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就是安妮·莎莉文老师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１８８７年３月３日?熏那时我７岁还差３个月。

　　在那个令人激动的下午，我从母亲示意的手势以及家人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的迹象中，猜想我们家里将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我摸索着走到大门口，静静地站在石头台阶上等待着。

　　温暖和煦的阳光穿过阳台的金银花叶子，照在我仰着的脸上。我的手指摸到了鲜花的叶子，我意识到了春天的来临。我不知道未来将有什么奇迹发生。一连好几个星期，我内心感到愤怒和痛苦，我已经疲惫不堪了。

　　这时，我感到有脚步朝我走来。我以为是母亲，立刻把手朝她伸过去。忽然，有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把我紧紧地搂抱在怀里。我似乎能感觉到，这将是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深深地爱着我，向我揭示一切的人——安妮·莎莉文老师。

　　第二天早上，莎莉文老师把我带到她的房间，给了我一个洋娃娃。我玩了一会儿洋娃娃之后，她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掌上慢慢地拼写了字母“ｄ－ｏ－ｌ－ｌ”（洋娃娃）。我对这种用手指拼字的游戏很感兴趣，就不断地模仿老师的做法。当我最后学会了拼写这个词时，我感到自豪极了。

　　有一天，我在玩莎莉文老师给我的一个新洋娃娃，这时她给我拿来以前那个旧的洋娃娃，并在我手上拼写“ｄ－ｏ－ｌ－ｌ”?熏表明这两个东西都可用“洋娃娃”这个词来表示。

　　莎莉文老师非常耐心地教我，可是我自己却不耐烦了，我一气之下就随手把新的洋娃娃朝地上一摔，把它摔得粉碎。此时，我仍然整天处于黑暗世界之中，内心感到很痛苦，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对洋娃娃当然也没有爱。

　　我的老师把可怜的洋娃娃碎片扫到炉子旁边，然后把帽子递给我，我知道又可以到温暖的阳光中去了。这种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想法让我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们沿着小路来到水井边，正有人在井边打水，老师就把我的手放到喷水口下。顿时，一股清凉的水涌到我的手上，老师在我的另一只手心上拼了“ｗ－ａ－ｔ－ｅ－ｒ”（水）这个字。起初她拼得很慢，但是后来就拼写得越来越快。我的注意力全都凝聚在了她的手指上。突然间，我恍然大悟，有一种朦胧的印象在我大脑中一闪而过。就在这灵光一闪的瞬间，我领悟了语言文字的奥秘，知道了“ｗ－ａ－ｔ－ｅ－ｒ”指的正是那种从我手上流过的奇妙而清凉的东西。

　　就是这个字唤醒了我的心灵，并给了我光明、希望、快乐和自由，因为这个字是活生生的。

　　这次经历激发了我求知的欲望，使我懂得了宇宙万物都有名称，每一个名称在我的脑海中都会产生新的思想。我开始用这种新奇的观点观察事物。回到家之后，我摸到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充满了生气和活力。这时我想起了被我摔碎的洋娃娃，我摸索着来到炉子边，捡起洋娃娃的碎片，想把它们拼起来，但是无论如何都拼不好。此时，我后悔莫及，我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我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后悔和难过。

　　就在那一天，我学会了许多新词。虽然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母亲”、“父亲”、“姐妹”、“老师”这些词，肯定是其中一部分。记得那天晚上我独自躺在床上，内心充满了喜悦。啊，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幸福的孩子吗？我热切地企盼着新的一天快快来临。

　　春天到了，莎莉文老师牵着我的手，穿过田野。人们正在田地中耕作播种。我们在河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在大自然中很自然地开始了我人生的启蒙课。我懂得了阳光雨露如何使植物生长，懂得了鸟儿如何为自己筑巢，也懂得了松鼠、鹿儿、狮子等动物如何为自己觅食做窝。随着我了解的事情越多，我就越感到周围世界的伟大。

　　莎莉文老师先教会我从森林和青草散发出来的芳香中体会大自然的美。她还向我描绘地球的形状。她从一开始就把对我的启蒙教育和大自然联系起来，使得自然界成为我思想的一部分。

　　但是，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使我体会到大自然对人并不总是友善而美丽的。

一天早晨，我和莎莉文老师散步到一个较远的地方。我们出来时天气还很好，但在我们回家时，天气逐渐变得热了起来，我们不得不坐在树底下歇了两三次，最后一次是在离家不远的一棵水果树下休息。这棵果树长得枝繁叶茂，给人们提供了一块歇凉的好地方。在莎莉文老师的帮助下，我很容易就爬到了树上，找了一个树杈坐了下来。由于这里实在是太凉快了，莎莉文老师就建议我们在树阴下吃午饭，她先回家去拿午饭来，再把我从树上叫下来。

　　这时，风云突变，太阳一下子没有了，天空乌云密布。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因为我已感觉不到阳光照射的热量，而且我还闻到了泥土中散发出来的一股奇异的味道。我非常害怕，也感到很孤独，一个人高高地悬挂在树枝上，而我的周围却是无垠的空间，一种同亲人、同大地隔绝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树枝上等待着，盼望莎莉文老师快快回来，那样我才能从树上下来，否则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树叶开始哗啦啦地作响，然后整棵树都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我吓得用力抓牢树枝，生怕大风把我从树上刮下来。风在怒吼，树也不停地猛烈摇晃?熏倾盆大雨把我周围的小树枝全都打断了。我几乎冲动得想从树上跳下来，但周围的恐怖气氛却让我丝毫不敢动弹。这时，我感到大地在一阵一阵地震动，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了下来，这种震动自下而上传到了我坐着的树枝上，我坐的树枝摇晃得更加厉害了。我惊恐到了极点，心想树和我会一起倒下来。我正要放声大叫，正巧我的老师赶来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从树上扶了下来。我紧紧地搂住老师，为我的脚又重新踏在这坚实的土地上而高兴得发狂。

　　这件事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课——大自然有时候也会和她的儿女过不去，她那温柔美丽的外表之下原来还隐藏着利爪呢！

　　我拥有了学习语言的钥匙之后，总是热切地希望尽快运用学到的东西。

　　记得有一天早晨，我第一次问老师“ｌｏｖｅ”（爱）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在花园摘了不少早开的紫罗兰花送给我的老师。她想吻我，但当时除了我母亲以外，我不喜欢别人吻我。莎莉文老师用一只手臂温柔地搂住我的脖子，在我的手上拼出了“我爱海伦”几个字。

　　“‘爱’是什么？”我问她。

　　她把我搂得更紧了，用手指着我的心说：“爱就在这里。”她的话令我迷惑不解，因为除了用手能摸得到的东西之外，此时我还不能理解任何别的东西。

　　我闻了闻她手上的花，一面讲话，一面打着手势问她：“‘爱’就是花的香味吗？”

　　“不是。”老师说。

　　我又想了一下。太阳正温暖地照射在我们身上，然后我问：“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这就是‘爱’吗？”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比太阳更美丽的了，因为它温暖的光照才使得万物茁壮成长。但是莎莉文老师摇了摇头。我既困惑又失望，心想老师真奇怪，她为什么不把“爱”拿给我看看，让我摸摸呢？

　　大概一两天以后，老师让我把一些大小不同的珠子穿起来，要求两颗大珠和三颗小珠相间隔穿好。结果我总是穿错，但莎莉文老师并没有责怪我，而是耐心和蔼地纠正我的错误，让我再仔细地按正确的次序穿珠子。弄到最后，我发现有一大串全都穿错了，于是我心想如何才能把这些珠子穿好。莎莉文老师用手碰了碰我的前额，用力地拼了一个词“ｔｈｉｎｋ”（思考）。

　　就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这个词就是指人们的大脑中正在进行的活动过程。我第一次领悟到了抽象的概念，知道某些东西不一定是我的手能摸到的。

　　我在那里坐了许久，一动不动地思考“爱”这个词。现在我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那天，太阳被云层覆盖，下了一阵细雨。忽然太阳又从云层背后出来了，发出耀眼的光芒，带来了一种热的感觉。

　　我又问老师：“这是不是‘爱’？”

　　老师回答说：“‘爱’就像太阳没有出来之前布满天空的云。”接着，她又解释说，“你摸不到云，但你会感觉到雨水。你也知道，在经过一天的暴晒之后，花和大地如果能得到雨水的浇灌，该是多么的高兴啊。同样，你摸不到‘爱’，但你能感觉到人的温情可以灌注到每一样东西中去。如果没有爱，你就不会有欢乐，你就不愿意玩耍了。”

　　刹那间，我的脑子里充满了美妙的真理。我感到有无数无形的东西将我的心和别人的心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我是通过生活来开始我的学习生涯的。最初，我只是个有可能学习的毛坯，正是我的老师开阔了我的眼界，使我这块毛坯有可能得到发展和进步。她来到我身边时，就给我带来了爱，给我带来了欢乐，给我的生活增添了绚丽的色彩。正是她，把一切美好的事物展现在我的面前。也正是她，总是设法使我生活得充实、美满而有价值。

　　我和莎莉文老师是心心相印，难以分离的。我永远也分不清，我对美好事物的喜爱有多少是与生俱来的，又有多少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她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我前进的脚步也是在她的引导下进行的。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同时属于她——无论是我的才能，还是我的希望和快乐，都来自她爱的点化。

海伦总是那么活泼好动。她几乎没有一刻安静，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几乎到处都能看见她的影子，每件东西她都要摸一摸，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她手里停留很久。

　　１８８７年３月３日，我怀着激动和不安的心情来到海伦·凯勒的家乡塔斯甘比亚，当时是早上６点半。凯勒夫人和詹姆斯·凯勒上尉正在等我。他们兴奋地告诉我说，他们两天前就已经派人到车站接我来了。

　　从车站到他们住的地方大约有一英里远，一路上的风景宁静而宜人，但我心里还在想着海伦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当我看到凯勒夫人如此年轻时，真让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她看上去并不比我大多少。凯勒上尉在花园里愉快地迎接我，和我亲切地握手。

　　我问他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海伦在哪里?”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那份迫切想见海伦的心情令我激动得有点发抖，使我几乎寸步难移。

　　当我们走近房子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焦急不安。凯勒上尉说：“看，她就在那儿。她似乎觉察到了我们在等什么人。我们出门准备去迎接你的时候，她就一直激动不安。”

　　我的脚几乎无法迈上楼梯。我刚登上台阶，海伦就朝我猛扑过来，她的力气很大，如果不是凯勒先生站在我身后，我几乎要被她撞倒了。她用手触摸我的脸，触摸我的衣服，还把我的包拿过去，试图将它打开。不过我那个包可不容易打开，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看是不是有锁眼。她找到之后，就转身向我，指了指我的包，做了一个转动钥匙的手势。

　　这时，海伦的母亲打断了海伦，用手示意她不要动我的包。当她母亲试图从她手里拿走我的包时，她立即气得满脸通红。

　　我就把我的手表摘下来给她，让她拿在手里玩，以此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很快就平静下来。

　　我们一起上了楼。我打开包之后，她就急切地仔细检查，可能是想找吃的。我猜想很可能她的朋友带糖给她时，都是放在包里的，因此她也想从我的包里找到糖果。

　　我朝她指了指客厅里的一只箱子，又指了指我自己，对她点了点头，表示我有一只箱子，然后我又做了一个吃的动作，再点点头。她马上就明白了，转身跑下楼，用很激动的手势告诉她母亲，箱子里有给她的糖果。

　　几分钟之后，她又跑回来帮我整理东西。她把我的帽子戴在头上，站在镜子前，一会儿把头歪向这边，一会儿又歪向那边，就好像她真的能看见一样，那副滑稽的样子实在是非常逗人喜爱。

　　海伦一点也不苍白脆弱，她的个子很高，身体很强壮，脸色健康而红润，就像一匹无拘无束的小马一样到处乱蹦乱跳。她并没有其他失明的孩子那种常有的、显而易见的让人难受的紧张，她的精力太充沛了。而我原以为会看见一个脸色苍白、身体脆弱的小女孩的——这可能是我受了豪博士的影响，他正是这样描述刚到帕金斯盲人学校的劳拉·布里奇曼的。

　　凯勒夫人告诉我说，自从那场使海伦失去视力和听力的疾病之后，海伦就再也没有生过什么病。

　　海伦的头很大，不过在她身上正好合适。她有一张漂亮而显得聪明的脸，但也许是因为受到心灵阴影的影响，使她的脸有些缺乏灵气，也缺乏感情，或者缺少点其他的什么东西。她的嘴巴很大，不过很漂亮。你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盲人，因为她的一只眼睛比另外一只要大，而且明显向外凸出。

　　海伦难得一笑，我来了之后，也只见她笑过一两次。她性情很冷淡，除了她母亲之外，她对任何人的爱抚都显得很不耐烦。她脾气暴躁，也很任性，除了她哥哥詹姆斯，没有人管得住她。

　　接触了几天之后，我发现海伦实在是太顽劣了。例如，有一天，我正在写信的时候，她总是在旁边给我添麻烦。她不时地跑到我身后，一会儿又把她的手放到信纸上，一会儿又把手伸进墨水瓶中，弄得信纸上全是墨点，这些污点就是她的杰作。

　　为了不让她再打扰我，我想起了用于启蒙训练的珠子，就把这些珠子拿出来，让她把它们穿成串。

　　我先穿了两颗木珠子，又穿了一颗玻璃珠子，然后让她感觉绳子和两盒珠子。她很快就被吸引了，朝我点了点头，开始把所有的木珠子全都穿在绳子上。我摇了摇头，把珠子全部取下来，又让她摸了一遍两颗木珠子和一颗玻璃珠子的穿法。

她非常仔细地摸了一遍，然后重新开始穿珠子。这次，她先是穿了一颗玻璃珠子，然后穿了两颗木珠子。我又把它们拿下来，示意她先穿两颗木珠子，再穿一颗玻璃珠子。这次，她没有再弄错，双手非常麻利地穿得快极了。

　　完成之后，她把绳子的两头结在一起，然后像戴项链一样把珠子挂在脖子上，看起来非常可爱。

　　她一直在穿珠子，兴致很高，直到吃午餐时，她都一直在玩这个游戏。在这期间，她不停地把珠子拿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穿得很好。

　　我渐渐发现，海伦是个既聪明又可爱的孩子，但是她的性格却非常的倔强，一般人绝对很难驯服她。除非有什么吸引她、让她感兴趣的游戏，否则很难让她听话。

　　像其他孩子一样，海伦总是那么活泼好动。她几乎没有一刻安静，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几乎到处都能看见她的影子，每件东西她都要摸一摸，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她手里停留很久。

　　她这种不知疲倦使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可怜的孩子，她那永不安静的灵魂在黑暗中摸索着。她没有受过教育，一双不知满足的手将她所能触摸到的一切东西都加以破坏，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那天，她帮我打开我的箱子。当她找到帕金斯盲人学校的一个盲人小女孩送给她的洋娃娃时，她高兴得手舞足蹈。我突发奇想，觉得这是教会她第一个单词的好机会。

