名仆人,还背来两只竹篓,里面装有一些鸡、鸭和其他物品。他们拿这些东西来感谢传教士们所提供的帮助。大家都面带笑容,说了许多客气话。很快,他起身告辞,走出大门,来到布道所外面的街上,我们一直送他们到门外,在台阶上止住脚步,然后,中国人和传教士面对面地站好,表情庄重地向对方深深鞠躬,一句话也没说,就分别了。于是,一支手枪、一把短剑、一瓶鸦片、一位怒火中烧的丈夫和两名传教士的故事就此结束。 |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呢?过去,从中国的海滨城市上海到最西部的一个省的首府云南府之间,路途极其遥远。这段旅程需要四个月,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将在扬子江的船上度过。从西至东扬子江贯穿于中国的土地。它的大半河段都像是一只愤怒、汹涌、不可控制的猛虎,它横切在许多名山大川之间,湍急的江流从坚硬无比的岩石上冲出一条道来,吼叫着,狂啸着,奔腾着,目空一切。接近入海处时,它的脾气不再暴躁,只是平静地走完生命的历程,汇入中国海。那些只看到它性情温和一面的人们景仰它,传颂着它的美丽与恩泽。但是,我们这些人却领略过它那尖锐牙齿的冷酷无情,所以,圆滑的外表无法向我们掩盖住它难以满足的胃口和无与伦比的破坏力。从巨崖上望去,涛如雷鸣、激流澎湃,这一美景会使人们心醉魂迷。但是,有一些人,他们曾看到过尸体顺着湍急的水流漂浮而下,曾目睹过英勇的人们为求生存而同险恶的洪水搏斗却最终长眠江底,曾听到过母亲因儿子被淹死或者是妇人因孩子们的父亲被洪水夺去生命而发出的凄惨哭声,这些人知道神奇的扬子江不仅仅是美丽、平静,且孕育着生命的摇篮。伟大的长河也使我颠倒,然而,我并不热爱它。不止一次,贪婪的老虎河曾差点儿吞噬了我,以至于在写这篇东西时,我的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我想起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百川奔腾,年复一年地,这些急流在驶来的船旁低沉地怒吼着,向那些不得不在扬子江上航行的数不清的行人索要“买路钱” 现在,该告诉您事情的经过了,告诉您这条伟大的河流是怎样摧毁掉我们小巧的水上之家,怎样劫掉我们的所有财产,还有,它又是如何在我们的奋力反抗下才饶过我们的性命。那是1887年12月,在去云南的路上,四名传教士结伴而行:T.G.万斯通牧师和他的妻子,两位来自英国德文郡希博尔公学的老校友----塞缪尔•柏格理和邰慕廉1(其音译名为弗兰克•戴蒙德----译者)。万斯通先生在中国已呆了将近两年时间,而其余三位到达这个国度才几个月。我们非常高兴能够成为一名传教士,并且期盼着能尽快学会汉语,好与这里的交谈。逆水而上,开始时的一千英里2(1英里约等于1.6公里----译者)旅程简直是愉快极了。我们乘轮船到达汉口,此乃中国中部最繁忙的贸易城市之一。这里住着两位著名的传教士;格里菲思•约翰与性情温和、慈祥仁爱、且具有崇高献身精神的戴维•希尔。一路上,我们的穿戴和中国人一样,还留着辫子,混在下等舱的汉人当中,并没有去和上等舱的欧洲人住在一起。提起辫子,我想说明一下,那时我的辫子不是真的,只是藏在头上的假发,不过,后来我留了一条真辫子,这样一来,当我的儿子对父母的话不当回事的时候,我就可以用这条长辫子抽他,不要忘记我们的两条假辫子,因为稍过片刻您就会知道那个伟大的强盗,那条像老虎一样凶猛的河流是怎样抢走其中的一条。 到达汉口以后,我们改乘一条本地的可供居住的木船,这是一条非常舒适的船。船上有四个房间,位置靠前的一间为餐厅和起居室,我们还在这里学习中文,用英语和汉语做祈祷。船每天只行使约20公里,因此我们可以经常去散步或是去攀登岸边的岩石。 不久,船就行驶了约有1000英里,此时,扬子江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河岸也变得更加突凹不平。我们小心谨慎地提防着险滩,我们也确实征服过几个小险滩,每当看到船头劈开波浪时,大家都激动无比。岸上的纤夫把长长的绳索绷紧,吃力地拖着船前进,他们可不喜欢湍滩带来的超量辛劳,而对于坐在船头上观望的人来说,壮丽的景象的确让我们感到兴奋不已。 后来,我们于12月13日抵达著名的险滩倾天滩,这是当时船只所要经过的两个最大的险滩之一。第三个大险滩于1896年形成并出现在水面上,被命名为新龙滩。一只巨大而凶猛的野兽!提起新龙滩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这样想;没有任何一条旧龙能够狂暴到用自己的名字来给新险滩命名的程度,因此,人们不得不用他们所能想得到的一个最恰当的词“新龙”来形容新险滩。滩如其名,像新龙一样,狂暴无情。我们怎样于1897年战胜可恶的新龙滩则是另外一段故事,真是一场恶梦!现在还心有余悸。 前舱里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几只用来装书和餐具的木箱。桌子的正上方挂着一样东西----不是一盏灯;不是装在墙上带喷嘴的煤气管;也不是一瓶掌叶铁线阙,尽管阙类植物随处可以采到。不!不是那些物品,而是一种更美更有趣的东西。悬挂在屋顶中央的是一个真正可以吃的圣诞布丁,它可真诱人,它使我们想起不久前还同我们在一起的亲人和朋友。我们当中的女士很早就做好了布丁,结果使我们感到日子过得好慢----当我们望见它时,我们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转到墙上的日历上,去算算离25号还有多少天。美味的圣诞布丁!我真希望我们能饱一下口福!但愿那个可恶的贼、那条凶恶的河在贪婪地吞下我们的布丁以后,患上严重的消化不良症。它连我们的布丁也偷去了。 我们用照片装饰墙壁,另外,还把一条黑色的辫子用铁钉悬挂在墙上。有时,我们头上的辫子厌倦了我们,或者说四我们厌倦了它们,于是,就把它们挂在墙上,让自己轻松一下。课本,《圣经》、赞美诗集、双筒望远镜、毯子和其他各种零碎的小物品随意地到处摆放着。邰慕廉正坐在船头观看纤夫拉纤。另外三位则坐在前舱里漫无边际地闲聊,房门紧闭着,以便抵御仲冬的寒风。伟大的河流如此友好,我们甚至都开始喜欢它了,并且认为它总是如此地宽厚。 突然间,前面甲板上传来一阵惊叫,大家顿时乱作一团。怎么回事?船身正在向左倾斜!人们几乎无法站稳!我们冲到房间的右边,企图增加右侧的重量,以保持船体平衡。大江一定在嘲笑我们的痴心妄想!顿时,江水涌入舱内,淹没了一切。直到此刻我们才反应过来;我们在冷酷的倾天滩遇险了,船只要被狂暴、愤怒、汹涌的波涛掀翻并且撕毁。我使尽全身力气,试着一点一点地朝舱门挨去,但是,洪水怒吼着,重重得将我们击倒,肆意的践踏我。转眼之间小船及船上所有的人和物品都被滔滔的扬子江水吞没。我们走投无路,既不能向前,也不能向后,更无法向上移动。不过,我们并不害怕,内心深处,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我们是在天主的召唤下而去中国西部的传教士,他不会让我们在这里淹死的。”后来情况有所变化,狂暴、愤怒的老虎河死死地咬住我们的小船,把它撕得粉碎,甲板、垫子、船桨、桅杆和船帆都被冲向四面八方,我们也因此才得以挣扎出水面。在旋转的逆流中,我们发现各自都紧紧地抓着残余的物件。万斯通夫妇手拉着手抓住一只木箱,浑身都湿透了,但他们仍在奋力反抗。邰慕廉下落不明,连影子都看不到。我们会落个什么样的结局呢?在这种骇人的水流中根本无法游泳,身上的中国棉长袍使劲地把我们往水下拖。 除去江水之外,还有一位更令人恐怖的来客,他像江水一样狂暴,只是要更阴森可怕一些,虽然我们无法看见他从水面上冷笑着朝我们走来,但是却清楚地知道,死神就在那边。岸上的人们正高声疾呼:“红船!红船!”很快,两条红船箭一般地驶向出事地点。中国的救生船都是红色的,扬子江上的红船是中国最好的一项服务设施。船夫们急切地挥舞着船桨,奋力地击打着水面,他们同这条凶猛的河打过多年的交道,深知如何对付它,甚至都不把它放在眼里。他们来了!那些强壮的中国船夫可真是太受人欢迎!我们的中国式装束让他们认为自己是赶来抢救同胞兄弟,直到救生船驶进时,船夫才看清楚我们白皙的面孔,意识到我们是外国人。尔后,他们放声大笑!怎么?难道他们要把外国人丢在水里不管,笑着看我们死去吗?噢,不!他们没这么想,不一会儿,我们就安全地到救生船上了,万斯通夫妇在一条船上,我在另一条船上,我在另一条船上。船夫们拉我上船的时候可真费了不少力气!我不知道现在英国的男孩是不是也像我多年以前一样,玩过“吸盘”游戏。如果玩过的话,他们就会知道穿着长绳的小小的、圆圆的湿皮革是如何紧紧地贴在墙上,非得要人扯住绳子,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能拨下来。我的长棉袄就像一个吸盘,几个人拼命地拽,好不容易才把我弄上船。这简直就是汹涌的大江和精干的船夫之间的一场拔河比赛,终于,船夫赢了。唉!你这条不完美的、冷酷的河! 邰慕廉在哪里?我乘坐的救生船开始四处搜寻他,原来,当船只失事的时候,他纵身跃入江中,却不慎碰到一块岩石上,被撞得浑身青肿。幸好,他精通水性,顺水游了很远。谢天谢地!两名希博尔的男孩很快就平安地再一次相聚了。 如果要向您细细讲述我们是如何说服船夫为我们招来些衣服,如何躲在一所小房子里逃难,如何围坐在火边唱赞美诗,那可要花去很长的一段时间。最后,我们还在没有刀、叉、羹匙、茶杯、菜碟、盘子、《圣经》或是赞美诗集的情况下,哦,对了,有样东西幸存下来,那就是戴在我们头上的两条辫子中的一条,在上述物品的陪伴下,我们乘坐两只小船,又在江面上飘流了三个礼拜。另外,我们还保住一把小折刀,有一次万斯通夫人曾试着用它吃牛排,其余三人就不得不用筷子。我们终于可以跟扬子江说“再见”了,然后开始攀登通向云南的大山。爬!爬!爬!就像杰克爬豆茎那样1(见于英国著名童话《杰克和豆茎》——译者)。后来,我们终于到达那个奇妙的仙境——云南,这里到处都有明媚的阳光、鲜艳的花朵、巍峨的高山、厚厚的积雪、闪烁的星星和纯洁的白云,这是天主在中国西南创造的美丽、可爱、和平的土地。 |
起初,是我们传教士和皈依者们在举行活动。1906年6月26日,礼拜而,很多人聚到石门坎来过中国阴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大概有2500人到场。那天的天气真是好极了,早礼拜式上,许多男人、妇女和孩子们都被批准进入教堂,并进行洗礼。过后,青年们在小礼拜堂前较低的平坦的地面上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在那里。有各种各样为男女孩童准备的竞赛,有拔河和其他各种在英国的主日学校(于礼拜日授课,对儿童进行宗教知识教育的学校——译者)里十分常见的游戏。几乎所有的人都对这些娱乐方式感到新奇。教这些人如何蒙上眼睛或是把腿绑在一起进行跑步比赛,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他们不断地跌到。令大量围观的群众一次又一次地捧腹大笑。晚上的幻灯把当天的欢乐气氛推到顶峰。第二天早上,我们目送一批批的人群离去。于是,前一天的事情就在上百个寨子里传开了,那些不得不留在家中照看牲畜和房子的人也熟知了这些活动。端午节过后,我们都感到非常愉快,也很疲倦。 礼拜三晚上,有消息传来,说另一方的人们——即异教的一方——正在举行他们的活动。一个送信人急匆匆地赶来,告诉我们,有些在礼拜二来参加过我们的活动的基督徒,一回到家就被武装侍从抓去了,捆绑起来并遭到毒打。 在石门坎一共有三位传教士:尼科尔斯先生,来自中国内地会,一名优秀的澳大利亚循道公会成员;张道惠(其音译名为H.帕森斯——译者)先生,一位高大强壮的英国德文郡人;另外就是这些故事的讲述者。张先生和我都是循道公会联合传教团的成员。我们被所获知的消息深深地刺痛了,但仍决定要三思而后行,在采取行动之前进一步证实它的确凿性。礼拜四清晨,又有一送信人来告知我们同样的情况。于是,我们决定到出事地点去,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友善地解决问题。我们三位传教士分乘3匹马——我之所以要提及“3”这个数字,是因为有一次当我还年轻的时候,三位朋友共乘一批马,而那批马,竟是那么固执,很快就摆脱了它所处的困境,果断地、干净利落地把我们全部摔在地上。这次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三位苗族朋友,其中一位是杨雅各,一个非常能干的小伙子,在遇到麻烦时不可少的优秀同伴。 如果这里的道路都像英国的道路那样的话,我们的小马儿就会很快走完我们必须行进的20至50英里路程。然而中国西部的道路崎岖不平,到处都是陡峭的山岭,英国的马儿会在不到我们那个礼拜四一半行程的地方就被那些扑朔迷离的山路完全搞砸。我们全力以赴地赶路,在路上我们又遇到两批送信人,每个人都向我们描述了愈加糟糕的情况。我们得知哪里有位姓李的先生,他有个女婿叫朱老四,朱老四是个恶棍,由于他的劣迹引起了公愤,因此他不得不离开他从前住的那个寨子而搬到李家,但没过多久,他又给那里的人添了许多麻烦。朱老四现在所住的寨子被称为“禄家园子”,寨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皈依基督教。在那里有一场关于土地所有权的纷争,有两个地主都在争夺那片村民们所耕种的土地。 一位附近的封建地主,本地人称之为“土目‘,声称土地归他所有。他还向苗族佃户索取租金和契约金,如若不给,就要施以严厉的处罚。而另一个叫禄金荣的地主则命令村民们继续向他交纳租金,否则他就要烧掉村民的房屋,毁掉他们的寨子。正处于这种危难的关头,朱老四又出来捣鬼,他没用多长时间,就使土目相信所有的基督徒都是坏人。 李先生的儿子(是真正的儿子,而不是女婿。)叫李竹,他是村寨中最主要的基督徒之一。李竹从石门坎的节日庆典上回来后,被一伙土目派来的侍从抓住,用铁链捆着送到他们的主人那里。土目的老婆充分地显示了她的残忍,她不停地折磨那位基督徒。一个大约有两英尺(1英尺等于0.305米——译者)半长的木桩被牢固地竖在地面上,木桩的顶端被劈开了一条裂缝。李竹的两个大拇指被他们用结实的细绳绑在木桩顶部的两侧,然后再把一个木楔子嵌进裂缝。土目的老婆拿着一个大木槌,那妇人一边狠狠地咒骂这位基督徒,一边抡起木槌砸那楔子。“梆“!接着又是一声“梆”!就这样不停地砸。可怜的李竹!那种巨痛是使人难以忍受的。直到这个妇人发泄完他怨恨,才停止住那残酷的捶打。与此同时,侍从们来到李竹家里,抢走了他的两匹马和三只绵羊。其中一只羊被这伙掠夺者们宰杀并且已经吃掉。 我们一边听送信人叙述各种细节,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下午4点钟,我们登上一座可以看到土目住宅全景的小山丘,从那里还能够望见打手和被抓获的苗族人。几分钟后,我们来到土目家中,在院子里绑着两个人,一个被用绳子捆着而另一个被铁链锁着。李竹的衣服上血迹斑斑,用来折磨人的木桩就立在他的旁边。 三个外国人的出现使土目和他的手下感到非常吃惊。张道惠先生身着英国式装束,他的白色头盔显然使对方十分惊骇。对方非常迷信,并且害怕不寻常的事物,我猜想,对于我们来说,那身英国打扮和一只白色头盔比几条装满子弹的来复枪还管用。我曾听一位朋友说过,在黑眼睛的国度里,他的那双蓝眼睛比两把手枪更令人恐惧。我也知道,在从没见过外国人的村落里,我的照相机和望远镜于我来说大有好处。但那指的是另一种历险,而不是这回。当然,我们这次并未带任何武器,如果打起来,我们将毫无抵抗能力。一般来说,中国人很容易被人劝服,只要你能加入他们私下的较密切的长谈。在这种闲聊里,他们会毫无保留地畅所欲言,也会为所欲为地诅咒他们的敌人。而这种会谈的结果往往是以他们的屈服告终,但这种退让要在一种合情合理的、隐蔽的、表面上看去是他们胜了的状态下进行。尽量说服他不要干涉基督徒们信教,并试图在不连累村民的情况下解决土地纷争问题,而那些村民们很愿意缴纳租、税并提供劳役给任何一个政府和法律所承认的地主。 很快我们就激烈地争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连珠似地飞向对方。双方都说了很多极极不中听的话,局势曾一度紧张。但我们毫不让步,一直在等待着好兆头的出现,盼望事情能够得到较为合理的安排。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我们也成为表面上的朋友,并且都同意忘掉彼此之间的不愉快。被折磨过的苗族人对于他们所遭受的虐待也不再追究什么,他们想得到的是和平。土目要留传教士喝茶,但我们却宁愿赶到“禄家园子”去过夜,在那里,基督徒正在等待我们,还有很多正盼望着能和他们的“老师”共同度过一段愉快时光的教徒们。我们跟土目道别的时候就像是好朋友,还说啊晚上要在苗寨里跟他们进一步会谈,商讨一些遗留下来的但并不难解决的问题。上山的时候,我们缓缓而行,被释放的苗族人步行相随,都为沐浴到天主的仁慈而感到欢欣。 在寨子里,我们很愉快地同朋友们共进晚餐。包谷饭和豆渣饭并不是什么美味,但对于我们当中的某些人来说,无论在何时能吃上这种饭都是一种享受。毕竟,这比吃荞麦面饼和在炽热的太阳下晒着要强多了,再说,在海拔7000英尺的山顶上能吃上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您若不信,就亲自来试试。