　　于是，我在她手上慢慢拼写了“ｄ－ｏ－ｌ－ｌ”?穴洋娃娃?雪这个单词，再指指洋娃娃，然后点点头。这是她自己用来表示“拥有”的动作符号。以前，无论谁送什么东西给她，她总是这样先指指东西，再指指自己，然后点点头。

　　她有些迷惑，触摸着我的手。我就重复拼写这几个字母。她也模仿着我开始拼写，而且拼得很好，还朝洋娃娃指了指。我拿开洋娃娃，想等她正确拼写出单词的时候再给她，谁知她以为我是想拿走洋娃娃，立即就生气了，她紧紧地抓住娃娃，想夺回去。

　　我摇摇头，没有将洋娃娃给她，还试图拿着她的手指继续拼写。但是她越来越生气，我只好将她紧紧地按在椅子上，直到我累得筋疲力尽。然后我意识到这样做完全是没有用的，我应该先让她改变她现在的情绪和想法，于是我放开了她，但是仍然没有给她洋娃娃。

　　我下楼去拿了一些她最喜欢吃的甜蛋糕。我先向她示意了一下蛋糕，然后在她手上拼出了“ｃ－ａ－ｋ－ｅ”?穴蛋糕?雪这个词。她想马上得到蛋糕，我没有给她，在她手上又拼了一遍单词，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她很快地重复拼写了一遍，我这才把蛋糕给她。她像一只饥饿的小老虎一样，几口就将蛋糕很快地吃完了。我猜想她大概是怕我再次拿走吧。

　　接着我又向她示意了洋娃娃，又拼了一遍单词，她照我的样拼了，但只写出了“ｄ－ｏ－ｌ”，我就帮她把另一个“ｌ”补上，然后把洋娃娃递给她。她接过洋娃娃，飞快地跑下楼去，这一天就再也无法让她回到我的房间来了。

　　昨天，我教海伦做一张缝纫卡，她很高兴地做了起来，很快就完成了，而且做得很好。

　　我想现在是教另一个词的时候了。于是我拼写出“ｃ－ａ－ｒ－ｄ”（卡片）这个单词，而她只拼了“ｃ－ａ”之后就停了下来，然后做了个吃的动作，又指指楼下，并且把我朝门口推去。

　　我想她这是要我到楼下拿蛋糕给她吃。显然，“ｃ－ａ”这两个字母让她想起了星期五我教给她的“ｃ－ａ－ｋ－ｅ”?穴蛋糕?雪，不过我觉得她可能还不知道“蛋糕”是一个东西的名字，而只是有一种简单的联想，于是我把“ｃ－ａ－ｋ－ｅ”（蛋糕）一词拼写完整，同意了她的要求，她很高兴。

　　我又想利用这个机会做一下测试。我接着拼写了“ｄ－ｏ－ｌ－ｌ”（洋娃娃），并做出找洋娃娃的动作。她用手触摸到我的每一个动作，知道了我在找洋娃娃，就向楼下指了指，告诉我洋娃娃在楼下。

　　我做了她刚才要我去楼下拿蛋糕时做的动作，然后把她朝门口推。她走了几步，然后就有点儿犹豫，显然在想要不要去。最后她决定让我自己去。我摇摇头，又更用力地在她手上写了一遍“ｄ－ｏ－ｌ－ｌ”（洋娃娃），然后把门打开。但是她很倔强，拒绝服从。

　　于是我把她还没有吃完的蛋糕拿开，表示只要她拿回洋娃娃来换蛋糕，我就把蛋糕给她。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显然是生气了。最后还是对蛋糕的欲望占了上风，她跑下楼去拿回了洋娃娃，我当然也把蛋糕还给了她。但是这之后，我又无法让她回我的房间来了。

　　现在，我明白了我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如何在不破坏她的情绪的情况下训练和指导她，让她接受我的意志。如果任由她的性子，工作将很难进行。我以为，刚开始的时候应该慢慢来，应该先赢得她的喜爱，而不是强迫她。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要坚持合理的服从。

　　我确信，我想了很多很多。想得越多，我就越确信，只有服从——当然还有爱——才能打开这个孩子求知的大门。

我知道，唯一能使海伦变得愉快的方法，就是和她进行心灵的沟通。但是对于这个野性十足的小家伙来说，我又该从何处下手呢？

　　在这几天时间里，由于共同的生活，使我有机会对海伦作全面的观察。

　　我发现，由于海伦身患残疾，她的父母无形中给了她太多的骄纵和呵护，使她逐渐养成了蛮横不羁的性格，对任何人都毫不在乎。这才是她最大的问题。

　　海伦的双目失明，使她生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感情，也无法让人从她那里得到丝毫的温柔。对她来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并没有明显的标准；她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干自己想干的事。她很想知道周围的一切，想知道人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可是对于她这样一个既聋又瞎又哑的女孩子来说，这一切都无法实现。因此她总是感到烦躁不安，只能通过发脾气来舒解自己内心的不愉快。她不时地大叫大嚷，又踢又跳，直到累得精疲力竭，无法再闹这才罢休。

　　一天，海伦正在玩一个新的洋娃娃，我想这是强化她的记忆力的好机会，就将另一个洋娃娃拿过来，放在她的膝盖上，然后在她的手上拼写“ｄ－ｏ－ｌ－ｌ”。但是她一副表情困惑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我的意思。我知道必须得慢慢来，就在她手上重复写起来。谁知道我刚写了不到三遍，海伦就不耐烦了，她站起来，将新娃娃砸在地上，立即成了碎片。她好像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她此时正在为自己不能理解我的意思而烦躁不安。

　　可怜的孩子！

　　海伦的表现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的情况。当我的家庭遭到破坏，我也因为疾病缠身而不得不被人收养时，我也非常的顽强和富有反抗精神，总是不愿和任何人交流。直到进了帕金斯盲人学校，遇到了温柔美丽的摩尔老师和善良仁慈的霍尔金斯夫人之后，我才有了改变。

　　摩尔老师是全校最为出色的老师，她性格细腻，善于从人的内心挖掘人性的美好和优良的品质。我常常给她制造麻烦，但她从不以为然。当大家都对我的行为感到愤慨时，摩尔老师反而出来为我辩护。我还记得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安妮身上有一种创造奇迹的魔力，她富有爱心，只要我们深入到她的心灵，就一定能开启她的心智，她也一定会取得惊人的成就。”

　　摩尔老师完全理解我的心情，我最需要的正是这种心灵的安慰。

　　霍尔金斯夫人是一位充满爱心的慈母。她完全不收任何报酬地为帕金斯学校做义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主动担当了我的监护人，使我从此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在我接受复明手术之后，第一次见到她时，我看到的是一双充满了怜爱目光的眼睛。她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常常把我打扮得像个漂亮的小公主。

　　正是因为有了她们的帮助，我才得以完成学业。是她们打开了我心灵的大门，使我没有封闭在黑暗之中。而现在的海伦，就像当年的我一样，正需要心灵的关怀。她生活在完全封闭的自我意识当中，没有思想，也没有理智，渴望了解她不能理解的一切东西。像她这样一个不能和人们正常交流的孩子，心中说不出的痛苦和烦恼是多么让人同情阿！

　　我知道，唯一能使海伦变得愉快的方法，就是和她进行心灵的沟通。但是对于这个野性十足的小家伙来说，我又该从何处下手呢？

　　尽管我面前困难重重，但是我都必须坚持下去，因为我不能辜负了海伦的父母对我的期望，不能辜负了帕金斯学校对我的期望。而且我知道，海伦的父母需要我的帮助，海伦更需要我的帮助。我相信，我会慢慢走进海伦的心灵。

　　然而，我发现对于海伦来说，要想慢慢地走进她的心灵可能根本就行不通。我原以为用对待正常孩子的方法来对待她，就可以得到她的信任和爱戴，但事情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海伦简直就像个小疯子，她的倔强有时让人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因为她绝不会做出任何退让。有时为了给她洗头或洗澡，也都要发生一场大冲突。

　　海伦渐渐强壮起来，可是她的脾气却没有丝毫改变。我从一开始就遇到了许多困难，为了哄她，我不得不向她妥协，可她的任性却更加厉害了，当我想让她做什么而她不愿做的时候，她就会大哭大叫，引得她的父母出来干涉。尤其是她的父亲，不能容忍我用强力的方式对待她——在父母的宠爱下，这个家庭所有的人都得屈服于这个小家伙。

海伦还经常做一些恶作剧。记得有一天，她趁到我房间送东西的机会，拿走了我的钥匙，将我反锁在房间里面。无论家人如何哄她，她就是不把钥匙交出来。最后还是她父亲凯勒上尉取来梯子，让我从窗户爬了出来。她可能觉察到了这一结局，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直到几个月以后，她才把钥匙还给了我。

　　这种无理的行为，海伦干了已经不止一次。而对于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因此她对我的爱心从来都是无动于衷，我的一切努力都难以换到她的回应，她仍然和以前一样冷漠，拒绝我的爱抚和亲吻。

　　对于海伦的任性和无理，我有时候几乎无法忍受。虽然我尽量避免使用强力，但是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终于，一场激烈的冲突在我们之间爆发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海伦平时用餐总是用手抓饭菜，而且把手伸到我们盘子里来拿东西吃，传递碟子的时候，她会一把抓住碟子，毫不客气地全部拿走她所想要的食物。对于她这种用餐礼仪，我实在是不敢恭维。

　　今天早上，海伦像往常那样，围着桌子转来转去，把手伸进每个人的盘子里抓东西吃。这时，她转到我身边，又要到我的盘子里拿东西，我没有让她把手伸到我的盘子里来，于是她生气了，坚持要这样做。我越不让她的手伸过来，她就越坚持伸过来。就这样，她伸我甩，我甩她伸，我们展开了一场意志力的竞赛。气氛越来越紧张，全家人都没了情绪，纷纷离开了餐厅。

　　我顿时感到一种无助，眼泪涌了上来。但是我强忍着，锁上餐厅门，继续用餐，但食物难以下咽，我还差点被食物呛住。对于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家伙，我所有的爱怜和温柔都打动不了她。我明白，只有强力才能让她服从，而且她也只顺服于比她强壮的人，于是我准备让她知道一点我的厉害。

　　海伦此时躺在地板上，像个小疯子一样的乱踢乱叫，还试图把椅子从我身下拖走。

　　她这样持续闹了半个小时，然后站起来看我在做什么。我有意让她察觉到我正在吃饭，但是不让她把手伸到我的盘子里。她一生气就掐我，但她每掐我一下，我就打她一巴掌。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想知道还有谁在餐厅。当她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时，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过了几分钟之后，海伦只好回到自己的位子，开始用手抓饭吃。我给她一把饭勺，她却随手扔到了地上。我毫不手软地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强迫她把饭勺捡起来。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对付她，起初还挣扎反抗，但我最后还是成功地把她按坐在椅子里，她没法动弹，乖乖地捡起饭勺，又在我的强迫下老老实实地用饭勺吃东西。

　　海伦总算是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餐，但我们很快又进行了另一场斗争，这一次是关于餐巾的事。海伦吃完饭后，把餐巾扔到地上，跑向门口。当她发现门是锁着的时候，又开始乱踢乱叫。

　　我几乎被她气疯了，但是我仍然没有妥协，而是坚持让她把餐巾捡起来叠好。海伦当然不愿屈服，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成功地让她把餐巾叠起来，然后才放了她。打完这两场仗之后，我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才感觉好一点。

　　我想，要教会这个还在黑暗中挣扎、在蒙昧中撒野的孩子，大概还需要很多这样的战争。但是无论如何，我都首先要让她学会两件最重要的事情——服从和爱。

无论如何，我都要狠下心肠，让海伦摆脱对父母的依赖。虽然这对海伦的父母来说有些残忍，但只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因为即使黑夜再漫长，黎明也终将会到来的。

　　我来到凯勒上尉家之后，海伦就像暴君一样，强行坚持她为所欲为的神圣权力。假如她没有得到她所想要的东西，那也只是因为她的臣子们不能明白她想要什么，于是她的每一次受挫都必然会引发火山爆发。

　　海伦逐渐长大，也越来越强壮，同时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大。如果我不和她抗争的话，她一丝一毫的让步都不会有。而一旦我对她使用强力的话，她就会像疯子一样的又叫又踢。此时她的家人自然会出面干涉，尤其是她父亲不忍看到她难受和哭泣，为了让她安静下来，他们都愿意向她屈服。

　　此时，我已经意识到，在这个家庭里，只要有她的家人在，我就拿海伦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纵容她的为所欲为。而她对所有的人都横行霸道，她的母亲、父亲、佣人，还有和她一起玩耍的黑人小孩，没有一个人会违背她的意愿——当然，除了她的哥哥詹姆斯偶尔会这么做一两次，但这对海伦的行为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作用。

　　我清楚地知道，除非让海伦学会合理地服从我，否则要想让她学会语言或其他事就是痴人说梦。

　　为了让海伦对我做到合理的服从，经过和凯勒上尉夫妇商量，我决定和海伦单独搬到一个小房子里去住，那里有一个花园，离海伦的家大概有一英里的距离，而且离艾维格林——凯勒家族的田产也很近。

　　于是，我和凯勒夫人进行了一次友善而坦诚的交流，告诉她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想对海伦进行任何教育都是很困难的。我跟她讲了我的想法，认为海伦应该离开家一段时间，至少应该让她学会如何依靠我、服从我，这样我的教育才会有进展。

　　过了很久，凯勒夫人说她必须先和凯勒先生商量一下。结果，凯勒先生欣然同意了我的提议，并建议我们搬到那所带有花园的小房子。他说海伦可能认得那个地方，因为她以前经常去那儿玩，不过她对周围的环境并不太熟悉。凯勒夫妇还说，他们会在海伦不知道的情况下，每天都过来看我们。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迅速搬到了新的住处。

　　我们的小房子就像一个小天堂，鸟语花香，简直是美极了。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厅，厅里有壁炉；还有两个房间，我和海伦住在大房间，这间房子有一扇很大的面对河湾的窗户；另一个小房间则给我们的佣人柏西——一个黑人小男孩睡。

　　我们的屋子前面有一个走廊，长满了厚厚的青藤，由于青藤长得非常茂盛，必须拨开它们才能看见远处美丽的花园。我们的饭都是从家里送来的，通常就在走廊上吃。由于有柏西的照顾，所以我可以把全副精力放在对海伦的教育上。

　　海伦刚到新房子的时候，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让人看了差点儿晕倒。晚饭送来后，她吃得津津有味，看上去似乎更愉快了。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不让我碰她。

　　第一天晚上，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洋娃娃身上。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她自己乖乖地脱了衣服，但是当她发觉我也在床上之后，立即跳下床，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就是不上床。我担心她受凉被冻着，坚持要她上床。

　　于是，我们之间又展开了一场激烈而可怕的打斗?

　　这场打斗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海伦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气和耐力。不过幸运的是，我比她更强壮一点，而且我的固执和刚来时一样。最后，我总算把她弄到了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她蜷曲地躺在床的另一头，并尽可能地避开我，显然很不情愿和我睡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海伦很早就起来了，似乎很听话，不过我明显感觉到，她开始想家了。因为她不时地走到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来一样。她还不时地用手触摸她的脸颊——这是她用来表示妈妈的手势——然后又伤心地摇摇头。

　　洋娃娃这天成了她唯一爱玩的东西，她一个人在那里玩的时间比平时都要长，看来她是不愿意理我。看着她那么专心致志地摆弄洋娃娃，脸上却又一副苦闷的样子，真是既好笑又可怜。我知道她对洋娃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亲吻它们，但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一整天都在反反复复地给洋娃娃穿衣服，然后又脱下衣服，就像她母亲和护士照料她的小妹妹那样。

　　今天早上，海伦又接着玩她的那些洋娃娃。她给她最喜欢的娃娃南茜喂牛奶喝，用一个大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南茜的嘴里灌牛奶，结果流了南茜一身。她突然把杯子放下，使劲地拍打南茜的背，然后又把它翻过来，放在膝盖上轻轻的颠着，温柔地抚摸它。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海伦的好心情过去了，南茜又被她残忍地扔到了一边。不过，南茜至少是洋娃娃家族第一个受到过小妈妈海伦照顾的成员。而我对海伦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上午，凯勒上尉顺路来看了一下。他来的时候，屋子里一团糟，海伦不想让我给她穿衣服，生气地坐在地板上，还把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虽然凯勒上尉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可以看出他心里很不好受，因为他的女儿以前从没有受过这种“虐待”。

　　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我的做法，想改变海伦。海伦过去在父母的呵护下太骄横了，现在她必须为自己的成长吃点儿苦头，在我看来，这一过程是大有必要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狠下心肠，让海伦摆脱对父母的依赖。虽然这对海伦的父母来说有些残忍，但只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因为即使黑夜再漫长，黎明也终将会到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因为许久之后有朋友告诉我，凯勒上尉因为我对待海伦的做法，而差点儿要求帕金斯学校召我回去。由于别人的劝说，我才幸运地继续留了下来。

我对海伦的教育终于使她父亲见到了希望。尽管海伦在学习中还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我相信，我们最终会战胜困难，使海伦令人刮目相看的。

　　海伦的进步的确令人欣慰。在隔离教育之下，她没有了父母的娇惯，失去了可以依赖的靠山，逐渐地不再像以前那样蛮横撒野了，我对她的教育也开始有序地进行着。

　　我以前根本不可能安静地写信，因为海伦总是一刻不停地打搅我。而现在我写信的时候，她却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我身边，细心地编织一条羊毛围巾，这是我前两天教会她的，同时她的脸上带着平和快乐的表情。

　　这个星期，海伦学会了缝纫，并为此感到自豪。当她独自成功地织好了一条围巾时，她的高兴溢于言表，她轻轻地拍打自己的手臂，然后把她亲手做出来的第一件工艺品紧紧地贴在脸颊上。

　　当她心情好时，海伦也允许我亲吻她，特别是在她性情温和的时候，还会到我的腿上坐一两分钟，可惜她还不会对我的亲吻做出回应。

　　无论如何，奇迹总算出现了。可爱的海伦已经懂得了理解，我们已经迈出了重要的第一步，这个小家伙现在已经学会了她人生的第一个功课——服从。我想，我剩下来的工作就是引导已经在孩子心灵深处萌动的聪明才智，这比强迫她服从我要令人愉悦得多。

　　我的工作现在进展得比较顺利。这两天，我和海伦之间没有出现什么麻烦。海伦已经学会了几个单词，虽然她还不会应用，也不知道世间万物皆有名字，但已经能把这些单词和具体的东西联系起来了。海伦非常聪明，又很活跃，她的动作就像闪电一样敏捷。这些都是她进步的有利条件，我想她会学得越来越快的。

　　今天上午，海伦又学会了三个单词。我把东西给她之后，她就能很快拼写出单词来。

　　我们又去花园里散步，海伦玩得很开心。我总是趁她情绪极佳的时候，在她手上拼写一些单词，她学得也很快。当她摸到黄杨木树篱时，马上就知道了她在哪里。她做了许多我看不懂的手势，这使得她很苦恼。不过在课程结束的时候，她看上去十分高兴。

　　海伦的变化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她的父亲每天早晚上下班的时候，都要顺路来看我们。当他看到他的女儿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穿珠子或者在缝纫卡上连线的时候，他就会高兴地惊呼道：“啊！她这么安静！”

　　海伦的变化让她的父母和家人非常欣喜，大家都感觉到在她身上有什么不寻常甚至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但是海伦的饭开始吃得比以前少多了，这让她父亲十分担心，想马上带她回家。我坚决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这样一来，我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海伦又将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而这正是她的家人不愿意看到的。凯勒上尉同意了我的看法，不再提带海伦回家的事，但我想我们离开这个小天堂的时间大概很快也要到来了。

　　这个星期，我又教海伦学了几个名词。但是“ｍｕｇ”（杯子）和“ｍｉｌｋ”（牛奶）这两个单词让她费了很大脑筋。她拼写“牛奶”的时候指着“杯子”，拼写“杯子”的时候却又做出倒牛奶或喝牛奶的动作，显然她对这两个词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因为她还不清楚任何东西都有一个名称。

　　在海伦这几天上课的时候，我把黑人小男孩柏西也叫了进来，让他和海伦一同学习。这使海伦十分高兴，她的好胜心被激发出来，一定要超过柏西。当柏西出了错的时候，她就很开心，并让他重写几遍，直到柏西正确地写出来。这时，海伦就会拍拍柏西那毛茸茸的脑袋。可能她拍得太重了，我看到柏西有好几次都故意避开了她。不过我也发现，柏西有几次是故意出错的，也许是为了逗海伦开心吧。

　　这个星期的某一天，凯勒上尉带了他的宠物狗贝尔来看我们。贝尔是一只良种塞特猎犬，凯勒先生很是以它为骄傲，他带贝尔来，是想知道海伦还记不记得她以前的伙伴。

　　当时海伦正在聚精会神地给南茜洗澡，贝尔起初并没有靠近她，而是远远地站在外边，海伦当然没有注意到它。我想贝尔大概并不急于要吸引小主人的注意，而且海伦以前对它也很疏忽吧，因此贝尔跑出去了一会儿，不过后来又回来了。

海伦非常敏感，通常她能感觉到最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伸出手去探察，看是不是有人在靠近她。贝尔回来时，海伦似乎嗅到了什么，她把南茜扔到一边，在房子里摸了起来。当她摸到了蹲在窗边的贝尔时，高兴得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贝尔的脖子，显然她认得那条狗。

　　接着，她在贝尔身边坐下来，抚弄起它的爪子来。刚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后来看到她在拼写“ｄ－ｏ－ｌ－ｌ”（洋娃娃）这个单词，我们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她是在教狗拼写单词。

　　这真是太有趣了！看到她那认真的样子，凯勒上尉高兴得眼圈都红了，但他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我对海伦的教育终于使她父亲见到了希望。尽管海伦在学习中还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我相信，我们最终会战胜困难，使海伦令人刮目相看的。

　　两个星期后，海伦和我离开了那个小天堂，回到了家中。尽管我希望能在那里继续呆一段时间，但是很遗憾，他们不让我们再多住哪怕是一个星期。不过我已经很好地利用了过去那两个星期，这是完全属于我的时间，而且我想我和海伦之间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了，我们已经跨越了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障碍，而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海伦已经学会了如何用摇头和点头来表达“不”和“是”，而且她还学会了如何表达“冷”和“热”这些事实，因为它们之间的差别就像痛苦和欢乐之间的差别一样清楚。

　　然而，我认为对于海伦来说，不付出任何痛苦和烦恼就想学到东西是不可能的。我还担心她的父母会干涉我对海伦的教育，为了不至于功亏一篑，我必须站在海伦和她那过分纵容她的父母之间。

　　为此，我特意和凯勒先生及凯勒夫人作了一次长谈，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们明白，让孩子为所欲为是多么糟糕的行为。我还告诉他们，要教会一个孩子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过程对于她和她的老师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因此我强烈要求他们，不能以任何方式干涉我对海伦的教育，否则只会害了海伦。

　　当然，我也明白我的要求对他们来说太难了，我知道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惩罚、被强逼着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时，他们会有多么的心痛。

　　虽然他们非常心疼自己的孩子，但还是答应让我放手去做，并尽最大努力帮助我，因为他们看到了海伦身上的进步，对我当然也就有了信心。

　　就在我跟凯勒上尉和凯勒夫人谈话之后几小时，海伦突然旧病重犯，想故意打破她已经形成的好习惯。

　　原来，在吃晚饭的时候，她冒出了一个想法，不想在餐桌上用餐巾。我想她大概是想试探一下我究竟会如何对付她吧。我好几次想把餐巾重新系到她脖子上，但是每一次都被她扯了下来，并且随即扔到地板上，最后她还踢起桌子来。我把她的盘子拿走了，准备把她带出餐厅，但是她的父亲坚决反对，说他不允许他的孩子被剥夺吃饭的权力，即使是任何理由都不行。我只好放弃了我的做法。

　　晚饭之后，海伦始终没有来我的房间。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我才看见她。我下楼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她的位子上。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用别针把餐巾别在背后，而是放在了下巴下面，并且故意让我注意到她的这个新举动。她见我没有反对，好像很高兴，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

　　吃完早餐，离开餐厅之后，海伦突然跑到我身边来，握着我的手，并轻轻地拍着。我猜想她大概是在努力寻求和解，但我想我应该让她知道必须遵守纪律要求，因此我决定在上课时对她再进行教育。

　　当海伦上楼来上课时，我像往常一样在桌子上摆了一些东西。以前上课时，每当海伦又快又准地拼写出一个单词时，我会切一小块蛋糕给她进行奖励。这次她也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拼对了我让她写的单词，于是她马上就向我示意要蛋糕。

　　我把餐巾拿出来，用别针别在她脖子上，但是她立即扯掉扔在了地上，然后摇摇头。我重复给她别了好几次餐巾，我想她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她拍了几下手，又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太倔强了。

　　然后我们开始上课。要知道，海伦现在已经知道１２个单词了。我先给了她一样东西，她拼写出单词。当她拼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只见她摸到了餐巾，乖乖地系在了脖子上，又做了个要蛋糕的动作。

　　这次她并不是在拼写“蛋糕”这个单词的时候才想起来要蛋糕的。我认为她这是在向我保证，只要我给她一些蛋糕，她就一定做一个乖孩子。看到她这种鬼精灵的样子，我非常开心，给了她一块比平常大得多的蛋糕。她的要求得到满足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并轻轻地拍了拍自己。

　　海伦越来越聪明，尽管有时还有一些恶作剧，但她的心态已经渐渐趋于平和，对人也更友善了。现在的海伦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她的脸上经常带着灿烂的笑容，她美丽的心灵也逐渐展现在人们面前。我相信，海伦将会在我的引导下，走向一条健康成长的道路。

这是我永远难忘的一天，通往海伦心灵的智慧之门终于被打开了。任何人都无法想象，我们彼此在那一刻是多么的兴奋和激动啊！

　　我对海伦的教育让我自己也觉得比较满意。现在，海伦不再像从前那样故意使坏、故意和我作对了，也愿意亲近我了——当然，她还是不愿意亲吻我。

　　我从来都不喜欢把海伦关在房子里，完全由我一个人填鸭式的向她灌输知识，更不愿意让她被动地接受我教给她的单词。我希望让她接受最自然的教育，从她的兴趣出发，让她自己去亲身体会和感受，从学习中获得乐趣。所以，我们的学习场所从来都是不固定的，只要是我们觉得有趣的地方，都是我们学习的好去处，每个地方也因此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去房子附近的花园。那里万物生长，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海伦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她能从大自然中感受到一种纯真的情感，我想这是孩子的天性使然吧。因此我总是不会放过这种对她进行教育的好机会。

　　我们经常在早餐之后，走到外面去看那些正在工作的人。到了野外，海伦就像其他孩子一样喜欢挖土玩泥。今天早上，她就把她的洋娃娃种在地里，然后告诉我说，她希望洋娃娃能长得像我一样高。我被她这可爱的举动逗笑了，她是这么的聪明伶俐，富有灵性，不过也很会骗人。

　　每天１０点钟的时候，我们就回到屋里，海伦开始玩游戏。现在像穿珠子、缝缝纫卡、织毛线，都成了她喜欢玩的游戏，而且玩得非常好。海伦现在穿珠子已经学会很多种组合了，而且还经常自己发明一些新的穿法。在学编织毛线时，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让她自己决定是要编织，还是要钩编。

　　海伦学毛线编织学得很快，现在她正在给她妈妈织一条围裙，上个星期她还给她的洋娃娃织了一条围裙。海伦编织的东西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好。当每天的这种游戏结束时，我会十分高兴。其实，这些游戏我是最不擅长的，但为了教海伦，我必须和她一起玩。我想，缝纫和编织是魔鬼的发明，我情愿去公路上搬石头，也不愿给一条手帕摺皱边。

　　１１点钟的时候，我们开始做体操。海伦已经学会了所有手部运动和哑铃操。她父亲凯勒上尉准备在水房给她腾出一块地方，专门给她练习健身，但是我们俩都喜欢蹦蹦跳跳的运动，而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做体操运动。

　　１２点到下午１点，海伦开始学习新的单词。不过，你可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我教海伦拼写的唯一时段，因为只要有机会，我随时都会在她手上拼写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尽管有时她并不完全懂得我在她手上拼写的是什么。

　　午餐之后，海伦就和她的洋娃娃玩，或者去院子里找那一群黑人小孩玩——在我来之前，那些黑人小孩就一直是她的玩伴；而我则会利用这段时间休息一个小时。海伦和他的小伙伴们总有干不完的事情，他们会到房子的周围闲逛，或者看看厩里的马和骡子，或者找鸡蛋，或者喂火鸡。后来，我也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

　　如果天气好的话，我们经常在下午４点到６点开车出去，拜访海伦住在附近的舅妈或者住在城里的表兄妹们。海伦是个天生的社交家，她喜欢拜访朋友，她身边也总是有很多人。我想，这大概是他们总给她喜欢吃的东西的缘故吧。

　　晚饭之后，我们就回到我的房间，做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直到晚上８点，我帮海伦脱掉衣服，让她上床睡觉。她现在和我一起睡，而且已经习惯了。

　　凯勒夫人原来打算再给海伦雇一个保姆，但我情愿自己当她的保姆，也不愿再找一个既愚蠢又懒惰的女人来陪海伦。我喜欢海伦任何事情都依赖我，而且我发现，随机性地教她东西要比在固定时间教她容易得多。