吃完饭后,寨子里的人们聚在一起,在月光下唱歌、祈祷、谈论耶稣,直到晚上十点。那天晚上月光皎洁,天气也温暖得令人惬意。想到所有的危险都已过去,我的同伴们就睡觉去了。他们在从寨子北边数来的第三户人家里休息,那间茅屋旁种有一棵核桃树,树的浓阴遮完了小屋外面的空地。西面的土堆上还有一座茅草屋,我们和土目的第二轮谈判将在那里举行。 于等待土目的代表期间,有些孩子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之中,我们玩得非常开心。尤其是对于通常在七点过后就去睡觉的孩子来说,晚上十点半左右,在明亮的月光下,正是玩耍嬉戏的最佳深刻。当我们意犹未尽时,土目的使者来到了,于是,我很不情愿地离开孩子们,去面对土目派来的、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代表。我们在土堆上的茅草屋里会面,那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内泥土地面的中央生着一盆火。我们都坐在几条大约只有10英寸(1英寸等于2.54厘米——译者)高的低矮的长木凳上。一些孩子也跟着我们进来,一个小姑娘就坐在我旁边,相比较而言,他对传教士比对谈判更感兴趣。当那些严峻的、气势汹汹的、奸诈的代表们在发言的时候,我和小姑娘却在暗自相互戏闹,以自我娱乐。我们一直谈到午夜,到最后双方都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彼此都感到愉快和相当的满意。 热爱教会的小女孩早已进入梦乡,她就坐在低矮的长凳上,把头靠在我的腿上。我非常小心,生怕弄醒了这位“小美人”,一直到所有的人都起身准备回家的时候。我感到很欣慰,因为在面对那些人时,有这么个小家伙相信并热爱着我们传教士。此时,我的伙伴们正在核桃树下的茅草屋里熟睡,一点也没料到灾难将要降临。很快,十二点过后,土目的代表起身告辞,我用他们的方式跟他们道“晚安”:“慢走!慢走!”而他们则回答说:“慢慢坐”,意思就是:“不要担心我们,自己休息去吧。”于是,第二轮谈判就此结束,参加谈判的人也都渐渐散去。 寨子里万籁惧寂,三个英国人已沉沉睡去。而此时的侍从们在干什么呢?朱老四在干什么呢?他们可没睡。在远处,他们又碰头了,并且决定要烧掉这个寨子,还要趁乱杀死传教士。在长得正旺盛的包谷的掩护下,他们悄悄地包围住这座挚爱着天主的苗寨。他们中有一人偷偷地摸到寨子北边,在那里,这个阴险的家伙放了两把火,点着了两座房子。 那两间房子都是茅屋屋顶,燃烧起来就像是11月5日的篝火。一位苗族朋友迅速但悄无声息地来到我们睡觉的地方,那是一间漆黑的、没有窗户的房子,他轻轻地叫醒我;‘老师,他们来了。“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始摸索火柴。这该死的火柴,竟像中了邪似的,也站在敌人那头和我们作对。记得有一次我住在汉人的一家客栈里,一群老鼠下定决心要消灭完我的全部食物,当我听到这群窃贼正在行动之时,就准备点亮蜡烛,可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火柴,第二天,我们在老鼠洞里找到火柴,原来它竟然跑到那里去了,和我们的敌人结成同盟。不过,这次还算好,我们终于找到了火柴。几分钟后,三个英国人穿好衣服,准备战斗。首先是迅速抓起被褥,把它们扔到外面核树下的空地上,那是我们外出的必备之物。接着我们就搜查了着火的村舍周围,但并没有发现侍从们的踪迹。或许他们原以为北风会使大火很快地烧遍整个寨子。 现在开始同火灾作战。几小时前我还在谈判时,我的同伴就已经在睡眠中恢复了体力。他们像英雄一样同大火奋战。那位澳大利亚人和那位德国人使尽了他们的力气来阻止火势蔓延。一堵木篱笆正连接着我们睡觉的房子和第而户着火人家的菜园,这太危险了,如果篱笆也点着的话,火势就会迅速蔓延,而我们睡觉的那间屋子的茅草屋顶距离木篱笆只有三四英尺远。大火一次有一次地扑向篱笆,尼科尔斯先生和张道惠先生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熊熊的大火之中,把正在猛烈燃烧着的木篱笆扯开。在这次人与火的战斗中,没有可以用来救火的水。但率众救火的人们却用长竹竿捅下正在燃烧着的茅草屋顶,并且扯掉火势凶猛的木篱笆,然后再把这些火团甩到不会危及其他物品的地方,任它们自己燃烧。能够目睹我的伙伴如何同火魔搏斗也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他们绷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来警惕火魔的袭击;他们英勇地但同时也气喘吁吁地同它短兵相接,以防止它的推进。直到最后,他们终于击败火魔,迫使愤怒的它屈服了。他们把它限制在两间茅舍的土墙内,在那里,它噼啪直响,发出嘶嘶的声音,还用一种令人恐惧的方式发出可怕的低沉的怒吼。它时而飞得老高,时而又试着在空中横行,企图突破周围机警的卫兵的防线。但这些努力都归于失败,它也只好满足于烧毁两间房子的战果。寨子有救了,而我竟没有听到房子就这样被烧掉的两家苗族人发一句怨言,他们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自己的损失。 躲在一边的人在干什么呢?他们也在观看这场人火之战。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最好别再惹这些基督徒了。或许他们也注意到:我们的天主送过来南风,把大火吹离了寨子,或许是受他们内心迷信思想的影响,使他们不敢去进攻那几位与火苗搏斗的、无畏的外国人。天色放亮的时候,有人看到他们夹着尾巴悄悄地溜回家去了。我想,他们走的时候肯定非常失望。 当所有的危险都已过去,次日的太阳业已升起,有人为那三匹马再一次地备好了鞍。几小时后,我们回到石门坎,友善的张道惠夫人为我们准备好喷香的茶水和美味的德文饼,她还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替我们处理石门坎的事务。也就是在同一天,我和尼科尔斯休息片刻之后,又起身朝另一个方向出发。晚上,我们是在另一棵核桃树下,向另一群村民们传教到深夜。我们俩轮流睡觉,就像轮流坐在长木凳上布道那样。直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我们才讲完。那天晚上可没有什么危险发生,只是在那家不干净的茅舍里的一间漆黑的屋子内,我们用来睡觉的厚木板太硬了,此外还有些猪、羊、狗和其他很多家畜与我们住在一起。不过这都不会令人担心,除去这些这些东西以外,我们还在梦中拥有了仙境、天国和家的欢乐与宁静。 |
这个故事描述的是一位发狂的年轻妇女。她认为自己是耶稣的姐妹,在迷惑住其丈夫之后,她和他带着锋利的短刀,全副武装地来到昭通城,攻占了我们住宅的正房。下面您将会读到我们是如何制服这两位狂人并且解除他们的武装。 从石门坎往北去月20英里,有一座小小的苗寨,名叫马鞍山。这座寨子环境优美,它位于一座从一系列山脉中延伸出来的小山的垭口处。由于面朝东方,所以整个寨子都能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中。住在这里的人几乎全是基督徒。一天晚上,我和王先生在此住宿,很多人来到我们所住的那间村舍,侧耳倾听我们讲述耶稣的故事和他的仁慈与博爱。也有很多孩子,她们的名字真美,像“枯荣”、“杜鹃花”、“秀美”、还有“丽花”。传教士和孩子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时总是玩得很开心。下次回中国西部的时候,我要为我的苗族小朋友带些玩具过来,这样的话,我们就会玩得更开心了。 过去,我只有两个玩具娃娃和一个陀螺,然而,仅是这几样东西,也足以给寨子里的少男少女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终于,不停的疼爱和关怀弄没了两个布娃娃。其中一个被我叫作“小花”的、穿绿裙子的布娃娃失踪了,我们再也无法找到她。而另外一个继续艰难地追随着我们,帽子没了,手臂缺了,衣服也变得破烂不堪,最后,她也把自己隐藏起来,再也没在尘世间露面。陀螺旋转的神秘使所有的人都感到兴奋,当它转到传教士手上,然后又从他的手上转到另一个男孩或是女孩的手上时,那种激动是无可比拟的。下次我准备带些有声陀螺来,您难道不想跟我分享这种乐趣吗?哦,老天!如果像这样一直不停描述我的年轻朋友,我将没有机会谈到狂妇人和她的短刀子。 言归正传!讲完耶稣的故事后,我们俩就到马房上的阁楼里去睡觉。马房也在宅子里面,紧靠着厨房。我们脚下的地板破了好多块,甚至都能接触到下面的牛背。这是个非常狭小的角落,当我和王先生对着我们神话般的卧室发出一阵畅笑之后,最终还是睡着了。第二天早晨,房东非常高兴,因为在我们卧室下面的马房里,新出生了一头小牛犊,而前天晚上它还在那儿呢。他说这是因为他招待了传教士而天主给予他的恩惠。 我刚才讲到寨子里的大多数人都来听过我们传教,但是,有一个人却没有来。那是位年轻妇女,她丈夫是一位男巫,用他驱神弄鬼的手法左右着很多人。有时,那位年轻妇女的行为十分古怪。她和她丈夫都对苗族人皈依基督教非常感兴趣,于是他们就产生了许多古怪的念头。所有的事物对于他们来说都新奇异常,没过多久,年轻妇人便宣布她是耶稣的姐妹。她曾听说天主有个惟一的儿子,而她则希望人们相信她是天主的女儿。她的第一个信徒是她丈夫,她好象给他下了迷魂药,能指使他做任何她希望做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正住在昭通城内一所狭长并且布局凌乱的宅子里。房子由两个庭院组成,其建筑样式就像英国旧时的旅馆。一天晚上,一群苗族人来到这里,对于他们的到来,我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因为每天晚上都有很多苗族人留在我们家里。 然而,第二天早晨,事情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在住所正房楼上我的卧室里,我听到一个妇人在激动地谈论着。或许我应该把宅子的这一部分描述一下,这样您就能更好地想象当时的情景。这所房子是在一百多年前建造的。一个紧靠着大清国的部落的一位王子被流放到云南,在清朝政府的监督下定居在昭通。他们为这位勐(傣语音译,意为“地方”。一般指傣族居住的河谷平坝——译者。)王子盖了座房子,即是如今传教团的驻地。有一天,王子突然失踪,原来朋友们为他策划了回归之路,在他回家的沿途都备有马匹。由于负责看守的卫兵的疏忽大意,使王子有机会溜出来并开始了他500英里的返乡征程。那时侯还没有电报,留下的监禁王子的住宅就被卖掉,后来便成为传教士的房产。位于主院落中显要位置的房间都比较大,房子的一楼就是客厅。 楼上的房间以前是用来做煤窖的,在我们买下这块地方时,那上面还堆放着许多煤。当然,我们改变了这种情况。我们设法使前面的屋顶延伸了一块出来,并且建造了一个很不错的阳台。这样,当雨季来临,雨正下得起劲的时候,阳台将是孩子们玩耍的理想场所。这一片房屋正中的那间被我们用作客房,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有很多门。房间的正面由六个门组成,其中有四个门的上半部是精美的透雕细工,糊上薄纸后,房间内就能射入一定量的阳光。然而我们还是除去透雕,装上窗户。房间的后面有一道通向楼梯的门,另外,还有二道通往厢房的门。 门好象还不够用,于是我们有装上一道门,那是块可以转动的巨大的木嵌板,打开这道门的时候,其他的门会纹丝不动,陌生人根本就无法看出这是道门。我想提醒您注意这一点,因为我们正是靠这道门制服狂妇人和她丈夫的。现在您明白了房子的格局,而我的卧室就在中心客房的楼上。那天清晨我还没起床,好戏就已开场。激动的狂妇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只是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这种情况在布道团的院子里已司空见惯。很快,大声的谈论停止了,狂妇人也不见了踪迹。 埃瑟尔•丝奎尔小姐,是一位文学学士和才华横溢且受人爱戴的女子学校校长,将于那天早上拜访我们。我那两个出生在中国西部的小儿子——伯特伦与沃尔特,坐上轿子去接丝奎尔小姐。两个小孩不在家真是一件幸事。男孩们有时也碍手碍脚的,不是吗?甚至就像女孩一样缠人!不过,不管怎么说,男孩子却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你可以很方便地用头上的辫子抽打他们,但是你却不能这样对待女孩。至少,我从来没对我的女儿们这样做过。(幽默语,柏格理没有女儿——译者。) 孩子们出去后,家里只剩下我和妻子。接着,闹剧开始上演,在丈夫的陪伴下,狂妇人再一次来到中心客房,他们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疯狂地手舞足蹈,我们试着让他们平静下来,但没有成功。狂妇人说世界的末日即将来临,而惟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楼上的房间,我们微笑着,没有让她上楼。她一味地坚持,于是我们只好从里面把通向楼梯的门锁上,然后再从后面的一条通道里出来。 不料,这种做法却引来了危机,两个疯狂的人完全失去自制力,他们拔出两把锋利的匕首,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短刀,就像他们用来杀猪的那种。这种武器可以在短距离内给周围的人造成很大伤害。如果两个狂暴的人像这样横冲直撞下去,他们必然会弄伤不少人。可是,我们却无法将这两位驱逐出去,他们咆哮着,又唱又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准人进去。我们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他们锁上了所有的门,还用一些沉重的家具把门顶住。如果两人一时心血来潮点上一把火,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最大的威胁是两把短刀。无疑,我们能够制服两位发狂的苗族人,然而这种搏斗可能会在某人身上留下难看的伤痕。 我派人送信给萨温医生,他很快赶到出事地点。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总是乐于助人,尤其在像今天这样的麻烦中,他更是大家的中流砥柱。另外,一些汉人朋友也赶到现场。 此时,狂妇人正在狠狠地诅咒所有反对她的人,不管本地人甚至都开始担心她的诅咒会变成事实。萨温医生赶到以后,我们召开了“作战会议”,决定从被闹事者忽略掉的嵌门那里冲进去。曾和我一道住宿在狂妇人的寨子里的那位王先生,将同我妻子一起攻击狂妇人,而萨温医生和我则设法制服她丈夫。萨温医生带着他的手杖,余者则手无寸铁。 很快,我们悄悄地摸到走廊的阴暗处,等了片刻,听听屋里的动静,突然间,我们迅速打开嵌板门,按照都署好的方案,向对方猛扑过去。同狂妇人的搏斗非常激烈,但很快就过去了,王先生和柏格理夫人敏捷地把她按在地板上,解除掉武装并牢牢地抓住她。与此同时,我和医生朝她丈夫扑去,但使他就范可并不容易。在狂妇人的煽动下,他正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中,于是,他拼命地反击我们的猛攻。当萨温医生试图用手杖打掉他的武器时,我抓起一把椅子向他扔去。这几分钟可真是惊心动魄!发狂的男人刚好躲过飞驰而来的沉重木椅,但快速的躲闪是他跌倒,医生立即冲上去把他紧紧按在地上。几秒钟后,他的短刀也被缴获。得到了这两样武器,我们再也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灾难性的结果,很快,我们就把两个可怜的人牢牢地绑起来,使他们再也无法伤害别人。 一场打斗过后,狂妇人柔弱得就像一个婴儿。萨温医生温和地把她带到一间厢房中,她一点也不反抗。由于事情的罪魁祸首是那位妇人,导致她丈夫发狂的也是她,因此,我们认为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先消除她对丈夫的影响。于是,我们把男方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不久,他恢复了理智,觉得又累又饿,而他妻子看上去则既可怜又可气。她长得很好看,又比较年轻,如果没有那古怪的眼神,她根本就是一位很娴静的乡村妇女,是不为人知的、在默默无闻中度过一世的芸芸众生里的一员。当不再必要的时候,我们解开她的绳索,好心的医生给她服下一片镇定剂,让她平静地睡一觉。衣衫褴褛、熟睡的妇人,与刚才那位在客房里大发雷霆、大声咆哮着说胡话的狂妇人,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第二天,我们派人送她丈夫回去,他看上去非常乐意离开城市。年轻妇人和她母亲多留了几天,在此期间由医生照料那位妇女。她的癫狂已经过去,不再说胡话、手舞足蹈,也不再让人感到危险,她变成一位无助的女子,一位用她的极端无助来恳求所有人同情的女子,一把总是撑开着的小红纸伞,不管是晴天还是下雨,不管是外出还是留在村寨里,从不离身的小红伞这次也被她弄丢了。对于自己的行为,可怜的少妇表现出巨大的悲痛和无比的羞愧。 几天以后,他安静地回家去了,从此,她经常去石门坎参加礼拜日的祈祷式。礼拜式过后,她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传教士同她说上只言片语。有时,她来到我们的乡村茅舍,畏缩到一间房屋的一个角落里,直到我们当中有一人同她说话为止。她看上去总是有些害怕和羞愧。有许多次,当她谈到那回她跑到我家里来闹事并且惊吓了我们所有的人时,她就恶毒地诅咒自己,她想知道我宽恕她没有宽恕?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对她充满的都只是怜悯和同情。她不时地烙一张又厚又大的饼,友好地赠给我,以求得我们的原谅,我总是收下它,并用我能想得到的最友好的话语表示感谢。有一次,她又来了,但不敢回家。她试了二三次,但每次当她走到一个山口处时,她总觉得有三个鬼在前面等着她,使她不敢通过。我让两位布道员送她回去,看样子那些鬼害怕传道者,因为他们顺利通过山口,可怜的妇人平安地回到家中。我们衷心地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因为她的生活应该同我们的生活一样,充满着欢乐和阳光。 那两把短刀呢?至今仍然在我那里。去年的圣诞节,在伯明翰,我用这两把短刀切开了所有的牛羊脂肪油布丁和百果馅饼。圣诞布丁和百果馅饼的味道好极了。您若不信,就请来我家坐坐,如果布丁都吃完了,至少我还可以给您看看短刀,就是马鞍山的狂妇人和她丈夫带到昭通我们家里的那两把。可怜的小妇人!现在我还能看到她蜷缩在角落里,眼里闪烁着一种奇特的、惊疑的、半受惊吓的目光。 |