　　到了１８８７年３月３１日，海伦已经掌握了１８个单词和３个动词。下面这些就是她已经学会的单词，其中后面打叉的词是海伦自己向我问的：娃娃、杯子、别针、钥匙、狗、帽子、盒子、牛奶、糖果、眼睛（×）、手指（×）、脚（×）、头（×）、蛋糕、婴儿、母亲、坐、站、走。

　　４月１日，海伦又学会了下面几个单词：刀、叉、饭勺、茶、爸爸、床。她还学会了“跑”这个动词。

现在，海伦能够很快学会我教给她的单词，她也能立即和具体的东西或人联系起来，但我认为她这只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要想让她知道任何东西都有一个名称，无疑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手语正是她知道这一切的金钥匙。因此，我必须充分发挥她懂得手语这一优势。

　　例如，当海伦以前学“杯子”和“牛奶”这两个单词时，比学其他任何单词都费劲，就是因为她还不能通过手语来理解单词的含义。她总是把“喝”这个词的名词形式和动词形式弄混淆了，她不会“喝”这个动词，每次拼单词“杯子”或者“牛奶”的时候，她都只会做“喝”的动作。

　　我想我应该找到更好的办法，让海伦了解她周围的一切。感谢上帝，不久机会就来了！

　　１８８７年４月５日早上，海伦在洗脸的时候，先指了指盆里面的水，然后又拍了拍我的手，我明白她是想知道“水”这个单词，因为每次她想知道什么东西的名称时，就会指指东西，再拍拍我的手。

　　我就在她的手上拼写了一遍“ｗ－ａ－ｔ－ｅ－ｒ”?穴水?雪，就没有再多想它了。直到早餐之后，我突然想到，也许“水”这个新词可以帮助海伦弄清楚“杯子”和“牛奶”的难题。

　　我立即带着海伦来到水房，我一边抽水，一边让海伦拿着杯子对着喷水口。冰凉的水从水井中涌了出来，装满了海伦手上的杯子，瞬间就从杯子里溢了出来，在海伦的手上倾泻而下。

　　我抓住这个机会，在海伦的另一只手上拼写“ｗ－ａ－ｔ－ｅ－ｒ”（水）。第一遍我写得很慢，第二遍就写得快了些。这种水流过她手的冰凉感觉和单词联系在一起，是如此之近，几乎让她震惊。

　　海伦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出现了一道异常亮丽的光彩。她连着拼写了好几遍“水”，然后蹲在地上，指着水泵和架子，问我它们的名字。

　　突然，海伦转过身来问我的名字，我在她手上拼写了“ｔ－ｅ－ａ－ｃ－ｈ－ｅ－ｒ”（老师）。这时，海伦家的保姆正好抱着海伦的小妹妹来到水房，海伦指着保姆拼出了“婴儿”。

　　回家的路上，海伦显得异常兴奋，她问我她所触摸到的每一样东西的名字，我告诉了她，这样她就学会了一个单词。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她的词汇量又增加了３０多个，例如“ｄｏｏｒ”（门）、“ｏｐｅｎ”（开）、“ｃｌｏｓｅ”（关）、“ｇｉｖｅ”（给）、“ｇｏ”（去）、“ｃｏｍｅ”（来），还有其他许多单词。

　　这天晚上，我上床之后，海伦悄悄钻进我的怀里，并且第一次吻了我。那一刻，我内心当中的喜悦丝毫不亚于海伦的，幸福的感觉使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关于这一次经历，海伦在她的自传《我生活的故事》中也有描述。她写道：

　　“我们沿着小路，来到了水房。这里盛开着金银花，花香扑鼻而来。莎莉文小姐拉着我的一只手，放在出水口下，让清凉的水流过我的手，然后在我的另一只手上拼写‘水’的单词‘ｗ－ａ－ｔ－ｅ－ｒ’。她第一遍写得很慢，第二次就快了些。忽然间，我恍然大悟，好像记起了一件早就忘却的事情，我一下子理解了语言的神秘，知道了‘水’这个字就是正从我手上流过的清凉而奇妙的东西。是水唤醒了我的灵魂，并给予我光明、希望、快乐和自由。

　　“水房的经历使我的求知欲望油然而生，世界万物皆有其名，而每个名称都能引发我的新思维。当我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待’每一样东西。我碰到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有了生命。我想到了那个不幸被我摔坏的洋娃娃，摸索着来到炉边，捡起那些碎片，想将它们拼凑成原来的样子，但无论如何都不行。我后悔莫及，泪水浸满了双眼，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因为后悔而伤心地哭了。

　　“那天，我学会了不少新的单词，我现在已经不能确定是哪些了。这些词使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变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巨大收获，心里充满了喜悦。

　　“啊！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幸福的孩子吗？这天晚上，我怀着无比的喜悦，企盼新的一天尽快到来。”）

　　第二天早上，海伦起来之后，就像一个容光焕发的小仙子。她飞来跑去地从一个东西摸到另一个东西，问我每一个东西的名字，还不时异常兴奋地吻我。

　　这是我永远难忘的一天，通往海伦心灵的智慧之门终于被打开了。任何人都无法想象，我们彼此在那一刻是多么的兴奋和激动啊！

海伦进步非常迅速，她的学习几乎是出自本能，就像小鸟要学会飞翔一样。毫无疑问，海伦正在表演一个难度最高的杂技。

　　自从海伦知道了语言的奥秘之后，我每一天，甚至每一个小时都能看到她在不断地进步。

　　无论到哪里去，她总是会急切地向我询问她在家里没有学到的东西的名字。她非常渴望把这些单词给她的朋友拼写出来，并热切地希望把这些教给她碰到的所有的人。她每学会一个新的单词，都会异常兴奋。她的脸也一天比一天生动。她开始放弃手势、哑语，转而使用词汇。

　　海伦的进步，需要我采用新的教育方法。但是我决定目前仍然不给海伦上定期的、有规律的课程，因为几天前我突然想到，让一个词汇量明显不足的孩子在某个固定的时间，到某个固定的地点去背诵那些固定的功课是很不合理的。我还应该把她当作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来对待。

　　海伦学习新单词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我当然也希望这样，但是我同时也在审视我自己，是否有更好的方法来教育海伦。因为我以前毕竟没有亲自教过像海伦这样的孩子，而且我在教育方面还是一个新手，没有什么经验，一切都需要我自己去摸索。

　　一天，我正坐在那里思考。我问自己：“一个正常的孩子是如何学习语言的呢?”这时，海伦跑到我身边来，让我教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为了集中精力，我把海伦支开了。

　　我的问题的答案似乎很简单：“模仿。”的确没有错！每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具有学习的本能，只要能给他充分的外界刺激，他就会主动去学习。看到别人做什么事情，他会模仿着去做；听到别人说的话，他也会学着去说。早在他会开口说话之前，就已经能够听懂别人对他说什么了。

　　最近我一直在观察海伦的小妹妹，尽管她才只有１５个月大，但是已经能听懂很多话了。例如，她能够很准确地指出她的鼻子、嘴巴、眼睛、下巴、脸颊、耳朵。如果问她：“宝宝的耳朵在哪里?”她就能够正确地指着自己的耳朵。如果给她一朵花，说：“给妈妈。”她就会把花递给她的妈妈。如果对她说“小淘气在哪里啊？”她就会躲到她妈妈的椅子背后，或者用双手把脸蒙上，从指缝中间顽皮地看着我们，样子可爱极了。她还会听从下面的话：“来”、“亲一下”、“到爸爸那儿去”、“把门关上”、“把饼干递给我”。

　　这些话尽管她已经听了几百遍，而且她也显然听得懂，但是我从来没有听到她自己说这些话。这些观察对我教海伦如何学习语言有很大的启发。

　　我突然发现，我完全可以利用海伦触觉灵敏的特点，通过她的手来进行交谈。也就是说，我可以对海伦的手说话，就像对宝宝的耳朵说话一样。尽管海伦看不见，也听不到，但是她具有正常孩子一样的模仿本能。因此，我想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教给她一些单词，而是应该用完整的句子和她交谈，必要的时候再加上手势和她自己能理解的描述性动作来表达句子的意思。当然，这些动作和手势只是为了启发她，所以不能让她过分依赖它们。

　　我想我应该尽量试试用这种方法来启发她，看看效果会怎样。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了！

　　新的计划非常有效。现在，海伦进步非常迅速，已经掌握了１００多个单词，而且每天都还在学习新的。她的学习几乎是出自本能，就像小鸟要学会飞翔一样。毫无疑问，海伦正在表演一个难度最高的杂技。

　　不过，不要以为海伦已经能够像她同龄的孩子那样自由交谈了。她还只能用单个的词来表达整句话的意思。例如，她表示“我想喝牛奶”时，会先说“牛奶”，再加一个手势；她表示“母亲在哪里”时，会先说“母亲”，然后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她表示“我想出去”时，就会说“出去”。

　　我和她的交谈则会更加完整一些。例如我想让她给我一些面包时，就在她手上写“给我一些面包”，她会递给我一些面包；如果我说“戴上你的帽子，我们出去散步”，她也会马上照做；如果我只给她写两个单词“帽子”和“散步”，她也一样能理解。但是我一般会写出完整的句子，我想经过这样不停地重复，一定会在她的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也就渐渐地会理解并会自己使用了。

　　我还鼓励海伦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同一个概念。例如她正在吃糖果时，我会对她说：“给老师一些糖果。”或者对她说：“老师想吃海伦的糖果。”海伦很聪明，立即明白了可以用不同的句子来表达相同的意思。没过一两个月，海伦就会这样对我说：“海伦想上床睡觉。”或者说：“海伦困了，想去睡觉。”

　　我们现在常玩一种小游戏，我发现它对智力发展非常有用，而且还附带达到了语言学习的目的。这个游戏是我从“藏顶针”的游戏中稍做改动而来的。在做游戏时，我先藏起一个东西，比如一个球或者一个线轴，然后让海伦再去找它。

　　我们刚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发现海伦找东西似乎非常不灵活，因为她只是随便找找，甚至去一些根本不可能藏球或者线轴的地方寻找。例如，有时我藏起一个球，她会到写字板下面去找；或者我藏起一个线轴，她居然会到一个不超过一英寸长的小盒子里去找，而且很快就会失去耐心。

　　现在，海伦对这种游戏的兴趣越来越浓了，我已经能让她连续玩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而她都不会厌烦。她也越来越聪明，越来越灵活了。

　　一天上午，我们又开始做这个游戏。我藏好了一块饼干，海伦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我看得出她很失望。突然，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跑到我面前来，让我张开嘴巴，然后伸手在我的嘴里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番，可还是没有发现饼干的踪影，于是她指了指我的肚子，写了一个“ｅａｔ”（吃）字，意思是说“你是不是把饼干给吃了?”

　　你看，她竟然能够产生这种联想了。这种游戏对她的智力发展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还有一次，我和海伦一起进城，遇到了一位绅士，他给了海伦一些糖果。海伦很开心地吃了那些糖果，但还剩了一小块没有吃，而是放进了她的围裙口袋里。回到家之后，她兴冲冲地找到母亲，主动说：“给宝宝糖果吃。”

　　凯勒夫人写道：“不，宝宝吃不了。”

　　海伦走到摇篮边，摸了摸妹妹米尔德里德的嘴巴，又指着她自己的牙齿。凯勒夫人看了，在她手上写出“牙齿”这个词。海伦立即明白过来，摇摇头，写道：“宝宝牙齿——没有。宝宝吃——不能。”

　　显然，海伦这是在说“宝宝不能吃糖果，因为她没有牙齿。”她的话已经接近完整了。

我决定按照我自己认为正确的方法来教育海伦。那些充满生机和活力，以及想象力的生动活泼的教育方式，将是我教育海伦的唯一方法。

　　早餐之后出去散步，是我和海伦每天的必修课。天气好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凯勒码头，因为去那里的一路上，我们可以遇到许多新奇的事物，使我们的散步充满了乐趣。当然，这时候海伦总是会有问不完的问题。这正是我教育她的极好机会，她也学得既快又好，而且会记得很牢固。

　　我们会在路上追赶蝴蝶，有时能捉到一只，然后我们就坐在树阴下研究它，讨论它。如果它还活着，我们就会放它走。不过通常情况下，它的生命和美丽会成为海伦学习的牺牲品，但是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它已经永生了，它不是转变成了海伦活生生的思想了吗?看着语言生成思想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海伦每学会一个新词，似乎都能附带学到更多的东西。她的智力、思想正在一刻不停地成长。

　　凯勒码头战时用于军队登陆，但是现在荒废很久了，那里早已经长满了苔藓和杂草，犹如梦境般荒凉。在码头的附近有一眼小泉，风景很美，海伦管它叫“松鼠－杯子”，因为我曾告诉过她松鼠会来这里喝水。海伦在散步时曾摸到过一些死去的野生小动物，如松鼠、老鼠，因此她很渴望能见到一个“走的松鼠”，我想她大概是想说“活的松鼠”，于是立即教给了她“ａｌｉｖｅ”（活的）这个单词。

　　海伦的智力和思想正在一刻不停地成长，更加需要我好好地引导了。为了鼓励海伦，我建议她向别人讲述她自己的“所见所闻”。因此每次我们散步回家之后，海伦总是迫不及待地把她的感受告诉她的母亲凯勒夫人。这对海伦的语言学习和发展产生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随着海伦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渴望向别人讲述她所了解的事情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这显然是她的智力发展极为重要的表现，而且这对她的语言学习是极其宝贵的刺激因素。于是，我就请海伦的朋友不断地鼓励她，让她对他们讲她正在做的各种事情。这些朋友非常配合，每当海伦讲完之后，他们就会表示惊奇和赞赏。这使得海伦的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许多事情都能保持更长的兴趣，从而为她以后和别人的交流打下了基础。

　　当然，海伦前进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她也经常犯这样或那样的错误，例如她会把一些单词弄得张冠李戴，曲解单词和短语，以致闹出不少笑话来。但我以为，即使是具有正常视觉和听觉能力的孩子也会犯这种错误，更何况是海伦呢。我相信，这些困难并不是不可以克服的，随着海伦知识的丰富，所有这一切都将会得到解决，想要说话的冲动才是最重要的。

　　在和海伦交谈的时候，每当她漏掉或者忘记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就会用单词或者句子来提醒她。她真的很聪明，词汇量增加得非常快，而每一个新单词又带给她新的思想，而世界正是由这些想法组成的。

　　现在，我发现海伦已经不再需要我最初使用过的那些珠子、卡片、麦竿等初级启蒙材料来教育她了。当时，我不知道除了用它们自己还能干什么；但是如今充满生机的田野和野外的动植物，都成了我教育海伦的最好材料，我以前用过的东西则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于是，我开始对那些精心设计的特殊教育方法产生了怀疑，因为它们似乎是建立在一种假设的基础上，即假定每一个孩子都是白痴，都需要别人教他才会思考。但事实上，如果多给孩子一些自由的空间，让孩子自己去感受，自己去学习，老师只需稍加引导，就一定会产生神奇的效果，孩子也就会学得更多更好。

　　我越来越发现，让孩子自由地走动，让他触摸所有真实的东西，让他自己把那些印象联系起来，会更有利于孩子形成自己特有的感觉和思想；这种方法不是像传统的教育方法那样，让孩子坐在一个固定的房间里，围着一张小桌子，让一个声音甜美的老师教他如何用积木搭一面石头墙，或者让他用各种彩色的纸条拼成一道彩虹，或者让他把麦竿插在花瓶里当成是植树……这种教育方法只会让孩子的大脑充满虚幻的联想，一旦他们真正通过实际体验来培养独立的思想能力时，这些虚假的联想根本就帮助不了他。

　　因此，我决定按照我自己认为正确的方法来教育海伦。那些充满生机和活力，以及想象力的生动活泼的教育方式，将是我教育海伦的唯一方法。我相信，海伦会开心地接受这一切，我对她的教育将会更加顺利地进行。

如果一个老师想知道她教的东西学生是否已经牢牢掌握，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相反，只要在学生最感兴趣的时间，采用最自然的方式去教，那么，你播下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发芽、开花。

　　通过观察，我发现紧贴生活细节的教育方法，最能引起海伦的共鸣。海伦天性活泼好动，喜欢充满生气的地方。在这种环境中，学习语言成了海伦最迫切的需要，因为她想表达自己的思想，想了解外部世界。这种沟通的实际需要，使她学习语言的进展越来越快了。

　　最近，海伦正在学习形容词和副词，她学起来和学习名词一样容易。

　　在海伦没有学会语言之前，她就已经能够把自己的思想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出来。她很早就会用手势来表示“小”和“大”的概念。假如她想要一个小一点儿的东西，而你给了她一个大一点的，她就会摇摇头，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小块皮肤；如果她想要大一些的东西，就会尽力张开双手的手指，然后把两只手合在一起，就像抱一个大球一样。

　　前天，我教会了她用“小”和“大”两个单词来取代她的两个手势。我拿了一个大毛线团和一个小毛线团，让她感觉到它们的大小区别，并用手势告诉我。我随即教了她“ｂｉｇ”（大）“ｓｍａｌｌ”（小），她很快就学会了这两个单词，而且能正确拼写出来。之后，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就不再用过去的手势了。

　　当她学会“大”和“小”之后，我又通过用手触摸的方式，教会了她“ｓｏｆｔ”（软）和“ｓｏｌｉｄ”（硬）这两个单词。她刚一学会，就马上用上了这两个单词。只见她跑到妹妹的摇篮边上，一边摸着她妹妹的小脑袋，一边在她母亲的手上拼写道：“妹妹的脑袋又小又硬。”

　　我渐渐发现，生活中几乎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我教育海伦的极好材料。有一天，海伦正在帮我绕毛线，开始的时候她的速度很快，但是不久就慢了下来。我觉察到之后，就在她手上写了“ｑｕｉｃｋ”（快）和“ｓｌｏｗ”（慢）两个单词。海伦非常聪明，学会之后，兴奋地一会儿绕快，一会儿绕慢，同时在手上拼出“快”或“慢”的单词来。

　　现在我可以跟她说拿一本大书来，或者拿一个小盘子来；我可以叫她慢慢上楼，或者快点跑，快点走，她都会按照我说的去做。当她刚学会“并且”这个连词时，我让她把门关上，她立即加了一句：“并且锁上。”

　　我在教育海伦的过程中，从来都没有写过什么教案，我总是通过随时获得的体验来教她。

　　一天早上，海伦突然激动地跑上楼来。起初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她不停地在我的手上写着“狗－宝宝”，并伸出五个手指头，一个个的指过去，同时做出吮吸它们的动作。

　　我第一个念头是狗伤害了海伦的妹妹米尔德里德，但是从海伦那喜气洋洋的脸上看，我马上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对。我的恐惧念头没有了，就只能跟她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把我带到水房。天啊！我竟然看见在水房的一角躺着一只塞特猎犬和５只可爱的小狗宝宝?我立即把海伦的手放在小狗毛茸茸的身上，教了她“ｐｕｐｐｙ”（幼犬）这个单词。当小狗们吃奶的时候，我又把海伦的手放到它们身上，同时拼写“ｐｕｐｐｉｅｓ”（小狗们）。

　　海伦似乎对小狗喝奶的过程很感兴趣，连着写了好几次“母亲－狗”和“宝宝”。当她注意到小狗的眼睛是闭着的时候，就写道：“眼睛－闭着，睡觉－不。”意思是说：“小狗们的眼睛闭着，但是它们却没有睡觉。”

　　当小狗哼哼叫地努力挣扎着回到狗妈妈身边时，海伦开心地笑了起来，并且在我手上写道：“宝宝－吃－大。”我猜想她大概是想告诉我说“宝宝吃的很多。”

　　她一个接一个地摸着小狗，又数数自己的５个手指头，于是我教了她“ｆｉｖｅ”（五）这个单词。她又伸出一根手指，写了“宝宝”，我知道她是想起了妹妹米尔德里德，就在她手上写道：“一个宝宝，五只小狗。”

　　她兴奋地和这些小狗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每条小狗也应该像人一样有自己的名字，于是就要求我给每只小狗起个名字。我让她去问她父亲，但是她却说：“不，母亲。”显然，她认为母亲应该更懂得孩子的各种事情。

　　当海伦注意到其中一只小狗比其他的小狗要小很多时，就写道：“小。”同时还朝我做了个手势，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写道：“很小。”她马上就明白“ｖｅｒｙ”（很）是个新的单词，需要记住。

　　回屋的路上，海伦一直在使用“很”字造句，而且都用得都很对。例如一块石头“小”，另一块则“很小”。当她摸到她的小妹妹时，说：“宝宝－小，小狗－很小。”接着，她走路的步伐也开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或者故意连着走小步，然后对我说“很小”。现在她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把这个新学到的词用到屋里的各种东西上。

　　自从我放弃采用正规课程的想法之后，海伦的进步反而比以前快多了。我开始相信，如果一个老师想知道她教的东西学生是否已经牢牢掌握，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相反，只要在学生最感兴趣的时间，采用最自然的方式去教，那么，你播下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发芽、开花。这对孩子来说是最公平的，而对老师来说也将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海伦终于写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她又蹦又跳地将这个句子拿给她的母亲看，凯勒夫人激动得流下了泪水，十分开心地为她又拼写了一遍。

　　我觉得我的工作越来越有趣，它每天都在变化，越来越富有挑战性，也越来越吸引我了。

　　海伦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她富有灵性，对学习充满了天生的爱好，总是渴望了解更多的东西。从她学会第一个单词起，在不到３个月的时间内，她就已经掌握了３００多个单词和许多习惯用语。

　　能亲眼看到一个未开发的大脑如何被唤醒，如何成长，以及她最初的痛苦挣扎，这是罕有的机遇和最难得的荣耀，而这些正好被我遇到了。上天把这个机会给了我，让我来唤醒、激励和引导这个聪明的头脑。

　　我真希望我能更好地完成这份工作啊?但是我越来越感到自己能力不足了。虽然我的大脑中有许多想法，但是我无法将它们付诸实施。我的思维现在已经变得散乱无章，充满跳跃，犹如许多事情在黑暗的角落里挤成一团一样。我觉得我也像海伦一样需要一个老师?熏给我指点迷津。我多么希望自己能理清它们啊?要是有人能帮助我该多好啊?

　　我知道，假如我有能力和耐力完成对这个孩子的教育的话?熏将会成为我这一生中最令人瞩目的事情。

　　海伦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词汇?熏因此我作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必须教海伦学会阅读。书本是语言的储存地，任何人都可以从书本上学到大量的知识。对于像海伦这样的盲聋哑孩子来说，书本可以弥补手语教育的不足，可以通过阅读来增加她的词汇量，因此阅读的作用不容忽视——事实上，我们两个都要学会读书，而我要学的更应该着重于心理教育知识。

　　这个决定立即提醒了我，我马上让人帮我向安纳格罗斯先生要来了一些佩雷兹和苏利的心理学方面的书，我想我会用得着它们的。

　　在教海伦阅读之前，我决定先让她学会认识凸点字母。因为盲人必须通过触摸来了解一切事情，所以海伦在学习阅读之前，有必要学会凸点字母。我找来凸体字母表，从Ａ到Ｚ逐一教给海伦。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摸过去，我则在一旁给她用手语讲解。这样，仅仅一天的时间，海伦就学会了所有字母的大小写形式。

　　第二天，我拿出启蒙教材，翻到第一页，上面是“猫”的单词，我让海伦触摸单词，并在她手上拼出来。她很快就理解了，然后要求我找出“狗”和她熟悉的其他单词。不久，她又想从书上找到她的名字，但摸了半天没有找到，这让她感到有些失望。

　　刚学习凸点字母时，尽管海伦还不理解完整的句子，但是她仍然会一连好几个小时坐在那里摸书上的单词。每当她摸到了自己熟悉的单词时，脸上就会露出欢快而愉悦的笑容。她一天比一天开朗，一天比一天成熟起来了。

　　熟悉了凸点字母之后，海伦开始了富有趣味的阅读课。我们常常带着课本，去房子旁边大树上的树屋中上阅读课。海伦经常能从这种阅读中找到乐趣，我们会花一两个小时在课本中找出海伦熟悉的单词。我们把这当成一个游戏，海伦用手找，我用眼睛找，看谁找得快。这种游戏海伦总是乐此不疲。当她的手指摸到了她认识的单词时，特别是当她以为会将我击败时，她就会高兴得叫起来，还会过来拥抱我，亲吻我。

　　我还会在这种阅读中和海伦讲解新的单词。在已经知道的词汇的帮助下，我解释的新单词海伦几乎都能听懂学会。

　　用这样一种轻松愉快的方式来阅读，海伦在一个小时内学会的单词数简直令人吃惊。

　　后来，我又设计了一种可以任意摆放字母的字框。我和凯勒夫人用剪刀剪出海伦学过的所有单词，先用实物造句，再把相应的单词放在字框里组成短句。例如我先让她找到“娃娃”、“是”、“在……上”、“床”这些单词，每个单词边上都放了相应的实物，然后再把娃娃放到床上，这样既用单词造了句子，又通过相关实物表现了句子的内容。这种学习方式令海伦感到异常高兴。

　　海伦就通过这种方式学会了组词造句。有时她会自己表演造句的才能，例如她会将娃娃别在她的裙子上，然后让它钻进衣柜中，同时她又会找出“娃娃”、“是”、“衣柜”、“在……里面”这些单词，将它们组成“娃娃在衣柜中”这样的句子。

这种造句学习成了海伦最喜欢的游戏，我会和我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我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海伦用来造过句子。

　　海伦学会造句之后，在教海伦新单词时，我就把新单词放到一个句子里面，有时甚至用它们来讲一个关于蜜蜂啊、小猫或者小男孩的小故事。这样她学得非常快。

　　海伦现在已经学会了很多动动词和动词短语，而且用起来非常麻利。我可以叫她上楼、下楼、出门、进屋、锁门、开门、拿去、拿来、坐、站、走、跑、躺下、爬、滚，或者攀。也许是因为好动的天性，她很喜欢那些表示动作的词，因此她学动词时一点困难都没有。

　　现在的海伦时刻都在准备学习新的东西，她对新知识的渴望实在令人振奋。当她掌握了一个句子的时候，那种胜利的喜悦之情就像一位将军攻克了敌人的要塞一样。

　　在教海伦学习语言的时候，我同时还教她数学，海伦在这方面也进步很快。现在她已经能做１００以内的加法和减法，乘法表诀她也能背到５了。

　　但是，我仍然觉得对于海伦来说，语言学习更加重要，因为只有语言运用自如了，才能理解更多的东西，才有助于海伦和外界的联系。因此，当海伦理解了更多的句子之后，我就开始教她写字了。

　　刚开始我握着她的手，把每天用硬纸片组成的句子写到纸上。海伦写这些时，一点困难都没有。很快我又发现，海伦在造句上已经没有什么困难了，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不必局限于刚学过的那几句简单的句子。于是我又给她准备了一张方块印刷字母表，好让她进行对照，还给了她一张盲人写字专用板，上面带有槽条沟纹，方便掌握书写轨迹。

　　在我的引导之下，海伦终于第一次写出了“猫喝牛奶”这个句子。当她写完时，高兴得简直难以形容。她又蹦又跳地将这个句子拿给她的母亲看，凯勒夫人激动得流下了泪水，十分开心地为她又拼写了一遍。

　　连着好几天，海伦毫不知疲倦地在写字板上练习写字，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和厌恶的表情。

　　海伦已经学会了在纸上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于是我决定开始教她布莱叶盲文。这是盲人最方便阅读的印刷品。尽管用布莱叶文写字需要给每个字母扎出很多小孔非常难，但是这对于聪明的海伦来说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很快就学会了这种技巧。当她第一次读到自己用布莱叶盲文打出来的句子时，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对于海伦来说，没有什么比学习更快乐的了。她不断地将各种知识塞进她的小脑袋，有时即使很晚了也不想睡觉。她很快就掌握了５种最常见的盲文形式，这对她的帮助在随后的教育中很快就显现出来了，而且她和别人的沟通也越来越方便了。

　　海伦总是想破坏东西的坏习惯仍然很难纠正。当她发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时，她也不管究竟是什么东西，会毫不客气地把它们扔到一边，玻璃杯、水罐，甚至灯泡她都照扔不误。

　　她有很多玩具娃娃，每一个都曾因为她的一时愤怒或者厌倦而被破坏过。前天，一个朋友从孟菲斯给她带来了一个新娃娃，我想这次是不是可以让她明白不要再搞破坏了。

　　于是我就让她把新娃娃放到桌子上，让她敲娃娃的头，我则在她的手上写道：“不，不，海伦太淘气了，老师很伤心。”然后让她用手感觉我脸上痛苦的表情。接着，我再让她抚摸娃娃，亲吻它受伤的地方，并且温柔地抱着它，同时我又写道：“海伦乖，老师很高兴。”并让她用手感觉我脸上的笑容。

　　我们重复了这些动作好几遍，然后海伦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迷惑的表情。突然，她的脸色一亮，在我手上写道：“海伦乖。”她的脸上也随即堆满了和常人不一样的僵硬的笑容。然后，她把娃娃抱上楼，放到了衣柜顶层，再也没有破坏过它。

令人称奇的是，海伦能感觉到她身边的人的情绪。任何和海伦交谈的人，如果特别开心或者特别痛苦，却又想压抑自己的感情而不让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凯勒先生非常注意海伦的身体健康。有一次，他特意请来了专家为海伦进行体检，发现她非常健康。专家们仔细地检查了海伦的眼睛和耳朵，他们认为她对光和声音不可能有任何感觉。