对方自以为能够万无一失地抓住我们,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利用我们两人各勒索上万两白银。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周密,尽费心机的妙计眼看就要成功。可是,也恰在这个关头,由于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使我们巧妙地逃脱。那些原等着数银币的人高兴得太早,母鸡还没有下蛋就先数小鸡。那些人在一个冰冷的山洞里饿着肚子等了很久,最后还是灰溜溜地撤离。我希望他们能够认可这种结局,并且,希望他们吸取教训,下次在盘算数小鸡之前,首先弄清楚那是一只公鸡还是母鸡,要知道,公鸡是不会下蛋的。 事情的来由是这样的,时逢1903年深秋,有些传教士总是向往种种探险行动,而其他人却常常在不经意之间历险。 在中国最大的省份西南部,有一大片尚未得到完全开发的土地,那里居住着一个勇敢的民族,他们称自己为“诺苏”(即今凉山彝族——译者。)。汉人叫他们为“罗罗”或是“蛮子”,这些都是很不礼貌的称呼,诺苏对此极为反感。从不同的方向出发,骑马穿越诺苏全境一般要用八天或者十二天。诺苏居住地的南面有很长一段河流,人们称之为扬子江。大江的一边是诺苏地域,而另一边则归昭通地方官员管辖。昭通就是我曾经居住过多年的城镇。另外布道的时候,我经常眺望诺苏领地上神秘而陌生的群峰,极想知道逶迤的山岭里到底隐藏着些什么。居住在那边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样子?英国传教士能在那里发现什么秘密吗?诺苏地域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仙境,是我梦寐以求访问的胜地。 汉族人向我们讲述过许多有关那边群山荒野中汉子的故事:说他们对待外国人的态度粗暴;他们的土地里蕴藏着大量黄金,如果被开发出来的话,就能够使人们边得非常富裕。(顺便多提一句,我希望黄金永远也不要被人发现。)尽管汉人的传言把诺苏地域的居民描绘得非常凶悍,我们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最终还是决定,总有一天要度过扬子江,亲自去那边看个究竟,直到1903年底,我们才实现了这一梦想。就像进入诺苏领地时那样,如果不再次克服重重困难,我们似乎就不能平安离去。终于,在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之后,在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欣喜和妙趣横生的小插曲之后,我们不得不和这块精彩奇异的土地说“再见”了,然后,又一次渡过扬子江,进入昭通,回到汉人居住的平淡无奇的地方。就在道别的头一天晚上,我注意到新交的朋友们都有些坐立不安。由于我只会很少几句苏话,所以怎么也弄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除语言障碍外,我过得非常惬意,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我已经被一个大部落吸收为成员,并取名“罗洪呷呷”。真诚朋友之间的友谊将天长地久!曾有四个部落里的数千人请求我留下来,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一直无法忘怀他们这种朴实的愿望。 美中总有不足,同这些部落的友好就意味着与他们相敌对家支的对立。各种各样关于前来诺苏领地访问的外国人的传闻迅速扩散,从来没有见过欧洲人的当地居民非常迷信,于是,他们很轻易地就相信了关于英国传教士的各种最离奇动人的故事。 四个友好部落与其敌对者的领地分解处有一条河,每到雨季,它犹如万马奔腾,喝水穿行与一道深深的峡谷,一道甚至连部落人都极少穿越的峡谷。为了重返汉人地域,我们必须要在距这条河与湍急的扬子江汇合处不远的地方过江。 有消息传到我的诺苏朋友那里,说是他们居住在河对岸的仇家海勒和马黑部落,于路上设下大批伏兵,准备捉拿我和一道前来的昭通诺苏首领龙先生,然后以我们为人质来勒索大量赎金。多么容易的生财之道!一些曾经极力反对我们进入若素领地的汉人参与了这起阴谋,渡船船主也被争取到他们那一方,他保证当我们抵达岸边时,不会把船摇过来为我们摆渡,计划安排得可谓天衣无缝。如果那些公鸡是母鸡的话,数小鸡必定大有指望。 临行的那天早晨,和多全副武装的护送人员已等候在门前,一路之上,还不断有佩带兵器的男子加入我们的队伍,大家提高了警惕,也有部分人面带惧色。时间过得很快,中午时分,我们在一池山泉边共进午餐。山下,扬子江怒吼着奔向前方。龙首领的地盘就在江对岸的苍茫群山中,再过去约70英里的山那边,即隐藏着昭通小城,城里有许多人正在急切地盼望着我们回去。而此时此刻,昭通也正盛传着我们被抓住并且惨遭杀害的消息。 从山上下到河边之前,大家借午餐之机充分休息,。我用望远镜观察对岸的乡场集镇,渡船主就居住在那里。有很多人聚集在每礼拜赶一次场的集市上,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小小的乡场生机盎然,真希望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站在小镇里那熙熙攘攘的街上。当我观看的时候,同行的伙伴显示出对望远镜的极大兴趣。如此好奇并不足为奇,望远镜在汉语里被称作“千里镜”,在次地被说成是“千里枪”,用“枪”代替了最后一个“镜”字。因此,它又被误认为是一支神奇的枪,不论距离多远,也不论有多少人,只要在其事业范围之内,就能杀死通过它所看到的任何人。当然,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开过枪,理由是一直未能发现足够多的人数,值得让这支威力无边、奇妙无比的神枪大显身手。我在仔细研究市场上的人群时,同行者就于一旁观看,神情恐惧且好奇,并因为它的迷信而感到不安与忧虑。他们很庆幸自己是站在此种可怕的毁灭性新式武器的后边,而并非前面。自然,神枪还是没有响。在下到江边漫长的旅程中,打着神秘、骇人、威力无穷的幌子的望远镜,依旧老老实实地挂在一位同伴的肩上,可怜的伙计,他一点儿也不清楚千里枪是威力究竟有多大。由于我基本上听不懂他们的话,也就不明白我们这帮人到底在怎样议论它。不过,神话故事在听第二遍的时候总不如首次听到时那么有趣。 山脚下分布着许多巨大的岩石,地势险恶,树木丛生,路旁即便隐藏几百人也不会被路过者发现。我们尽量保持紧凑队形,前进中也加倍小心。终于来到江边,大伙在岸上稍作休息,希望对面的船老大知道有人在等着过江的消息后,会马上把渡船摇到我们休息的地方。等啊,等啊,却总也不见船主露面。 过了一会儿,大家开始高声叫喊,想催船老大动作快点,但是对岸仍然没有反应。于是我们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此处的水流非常湍急,不远的地方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险滩,也正是这些险滩使扬子江变得既危险异常又神秘迷人。尽管我们这些人中有一两位水性极好,然而来到这里距险滩如此之近,使他们不可能游到对岸去把船弄过来。 看来,船老大不会很快出现。等得不耐烦的人们开始发牢骚,江边顿时喧闹起来,一些人推断说船夫们躲着不肯露面是个不祥之兆。远处海勒部落的地盘里,他们的侦察兵正在密切地注视着我们的动静。现在每个人都开始盼望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或者至少是度过扬子江去,因为到那边后,绑架者就不可能再跟踪我们了。 我们又高喊起来,声音比刚才还大,有些人开始吼出不中听的话,怒骂渡船主。若于平时,此类话语肯定会使双方大家或者引起其他类似冲突,但是,这一次那边的人却豪不在意。同伴们用尽了各种难听的话语,对岸还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可以看到远处集镇街道上交易的人群更加繁忙,山上的侦察还在观察着我们,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哪种地步。 正当我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海勒部落的人聚集在一个山洞里,迅速地商讨他们的行动计划。按照事先安排,是不会有船来渡我们过江的,他们就可以畅通无阻地下手,出其不意地抓获两个价值两万盎司(一盎司等于28.35克——译者)银子的人。 距离等候渡船不远的地方,在小河与扬子江交汇点的旁边,有一个不满鹅卵石的河滩。我并不十分清楚当时的形势究竟有多么严峻,因此就不像有些朋友那么心忧意乱。然而,也实在是等得厌烦了,我就信步朝卵石河滩走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排解等待中的无聊。朋友们不放心我单独行动,派出几名护卫相随,以防不测。如此看来,不只是英国的绑架具有突然性——有汽车为工具,事件的发生就像戏剧中那样使人措不及防。在中国西部,一个人一样以在眨眼间消失,并且再也无法找回。 我们在卵石河滩上投石戏水,直到厌倦了这种游戏。诺苏朋友向我展示了他们娴熟的投石块技巧。 为了更好地说明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必须指出一点,那就是不久以前在诺苏领地上,人们对现在火枪还是一无所知。他们只拥有极少量在近代中国和印度很常用的一种火炮,而这种炮往往又是废旧过时的,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因此,飞石击人在部落冲突中十分流行,从高处落下的滚石和大岩块往往会给下面的行人造成巨大伤害。为了抵挡飞石以及刀剑和长矛的伤害,战士们披挂着坚韧的兽皮铠甲。这种铠甲的硬度及其作用之大,都令我非常吃惊。还有一个用同样材料制成的护手皮筒,戴在战士的左臂上,用来巧妙地拔开刀剑和飞来的石块。 在一个场合中,有位诺苏勇士站在几码(一码约等于0.9米——译者)开外的地方,让我随意向他投掷石块。我原以为很有把握击中他,但在使尽浑身解数之后,却发现对方足以对付我的一切手段。投过去的所有石块不是被他躲过,就是让他在熟练地用护手皮筒挡开。我懊丧至极,这下可到了一个神奇的英国人的声誉存亡攸关的紧要时刻。于是我请求另外一些人朝我扔石块,看看我怎样对付飞石。起初众位朋友不肯,生怕伤害到我。不过,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们终于妥协,却要求用土块代替石头。使他们惊讶而让我十分愉快的是,我不停地用一只或者是两只手接住飞来的土块,还间或地趁对方毫无防备之时,用他们抛来的土块发动反击。 对于此种在英国学校里的每个男生都非常熟悉的,十分简单的动作,这些紧张不安而又颇有点迷信的人惟一能想出的解释就是“魔法”。然后就夸大其词,致使五十个人都不能同时击中我的故事四处传开。有的人又进一步演义,说所有英国人都能像我接土块一样抓住子弹。我可不愿意去尝试那种游戏,你呢? 好吧,现在该回到卵石河滩上去了。我们尽情在此处投、接卵石。真是分外愉快,大家几乎都忘记了处境的危险。其余同伴皆为接石块的新手,总也抓不住,偶尔还有人把手指碰破,被打得生疼。 正当我们在放声大笑,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自我消遣的时候,未遂的绑架者仍于暗中注视着。我们的敌手对于能够控制石头、接住石块,深不可测且具有魔力的外国人的传言早有耳闻。迷信的本能又轻易地把握住他们,使之自然相信那些漫无边际的奇谈。他们观察了一阵接石块活动。然而看得时间越长,勇气就消失得越多,直到最终得出结论:最好别去惹那个超乎常的的异族人。事情的过程就是如此简单,绑架归之失败,两个价值两万盎司白银的人并没有被抓去用来勒索赎金。这难道不是一种简单的脱离险境的方法吗?慢慢地,一切恢复正常。夜幕开始降临,我们又竭尽全力地高喊起来,有些人还放了几枪。好不容易,经过四个小时令人厌倦的漫长的等待后,船老大终于出现在江对岸。这些汉人同谋者发现部落里派出的伏兵已经撤退,现在,游戏彻底“收场”了。大渡船住进集镇街道上的一家小客店里,大家都已精疲力竭,然而由于过度兴奋,我们躺在客店老板的硬板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当天晚上,再也没有进一步的险可冒。没过几天,我再次走进昭通城门,很多人都感到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我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不过在我家中,坚强无比的妻子正在满怀信心地等待着我。 |
昭通俯有四个城门。每当我们想外出散步的时候,总喜欢走东门,因为东门离布道所最近。许多年前的一天,我独自走在郊外通向城墙的坟地里,遍地都是坟墓,一个人走在当中很容易迷路。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因为我十分恐惧,害怕几天以后在这块足足五英里长、有数千座坟的阴森恐怖的墓地里会添一口新坟。邰幕廉和我又遇到麻烦了,他身患重病,正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们俩都感觉到死神正在召唤他。要请来距此地最近的西医也必须用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很显然,我们孤立无援,我的心都碎了。我暗想:“如果邰幕廉一个人被孤孤单单地葬在这里,我怎样才能写信回去,告诉他母亲说她儿子已经走了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巨大而难看的坟墓和沉重的墓碑。像狼一样的恶狗在周围徘徊着,刨挖新近才埋进去的薄皮棺材。蓝色的天空里,鹰在盘旋长啸,伺机从野兽盗墓者那里夺取一些猎物。所有这一切组合在一起,仿佛是在嘲弄我,要把我心中的希望赶走。对于我来说,在遥远的中国西部,那个孤零零的布道所从未如此可怕过。两个英国人孤独地生活在几百万黄种人当中,而其中一位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并且很可能死去。 我们是这样遇上麻烦的,你大概还记得以前我曾经提到过邰幕廉和我是同学。在1887的大赦年里,我们作为传教士来到中国。经过近2000英里的艰难跋涉后,我们穿越了中国的中部地带,来到位于云南省东北部的昭通俯。S.T.索恩牧师在这里迎接我们,他也是一位老校友,比我们早到中国一年。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个来自希博尔的青年在一起共同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然后索恩先生就不得不开始他的长途旅行,动身到邻省去。我和邰幕廉则单独留下来生活了几个月。草草安顿停当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工作和努力学校就此展开。 我们住的那座房子恐怕是中国最小的布道所之一。它的月租金为二先令六便士——每周7.5便士。住宅的前部分有楼上楼下一共两个房间。