　　但是，我经过对海伦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嗅觉和味觉对于海伦获得信息多少也起了一定的辅助作用。而且据权威人士说，这些感觉对人的智力和精神成长的确有很大影响。例如这方面的专家杜加尔德·斯图尔特就曾说过：“和人类思想有关的一些重要单词是从嗅觉而来的。在世界上所有国家的诗文中，表示感觉的词都占有显著的位置，这表明人们在提炼感情时是多么一致。”

　　既然感觉对于人们获知外界信息具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所以我决定在感觉方面对海伦进行适当的训练。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在这些感觉训练中，海伦所获得的快乐超乎了我和凯勒夫妇的想象。

　　海伦对于鲜花有非常敏锐的感觉，每当进入一间花房后，她的脸上就会发出亮丽的光彩，她单凭嗅觉就可以说出熟悉的花的名字。她对嗅觉的记忆非常的鲜明。

　　假如有人答应送给她一支玫瑰花或者紫罗兰，她的脸上就会显出特别开心的光彩，好像她已经嗅到了那令人愉悦的芬芳。她总是享受着这种期待香味的快乐。花的芬芳或者水果的香味还经常会让她想起生活中一些愉快的事情，或者是某次开心的生日晚会。

　　经过一年来的训练，海伦的感觉明显增强了，敏锐度和精确度都有所提高。事实上，上帝将她的身体构造得如此精巧，以至于她似乎可以用整个身体作为媒介，使自己和周围的一切联系得更加紧密。例如，她不仅能够精确地分辨出由于声音或者运动造成的空气震动和地板震动之间的细微区别，还能通过触摸朋友、熟人的手或者衣服来立即认出他们。更令人称奇的是，海伦还能感觉到她身边的人的情绪。任何和海伦交谈的人，如果特别开心或者特别痛苦，却又想压抑自己的感情而不让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次，霍利菲尔德太太和我在一起交谈，说起了她的儿子调皮不听话的事，她非常苦恼，甚至担心她儿子会从此走上犯罪的道路，说着说着她就当着我的面哭了起来。海伦坐在我旁边，她立即在我手上写道：“她为什么哭啊？”我告诉了她情况，她让我转告霍利菲尔德太太：“不用担心，你儿子一定会让你感到自豪的。你要对他有信心。”霍利菲尔德太太听了，止住泪水，对海伦表示了感谢。你看，海伦现在对别人的情感能有这么细微的感觉。

　　海伦还能察觉人们在谈话中对某个单词最细微的强调，能通过触摸别人手的不同位置或者肌肉的不同变化来感觉别人的感情。她对温柔的拥抱、赞赏的轻抚、不耐烦的推搡、表示命令的强有力动作等等许多感觉都反应很快。由于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表示情感的语言，所以经常能察觉我们的想法。

　　在我去年的报告中，我举了几个例子，说海伦好像拥有某种无法解释的精神力量。但是经过我的仔细观察之后，现在我觉得这种力量其实完全是可以解释的，那就是她对于她所接触的那些人由于感情而引起的肌肉的各种变化非常熟悉，她能够通过这种对肌肉的感觉来确定她周围的人的精神和情绪状态。她已经学会将身体的某种特定动作和情绪反应联系起来，如愤怒、开心、悲伤，等等。

　　例如，有一天海伦和她的母亲、安纳格罗斯先生正在花园中散步，突然一个小男孩朝他们扔过来一个掼炮，凯勒夫人被吓了一跳。海伦马上就察觉到她母亲的变化，问她：“我们在怕什么?”

　　还有一次，我和她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警察正把一个男子带到警察局去，我的身体产生了可察觉的变化，海伦立即觉察到了我的不安，就激动地问：“你看见了什么? ”

　　最近，我们到了辛辛那提。这里的耳科专家检查了她的耳朵，再一次证明了她这种神奇的能力。专家们做了几个实验，看海伦究竟能不能感觉到声音。当时所有的人都惊奇地发现，她不仅能听见口哨声，还能听见普通的声调，当她觉察到这些声音时，她就会转过头来，朝人们微笑，好像听到了别人说的话。

当时我站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我想她可能是从我的手的变化中得到了某些信息，于是我把她的手放到桌上，然后退到房间相反的方向。这次实验的结果和刚才的完全不同，海伦从头至尾都一动不动，一点也看不出她能意识到周围在发生什么。在我的建议下，又有一位先生握起她的手，重复进行实验。这次海伦的面容会随着别人的话而改变，但是不如我握着她的手时表现得那么明显。

　　在去年的报告中，我曾提到海伦还不知道死亡和丧葬，但是当她第一次进入墓地时，她就有情感反应——她的眼里竟然充满了泪水。

　　去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情同样值得注意。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提一下海伦对死亡的认识。在我见到海伦之前，她曾触摸过死的小鸡、小鸟，还有其他的一些小动物。

　　就在我们去过那个墓地之后不久，海伦对一匹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匹马在一次事故中受伤，一条腿严重骨折，海伦每天都和我去看它。马的腿伤很快就恶化了，马疼得发出痛苦的呻吟。海伦感觉到了它的呻吟，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怜悯。那匹马最后也不得不被杀死。

　　次日，海伦又要去看那匹马，我就告诉她马“死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死”这个词。我说为了免除它的痛苦，已经枪杀了它，现在已经把它埋到了地底下。我想马被杀死这件事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不过我相信她已经意识到马的生命消失了，被埋到了地下，就像她以前曾经触摸过的那些死了的鸟儿一样。自这件事发生之后，如果有必要，我就会使用“死”这个词来提示海伦，但是并不过多地解释它的意义。

　　当我们在马萨诸塞州的布鲁斯特参观时，海伦在我和一位朋友的陪同下穿过一个墓地。她逐个地仔细摸索那些石碑，如果认出了一个名字她就显得很高兴。她嗅着墓地中花草的芬芳，却没有要摘它们的意思。我给她采了一些，但是她拒绝别在衣服上。

　　她被一块雕刻着“弗劳伦斯”名字的大理石碑吸引住了，蹲到地上，好像要寻找什么东西，然后转向我，满脸迷惑地问：“这是可怜的小弗劳伦斯吗?”我没有回答她，但是她不停地问我，又转向我的朋友问：“你为可怜的小弗劳伦斯哭泣了吗?”接着又说：“我想她死得很可怜。是谁把她放到这个大洞里面的?”她不断地问着这些让人悲伤的问题，于是我们只好离开墓地。

　　弗劳伦斯正是我这位朋友的女儿，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但是海伦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当然她也不知道我的朋友曾有一个女儿。海伦曾收到过别人送给她的一张小床和一辆小马车，是给她的洋娃娃用的。从墓地一回到家，她就马上跑向藏这些玩具的壁橱，把它们拿出来给了我的朋友，说：“这些给可怜的小弗劳伦斯。”这是真事，虽然我们都很奇怪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后来海伦给她母亲写了一封信，用她自己的话说明了她的感想：“我把我的洋娃娃放在弗劳伦斯的小床上，然后让他们坐上她的马车。可怜的小弗劳伦斯死了，她得了很严重的病死的，霍尔特夫人为她可怜的孩子哭得很厉害。弗劳伦斯被埋到了地下，被弄得很脏，也很冷。弗劳伦斯像赛迪一样可爱，霍尔特夫人给了她很多亲吻和拥抱。弗劳伦斯在大洞里面很难过，医生给了她药，让她觉得好过一点，但是她没有康复过来。她病得很重的时候，在床上辗转反侧，痛苦地呻吟着。霍尔特夫人经常会去看她。”

　　除了思想上活跃之外，海伦和其他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也喜欢嬉笑打闹，喜欢和别的孩子在一起玩耍。她从来不会焦躁，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因为伙伴们不懂她的意思而不耐烦，她可以和完全不懂她的拼写的孩子一起玩上好几个小时。

　　看到她那么激动兴奋地用手势或手语表达她的想法和感情，真是让人感到有点难过。偶尔会有一些孩子想跟海伦学手语，海伦就努力地把他们不正确的手指摆到正确的位置，她是那么的有耐心，那么的温柔亲切，那么的不屈不挠，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有一天，海伦穿了一件她非常喜欢的夹克。凯勒夫人对她说：“有一个可怜的孩子，他没有外衣穿，他没法御寒，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衣服给他呢?”海伦马上脱掉夹克，说：“我必须把它给一个可怜的陌生小女孩。”

海伦非常喜欢比她小的孩子，每当碰到一个婴儿时，总是能引起她天性中母亲般的本能。她会像最小心的保姆那样温柔地抚摸他，她对小孩子体贴周到，并且可以随时对他们的奇思怪想让步。

　　海伦很喜欢社交，如果能和那些懂得她的手语的人在一起，她就会更加开心。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也会用编织或者缝纫来自娱自乐。

　　海伦现在的阅读量很大。她读书的时候，能够带着强烈的兴趣，专心致志地伏在书上，一边用左手的食指在书上快速移动，一边用右手拼写单词，她的手指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即使那些习惯读很快的手语的人也看不懂她在写什么。

　　海伦极富表情的脸孔可以显示她内心当中任何细微的感觉。她的举止轻松而自然，她的率直和真诚让她变得迷人可爱。她的心灵慷慨无私，充满了爱心，从不会冷酷无情，她不知道一个人除了仁慈、温柔还能怎样。她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使她的行为举止看上去笨拙难看，所以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轻柔而优雅。

　　海伦喜欢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绝不会无情地对待它们。例如，她坐马车的时候从不许驾车的人用鞭子抽打马，她说：“可怜的马会疼得哭的。”一天早上，当她发现她家的小狗勃尔的颈圈上被人系着一块木板时，她难过极了。我们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勃尔跑掉，海伦露出了很同情的表情。整整一天，只要有机会，她就找到勃尔，帮它抬着木块，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

　　还有一次，我带着海伦参观了一个动物园。当我们站在笼子前面的时候，狮子发出了咆哮的声音。海伦清楚地感觉到了空气的震动，她甚至还能准确地重复狮子的声音。

　　在骆驼园外面，我试图向她描述骆驼的样子，但是因为不允许触摸动物，我想她对骆驼的外形没有得到正确的概念，但是几天之后，我听到从教室里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

　　我进去一看，发现海伦正趴在地上，只见她的背上绑了一个枕头，枕头中间被绳子勒得凹陷了下去，两头隆了起来，她还在中间放了一个洋娃娃。她绕着教室到处爬动。

　　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尽力跨大步伐，就像我跟她说过的骆驼的步子一样。我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我是一匹非常有趣的骆驼。”

　　去年夏天，当海伦的父亲写信告诉她，说鸟儿和蜜蜂吃光了他所有的葡萄时，一开始她很愤怒，说这些小生物“做得非常错”。我就向她解释说鸟儿和蜜蜂饿了，必须吃东西才能活下去，于是她显现出非常高兴的样子，并没有意识到吃光所有的水果是很自私的。她在随后的一封信里写道：

　　“我很遗憾蜜蜂和大黄蜂、大蚊子和害虫吃光了我父亲美味的葡萄，它们和人一样喜欢吃多汁的水果，而且它们饿了，吃这么多葡萄，它们也不是错得太厉害，因为它们懂得的东西并不多。”

　　随着阅历的增加，海伦对语言的掌握也不断进步。对她身处的世界知道得越多，她的判断也就越准确，推理能力也就越强，而且她的思维变得更加活跃、敏感，而用来表达这些智力活动的语言也越来越流利，越来越有富有逻辑性。

　　我们出去散步或旅行的时候，海伦会完全沉浸在思想和语言的海洋里。一般都是我在她的身边，向她描述窗外的景色：山峦、山谷、河流、玉米地、花园等；花园里有许多瓜果，草莓、桃、梨、蔬菜正在生长；草地上成群的牛马正在吃草；羊群漫步在山腰上；城里的教堂、学校、旅馆、商店；还有忙忙碌碌的人们……

　　当我向她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海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为单词缺乏，她就用手势告诉我她想知道得更多。这样，她又很容易地学会了许多新的词句。

强烈的求知欲望使海伦掉进了问题的海洋中，她提出来的问题总是那么充满了童趣，我有时也回答不了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使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知。

　　１８８７年的夏天，天气非常炎热，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大地一片燥热。

　　尽管海伦在知识的熏陶之下，已经变得比以前温顺而礼貌多了，但她最近总是烦躁不安，晚上睡不着，食欲也不振，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很是为她担心。医生来看过之后，说她思维太活跃，想的东西太多了，可是我们又如何能阻止她思考呢?

　　她刚刚学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对于一个长期以来一直受到压抑的生命来说，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她急切地想表达自己内心的愿望，早上一起床就开始写，一整天都在写。如果我拒绝和她谈话，她就在自己的手心上写——而且，很显然，她和她自己也谈得非常的热烈。此时的海伦，想和人沟通的欲望太强烈了！

　　为了能让她平静下来，我把我的盲文写字板给她玩，希望这个满是复杂的小洞洞的机械装置能让她的大脑休息一下。但是当她交给我一张打满了小孔的纸，让我放进信封去邮寄时，我这才发现这个小女巫竟然写了一封信，我的震惊简直到了极点?因为我以前并没有教过她如何写信，所以我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知道什么是信。

　　尽管她经常陪我去邮局寄信，我想我可能也在路上和她说过信上的内容，她也知道我有时候会在写字板上给失明的女孩写信，但是我不认为她真的懂这东西。

　　然而，她今天竟然拿给我一页打满小洞的纸，的确是一封信，是给弗兰克的信，而且还让我放进信封到邮局去寄！这真是太令我吃惊了！

　　我问她给弗兰克写了什么，她回答说：“很多话。小狗－狗妈妈－五只。宝宝－哭。热。海伦走－不。太阳热－坏。弗兰克－来。海伦－亲吻－弗兰克。草莓－很好吃。”

　　这个可爱的小女巫实在是太聪明了。她能够抓住句子的重点，还能联系上下文来理解她不知道的单词的意思。她迫切的提问显示了她的思想正在向外扩展和延伸，并且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前天晚上，当我上床的时候，发现海伦已经睡着了，而她的手臂里还紧紧抱着一本大书，看来她是在看书的时候入睡的。

　　第二天早上，我问她这件事时，她说：“书－哭。”摇摇头，接着又做了一些其他表示惊恐害怕的动作。我教了她“ｆｅａｒ”（害怕）这个词，她立即说：“海伦－不－害怕，书－害怕，书想和我一起睡。”

　　我告诉她书不会害怕，书应该在它自己的地方睡觉，而且我也不允许她在躺床上看书。

　　她知道我的意思后，朝我做了一个怪相，显然是知道我看穿了她的诡计，搪塞不过去了。

　　看着海伦的飞速进步，我的自信也在不断增强，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内心深处告诉我，我将实现甚至超越自己的梦想。