房屋后面是一个小院,小院的一部分搭有顶棚,做马厩用,当我们的汉族“男仆”在旁边为这个小家庭烧饭做菜的时候,马儿就在小棚里兴致盎然地大嚼玉米,玉米坚硬得如樱桃核一般,被咬得噼啪直响。不远处,在小院外面还有两户人家,也是同样的两层楼。我们把楼下的房间当作餐厅和书房,楼上的作为卧室,屋内有一把上下楼用的梯子。仅一扇小窗户,为两个房间共同拥有。 我们竭尽所能把这所房子变得更加舒适一些。屋里的家具粗劣无比,尤其是椅子,目中无人、直挺挺地站着,还生就一副坚硬异常的本性,拒绝向一切人或事物弯腰。该死的东西!后来这些高傲的、不折腰的椅子被用坏了,得到它们应有的下场。不论环境有多么艰苦,两个年轻人仍然是一往直前,因为我们内心充满勇气,我们是天主的战士,甘愿为了主而忍受一切艰难困苦。 每天上午的时间都被用来努力学习,我们向中文发动猛烈进攻。学习汉语确实非常有趣,从中可以得到不少快乐。下午,我们就到街上去传教或是销售有关基督的书籍和小册子。由于急切地想尽可能多做一些工作,我们常常分头行动,邰幕廉去繁忙的西门。而我到中心集市区——千总驻兵的大院里,此处聚集着城内三教九流的人,有说书的、算命的、赌博的,走江湖的郎中和许多游手好闲外出寻开心看热闹的少年。两个年轻小伙子分别在两个地方,用能够想得到的最好方式,向人们讲述耶稣的故事。我们沉浸在工作带来的巨大欢乐之中,从未有过沉闷和无聊的感觉。会众在不停地进步,有时,一些听讲者会同传教士展开长时间争论,吸引了大批围观的人。 我们大约用茶点的时刻(通常是下午5时左右——译者)回到家中,互相交流情况。吃过茶点,用中文做完礼拜后,我们又继续学习,直到晚上十点才上床睡觉。象这样,我们紧张而愉快地生活着。 一天,事情终于发生了。邰幕廉从西门回来以后,感觉身体很不舒服。他头疼得厉害,根本就无法照常学习。我俩都以为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就不会有事了,谁知第二天早晨却发现他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第三天,情况愈加糟糕,我们都有了不祥的预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一场重病的先兆吗?不!但愿不是!而事实表明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不去找医生来检查一下!我怎样才可能把住在足有两个月行程之外的医生请来呢?如果有朋友来帮着照看一下,那该多好啊!可是附近没有一位朋友,只有两个孤苦伶仃的英国人住在一个中国的大城镇里。然而,我们并没有忘记,有一位伟大的朋友一直伴随在我们身边,在那些痛苦而焦虑的日子里,我们的心依旧紧紧地追随着他——耶稣。 虽然没有医生的帮助,但是我们确有几本医学书可供查阅。我们还清楚地记得我是怎样一页一页地查找,机器地阅读着有关各种疾病发作时的症状描写。即使是在平安无事的情况下,阅读医学书也会给人以强大的压力,更何况我们是在试图解决一个对于两人来说都非常重要的难题。可怕的头疼和让人苦恼的病状会不会是疟病发作前的热病,乃令许多传教士都惧怕承受的煎熬?会不会是伤寒,众多患者的杀手?或许,它们只是在数目之后便会消失的急性消化不良症的表现? 我一页一页地读着,仔细查找对各种症状的描写。终于,我忽然找到了一种与邰幕廉的情况及其相似的病症。竟然是如此惊人地相似!再看看那页的标题,顿时,疾病的名称吓得我不寒而栗。怎么?难道这真的是……?不!不!!不!!!不可能是那样的。我再也不不敢往下看了。我要找的是一种平常的、易于护理的疾病,一种不会轻易把人领向死亡、引入棺材、带进坟墓的疾病。那本消魂夺魄、令人毛骨悚然的医学书仿佛装满各种邪恶的疾病,它们都在向我招手,请我选择。然而不知怎么的,我发掘自己又翻回到那一页,就好像那里有邰幕廉的最近的照片,一切都是如此形象,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最后,我们被迫屈服,接受了不可避免的现实。我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一个恐怖、冷酷、以杀戮为乐的魔头搏斗。中国人称这个病魔为“天庭之花”,人们是如此惧怕它,以至于不敢去描述它的残忍无情的本性,生怕冒犯了掌管这种疾病的恶魔,遭到它更可怕的报复。或许也正是因为人们的胆怯,使得他们无法找到更确切的词语来充分描绘这种灭顶之灾。“天庭之花”,多美妙的名字,而有谁能想像到这诱人的名字表达的竟是一种令人胆战心惊,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们正在与“天庭之花”为敌,并且还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战。 天花!你能想像得到吗?在每一个礼拜租金为七个半便士的破旧小屋里!在距此地两个月行程的范围内找不到一位医生!附近没有一名护士!没有合适的食物!还不得不睡在粗糙的硬木板上!卧室里只有一半扇纸窗户!通向卧室的只是一架梯子!屋顶是那样低矮,以至于在有些地方人无法站直;太阳整日无情地照射着恰好位于床上方的瓦片,看来,它也迫不及待地想尽早带走这位病人。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可怕的日子。当时的处境异常险恶,我们度日如年,艰难地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传教士的身影从昭通俯的西门和中心集市区消失了。有些人暗自纳闷:两个年轻的洋人上哪去了呢?另外的人则毫无察觉,而我们却孤苦伶仃地呆在自己的小屋里,默默地忍受着、等待着。 千万不要误以为我们会坐以待毙!事实并非如此。这次的敌人邪恶,奸诈,虚伪,在死神的陪伴下,他径自走来,好像是稳操胜券。或许他不会满足只拥有一位病人的战果,在带走邰幕廉之后还要来领我。这样的话,世上就多了两副棺材,两座坟墓和两位肝肠寸断英国母亲。 挨了当头棒之后,我们开始与病魔抗争。一日复一日地,采用我们所知道的最佳方案,权衡利弊,仔细评估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持久能力和获胜的把握。战斗夜以继日地进行着,双方打得难解难分。这不是躲在固若金汤般的堡垒后面的远距离轰炸,而是短兵相接,在战壕里展开的一场白刃战,我们几乎都不敢想像战斗的结果。 又是一个礼拜日,病魔向我们发起最猛烈的攻击。对于以后来到中国的传教士们来说,礼拜天是最令人想家的时候。邰幕廉病势沉重,我精疲力竭,伤心欲绝。我不分昼夜地守护着邰幕廉,衣不解带,密切注意病情的变化,时刻准备着照料他,他开始变得神志不清。往日,在外出传教的时候,街上的顽童经常跟在我们身后大喊大叫,用小调皮们所熟悉的各种各样的恶作剧来戏弄我俩,惹得我们极不愉快。昏迷中,邰幕廉仿佛看到那些顽童就在他的身边烦扰他,他觉得他们正簇拥在床边,于是就不断地请求我把他们赶走。我不得不装模作样,去轰走这一大群想像中的孩子,当时的情形相当古怪。不过,只有今天我才能为自己挥舞着双臂去驱散一大帮并不存在的痛苦使者的行动感到好笑。我向顽童发起的英勇进攻往往只能取得片刻成功,它只能为我那位毫无战斗力的,得了重病的伙伴带来一丁点儿安慰。不管怎么说,当时最令我惊慌失措的还是突然又听到一声声痛苦的呼叫:“萨姆(塞缪尔•柏格理的爱称——译者)!他们又来了!瞧!他们又回来了!帮帮忙,替我把他们赶走吧!”真的,在那些日子里,我根本就笑不出来。 礼拜日下午,邰幕廉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我心如刀绞一般,却又无计可施。他的请求都把我吓傻了:“萨姆,在我临走之前,在我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之前,萨姆,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最后一次共用圣餐呢?”当然,我答应了他,只要能为生病的老伙计带来一丝一毫的安慰,不论是何种要求,我都会去尽力满足。圣餐很快就准备好了。两个中国式的茶杯,一小壶茶和一张中国烤饼是我们所需要的全部物品。我顺着梯子,用一个中国式的硬纸板做成的小托盘把这些东西带到楼上。脱盘是大红色的,鲜艳夺目。我们分享圣餐的时候从来不饮酒,却总要用平淡无味的茶水代替。象征着耶稣的爱的红托盘放在邰幕廉盖的中国棉被上。紧接着仪式开始,我一生中几乎没有再遇到过比主持那次仪式更艰难的任务了。我的好朋友,我的老校友奄奄一息,正在准备着到另一个世界去,看来,耶稣真的在盼望着他。我再也忍不住了,在楼上的小屋分烤饼时,我泪如雨下。唱赞美歌,祈祷,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然后,象往常一样,我们还要说几句感谢救世主的话,感谢他给我们最后的爱。我是仪式的主持者,这些话本应该由我来讲,可是,就那么几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又扑簌簌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彻底挫败了我的每一次努力。 尔后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邰幕廉接过我的话路,开始讲话。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在那天下午所表心出来的非凡的信心与真诚。面对死神,他毫无惧色,毫无怨言。忍受着剧烈无比的痛苦,希博公学的老伙计把他的心靠近了天主,他一遍又一遍地感谢主的伟大的爱,为自己能够去天国陪伴耶稣而感到高兴。 年轻的读者们!我敢肯定耶稣当时就呆在二楼的小屋里;我们为他的仁爱与到来而热烈地欢呼着,并且感到了极大的欣慰。死神好像失去了他所有的肆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是主带来的胜利征兆。以一种中国人无法想像的方式,来自天国的鲜花在死神徘徊了很久的小屋里盛开了。邰幕廉讲完话以后,我们开始喝茶,吃烤饼,发自内心地向耶稣基督表达自己无限的忠诚。 那天下午以后,事情开始逐步好转。慢慢地但又千真万确地,患病的传教士从死亡之谷中爬了上来。最令我俩高兴的是,他竟然能够下床并且一点一点地摸索着下楼梯了。下梯子时,我总是走在前面,如果他万一滑倒,则恰好可以落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到那时我们才能够开怀大笑,笑我俩在这场麻烦中各种滑稽可笑的表现。这些场景给我们带来的无穷乐趣甚至超过了邰幕廉病体康复所带来的欣慰。 我开始给所有的东西消毒。我们燃起一堆大火。支起一口大铁锅,把任何可以煮的物品都丢进锅里。当地居民看见我们煮衣服时觉得十分有趣,对于他们来讲,这简直是荒唐透顶。 邰幕廉慢慢地强壮起来,索恩夫妇回来以后,两位难兄难弟和另外一位同路的朋友一道,开始了去往云南府的漫长历程,一段十天左右的路程。整个旅程充满了灾难与不幸。苦力们跑了,还拿走了大部分的行李。我们三人不得已只好盖一条棉被,下面再铺上草垫。有一次我们睡在泥土屋地上,为了节省空间,睡觉时大家挤在一起,铺盖的一头是两只脑袋中间夹了一双脚,另一头则是两双脚中间夹了一个脑袋。一天又一天地,我们在雨中泥里艰辛地跋涉着。最后到达目的地时,赶来迎接的传教士T•G万斯通牧师说,我俩是他所遇到过的最狼狈不堪的传教士。不过,我们总算还活着,可怕的天花早已成为历史。恶梦般的日子也已远去,感谢天主,自从那次在二楼的小屋子里面对死神且又感念过伟大的耶稣的自爱以后,邰幕廉和我已经又多活了二十一个春秋。 |
一位少女蜷缩在黑黑的阁楼上的一个小角落里,浑身颤抖着,象一片疾风中的白杨叶。距阁楼不远的房间内有一位暴唳忿怒的妇人,手里还提着一根粗棍子。她气喘吁吁,眼露凶光,正是躲在阁楼上那个女孩的母亲。她说找到那女孩后,就要把她活活打死。小姑娘也清楚地知道母亲想要干些什么,正在这时,一位英国女士赶到现场。 在位于遥远的中国西南部的昭通俯城外,坐落着一座被称为“三官庙”(亦称三官殿,三官堂等。“三官”亦称“三元”,为道教所奉的神,即天官,地官,水官——译者)的小寺庙。宇宙周围散布着不少院落,其中大多书居民都姓李。这些居民中有几户已经开始信奉基督教,其中有三位无畏的年轻姑娘,经过与亲戚们长时间斗争后,最终征得统一,进入教会学校。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那个年代里,他们一直勇敢地捍卫着耶稣。起初,在刚入学的那些日子里,当她们穿过街道时,总要被人嘲笑,关于她们的传言有时非常粗鲁,难听。不止一次地石块会从城墙上飞下,掷向走在城墙下的姑娘们。石块攻击目标往往是年轻的基督教徒的脚,也就是使本地人说三道四,愤愤不平的焦点。攻击者正是从姑娘的脚上看出,她们已经抛弃偶像崇拜,成为耶稣的追随者。 如果想到清楚地理解此类事情的话,你首先应该明白这样一个事实,直到最近,汉人家的每个小女孩,当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几乎都要被迫承受来自母亲的一种非常残酷的折磨。孩子的母亲会用一条细长狭窄的布条,紧紧地把小姑娘的脚缠上,使脚无法长大。所有的脚趾,除大脚趾以外,都要被湾在脚掌下面,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从此以后,她们的脚将永远缠着布条,再也不可能像英格兰的女孩和妇女们一样自由自在地奔跑雀跃。这种缠足的绑裹会让女孩的脚变得非常小,在我方才提到的那三位勇敢的姑娘中,最年长的一位十多岁的时候,就曾经穿过那还不足四英寸(1英寸=2.54厘米——译者)长的鞋。 你完全可以想像这种痛苦与煎熬。小丫头们强忍着疼,一拐一拐地用小脚走路时发出的啼哭声不绝于耳。当汉人的女孩开始信奉基督以后,就会觉得自己有必要从可恶的旧习俗中摆脱出来,让双脚自然地发育成长。三个女孩上学时就穿着可以让双脚继续生长的鞋,也正因为如此,才招来许多人的讥笑和怒骂。有时,可怕的侮辱也会深深地刺痛三个女孩子,但是,她们热爱耶稣,她们无畏地向前走去,坚定不悔。 有一位澳大利亚女传教士布什小姐,也就是现在的C·E·希克斯夫人,经常到三个女孩家中去教她们学《圣经》。后来她发现在每次上课时,总会有另外一名小姑娘在旁边听讲。刚开始的时候,她比较怕羞,比较矜持,而且也不会认字。她的一双小脚嵌在一双很小的鞋里,简直就是在用脚后跟走路,像踩着一副高跷。小女孩名叫:存妹,意思就是“既来之,则留之”。我猜想她的名字是这样来的,一位姐姐夭折了,因此,当一个新的小生命落地时,所有的人都断言说她必定会好好地活着,而不会像姐姐那样年纪轻轻地死去,于是就给她取名为“小存妹儿“。她是那三位姑娘的表妹,很快地,她也一心向往耶稣,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基督徒,像三个姐姐一样学习读书写字。 在平静地度过一段日子后,小表妹学到许多关于基督教的知识,直到有一天,她知道自己也将成为一名耶稣的追随者,且心如磐石,至诚不渝。 自此以后,事态很快变得越来越糟,甚至曾一度发展到用死来要挟的地步,还差点闹出人命来。 “小存妹儿“的父母都不信教。她父亲是一名大烟鬼,家境贫寒。他把所有的钱都用在吸食鸦片上。她母亲是一位勤劳的妇女,只是有些愚昧,从某中程度上来说,她很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对基督教却一无所知,并且在对待偏离了祖先传下的习俗的女孩子时,又毫无怜悯之心。 在中国,父母往往把女儿早早地许配人家,一般来说,十四岁以上的女孩都订有婚约,但她却从未见过对方,或许永远也不回爱上他。这种婚约往往与钱有关,男方的家长须给女方父母一笔钱。有时一些女孩会像在英格兰卖牲口那样被卖掉。在中国,当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时,父母亲往往想起靠女儿来赚一大笔钱,我曾见过许多类似的事例。或是因为收成不好,或是因为吸食鸦片,小女孩被卖做奴隶,以缓解家人的贫困。 “小存妹儿“的父母开始为她找人家了,男方的家距离城镇很近。双方在交涉时,她无法插手,也不了解事情的进展情况。然而,在还未达成最后协议之前,她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被迫嫁给一个异教徒。如果任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她将再也没有机会聆听基督的教诲,也不再拥有作为一名基督徒的资格,可怜的孩子!竟然毫无办法。 作为一个中国人,她必须惟父母命是从。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又觉得自己应该去做正确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取下缠脚布,拒绝同一名异教徒结合。 本来就已经很困难的局面变得愈加恶化起来,吸大烟的父亲和勤劳愚昧的母亲最终和谈判的另一方达成双方都盼望已久的协议:女方家长可以得到理想中的那笔钱,而交换条件则是他们的女儿。 事态终于激化,一天,女孩鼓起勇气告诉母亲:她是一名基督徒,不能同异教的男子结婚。作母亲的开始并不相信这些话,还是一味地继续商谈,仿佛此事同女儿毫无关系。