　　我并不是凭空冒出这个想法的。在以前，我认为这个想法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甚至是荒谬的。我想海伦的教育成就将会超过帕金斯盲人学校豪博士的成就，因为我知道海伦有不同寻常的天赋，而且我也相信我能发掘她的这种能力。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有这些想法的。然而，就在不久前我还不知道如何工作，我还在黑暗中摸索。但是，现在不知何故，我知道了这一切，尽管我无法解释。当面临困难的时候，我不再会不知所措，不再会犹豫不决，我知道如何从容应对它们，我似乎能察觉到海伦的特殊需求。

　　这种奇妙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人们开始对海伦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人们对她的教育的兴趣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兴趣，所以我在讲述或者撰写有关她的事情的时候，必须要加倍小心。不过，我会很坦率地告诉人们一切事情，但是我有一个附加条件——我不希望我那可爱的小海伦被说成是一个神童。

　　炎热的天气让海伦无精打采。事实上，我们每个大人也几乎被这灼热的鬼天气烤焦了。昨天下午，海伦脱掉了衣服，光着膀子坐在房间里看书，当灼热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到她身上时，她烦躁地站起来，关上了窗户，但阳光还是一样照射进来。于是她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走到我面前，在我手上写道：“太阳是个坏孩子。太阳该去睡觉。”

海伦现在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家伙，简直是太可爱了。有一天，我让她给我拿一些水过来，她却想偷懒，对我说：“腿很累，腿哭得很厉害。”

　　随着海伦知识面的扩展，她已经不再满足于我单方面向她解释了，她的智力现在发展到了向我提问的阶段。她的好奇心非常强烈，总是会不停地问我各种问题，例如：“为什么？”“怎么了？”……她尤其喜欢问“为什么”，就像每个孩子一样。以前，我对这种提问经常感到头痛，但我现在明白了这正是海伦智力发展的最好证明，说明她有了思考能力，并开始朝着理性方向发展。

　　今天上午，海伦对小鸡破壳而出非常感兴趣。我就让她握住一个快要破壳的蛋，当她感觉到小鸡在里面“叽、叽、叽”的啄蛋壳时，她那种惊讶我几乎难以形容。母鸡很温顺，对我们的举动没有提出抗议。

　　除了小鸡，还有其他的东西供海伦研究：两只小牛、一匹小马、一窝小猪崽。如果你看到我抓着一只尖声号叫的小猪崽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很好笑的。海伦会摸遍小猪崽的全身，问我很多问题，而每一个问题都不是那么好回答的。例如她看了小鸡从蛋壳中出来之后，就会问我：“小猪也是从蛋壳里出来的吗?它的蛋壳在哪里呢?”

　　强烈的求知欲望使海伦掉进了问题的海洋中，她提出来的问题总是那么充满了童趣，我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智慧来回答她的问题。但即使是这样，我有时也回答不了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使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知。

　　天气持续炎热，海伦仍然是那么的苍白而单薄，不过你可不要以为她真的生病了，我相信是炎热的天气造成了她现在的样子，而不是她那天生聪明活跃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我当然不能让她负担过重，但有人说海伦现在是在“超负荷运转”，说她的思想太活跃了——在几个月前，也正是这些人说海伦根本没有思想——然后提了许多荒谬的、不现实的补救措施。幸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说要麻醉她，我想这可能是阻止她智力发展的唯一有效途径。

　　对此，我总是觉得很奇怪！人们经常喜欢给一些现实的，或者想象中的紧急情况提建议，而不管事实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了他们的错误，却仍然不断地提出各种主张，就好像那是全能的上帝告诉他们的?

　　为了让海伦解闷，我教了她写方形字体，这样她就有事可做而不至于觉得燥热难耐了。在这令人困乏的天气，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对海伦来说是比较合适的  。

　　海伦喜欢数数，这几乎成了一种癖好，她早就把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数了一遍，现在正在数她初级读本上的单词。我心想，但愿她不会去数自己的头发?如果她像别的孩子一样能看见能听见，我想她大概不会用这种增加大脑负担的方式来发泄她那过剩的精力的。

　　不久，她就朝我走过来，焦急地对我说：“女孩－不会数很大（多）的单词。”我说对她：“不要数了，去和南茜玩。”但她并不喜欢我这个建议，回答说：“不，南茜病了，很厉害。”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很多牙齿，南茜病了。”（她的妹妹米尔德里德正在长牙）

　　前天，我不经意地告诉海伦，栅栏上的青藤又叫“蔓草”，她马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寻找她的动作和这些植物之间有何相似之处。只见她不停地跑着、爬着、单脚跳、双脚跳、弯腰、蹲下、攀爬、旋转……最后，她淘气地对我说她是一个“会走的植物”。

　　昨天晚上，海伦帮我绕毛线。刚一开始，她就不停地转啊转啊，而且还不停地对自己说：“转快一点，转慢一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我可爱的小学生继续保持着最初那股热情的学习劲头，在醒着的每一分钟，她都在努力满足自己求知的欲望，她的脑袋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以至于我们都为她的健康担心，不过她现在的食欲已经恢复了，晚上睡觉也安稳了许多。

　　这个月的７号，她就满７岁了，现在她有４英尺１英寸高，脑袋周长有２０．５英寸。

　　我们出去散步的时候，海伦总是在拼写，并且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或跑或走。如果她把针线弄掉了，她会说：“海伦错了，老师会哭。”如果她想要水，就会说：“海伦要喝水。”除了专有名词之外，她现在已经掌握了４００多个单词了。

　　海伦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强了。在一节课上，我教了她下面这些单词：床架、床垫、床单、毯子、鸭绒被、床罩、枕头。到第二天，我发现除了“床罩”之外，她记住了所有的单词。还是那天，她学了房子、杂草、灰尘、秋千、糖浆、快、慢、枫糖、计算器等单词，最后一个都没有忘记。

　　她能很快地从１数到１３，已经会写７种方形体的字母，而且还会用它们组成不同的单词。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写信，但是却没有耐心写一封“给弗兰克的信”，她很喜欢用锥子在纸上钻孔，我猜想这大概是因为她最后可以数出自己的成绩来吧，所以才会有这么好的兴致。

　　但是，当我有一天观察她钻孔时，竟然惊奇地发现她似乎在想象自己正在写一封信。她先拼写了“依娃”（一个她很喜欢的表妹的名字），然后假装写在纸上；接着她又拼了“卧病在床”，然后再假装写到纸上。她这样做了将近一个小时，把她感兴趣的事情都写在（或者假装写在）纸上。写完信后，她会拿给母亲看，说这是“给弗兰克的信”，然后又让她哥哥去邮局寄。她以前曾跟我去过邮局寄信。

　　她能很快认出她以前接触过的人，然后准确地拼写出他的名字。海伦更喜欢男士。我注意到，和女士相比，她更容易和男士成为朋友。她喜欢和周围的人分享一切，几乎毫无保留。

　　海伦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服装和服饰，如果她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有洞，就会非常不高兴。当她打瞌睡几乎站不稳时，也要坚持把头发放到发套里面去，以免将头发弄乱了。前天上午，她发现她的靴子上有一个洞，早餐后她就找父亲说：“海伦－新鞋子，辛普森（她的哥哥）－买。”每个人都明白她在说什么。

在教育的熏陶之下，海伦更加富有爱心了，我似乎在她脸上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甜美的心灵。

　　今天早上，我听到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海伦在尖声大叫。我立即跑下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到了之后，发现她正处于一种我曾希望再也不要出现的可怕的狂怒中。

　　过去两个月，海伦一直很温顺服从，我以为爱心已经驯服了这头凶猛的小狮子，没想到她现在又发作了，就像野兽一样撕咬着黑人小女孩维尼。原来，海伦将一个玻璃瓶装满了石子，维尼怕它被海伦打碎了，想拿走瓶子，但是海伦坚决不给，维尼就想从她手里夺过来。我想大概是维尼打了海伦，或者做了其他什么事情，才导致了海伦不同寻常的爆发。

　　我用力扯开了海伦揪住维尼的手，只觉得她浑身发抖，而且失声痛哭起来。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在我手上写道：“维尼—坏。”然后又重新对维尼又打又踢。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直到她逐渐平静下来。

　　后来海伦来到我的房间，看上去很伤心的样子。她本来想亲吻我的，但是我对她说：“我不想和淘气的孩子亲吻。”她写道：“海伦乖，维尼坏。”我说：“可是你对她又打又踢，伤害了她。你是个淘气的孩子，我不想亲吻淘气的孩子。”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我从她通红的脸上可以看出，她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她说：“海伦不爱老师，海伦爱妈妈，妈妈会打维尼。”

　　我见她不想承认错误，就告诉她不要再谈论这件事了，而是好好想想这件事。她知道我很不平静，想和我呆在一起，但是我想还是让她一个人独坐一会儿会更好些。她见我很坚持，只好离开了。

　　吃午饭的时候，海伦坐在餐桌上，很是不安，因为她知道我没有吃东西。她走到我身边说：“厨师给老师泡茶。”我对她说我很伤心，不想吃东西。她哭了起来，依偎在我的怀里，不停地抽泣着。

　　我们上楼的时候，海伦非常兴奋。我和她玩起了棒棒虫，这是一种奇怪的昆虫，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东西，它看上去像一小束柴草，紧紧地依附在一起。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它在动，我简直不敢相信那竟然是活的东西，它看上去倒更像是一种机械玩具，而不像活的生物。

　　但是可怜的海伦还是不能集中精力，因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烦恼，还想和我继续谈论它。她对我写道：“虫虫会知道我是个淘气的小女孩吗?虫虫会开心吗?”然后，她将双手绕在我的脖子上，在我手上写道：“海伦明天会乖的，海伦天天都会乖的。”

　　我说：“你会不会向维尼道歉?”她笑着回答说：“维尼不会拼写单词。”

　　“我会告诉维尼，说你很抱歉，”我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维尼吗?”

　　她很高兴地和我一同去找了维尼，还让维尼亲了亲她，不过她没有回亲维尼。

　　自此以后，海伦更加富有爱心了，我似乎在她脸上看到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甜美的心灵。

　　海伦的铅笔字已经写得非常好了，我正在教她盲文字母，她很高兴自己能写出可以触摸的字。

　　今天上午，我想让海伦给弗兰克叔叔写一封信，但是她不愿意，说：“铅笔写字脑袋很累，我要用盲文给弗兰克叔叔写信。”

　　我说：“可是弗兰克叔叔不会读盲文啊。”

　　“我会教他的。”她说。

　　我只好又对她解释说：“弗兰克叔叔的年纪大了，很难学会盲文的。”

　　她马上回答说：“我想大概是弗兰克叔叔太老了，看不了小字。”

　　最后我总算说服了她。她很不情愿地写了几行，但是这中间把铅笔折断了六次。

　　看到她这种样子，我对她说：“你真是一个淘气的女孩。”

　　她回答说：“不，是铅笔太脆弱了。”我猜想她之所以不肯用铅笔写字，大概是因为她经常被要求用铅笔给朋友甚至陌生人写太多的例句吧。我们也都知道，因为学写字太慢，再加上无法阅读自己写的东西，也不能纠正自己的错误，所以学校的孩子大都十分厌恶写字。

　　海伦现在的智力已经发展到可以主动提问的阶段，她会整天问我许许多多的“什么”、“为什么”、“什么时候”，她尤其爱问“为什么”。随着智力的成长，海伦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例如“木匠是如何知道建房子的?”“是谁把小鸡放到鸡蛋里去的?”“为什么维尼是黑色的?”“为什么蚊子会叮人?”“蚊子能知道不要叮人吗?”“为什么爸爸要杀死羊呢?”      

当然，并不是海伦所有的问题都像上面那样聪明，她的思维也并不比普通的孩子更有逻辑性。总的来说，她的问题还只相当于一个聪明的３岁孩子的水平，但是她的求知欲望非常强烈，她提的问题也从来不单调乏味，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知识，耗尽了我所有的聪明才智。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的朋友们的孩子强烈的好奇心曾让我是那么的难以忍受，不过现在我知道，这些问题正表明孩子对外部世界越来越感兴趣，“为什么”正是孩子通往理性世界的钥匙。

　　我上个星期天收到了劳拉·布里奇曼写来的信，她在信中请我转达她对海伦的爱和亲吻。晚饭的时候，我在餐桌上读了她的信，凯勒夫人说：“安妮小姐，海伦已经可以写得跟这一样好了。”

　　当然，凯勒夫人说的是真的。

　　我和海伦前两个星期到了亨特思维尔，在那里我们过得愉快极了。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海伦，他们都送了许多礼物和亲吻给她。我们刚来的第一天晚上，海伦就知道了所有人的名字，我想大概有２０多人。第二天早上，我们很惊讶地发现这些名字她居然全都记住了?而且昨晚她遇到过的每一个人她都能认出来?

　　她教那里的年轻人手语，其中几个已经可以和她用手语交谈。一个小女孩教她跳波尔卡舞，一个小男孩带她去看了他饲养的兔子，还为她拼出了它们的名字，这使得海伦非常高兴，拥抱并亲吻了那个小男孩，使小男孩很不好意思。

　　我们还为海伦和那只红眼睛小绒毛狮子狗照了一张合影。我们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究竟用了一些什么小把戏赢得了海伦的欢心，大概是只有狗才知道的小阴谋吧。

　　海伦从亨特思维尔回来之后，就一刻不停地告诉别人她在那里做了些什么。我们发现她使用语言的能力又有了明显的进步。令我觉得奇怪的是，她对我们驾车前往离亨特思维尔不远的一座风景优美的蒙特撒努山的山顶印象非常深刻，远远超过对其他任何事情的印象——当然要除了那只她喜欢的小狮子狗。

　　她还记得我当时向她介绍的一切，在给她母亲复述时，她用的全是我当时描述的单词和短语。但是当她最后问她母亲想不想看“上空飘着美丽云彩的高山”时，我又非常吃惊了，因为我当时并不是这样说的，我记得我说的是“白云在山间缭绕，犹如美丽的花朵”，我觉得只有使用一些她通过触觉才能体会的单词和比喻，才能让她领悟到高山的庄严。而海伦现在竟然根据自己的想象，描述了“上空飘着美丽云彩的高山”，她的这种创造性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海伦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强烈了，我真希望世间万物都不要再繁衍了。“新生的小狗”、“新生的小牛”、“新生的婴儿”……所有这些问题使海伦对事物“为什么……”的好奇几乎到了狂热的程度。

　　前天，一个名叫莱拉的新生婴儿被他的父亲带到了海伦家，这又给了海伦一个机会，她一股脑儿地提出了所有关于婴儿出生的问题：“莱拉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医生知道从哪里可以找到婴儿?”“是莱拉叫医生把她取出来的吗?”