于是,不顾一切地,“小存妹儿”决心作一番最后挣扎,她跟母亲讲道:“我决不和那个异教徒结婚,只要我还活着,他就别想得到我,如果你乐意,你可以把我的尸体给他。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会嫁给他。”回应女儿抗争的是母亲的恐吓,不过这些威胁无济于事,我们勇敢的女主人公并没有被吓倒。母亲与日俱增的要挟丝毫也压不垮倔强的叛逆女儿。到最后,母亲终于发现固执的女儿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苦心谈判摧毁,使全部希望都化为泡影,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场游戏也掌握在“小存妹儿”的手中。 母亲再也无法忍受这一事实,她的愤怒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射出来。一位华人妇女生气的时候,那才叫真正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任何事物都无法使她平息,曾有过许多不幸,就是中国妇人盛怒之下的结果。 邻居都赶来了,竭力劝说,试图使她平静下来,然而他们的好心干预却让那位母亲变得更加疯狂。最后,她当众宣传说要杀死女儿,既而又把恐吓付诸实施。抓起一根长木棍,就像苦力们用来挑重物的那种,她冲到女儿面前,手中的武器重重地落在女儿的肩上。“小存妹儿”不能留在家里了,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向不远处的三位表姐家中奔去。她浑身颤抖着,心中充满恐惧,但是又顽强不屈,不幸的女孩跑进一间屋子,顺着梯子爬到了黑暗的阁楼里藏起来,祈祷着救星的到来。 母亲愤怒地高声诅咒着,四出搜寻逃跑的女儿,假如当时真的被她抓到了,可怜的“小存妹儿”恐怕早就变成了一缕冤魂,屈死在残酷且又有些疯狂的母亲的棍子下,一路上围观者很多,没有人告诉那位母亲她女儿的去向。 正当事情闹得最不可收拾的时候,有人跑到我妻子那里,请她马上去救人。半分钟也不敢犹豫,柏格理夫人冲出大门,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三官庙”附近的村寨里,那时生气的母亲还在恶狠狠地咒骂躲藏着的女儿。 找警察是不管用的,因为那个年代的昭通府内根本就没有警察,请衙门里的人出面更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只能雪上加霜。知府本人就上一名异教徒,他根本不用考虑,就会站在母亲一边,女孩的结局由此也将变得更加悲惨。 来自海外的白脸庞女士不得不单独面对难题。这是一名怒火中烧、意欲行凶的母亲同一位勇敢的英国妇人之间的一场较量。虽然这位夫人曾经多次身陷险境,却从未遇到过类似的麻烦。 英国女士柔和、坚定地同愤怒的母亲谈话。在战斗中,能够保持冷静的一方往往会占据很大优势。那位母亲的惟一反应就是:“我要杀了她”,“她不是我的女儿”,“对于我来说,她早就死了”。传教士让孩子的母亲尽情地喊叫,直到精疲力竭为止,然后再用一种缓和,宁静的语调对她说:“不要杀掉那个孩子,如果你不想要她,就让我要她吧,把她给我吧,我来照顾她。”怒气未消的妇人没有答复,抽大烟的父亲丢下使人堕落的鸦片,来到现场,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在英国女士苦口婆心的劝导下,事态开始慢慢地有了转机。女孩的父母终于答应下英国女士的一再要求:“不要杀掉小姑娘,把她给我吧。”并且还声称他们只当作女儿已经死去。从那时起,“小存妹儿”被驱逐出家门,就像死去的姐姐一样,没有留下来。 无论谁向孩子的母亲询问有关女孩的情况时,她总是说:“我没有女儿,她死了。”听到这句话后,人们也不好再问下去。女孩的父亲扬言:要把女儿的恶劣行为写下来,贴到四个城门上,一告知和劝戒世人。 在父亲的诅咒与母亲的仇视下,“小存妹儿”来到我们家中,同我们一道生活了好几年。 如此结局未免过于凄惨。新年将至,柏格理夫人建议女孩回家去看看,哪怕就几个小时,而且她也乐意陪同前往。在中国,过年是回家的时候,是出门在外的游子们想方设法赶回去团聚的时候,是盼望过节的孩子们一心向往的时候。中国的新年就像我们的圣诞节,甚至比圣诞节更加隆重,因为它持续的时间较长一些。这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被救的主人公拒绝回去,并解释说:她会感到非常压抑,因为家里的偶像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造就出让一名基督徒感到极不愉快的气氛。 良机还是有的,“小存妹儿”的家中还有一位小妹妹,她的名字也特别:“小九九”。这小孩儿出生的时候刚好有九斤重,父亲当即就给她取名为“九九”,人们都叫她“小九九”。 “小九九”染上伤寒,病势沉重,快要不行了。几个礼拜以来,她一直在死神面前苦苦挣扎着,使她父母焦虑万分、悲痛异常。“小存妹儿”借此机会,每天晚上都回家去照看妹妹,从不间断,终于又赢回了父母的欢心。当“小九九”的病情稍有好转后,她也来到我们家中,这样我们可以在康复期内仔细地照顾她。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让她变地更健康一些。不久以后,她也成为一名基督徒,她请求父母允许她解开缠脚布去上学,此时,已经变得较为明智的父母没有再次阻拦。在学校里,“小九九”就坐在距离姐姐不远的地方,而她姐姐现在已长成一名名副其实的大姑娘了。 终于有一天,我们也无法将“存妹儿”永久地存留住。她的勇敢行为至少也曾经打动过一颗心,当听说有一名本地的布道员热切地向这位为了耶稣而死里逃生的姑娘表达爱慕之情时,我们丝毫也不感到奇怪。在父母的赞同与支持下,两人订婚了,年轻的小伙子很快就讨得了岳父的欢心。 新婚的日期渐渐临近,在中国,婚礼一般要持续三天左右,钟先生,也就是新郎,尽其所能,把喜酒办得相当成功。他遍请了亲朋好友,一批又一批的人赶来喝喜酒,以至于新郎官儿的小家无法容纳下如此多的宾客。中国人非常随和友善,当屋里没有空间的时候,他们就到大门外去庆贺。八人围坐一桌,方桌的每一边都坐着两个人,热气腾腾的饭菜一道一道往上端,客人们兴高采烈地又说又笑,转眼之间,桌上就杯盘狼藉。 第三天,新郎抬着美丽的大红花轿去迎取勇敢的心上人。女孩的父母把“存妹儿”交给钟先生,两位新人都感到幸福无比。他们心中充满欢乐,回到自己家里,举行了基督徒的结婚仪式,在天主的关怀与注视下,两人互敬互爱,喜结连理。 根据中国人的风俗习惯,新婚三天以后,新郎要陪新娘回去探望双亲,和家人团聚几个小时。这段时间总是过得既温馨又愉快。拜望结束后,轿子再次被抬到门前,轿夫把轿杆放低,好让新娘上轿。就在她跨过轿杆的时候,新娘回过头来,用调皮捣蛋的口气问道:“爹爹,您什么时候才准备把我的劣迹写下来贴到城门上,告诉天下人您有一个坏透顶的女儿呢?”与老人开这种玩笑实在不好。然而,父亲也毫不示弱,回答说:“你早就应该把它全部忘记。我只不过是在吓唬你,那几天你妈妈太生气了,我只不过是想让她消消气。你以为我怎么说就得怎么做吗?” 和所有的人道别后,一对新人又回到自己家中,我希望他俩能够白头偕老、美满幸福,至少,我知道他们已经得到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是个女孩,父母非常疼爱她,而她永远也体会不到母亲当年缠脚时所遭受过的痛苦与折磨了。 |
惹黑就是那位强壮的首领,不久前才成为我的忠实朋友。他居住在起伏连绵的群山里,距离我在中国西部的家有五天路程。他是众多诺苏首领中的一员,他们世世代代捍卫着自己的领地,英勇地抵抗汉人的每一步入侵。这里的人们以高山为家,过着一种无拘无束、粗纩豪放的生活,甚至不惜牺牲宝贵的生命。他们嘲笑汉人,认为这些人毫无英雄气概,因为汉人居住在城里,喜欢平静的生活。对于他们而言,勇敢者就是英雄,就是能够保卫自己的财产,并且不惜为了任何事由而去战斗的真正的男子汉。 扬子江奔腾在惹黑领地与昭通交界处,此处的江面险恶汹涌,极不利于航行,她像居住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山里的人们一样勇猛,充满了激情与活力,随时准备着去教训轻视它的人,去吞没那些胆敢草率地穿越波涛滚滚的江面的人。扬子江偶尔也会良心发现,收敛淫威,安静地进入半睡眠状态,人们就充分利用这些机会,用渡船一趟趟地迅速运送客人过江。 扬子江的一边居住着汉族人,那里有肥沃的田地、富有的庄园和大规模的乡村集市,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那一面的山坡上还散布有许多白色碉楼,使人联想起古时候男爵的城堡和封建年代里的战争故事,修建碉楼是为了防御居住在对岸惹黑领地上的部落人,在复杂的诺苏家族之间,的确存在着各种不同的世仇与纷争,但同时更存在着山里人和扬子江对岸汉人之间尖锐矛盾。各部族的人随时都在提防着入侵者向边界发动的袭击,家家户户的墙上都挂着武器,武器旁边悬挂着有一只口袋,里面装着燕麦炒面、肉食、一个小巧的铜盆和木匙子之类的物品。当号角从领主的大房子或是城堡里响起时,居住在附近的所有男子就抓起武器和装有肉和食品的口袋,以惊人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中心地点集合,组成一支全副武装并且可以持续战斗四五天的庞大队伍。 这一天,当一个英国人出现在这块荒芜且鲜为人知的土地上时,高山里的居民震动了,他们说,就像一颗星星从天上划落到他们中间。 访问过几个地方以后,我们一行人来到惹黑首领的住所。像山里的大多数房子一样,惹黑把房子修得很低,屋顶用许多片树皮草草搭建而成。在部落之间打冤家的争战中,复仇是最重要的内容。当一名成员被杀死时,部落里的其余人就会为他报仇,直到杀死敌对部落中的一人为止。如果他们能够烧掉对方的房子,那也算是抵上一条人命,为死去的伙伴报了仇。因此,经常卷入部落纷争的人很少修建高大的房屋。 惹黑的房子四周有一圈结实的竹篱笆,竹篱笆被冰包裹着,看上去漂亮极了。天气非常冷,我真高兴能够披上一件早晨刚买来的毛毡斗篷,本地人几乎都穿着这种斗篷,部落成员保存有大量羊毛,斗篷是用羊毛编织而成的。 我穿着英国式的黑衣服第一次走进深山时,这里的人们都说我像一只熊,他们认为熊大体上可以分成三类:马熊、狗熊和人熊。最后一种长得很像人类,他们说我看上去很像一只人熊。有一次,一名男子在交谈中说,假如他是在森林中遇到我,就必定会把我当作一只黑熊,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我的天哪!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生了,那他可是彻头彻尾地上了个大当!当他过来剥皮的时候,不知会惊呆成什么样子呢!黑色的皮毛被取下后,他将发现另一种颜色,然后又是另一种。我真高兴他没有机会给这只奇妙的熊剥皮,很奇怪,我居然立刻联想到羊,就告诉他们我肯定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熊。 我们走进惹黑的房子,屋内有一个大火塘,柴禾正在燃烧着,一位老人热情地欢迎客人的到来。老人的女儿,一位大概十八岁左右的年轻姑娘,围着火塘坐在老人身边。她戴着长长的由珊瑚和琥珀串珠连成的耳环,从一只耳朵上垂下来的串珠耳环大约有2英尺 (1英尺=30.48厘米——译者)长,另一只耳环长约18英寸 (1英寸=2.54厘米——译者)。她的每只耳朵上还挂着大约十二条精巧而细致的银链子。她的一只手臂上戴着两只木制手镯,而另一只手臂上却戴着一只珍贵的玉镯和一只银镯。她坐在那里,吸着一根长烟杆,轻缭的烟雾遮住了美丽的面庞。我观察得非常仔细,因为刚进门不久,我的向导兼翻译龙首领,就要求我特别留心一下这位姑娘,我猜想她也很清楚地记得我那天下午的模样。 大家的情绪很快高涨起来,说笑声连成一片。坐在火塘旁的姑娘是二十多名男子中惟一的女性,她饶有兴趣地关注着我的一切,尤其是那双红色的羊毛手套。羊毛手套给我带来不少乐趣,当人们第一次瞅见它时,以为它是我手上的皮肤,不由得大吃一惊,被吓得不轻。我向一些人解释了手套的秘密,并且把手套借给他们。于是,这帮人就带上它,出去等待新的来访者。一个倒霉的人出现了,有人偷偷地溜到他身后,猛然间把一双令人毛骨悚然的鲜红的手伸到他眼前,来客吓得跳了起来,以为真有恶魔现身,要来抓他呢!可怜的人们!他们心里充满了迷信与恐惧。 晚餐中止了如流水般的谈话。读者会很难想象晚餐是怎样被“端”上来的,它由几名男子牵着,迈着四条腿,活蹦乱跳地走进来。主食是一头肥绵羊,我看了看自己的食物,不过,这还不能吃。宰羊的情景真可怕,然而,按照本地人的习俗,在屋里当着我的面杀死和清洗绵羊,是为了表达他们对尊贵的客人的敬意。晚饭“走”进来时是五点,七点过后,就只剩下一些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和一张羊皮了。 吃过晚饭,大伙又开始兴奋地聊起天来。我注意到惹黑和龙首领在急切地交谈,还不时提到我的名字,看来我肯定是他俩的谈论对象。一整天都在微笑中度过,使我确信不会再出什么差错,因为他俩不会密谋加害我。但这毕竟是一种奇特的经历,别人在热烈、激动地谈论你,你在一旁聆听,却什么也听不懂。我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于是请求我的朋友兼向导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讲述的故事使我大吃一惊,那是这一生中最为令我震惊的时刻。 部落里的人们非常喜欢我,准备把我吸收为家族成员,正在忙着安排一个总首领的位置给我,带领几个分支首领。已经有四个分支部族同意接受我的领导,只要我生活在他们中间,他们愿意全体信奉基督,把基督教当作部族的宗教,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乐意追随。计划不止这些,为了确保我能够长期留居,他们提出一个异乎寻常、富有传奇色彩的方案。猜猜他们要干什么?他们想让我娶部族里的一名女孩为妻,那位拿着一根长烟杆,戴着许多耳环,坐在火塘对面的年轻姑娘,就是被选定的新娘。您能想象我的感受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请求龙首领不要和我开玩笑。然而,他却强调再三,严肃地告诉我这不是玩笑。部落里的人们都非常认真,他们的安排表明了大伙最真挚的敬意,是我的最大荣幸。糟糕透顶,这下可不知如何是好?为了不让诺苏少女听懂,我用汉语向朋友询问姑娘的意思,看她是否愿意执行这个计划?得到的回答相当肯定,她非常乐意。我开始感到惶恐不安,希望自己不在这里,而远离群山。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沉沉,我开始放幻灯,在向导的好心帮助下,利用图片向大家讲述耶稣的故事。正当我在仪器后面熟练地控制油灯时,吸长烟杆、戴着珊瑚耳环的年轻姑娘过来陪伴我。她不会说汉语,我仅仅知道几句诺苏话。但是这并没有丝毫妨碍,或许她认为我已经属于她了,于是就开始抚弄我的衣服、袖子、马甲,甚至还抓住了我的领带。老天!我该怎么办?她还会做什么?我怎样才能逃脱如此令人尴尬的困窘局面呢? 第二天早晨,姑娘的兄长惹黑换上一套新衣服,显示出极大的热情与诚恳。我真心地期盼着可以继续同所有的人交朋友,以前从来没有传教士访问过这里,我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够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对我带来的信仰产生好感。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我如何解决眼下所面临的棘手问题。如果由于不领情而使对方产生敌意,那就太危险了,因为我无力反抗,只有听凭他们摆布。我周围的人都是骄勇善战的斗士,自尊心特别强,对于任何轻视都很敏感,且翻脸不认人。另一个问题是一些其他部落的人正在密切注视着我的行踪,企图绑架我,想勒索一万盎司 (1盎司=28.35克——译者。)银子作为赎金。我必须得依靠各方面的关系来寻求尽可能多的帮助,您肯定也料到了,我反反复复地向天主祈祷:千万不要让我走错任何一小步,千万不要关上向这些勇敢的人们传播耶稣福音的大门。 最后,我终于既设法脱离了困境,又没有得罪任何朋友。我告诉惹黑,我非常乐意认他的小妹妹作女儿,因为我已经拥有一位夫人,不能再娶妻了。 当我离别惹黑领地的时候,留在群山里的不仅仅只是吸长烟杆的小姑娘,还有段同她的亲人们的真诚友谊。我希望她迟早会找到一位如意郎君,一位永远爱护她的好丈夫。 几个月以后,高个子首领和一些朋友渡过扬子江,赶到昭通来看我,他在我家里住了好几天。一得知他到来的消息,我就跑去告诉妻子,说道:“那个人终于来了。他正呆在我们的客厅里,他曾经想方设法地要把另外一位姑娘嫁给我。你干吗不去会会他?他曾经给你找过一个情敌,你为什么不去跟他谈谈你对他的看法?” 妻子出去了,我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看他俩的会面。英国女士会是强壮、勇敢的首领的对手吗?令我吃惊的是,英国女士和高山里的首领居然像老朋友一样,我的夫人带着醉人的微笑,向来客致意,仅此而已。 我经常怀念群山里的那些勇敢的人们,巍巍青山至今还未能留下一名传教士。我真想知道,一直要等到什么时候,在惹黑和他的朋友们中间,才会出现一名代表耶稣及其福音的人呢?我也同样想知道,戴着长长的珊瑚珠耳环的“金凤凰”,她有没有梦到“黑熊”?那一次,他去山中作客,就住在她家里。 据悉,除作者之外,只有一名英国人曾于1908年冬天进入诺苏领地。不幸的是,他死于一场纷争,在那场战斗里没,他曾经向几位当地居民开枪射击,他没有能够去深入访问惹黑和“金凤凰”所居住的地区。 |
我们有过一张相片,上面是一群英姿勃发的青年,其中有一名黑人代表,在前往中国的路上,他曾经与这些故事的讲述者结伴同行。这位黑人来自布里斯托尔 (英国西南部港口城市——译者),当志同道合的伙伴从四面八方赶到伯名翰时,我在家中热情接待了所有的人。一名伙伴的皮肤是黑黑的,头发要更黑一些,不过最黑的部位还是眼睛,尤其是他那目不转睛的注视,特别具有威胁力。到达中国西部以后,这位伙伴到底怎么样了呢?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他曾经引起过轰动,许多诺苏和苗族的少男少女看见他时,一定会被他吓得发抖。中国西部的绝大多数居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机会见过黑人,现在,分外感谢布里斯托尔友善的青年志愿者,他可以使中国西部的人们稍稍认识到非洲兄弟的相貌究竟如何。 我记得曾经有一名黑人到过昭通府,他引起了一场大规模的骚乱,几乎摧毁传教士的宅院,当时,我们都居住在那里。一名男子身受重伤,我就在距离蓄意行凶的刺客十几英寸的地方,侥幸躲过锋利的短剑。 事情发生于1899年,一年以后,声势浩大的义和团运动在中国兴起,有许多优秀的传教士和坚定的皈依者因为福音而献出生命。 在偏远的中国西部,布道所并没有经常遭受外面世界的侵扰。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喜欢让我们平平静静地生活,但本地客人却总是有许多事情让我们来做。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欧洲人或是美洲人来到这里,使我们忙碌上一两天。1899年5月1日,来自印度军队的一个调查团,有沃蒂斯•琼斯中尉率领抵达昭通府,愉快地接受了我们的盛情款待。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中尉一直在中国西部一带活动,他们计划修建一条铁路,正忙着实地勘察。对于这项工作,中尉并不感到十分乐观。云南境内,巍峨的高山连绵不断,给工程师提出无数难题。在循道公会联合会成员工作的地区,即使是空中的飞艇,也不会感到航线的平坦。 调查团只住了一个晚上,成就了一次短暂而又愉快的聚会,在整天同东方人打交道的日子里,能够和一位新近才来自故乡的英国绅士相逢,那可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中尉同当地居民相处得很好,然而他并不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调查团里有一名葡萄牙籍天主教徒,来自印度的果阿。他是军官的厨师,性情非常温和。但是,他是一位黑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把生活在西部的中国老百姓吓得惊慌失措。他们看见黑人,就像你们猛然间看见一个蓝皮肤紫眼睛的幽灵一样。以前他们只见到过白皮肤的外国人,因此,黑人的出现,引发了人们心中的迷信,把他们吓得六神无主。他们认为他是一个妖怪,直接来自黑暗世界。每当他出现时,总会有许多人被吓跑,在我们看来,这种情景的确十分有趣。 5月2日,礼拜二清晨,黑人厨师德•索扎向大家道别,从此便音信全无。我们则很快平静下来,开始照常工作。 很早以前,有位友好的官员送给我一对美丽的东北鹤。两只鸟儿性情温顺,喜欢悠闲地四处散步,对每个房间的布局都十分熟悉。这对高高的小生物,几乎和白鹤一样大,它们非常迷人,身旁往往聚有许多好奇的观众。在那一个礼拜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注意到前来欣赏仙鹤的认数直线上升,看到中国朋友们对自然科学如此感兴趣,真是令人高兴。 没过多久,我突然醒悟过来,吸引来这么多观众的不是仙鹤,而是那位黑人,因为多数仍然住在我们家里。黑妖怪的故事迅速且活灵活现地传遍乡野,整个城镇沸沸扬扬,善良的过客被吓得乱作一团。有人说他是一个吃人的妖怪,专门吃婴儿和孩童,传教士就经常绑架小孩去喂养这个恶魔。城里到处都有人敲锣示警,提醒大人们照看好孩子,因为有一个吃人的黑妖怪正在城里,和英国传教士在一起。多么可恶的谣言,它遍布全城,吓坏了所以的父亲、母亲和儿童。整个昭通城里,最喜欢孩子的就是传教士,他们不远千里,赶来告诉这里的人们,耶稣是如此疼爱小孩子,以致于为了把他们从罪恶和残暴中解救出来,而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人告诉您:牧师和主日学校 (礼拜日授课,对儿童进行宗教教育——译者。)里的教师都是骗子,他们千方百计地把小孩哄到学校以后杀死,用来喂养吃人的妖怪。您会相信吗?当然不会。但是,在中国,地处偏僻的居民非常迷信,有时他们就很容易轻信类似的可怕传闻,父母亲会仔细地照看好小孩,生怕心爱的小宝宝被凶恶的洋鬼子杀死。 一些人对此谣言深信不疑,开始憎恨传教士,不久,就风闻有人准备干掉我们,以阻止城内更多的小孩被害。 调查团走后的礼拜一,几百人拥到我们这里,来观看吃小孩的外国人,场面极其混乱,险象环生。不过这至少也带来一个好处,当地布道员得到大量听众,使他们可以充分利用此次机会锻炼自己,向众人宣讲福音。诽谤虽然恶毒,但是造谣者同时也制造了一个好机会,把成批的人群请到了小礼拜堂,有人在散布骇人听闻的谎言时,我们在传播真理。日渐黄昏,就在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向家中走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发现自家门口的大街上很不安宁。一位姓何的邻居,他非常不安分,捏造了一些关于我们的卑鄙谣言。我站在一旁观望这场风波,只见人群变得越来越愤怒。骚乱达到顶峰时,一名男子跑到大街中央高声叫喊起来:“洋鬼子们吃小孩!他们已经吃了十多个了!”看到这里,我急忙溜进家门,因为我发现,如果再呆下去就可能会有危险发生。当我消失在门里以后,一些人企图硬闯进去,想除掉所有的传教士。我可不愿意他们那样做,因为有两个英国女士正和我住在一起,另外还有二个英国男孩,其中一一位还在襁褓之中。我们祈祷着,希望主能够帮我们渡过难关。 礼拜二早晨,知府,也就是城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打发人来看望我们,调查事情的原委。稍后的同一天,我去拜访知府,向他汇报前一天晚上所遇到的麻烦,并且提出了何先生的恶劣行为。 当天傍晚,一位自己人前来报信,说何先生又在门口恶狠狠地诅咒我们,还威胁要杀死一名传教士的帮凶——带白头巾的男子。消息是在做晚礼拜的时传到的,大街立刻四下张望起来,看看谁是“带白头巾的男子”。最后我们认定此人是指王先生,此乃他的一个明显特征,他是一位私塾先生、草医兼帮闲的师爷。在那段时间里,他是一名看门人和小礼拜堂的管理员。我请求王先生不要惊慌,或许这些只是何先生用来吓人的空话,他被气昏了头,只不过说说而已。我们期盼着自己能够平安躲过这场可怕的风暴,不过,仍有些人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礼拜三依旧有人到门前捣乱。我们继续照常工作,除了在城内传教之外,我们还派遣了三位本地的布道员到乡间去,在村寨里连续传教两个礼拜。我们祝愿三人一路平安,祈祷天父照看好他们,因为关于吃人妖怪的谣言早已传遍四野。 礼拜四,又有许多闹事者赶来搜寻黑人,知道夜幕降临,街上才逐渐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回家吃晚饭或者吸鸦片去了,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那天晚上,我在一间小厢房里召开了一次信徒会议,只有几个人参加,来的都是信念坚定的归依者,他们不畏艰险,在最危急的时刻显示出自己对天主的信任。在我们的小会上,大家谈论了耶稣的爱和他拯救苍生的力量,我们一起虔诚地祈祷着,请求天主保佑村寨里的三位布道员,希望他能够在最紧要的关头帮助我们。会议于八点之前结束,像往常一样,几位信徒点亮灯笼,这样他们才能够在黑暗、坑洼不平的街上慢慢前行。 我陪同朋友们走出小院,经过一处房屋,然后再穿过一个院子,最后来到临街敞开着的大门前。王先生和我与即将离去的朋友道别,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叮嘱他们“慢慢走”,作为回答,他们劝说我俩“慢慢做”。讲完几句客套话之后,大门被缓缓地掩上。夜色沉沉,伸手不见五指。王先生和我都没有带灯笼出来,因此关门时就比平时多花了一些工夫,我们把用来固定两扇大门的沉重门栓抬高,移动到其恰当的位置。当王先生快要关好门时,我离开了,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独自往回走,嘴里还哼着歌儿。我走进一道门廊,它通向我们必须要经过的房间,屋檐低矮,此处显得异常黑暗,甚至无法让人看清二英寸以外的地方。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我毫无察觉。不远处有一名暗杀者此刻正藏在走廊的拐角处,身上带着一把锋利的短刀,等待刺杀所谓的谋害小孩的人,也就是黑妖怪的朋友。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向我下手,或许是因为在他充分准备好之前,我就已经跨过了台阶,总之,我幸免于难。 我的王先生却没有如此幸运,他也是一个人回去,仔细地踱着方步,既适合于黑暗中走路,又表现出一名私塾先生的风度。他没有哼歌,慢慢地,他也来到黑糊糊的拐角处。猛然间,在拿准了十成的把握以后,潜伏在暗中的刺客朝王先生用力刺去,这一回,他没有放过对方,王先生的胸部和手臂上各挨了两刀。他高声叫喊起来,惊动了宅子里的人。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人认为闹事者向我们发起了攻击,正在砸门。令人胆战心惊的“暴乱”曾经多次在中国境内发生,导致无数的死亡与毁灭。那一刻让人感觉到外部世界的侵扰终于蔓延到我们这里了。过去我时常想知道,在一场真正的“暴乱”里,我到底能悟出些什么体会呢?现在终于明白了,假如生死攸关的时刻果真降临,每个人都需要获得天主的帮助。 很快我们发现,这不是一场暴乱而只是次暗杀。趁着一片混乱,刺客设法打开门,逃之夭夭,我们追上前去,只见夜色茫茫,什么也看不到。更加不知应该上哪里去追捕暗杀者。匆忙之中,刺客把帽子掉在了院里。对于一位能干的英国侦探来说,这件物品必定会成为一条重要线索,帮助他去察明案子的真相。大家都怀疑是何先生所为,我不这样想,虽然遇害者是带白色头巾的男子,然而,我总认为这只不是一个巧合。 王先生九死一生,尽管伤势严重,但是经过细心治疗以后,他终于完全康复。遇刺的那天晚上,由于感冒的缘故,王先生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袍。毫无疑问,正是这次感冒救了他的性命。我当时穿着一件长外套,衣服的夹层里只有一层薄薄的棉花,如果气势汹汹的刺客把我当作目标,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何先生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朋友,旧日里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我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黑人厨师德•索扎的情况,中尉于1900年在中国北部惨遭杀害,他的母亲,一位居住于北威尔士的善良的基督徒,一直生活在悲痛之中。 |
记得在中国生活的那段日子里,早些年间最令我们感到惊心动魄的场面,恐怕就是所谓的“鸦片事件”。这些鸦片事件通常是指自杀行为,不分昼夜,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随时都可能有人请我们前去救助自杀者。多年以前,我统计了一下来自中国几个不同地方的调查报告,从中得出结论:每年都有50万中国人企图自杀。 有些时候,在自杀者的家里,寻求自我解脱的人会歇斯底里地发作一通,显示出无比的愤怒与悔恨,过后,此人往往会平静下来,配合我们的救治。不过我们也经常遇上另外一种人,一名男子,或者是一位妇人,他们痛下决心,了断残生,碰上这种情况,我们就不得不同他们斗争,有时斗争会进行得既漫长又激烈。 我来到中国的第一年里,曾经和一位年长的传教士一道去救助过一名吞服鸦片的自杀者。事情发生在昆明城内,我们坐着轿子,穿过大街小巷,来到自杀者的家里。他的朋友把我们领进一个房间,也就是自杀现场。我们发现一位强壮的男子正在大发脾气,其愤怒程度简直无法形容。据介绍,他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于是就下决心自杀,吞服下大量鸦片。没过多久,朋友们发现了他干的蠢事,就迅速派人去向传教士寻求帮助。刚刚跨进门槛,我们便意思到问题的严峻性,如果要挽救这条汉子的生命,一场激战将无法避免。当然,我们还是先礼后兵,希望事情能够和平解决。外国人的突然出现,使服下鸦片的男子感到有些惶恐不安,我们利用这一机会,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劝说他喝下一盆催吐剂,那是用硫酸锌和水自制而成的。我们苦苦相劝,却被他断然拒绝。不合作的态度让我们感到很为难。情急之下,只好动用武力,他的朋友们赶来帮忙,却又深恐伤害到他,出于无奈,传教士只好担任进攻的主力。 一场艰难的对峙!自杀者孤注一掷,拼命反抗,一时间竟然无法控制他。不过,我们最终还是把他按倒在桌子上,紧紧地抓住不放。他使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挣扎,我们把一扇很重的门卸下,压在那位男子的身上。一些朋友扯住他的手和脚,我坐在门上,使他无法动弹,另外一名传教士就负责给他灌催吐剂。到了这个时候,自杀者仍是不服,他咬紧牙关,死命地闭上嘴巴,说什么也不张开。我们要来一双筷子,硬是把他的嘴巴撬开,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把硫酸锌和水一勺一勺地灌进自杀者的嘴中。情况在慢慢好转,不一会儿,自杀者就脱离了危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狂风暴雨般的激情过后,此人逐渐平静下来,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他温顺得可以任人摆布。在这类事件中,打斗进行得竟是如此漫长与激烈,致使中国人以为自杀者是被恶魔附身,因此,他们对此类人进行药物治疗之前,往往会请巫师为他降妖捉怪。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位男子是怎样地被夹在桌子和门中间,也不会忘记我是如何坐在他身上的。我希望我们没有过分地伤害他,我们救了他的性命,然而,我们也的确伤害了他。 事隔不久,某个礼拜日的早晨,我独自去处理另外一桩鸦片事件。在一所小房子里,我发现一位悲痛欲绝的母亲。她的儿子,一名大约而是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由于身遭不幸,吞服下大量鸦片,若不即使救治,就会毒发身亡。可怜的母亲向我求助,我好言劝慰,告诉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人,并且请她把我领到她儿子所在的房间。我们顺着梯子,来到阁楼上,只见一名男青年正躺在那里,像多数类似的事件一样,鸦片已经使他变得昏昏沉沉,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我设法把他唤醒,扶他坐起来,同时也准备好一盆硫酸锌和水。他显得十分温顺,我把药递过去,我认为这个病例很好处理,几分钟之内就可以解决问题。我甚至都在想象回家的情景了,及时赶回小小的布道所,还没有耽误做早礼拜。年轻人从我手中接过盆子,迟疑了一会儿,看样子很紧张,仿佛是在考虑是不是该一口气喝下这令人作呕的东西。我在一旁鼓励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 然而,形势却急转直下。刹那间,小伙子变得异常愤怒,他把手中的盆狠狠地扔出阁楼,摔得粉碎。尽快办完事情的希望也随之被他抛到地上,砸成泡影,我只好准备战斗。由于只有我一个人,或者说基本上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在一场格斗中,我不可能寄希望于一位母亲,这使我意思到自己有必要因地制宜,用巧计取胜。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想必这位尊兄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都非常迷信,他一定也像绝大多数人那样,认为传教士是一个洋“鬼”子。于是,我拿定主意,只要有可能,我就要利用他迷信思想将他制服。如果他真的认为我是来自阴曹地府的话,我正好可以装扮成“阎王”,看看“阎王爷”能不能救他的命。 自杀者已经把盆子扔出阁楼,我刚才配制的药水全被他毁了。他开始移动,紧盯着我,等待我下一步的行动,是该我出手了!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同时又慢慢地把长辫子缠绕在前额上,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把宽大的袖子卷起来,那天我穿的是一件兰色的中国式长衫。病人焦虑不安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有点害怕了,并且想知道我究竟要干些什么。为了增加他的恐惧,我夸张了每一个动作,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他不放。对于一名愚昧的中国人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外国人的眼睛。我的一位朋友在中国旅行时,曾有好心人一再劝说他带上枪支,他却回答道:“无论在什么时候,我的那双蓝眼睛都会比一把手枪更厉害。” 喜剧和悲剧在同时上演。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我的头脑中的“阎王”有多么凶恶,我看上去就会有多么可怕,然而在内心里,我却并迸发一阵阵大笑,这种场面真是太荒谬了。病人开始退缩,很显然,他已经茫然不知所措,只需一声怪叫,就能够把他化为灰烬。 我把袖子高高挽起,伸出两只胳膊,尽量地张开手指,就像正在捕食的贪婪的鸟儿,挥舞着爪子去抓取猎物。两眼仍是死盯住他不放,我往后退了一二英尺左右,伴随着我能够想象得到的最恐怖的叫喊,又跳了上前去,对着不听话的自杀者怒吼起来。当时我真想坐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那种情形的的确确是太荒唐了。 可怕的场面击垮了年轻人,他被吓坏了,在我面前抖作一团,机不可失,我迅速地配制好硫酸锌溶液。这一次,盆子没有被扔出阁楼去,紧接着,我又把温水加入盆中,最后他终于脱离了危险。我向那位母亲告别,返回布道所,并且及时地赶上了在早礼拜式上的布道。当天下午,我又去探望病人,年轻的小伙子正躺在火塘边,早上的经历使他精疲力竭,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实际上,他很感谢我能够不辞辛劳地去救他。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当他回忆往事,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礼拜天的早晨,发生在小阁楼上的那段精彩的故事时,会有何感受呢?那段日子里,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再一次成功地重复我的妙计。 |
我们遭到沉重打击,一场艰辛的战斗过后,我们不得不向死神投降,灰溜溜地撤退了。可怜的少妇死了,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我们垂头丧气,慢吞吞地走在冷清的街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身上所有的勇气和精力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中国西部的床也十分舒适,同英格兰的床一样,既暖和又安逸。凌晨两点钟就突然被人叫醒,实在是有些太早了,那正是一个人做梦的大好时光,梦回家乡,梦游仙境,梦到主日学校里各种各样的趣事,还有,在莱伊和桑唐的沙滩上,伙伴们正在挖掘嬉戏,没有任何一位年轻的平民传教士愿意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搅。然而,在昭通府城内,有一天晚上,就在做美梦的时刻,一些人跑到我家大门前,拼命扣打门环。砰!砰!!砰!!!咚!咚!!咚!!!这里怎么回事?梦中的仙境和家园消失了,只见乌云密布,雷雨交加,一不小心,还滑下悬崖,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啊,掉啊,却总也掉不到底,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外面的敲门声和吵闹声是怎么回事?等到所以的梦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之后,我意识到喧哗的惟一原因。必定是又发生了一起“鸦片事件”,一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要到又冷又黑的大街上去走走,我心里就有点发毛。床上可真舒服!然而,在夜幕中,中国的大街小巷里却总是一片沉寂与凄凉。 又过了一会儿,看门人老杨慢慢走上台阶,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可怜的伙计!他的被窝一定也非常暖和。老杨轻轻地敲了敲门,紧接着我就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老师!老师!”回答的人仍然睡意蒙胧,“谁呀?出什么事了?”老杨又说道,“两名男子正呆在大门口,老师不去,他们就不走。” “他们要我去干吗?又有人吞鸦片了?” “是的,老师,这次是一名年轻妇女。” 我对老杨说我随后就到,他走下台阶,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天天都有这种事情发生,附近肯定有一个鸦片魔鬼,到处害人。” 几分钟之内,我迅速穿上宽松的中国式外衣,到书房兼诊所里去取来一些药物。 在大门口,坚持要见我的那两位男子迎上前来,说到:“您愿意帮忙,我们真是太高兴了,老师,我们必须走快点,那名妇女已经吃下了许多鸦片,恐怕要来不及了。”街上冷冷清清,夜色逼人,我和同伴只带有一盏灯笼,发出淡黄色的光,照着路面。我们小心翼翼地行走,因为街道上到处都有车轮子压出来的坑坑洼洼,铺路用的石头也四处堆放着,好像是在有意地为本已危险的路面多设置些陷阱。 时不时地,还会有一条凶恶的狗从它守卫的门洞里窜出,对着我们大声狂吠,我暗自庆幸自己身上的长袍就开始保护我的双腿,当凶猛的狗袭来时,它总是自告奋勇,去抵挡尖锐的牙齿,不过,这种情形就像一张渔网在忠心耿耿地保护着一艘军舰,以防止它遭到威力无穷的鱼雷的攻击。 我们匆匆忙忙地穿过两三个巷子,然后急转弯,拐到一个小角落里。北门大街右侧,延伸出一条小路,路旁有一所低矮的民房,前门大开着。我们跨进门的同时,伙伴熄灭了灯笼,房间里只有一盏小灯,摆放在屋门左边的桌子上。小小的托盘里盛满菜油,一棵灯心草正在燃烧,凄凉的小屋内弥漫着凄凉的微光。黯淡的灯光使周围显得更加黑暗,一切事物都被笼罩在恐怖之中,假如屋里没有这一点儿亮光,我们或许还不会留意四周的环境。然而,昏暗的灯光就像在召唤散布在每个角落里的无数鬼魂与幽灵。不由得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知道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摆放油灯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老头,看上去既粗鄙又丑陋,好像是个恶魔般的强盗。在他面前放着几个罐子,里面装有鸦片膏,稠乎乎的像糖浆一样。已经这么晚了,他居然还在出售毒药。时而会有一位男子、一名妇女或是一个小孩赶来,向他索取少量鸦片,相貌丑恶的老头会立刻拿给他们,用来兑换十五文或是三十文铜钱。接着他就开始一文文地清点铜钱,看看它们的树木和大小是否都准确无误,完成这项工作之后,老头把铜钱丢进一个长长的竹筒里,继续等待下面一位被鸦片俘虏的奴隶。面目可憎的老头和房内的一切吓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让我觉得我自己仿佛是走进了一个存放亡灵的处所。 我的目光转移到墙角,在神龛左边,有一张粗糙坚硬的木床。神龛上布满烟尘,想必是许多年都没有人打扫过,龛里的神像端坐在油烟和尘埃之中。观察着屋内所发生的一举一动,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墙角的床上,用双臂支撑起一名不省人事的少妇。 这位小妇人就是鸦片的牺牲品,也正是我所要救治的人。她的丈夫并没有死,他们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儿子。由于丈夫是一名赌徒,而且他们的家实际上就是一个鸦片馆,年轻的妻子一直生活在悲伤和痛苦之中。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总是叫天不应,唤地无声。她不知道善良的耶稣,也不知道友好的圣灵。生活之中没有希望,也没有光明。最后,出于万般的无奈与绝望,她决心了却此生。趁人不备,利用老头转身的实际,她从罐中取出大量鸦片,吞了下去。那些鸦片足以杀死五个人,除此之外,可怜的妇人还饮下了一杯烈酒,想尽快结束生命。当我赶到时她已经走得很远了,抱着一线希望,我开始去尽全力挽救她。 屋子里的人很快即发现有人服毒,于是就采用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办法,试图为她解毒,以抢救尚有一丝气息的自杀者。在这类事件中,人们采取的某些解毒方法非常奇特。让中毒者吃苍蝇就是其中最原始的方法之一,因为苍蝇可以使喉咙发痒,让人觉得恶心,起到催吐的作用。您难道认为苍蝇是一种令人不寻常的令人反胃的药品吗?想起来也真好笑,中毒的人急需治疗,一些老太太却在一旁煞费苦心,为了能捉到足够多的苍蝇而奔忙。菜油、蜂蜡、鸭血有时也派上用场,被取来让病人服下。另外,人们往往还会邀请一位女巫师或是男巫师前来降妖捉怪,因为他们坚信所有的不幸都是由魔鬼制造的。我就经常遇到这种场面,当我急匆匆地赶到时,只见一名女巫正在大张旗鼓地作法。女巫的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鬼话,其声音也单调无比,与此同时,期于的人把好几捧米扔到病人脸上,还拿着一只鸡蛋,在病人的前额上来来回回地擦了好几次。有时,为把魔鬼赶出遇害者的躯体,人们还会用棍子抽打一阵,然而在通常情况下,感觉到疼的并不是魔鬼。要抓住真正的恶魔并不容易,因此,房门总是大开着,好让恼火的魔鬼在逃跑时可以畅通无阻。当他斗不过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女巫,向外仓皇逃窜时,满屋子里看热闹的人群就会高声吆喝:“出去!出去!”“滚开!滚开!”随着喊声,人们“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魔鬼就这样被赶跑了。邪恶的鬼怪真的会如此轻易地被人撵走吗?我却不信,只恐怕他们从前门溜出去以后,会知道如何绕道从后门进来。 我们着手救人,无论如何,首先要把可怜的少妇唤醒。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众人在一旁使劲地呼喊着,拼命地摇晃她,但是,她始终不肯醒来。我把衣服放在冷水中,浸泡了一会儿,然后猛敷在病人的脸上。终于成功了,自杀者慢慢地清醒过来,神情依旧恍惚,犹如在梦中一样,脸色十分难看。她请求我们不要管她,让她睡觉,并且一再向我解释说她并没有服下鸦片,病人编造出这种借口来哄我,其结果只能增加她的不幸。她说到:“在这个时候打扰了外国老师,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请回家去吧,不要为我担心,只要他们肯让我睡觉,我不会有事的,不用为我担心,您回去吧。” 既然已经获得初步成功,我们自然不会听从她的安排。我们让她服下早已配制好的硫酸锌和水。为了促进药力发作,在大家的苦心劝说下,她还喝了许多热水。然后,我和另外两个人就试图让她在屋内来来回回地散步。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任凭别人架着,我们在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她的双脚也就不停地在泥巴屋地上磕磕绊绊地拖来拖去。面目可憎的老头坐在门边,不时扫上我们一眼。他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这个老外真是多管闲事,挖空心思地救她干吗?他诅咒生命垂危的妇人,因为她偷了他的鸦片,紧接着,老头的注意里又回到了他那罪恶的贸易上。 我们不再把病人拖着走来走去,她又一次倒在床上。药力随之发作,谢天谢地,她总算是吐出了不少鸦片。希望的火花在我们面前闪现,使我们多少有些忘记掉小屋的凄凉与昏暗。 不幸的是,我们的希望很快破灭了,病人再度昏迷过去,奄奄一息。我们用尽一切办法,却无法将她叫醒。我暗自着急,不断得请求仁爱的主耶稣的帮助,希望他能救救这名少妇。我不时地抽空告诉屋里的人有关救世主的故事,但是,那天晚上的布道非常令人伤感。 我在心里向主祈祷,屋子里的人却把希望都寄托到神龛里的偶像身上。可怜、无助的神像!它们在灰尘中生活了那么久,想必是早已喜欢上自己所居住的环境,它们同小屋一样,充满了污秽、悲哀与孤凄。有钱人家里的神像通常是黄铜铸成的,定期有人擦拭。不过,有一类神像,却无人敢碰。就拿那天晚上的神像来说,它们高高在上,俯视着屋中的一切,而事实上却脆弱不堪,清扫时稍不注意,众位神仙就有可能变成残疾,说不定还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凄楚的小屋内,人们在哭喊乞求,让我们来听一听吧!来听听他们痛苦的哀告吧! “神灵哪!帮帮我们吧!法力无边的神灵哪,求求您,帮帮我们吧!可怜可怜我们,发发慈悲吧!神通广大的神灵哪,我们跪倒在您的脚下了!尊敬的神灵哪,帮帮我们吧!我们天天给您上供,日日给您烧香,现在我们来求您了,救救我们吧。至高无上的老嬷嬷,救救我们吧!”看来,神像的崇拜者注定是要失望了,他们孤立无援。悲切的祈求在夜色中回荡,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神仙们拒绝帮忙。我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感到寂寞异常,我好象看到房门上写着几个大字:“希望——禁止入内。” 病人沉沉睡去。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将她叫醒了吗?我们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自杀者惟一的孩子就在旁边,他一直在痴呆呆地看着这场悲剧。屋里的主事人,我估计可能是病人的婆婆,她把小男孩带到少妇身边,让他大声呼唤母亲。孩子很伤心,不过,他并没有完全弄懂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按照众人的吩咐,一遍又一遍地高喊道,“妈!妈!”可怜的母亲没有回答。小孩忍不住大哭起来,他扑到母亲身上,拼命地呼喊,喊声中饱含了泪水与焦急。其余的人就附和着他的哭声,摇晃着可怜的少妇,说到,“你的心肝在叫你呢!你独生儿子在叫你呢!你的小宝贝在叫你呢!快看哪,他就在这儿!你听到没有?你为什么不回答?他哭得可伤心了!” 病人又一次清醒过来。她已经快要不行了,只见她微睁双眼,望着面前哭泣的爱子,虚弱地笑了笑,紧跟着又昏迷过去,鸦片的力量毕竟还是超过了母爱。 凌晨四点钟左右,我已经在小屋内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使遍了浑身的解数,还是无法斗败死神。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他们也看着我。有人问到:“老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要再试一次?您听听,她仍然在呼吸,她还没有断气呢,说不定还有一点点希望。”我回答到:“我实在没有办法。她走得太远了,我救不了她。非常抱歉,我无法再帮你们了。我该走了。”于是,我起身告辞。主人彬彬有礼地相送,在一片“慢走”声中,我慢慢地退到门口。他们向我道歉: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我告诉他们不必放在心上。 临走时,我瞅了瞅面目可憎的老头,他依旧坐在桌子旁边,毫无反应。钱财已经奴役了他,把他变得贪婪、冷酷,对于任何与他的利益无关的事情,他都会无动于衷。 走在冷冷清清的街上,我又听到小男孩的悲泣和哭喊:“妈妈!妈妈!“ |
“我们就是要干掉洋鬼子柏格理。我们找不到他,但是却抓住了你,那么,你就是他的替死鬼。” 以上是一群造反者的首领对约翰所说的话。事情发生在1910年,三月里的最后一天,苗族布道员约翰落到造反者手中。这一股反洋教势力约有两千余人。约翰的衣服被剥光,他被紧紧地用皮革绳捆着,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手持尖刀,凶猛地刺向他的胸膛,用他的鲜血来祭祀造反者的大旗。 漫长的中国历史造就了无数英雄,在英雄们中间,流传着一句非常有名的谚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大意是说,阴谋家耍尽花招,抓获了他们所想要的人,到了最后,却发现天公不作美,上天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办法,来帮助他的子民逃离恶人的掌心。 昭通的西北面,有一个叫作大坪的地方,我们的学校兼小教堂就坐落在那里。以此为中心,周围有很多村民都信奉基督教。小教堂同时也是一所学校,学校里有不少可爱的男孩和女孩。1909年,约翰在这所学校里任教。也就是同一年年底,在老百姓当中散播着一种不祥的预言,说是有人要起来造反,同官府对抗,因为当官的增加了赋税,并且还下令禁止了鸦片。造反者指责外国人为罪魁祸首,他们早已忘记传教士的宗旨——造福人类。我们在传教时经常宣讲鸦片的罪恶,这是我们的一贯原则,它在本地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于是,当官府下令禁止鸦片时,我们就成了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我们希望这些恐吓永远也不要变成现实,然而,事与愿违,我们注定要失望了。 1910年新学期伊始,约翰只在学校里度过了一个夜晚,第二天造反者即来到,他们是一大群人,把漂亮的小教堂烧成一片废墟。致使附近寨子的村民,不管是男人还是妇女,少年还是小姑娘,都无法在礼拜日重新聚集到这个小教堂内,为耶稣而歌唱了。村民们扶老携幼,已经在头一天晚上逃离村寨,没有人敢留在家里,他们害怕遭到义和团的斩杀,也不知为什么,义和团竟然会如此憎恨基督教的一切。约翰就躲在离寨子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里,眼睁睁地看着造反者残酷地烧掉小教堂,摧毁了基督徒的家园。傍晚时分,他离开藏身的地方,向昭通府走去,那些天,附近所有的布道员都躲在坚固的昭通城内。晚上,约翰投宿在一家小客栈里,他却没有料到:客栈的主人也参加了反叛。当天夜里,一群暴徒闯进他的房内,转眼之间,他变成了一名阶下囚,被剥去衣服,牢牢地用皮革绳索捆住。那些人在约翰的包里翻出几本书,根据书中的内容,他们断定此人是一名基督徒。正在阅读故事的孩子们,我确实有点想知道,在你们中间,究竟会有多少人,能够在自己的身上或是衣服的口袋里找到一些物品,来证明自己是一名耶稣的追随者呢?找找看,好吗?看看你的口袋里和包里都有些什么。约翰被拖到当地寨子里的头领面前,吊在一根屋梁上,遭到一顿谩骂和痛打。“读一下我的书吧,”被抓获的俘虏请求道,“你们会发现那些都是好书,一点儿害处也没有。”贼人自然不会听他的话,他们就想了一想,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没过多久,约翰又被他们拖着上路,走过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路程,到达反叛者队伍的驻地。 造反者的总头领是一个姓李的汉人。他的带兵队长是一位苗族人,叫做刘平山。苗族基督徒被带到众位头领面前,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愤怒的喊声,他们一致要求处死约翰。刽子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粘满鲜血的长刀。谁来救救约翰?在那些人当中,找不到一位朋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身陷绝境。群众尽情地嘲笑约翰,质问约翰,耶稣为什么不赶来拯救他的臣民。事实上,造反者永远也不会明白,只要耶稣果真愿意,他能够做任何事情,区区几千叛军根本就不在话下。正当刽子手就要行凶之际,有人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们说道,既然马上要同官府开战了,为什么不让约翰再多活一会儿,把他带到招展的大旗跟前,用基督徒的鲜血来祭祀神灵。试想一下,有什么样的祭品能够和一个基督徒相比呢?为什么不把他的鲜血洒在大旗上?最近,中国境内的异教徒领袖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他们自然会特别喜爱此类祭品。所提出的建议被立刻采纳,他们又把囚犯毒打了一顿,再过上几个小时,约翰就要被残忍地处死。 造反者开始转移,向前行进了几英里 (1英里=1.6公里——译者)后,他们驻扎在一个叫作撒鱼河的乡村集市里。撒鱼河是循道公会联合会的传教士经常走访的地方,在撒鱼河,传教士向村民们讲述关于耶稣的故事,告诉他们耶稣是如何为了洗清世人的罪恶而牺牲了自己。叛军在撒鱼河安下营寨,然后,约翰再次被带到众人面前,手拿长刀的男子紧跟着他,刀上血迹斑斑。看来,这一次约翰将在劫难逃。 中国有句俗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那帮人早就饿坏了。造反者的队伍里没有炊事兵,因此,当他们听说有位乡绅在街上准备好1000磅 (一磅=0.454千克——译者)米饭,并且邀请所有的战士前去吃喝的时候,这帮人马上就兴奋起来,欢呼道“让我们先吃饱了再说,那样的话,杀起基督徒来才更有意思。”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囚犯有可能被人救走,叛军只留下一个士兵看守约翰,其余的人则一拥而上,全部朝着饭盆和筷子奔去。刹那间,饭盆碗筷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叮当作响,真是美妙极了。筷子在嘴巴和饭碗之间飞快地移动着,一堆堆的米饭越来越少。约翰静静地听着这群人的喧闹声,他的死期越来越近,用不了多久,尖刀就会刺进他的胸膛。 吃饭的人忽然高喊起来,因为远处山谷里来了一小队援兵。造反者一直在期盼着一些伊斯兰教徒能够加入他们,而这支人马正好来自穆斯林村庄所在的方向。造反者暂时放下手中的饭盆,挥舞着旗帜,准备热情地迎接新来的朋友。那一支队伍约有七十余人,他们越来越近。七十多人排成两行,一路左,一路右,向造反者走来。被抓获的俘虏也听见了正在吃饭的人群里发成的一阵阵欢快的叫声。紧跟着,形势大变,砰,砰,砰!这是怎么回事?造反者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这一位疼得在地上打滚,又听得遑咣当一声,那一位把饭盆扔了出去,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呻吟。援军原来是驻扎在附近的官兵假扮的,趁着造反者毫无防备,出其不意地发动了进攻,他们正在用手里的步枪向敌人开火。官兵大获全胜,约翰获救了,天主及时赶到。“你就是洋鬼子柏格理的替死鬼”叛军头领言。然而,一两天过后,约翰和我却聚在一起,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一致认为耶稣必拯救他的子民。 |
这是最后一个故事。讲述我所遇到过的最可怕经历,那次,我已经彻底绝望,认定自己必死无疑。半夜里,六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在一个河床上抓住了我,企图把我毒打致死,就像澳大利亚人痛打一条从身边游过的黑色毒蛇那样。我孤立无援,我的家远在天边。就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居然能死里逃生。现在,让我来告诉您我是怎样获救的。 此事发生在1907年4月。我骑着心爱的小马驹,进行自己所设计的一万平方英里范围之内的一次实地考察。这里,那里,或者不管是哪里,只要我每到一处,就会向当地的男人、妇女、男孩和女孩讲述救世主的故事,竭尽全力去感召他们。情况进展得并不顺利,四处都散播着不祥的传闻,送信人一个接一个地赶来,向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报警。有消息说,一群人正在密谋,准备干掉传教士柏格理,其中有些人还歃血为盟,声称只要遇到柏格理,就绝对不能让他活着跑掉。我们对于这些传闻就像我们以前对待类似的恐吓一样:既要小心谨慎,加强防范,又不能看重到足以让它阻止我们工作的地步。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与威胁作战的方案就是深入虎穴,去尽量争取对我们最不友善的对手。我们曾经多次成功消除了敌人对我们的憎恨,甚至还与他们交上朋友。 昭通西部的广阔土地上散落着七十个苗族寨子。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依旧是异教徒,然而在有些地区,不少民众已经脱离了偶像崇拜,把自己的心奉献给耶稣。这下可惹恼了不信奉基督的人,于是就经常发生一些小规模的迫害教徒事件。到后来,事态愈演愈烈,处处都充满了关于屠杀和暗算的险恶预言。为了平息风波,我到过几个非常危险的村寨,像以前一样,虽然没有能够彻底解决问题,但是也达到了一定的目的。我听说,在一个叫作哈利米的地方,有许多苗族人想成为基督徒,然而他们又非常害怕居住在附近的诺苏领主,因为这些领主曾经恶言威胁过他们,致使他们不敢公开地站在耶稣那边。我们决定去访问一下哈利米,4月里,风和日丽,春光明媚,我来到这个苗族村寨。我们受到热情接待,晚上,屋子里挤满前来听我们宣讲福音的人。 我们想方设法地鼓励村民,并且获得了初步成功。在晚上九点钟到十点之间,我们不时地听见一两声枪响。我们向主人询问,那位苗族人说,住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汉人生病了,正在发高烧,向空中鸣枪是为了驱赶导致他生病的恶魔。鉴于这类事情经常发生,我们也就没有丝毫怀疑。不过事实并非如此,留在我们住宿的房东是一名叛徒,他在故意欺骗我们。枪声是一种信号,用来召集那些阴谋除掉传教士的人。 大约是十点以后,我们就去睡觉去了。我睡在茅屋里的几快厚木板上,三位陪同我前来的苗族基督徒睡在旁边。三年以前,他们其中一人曾经因为皈依基督而遭到毒打。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还是出于同一个原因,他又要被人痛打一顿。 午夜时分,一阵狗叫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根据往常的经验,我们以为有小偷溜了进来,于是就立刻起身向外张望。 狗叫得越来越狂,通过院墙的缺口,许多火把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伴随着高声的喊叫,大门被人撞开,一群凶恶、野蛮的男子闯进来,我被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这伙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长矛、步枪、刀剑、三叉戟、木棒等等,等等。很多人都举着火把,一时间,灯火通明。楞了片刻之后,我问同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平静地回答道:“抓人,谋杀。”这时我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着死亡,而且还极有可能会死得非常痛苦。 看样子我们是无处可逃,我急忙穿上中国式长袍,径直朝前来抓我的人走去。眨眼之间,我就被一群手持有刀枪棍棒的人团团围住,对方大约有六十多人。深更半夜的,我站在一伙愤怒的暴徒中见,面对着他们的大呼小叫,我简直无法向您描述我当时的感受。有一个人一直在恶狠狠地盯着我,吓得我魂不附体。他手里拿着一把大刀,看起来很像是中国的刽子手行刑时所用的那种鬼头刀,他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就好象我是他的猎物,随时都可以让他大显身手一样。后来我才知道,这伙人原来准备将我砍头的,所以那个人才手拿大刀,总是紧跟着我。 同我一道前来的三位苗族朋友当中,有两个人正在惨遭毒打,我却没有办法救他们,只好苦苦地哀求这伙歹徒,请求他们把苗族基督徒放了,因为所以的事情都和那三个人毫无关系。 我在竭力地保持理智,想找机会逃跑。我在黑暗的时刻里拼命地祈祷。我想到了远在英格兰的妻子与孩子们,生活是如此甜美,我一点儿也不想死。 没过多久,我们来到河堤上,一条急流在堤上奔腾。我也不大清楚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只觉得我该跑了,趁着那伙人不防备,我不假思索地跳下去。顺着小河,我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竭尽全力地向前跑,希望自己能够在黑暗的掩护下躲过追捕。那些人很快发觉我在逃跑,于是,他们高声呐喊,怒气冲冲地向我追来。当他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三位不幸的苗族伙伴乘机逃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我的努力挽救了他们的性命。 我的逃亡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追赶的人从近路包抄,很快就在河床的沙滩上将我重新围住。 那些人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第一个动手的是一条身强力壮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根大棍。我眼见他把大棍抡起,当棍子下落的时候,我暗想,等待我的不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只听见“啪”的一声,棍子重重地落在可怜的肋骨上,把无助的我打倒在沙滩里。我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就在此时,我看到另外一个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铁家伙,用力地向我打来,又是“啪”的一声。我遭到第二次重击以后,其余的人不再闲着,纷纷地下起毒手。 棍棒如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已经无法数清这伙人在我身上打了多少下。最后,我只希望他们能够在致命的部位给我重重地来上一下,好让我早点回家见耶稣。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在受到如此惨重的伤害之后,我居然还会活下来。 然而,耶稣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主不希望我在那个时候死去。 正当我绝望地倒在地上,期盼着自己尽快死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包围着我的人群里,突然站出了一位身穿白色羊皮上衣的男子。他要干什么?此人走到我身边,俯下身来,张开双臂,用他的身体掩盖住我。他把自己夹在我和棍棒之间。这一意外事件震住了正在打我的人,使他们不知所措。那位男子一边护着我,一边高声喊道:“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多亏了这位不知名的穿羊毛上衣的男子,他救了我的性命。若没有他的冒死相助,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谁。对于我来说,他依旧是一位不知姓名的救命恩人。 有些人说汉人不值得拯救,我永远也不会苟同这种观点,因为汉族人曾经不止一次地救过我的性命。我将永远感激他们,并且乐意尽己所能,去为他们服务。 至于以后的情况,比如说我在河边获救之后,是怎样被人拖到一棵胡桃树下,在闪烁不定的火把中接受歹人的审判;天主是怎样又一次拯救了我;我又是怎样被一些苗族朋友抬回小茅屋;两天过后,萨温医生是怎样带着救援队赶来,把我接回他的医院;萨温医生与其他人是怎样娴熟地使我重新恢复了力气与健康——这一切的一切,说来话长了,留着以后再慢慢告诉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