　　事情还不仅止于此，海伦的问题由此推及到了其他有生命的东西：“医生是从哪里找到盖伊和普林斯的（小狗的名字）?”“为什么是伊丽莎白·艾维林的妹妹?”……

　　这些问题有时候真叫人难堪。但是我觉得对于海伦来说，问这样的问题是她的天性，我有责任为她答疑解惑，如果我用谎言和废话来打发她，那是绝对不应该的。因此，我就尽我所能在海伦能理解的范围内回答她的问题，并且没有丝毫的敷衍。相反，我总是鼓励她提更多的问题，因为这对她的智力发展是有利而无害的。既然没有人能帮助我，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在迷茫中不断地向前摸索，带着海伦在实践中学习和进步。

　　我和海伦经常去树林里学习，有时我会带上一本《 植物的生长过程》，用很简单的语言告诉她植物的事情。我会告诉她，她春天曾在花园里种下的玉米、大豆和西瓜种子，玉米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大豆和西瓜也长出了青色的藤蔓。

　　我还告诉她，种子在泥土里可以保持温暖和潮湿，等到了一定时间，它们就会破土而出，在阳光下尽情地呼吸空气，然后生长、开花，成熟之后就会结更多的果实，果实里面的种子又可以培育出更多的幼苗。

　　为了更容易理解，我还用植物和动物来做类比，告诉海伦种子就像鸡蛋和鸟蛋一样，母鸡孵蛋是为了让鸡蛋保持温暖和干燥，这样小鸡才会出世。我让她明白，有许多生命都是从蛋和卵里面出来的，例如鸟妈妈在它们的巢里下蛋，然后孵化鸟蛋，直到小鸟出壳；鱼妈妈会把鱼卵产在安全的地方，到了合适的时候，小鱼就会从鱼卵中出来。因此我们可以把蛋称为生命的摇篮。然后我又告诉海伦，其他一些动物如狗、牛、人等，是不产卵下蛋的，他们会在自己的身体内部培育下一代。

　　我很容易就让海伦明白了，如果植物和动物不繁衍下一代的话，它们就会灭绝，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会灭亡。但是关于性的功能我自己所知也很有限，所以我只能是轻轻带过。我试着让她相信，是爱让生命得以延续的。

观察海伦智力的迅速发展，是一件很幸福而美妙的事，它会让人深深地沉浸在其中。我想大概是在我出生的时候，上天早就为我升起了一颗幸运星，现在让我开始感受到它的光芒吧。

　　看着海伦的不断进步，有时候我觉得真的很奇怪，海伦那个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能够装得下那么多的东西。

　　今天上午，海伦的叔叔凯勒医生来了一封信，邀请她去热司普林斯看望他。她很快就对“热司普林斯”这个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她得知叔叔那里有许多温泉时，又问了很多问题。她很奇怪地底下为什么会流出热水来，就问我：“是谁在地底下烧火？地底下植物的根有没有被烧掉？”因为她知道寒冷的泉水，塔斯甘比亚镇附近就有好几个，该镇也因此而得名，在印第安语中，“塔斯甘比亚”就是“很多泉水”的意思。

　　这封信太令海伦高兴了，当她问完所有能想出来的问题之后，她就把这封信拿去给她母亲凯勒夫人看。凯勒夫人当时正在客厅里做缝纫活，她就把信读给母亲听。她模仿着我的样子，把信拿到眼睛底下“看”，然后用手指拼写句子。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给母亲读完信之后，兴犹未尽的海伦还想读给她家的老猎狗贝尔和她妹妹米尔德里德听。看着这个小家伙的喜剧表演，我和凯勒夫人都喜不自禁，发自内心地笑了。

　　可是老猎狗贝尔睡着了，根本不理睬海伦的一番热心；小米尔德里德又不能集中精神听海伦读信，老想去抢海伦手中的信。海伦看上去很严肃，当米尔德里德试图再次抢信时，海伦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拨开。后来贝尔起来了，摇摇身子准备走开，海伦就过去按住它的脖子，强迫它再躺下来。这时，米尔德里德趁机拿走信，很快就爬开了。

　　海伦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信，就怀疑是不是米尔德里德拿走了信。她发出了一种特有的非常细的声音，那是她自己发明的“呼唤宝宝的声音”。然后，她站起身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用脚趾头感觉米尔德里德爬地时发出的“砰砰”声。当她确定声音的来源地之后，快速地朝那个“小罪犯”跑过去，结果发现米尔德里德竟然在吃那封信?

　　这使得海伦气愤至极，难以忍受。只见她用力狠狠地抽打米尔德里德的双手，凯勒夫人赶紧抱走了孩子。

　　当她平静下来之后，我问她：“你对宝宝做了什么?”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说：“米尔德里德吃信—坏，海伦打坏女孩。”

　　我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米尔德里德还很小，还不知道把信放到嘴里是不对的，所以她不能这样打她。

　　“我已经告诉宝宝了。不，不，很多次。”海伦回答道，似乎余怒未消。

　　“米尔德里德不懂你在写什么，应该对她温柔些。”我劝她说。

　　海伦摇了摇头，说：“宝宝不会思考，我要给她合适的信。”

　　说完，她跑到楼上，拿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下来，然后把这张纸塞给米尔德里德，说：“宝宝吃了所有的单词，一定会思考的。”

　　安纳格罗斯先生让我写一份关于海伦的报告，我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他，因为我的确已经厌倦了对别人说“不”，而且海伦的父亲凯勒上尉也鼓励我这么做。他说他赞成安纳格罗斯所说的，我应该让更多的人从我们教育海伦的经验中受益，因为海伦重生的神奇故事或许能够帮助其他有残疾的孩子获得新生呢。

　　当我坐下来开始写报告的时候，我的思维僵住了，我写出来的东西就像一排排木头士兵。当然，把海伦说成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孩子，这一点也不过分，因为她的确如此。

　　例如，上个星期，我把海伦说的一切话都记了下来，发现她已经掌握了６００多个单词，不过她还不能完全正确地使用它们。尽管有时候她说出来的句子就像中国谜语——这是一种常见的孩子似的谜语，因为他们总是用任意的语言来表达他们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的认识——但她对于语言学习确实有着强烈的愿望，而且在表达思想的时候用词极为灵活丰富。

　　最近，她又开始对颜色产生了兴趣，她在她的初级教材中发现了“棕色”这个词，就急于想知道它的意思。我告诉她，她的头发是棕色的，她就非常认真地问我：“棕色漂亮吗?”

于是我们就走遍了整个屋子，我把所有她触摸过的东西的颜色告诉了她。不知疲倦的她还想去鸡窝和谷仓，但是我太累了，就告诉她改天再去。

　　海伦对颜色越来越感兴趣，当我告诉她米尔德里德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时，她立即问我：“就像两片小小的蓝天吗？”有人送康乃馨给她，我说康乃馨是粉红色的，她就问我：“是不是像嘴唇那样的颜色？”我们就这样坐在吊床上，我说着她听着。

　　尽管海伦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颜色的意思，但她还是想知道更多的颜色。我想她是不是对颜色有一点模糊的感觉，对光和声音可能也是这样？因为她直到１９个月大时还能看能听，所以对她以前曾看到过或听到过的东西似乎都会有一些原始的感觉的，尽管这种感觉很朦胧，却始终存在着。

　　海伦还和我谈论了很多她无法触摸的东西，例如她问了很多关于天空、白天、黑夜、大海、高山的问题，她喜欢我跟她讲油画上的各种颜色。

　　海伦对颜色的理解有时非常有趣。有一次她问我：“思考是什么颜色的?”这可是我们在吊床上摇来摇去时，她问的问题中最难的一个了。

　　我就说当我们开心的时候，思想是欢快的；当我们淘气的时候，思想是伤心的。她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立即将颜色和皮肤联系起来，反应很快地说：“我的思想是白色的，维尼的思想是黑色的。”她这种奇异的联想和反应，使我禁不住大笑起来。

　　恰好此时，我听见维尼在外面大声朗读道：“我渴望坐在碧玉墙上，看着有罪的人儿蹒跚跌倒?”

　　这可真是太巧了！

　　海伦的进步非常神速，前天她竟然问我：“是谁创造了世界上的一切，还有波士顿?”今天早上我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海伦要上楼了。”她却笑着说：“老师错了，是你要上楼。”这又是一个重大的进步?对海伦来说，昨天还是费解的事情，今天却出奇的简单；而今天的困难，到了明天也将会成为过去。

　　观察海伦智力的迅速发展，是一件很幸福而美妙的事，我想大概没有任何一位老师有过这样吸引人的工作，它会让人深深地沉浸在其中。我想大概是在我出生的时候，上天早就为我升起了一颗幸运星，现在让我开始感受到它的光芒吧。

　　我终于写完了报告，给安纳格罗斯先生寄了出去。很快报告就出版了，凯勒上尉也收到了两封很有意思的信：一封是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博士寄来的，另一封是爱德华·爱弗雷特·黑尔博士寄来的。黑尔博士在信中声称自己和海伦有血缘关系，好像对他的这位小表妹感到非常自豪。而贝尔博士则告诉我们，说海伦的成就在聋哑人教育中是无与伦比的，还对她的老师说了很多类似的赞美之词。

　　海伦还给盲人学校的女孩子们写了一封信，我想女孩子们一定会喜欢海伦的信，因为正如她们所说的，信是海伦用自己的话写的。

　　和第一封信相比，海伦给盲人学校的女孩子们写的第二封信所显示出来的进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只有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才能了解她在学习语言中的这种飞速进步。从她的信中可以看出，她已经会正确地使用代词了，而且在谈话中她也很少用错或者漏掉代词。

　　海伦现在很想写信，希望把她的想法写在纸上，她的热情越来越高。她还会讲故事，当然这些故事情节大多数是虚构出来的。而且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了，前天她就问我：“我的眼睛怎么了?”我告诉她说，我用眼睛看东西，她可以用手指“看”东西。她想了一会儿，对我说：“我的眼睛坏了?”然后又纠正说：“我的眼睛病了?”

    经典著作引导海伦领略了人类精神文化的宝藏，让她的心灵世界充满了亮光，而书中蕴含的哲理也成了海伦以后为人处世的引路航灯。

　　在过去的３年里，海伦对语言的掌握依然进步很快，和普通的孩子相比，海伦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任何东西都不能转移她对学习的注意力。不过，她的这个优点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很可能会出现过度用脑。如果遇到了她不能理解的东西，海伦会处于一种极度的不安中，坚决不肯休息，例如当我建议她把一个不会做的算术难题留到第二天再做时，她会说：“如果现在做出来，我的头脑会更聪明的。”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们偶然讨论到了关税的问题，海伦想让我告诉她一些关税的知识。我说：“不，你现在还不懂。”

　　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呢?我有一个很好的脑袋啊?亲爱的老师，你应该记得，希腊父母总是采取特殊的方式教育孩子，他们会让孩子听很有智慧的故事，我想他们能听懂一些的。”

　　听了她这话，我想以后最好是不要说她对什么知识不懂的话，因为这样很可能会刺激她，让她变得心情激动起来。

　　不久前，我教她用积木搭一座宝塔。因为结构有些复杂，任何轻微的震动都会让已经搭好的部分倒塌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就气馁了，告诉她可能她搭不起来，还是由我来替她搭。但是她坚决不同意，执意要自己搭。大约奋战了３个小时，每次搭好的积木都倒塌下来，但是她都耐心地捡起来，重新再搭。最后，她的坚持终于取得了胜利，一座宝塔完完整整地矗立起来了。

　　这就是海伦的执著精神，这种精神在她以后的生活中也充分体现了出来，我想这大概是海伦能够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在教育海伦的前两年内，一直到１８８９年１０月，我都认为不应该用正规系统的课程来教她。在这一时期，最关键的是启发她的心智，使她从懵懂无知变为充满思想和智慧。因为海伦就像一个处于神秘世界的孩子，周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新鲜而复杂，因而在她掌握了语言知识之前，任何限制性的学习指导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此外，海伦的好奇心也太强烈了，如果她遇到一个问题，在脑中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就会非得弄明白才让我下课，这也许会阻碍她学习语言的步伐。所以，对于我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海伦想知道什么，我就教给她什么，不管对既定课程是不是有影响。这样，我就可以抓住每一个机会，向她解释她真正感兴趣的问题。不过这样一来，就经常会出现海伦的询问离题很远的情况。

　　经过开始两年的教育，海伦已经和当初完全不同了。在这两年当中，她从混沌未开到能够运用她的智慧，出现了质的飞跃。她最突出的成绩是在语言的掌握和运用方面，现在海伦可以接收系统而正规的教育了。

　　因此，自从１８８９年１０月以来，我给海伦安排了正规而系统的课程，包括数学、地理、动物学、植物学和阅读等多门课程。这些课程再一次激发了海伦的求知欲望，她的求学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海伦在数学方面的进步很大，加法、减法、乘法和除法她都算得很快，而且好像知道是怎么运算的。现在她快学完高尔本的心算题，只是最后一小部分还需要加强训练。在笔算方面，海伦算也得非常快，经常是我问完一个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写出来，她的答案就已经算出来了。

　　海伦解决学习问题的态度更是非常坚决。有一次，她对一个问题感到困惑不解，我建议她和我一起出去散散步，说不定她就会明白了，但是她坚决地摇摇头，说：“敌人以为我是要逃跑。我要待在这儿，现在就征服他们?”最后，她终于做到了。

　　在所有的课程当中，海伦最感兴趣的是阅读。在过去两年，海伦的智力取得了飞跃性的进步，她在语言的掌握和识别单词含义的能力上表现得尤其明显。她每天都学到很多新单词，当她取得巨大进步之后，对于许多含义抽象而深奥的单词，她也能够理解了。例如，有一天她想知道下面这些单词的意思：现象、包含、能量、繁殖、特别、永恒、神秘。这些单词的本意很简单，但是延伸意义却很抽象。要想让海伦知道“神秘”的奥妙，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神秘”的含义。

当海伦对深奥意思的理解就像对简单含义的理解一样容易时，我对她的教育就有了一定的基础了。我设计任何一个题目，开始总会有一些她不能完全明白的单词和短语，但我认为最好只给她做简单的解释，尽管这些解释比较含糊，但对于聪明的海伦来说，今天的朦胧晦涩，明天就会变得简单而清楚了。

　　在教育海伦的时候，我一直将她当作一个自由的、活跃的人来对待，她自然的冲动是我最明确的指针。我总是像和正常听力和视力的孩子谈话一样与海伦交谈，我也坚持其他人这么做。如果有人问我海伦是不是懂得这个、懂得那个时，我就会告诉他：“不要担心她是不是理解你的话里的每一个单词，她会从你上下文猜出新单词的意思的。”

　　在为海伦择阅读的书籍时，我从来不会挑那些专门针对聋哑人的书籍，她读的都是其他正常的同年龄孩子喜欢读的书。当然，刚开始的时候，我坚持了一条标准，那就是书中的内容必须是她熟悉并且感兴趣的，而且必须是纯正简单的英语。

　　我还清晰地记得海伦第一次读一个小故事的情景，当时海伦已经会用凸点文字卡片组成句子了。一天上午，我们抓到了一只老鼠，我突然发现，这是用实物教学的好机会，因为这样总能激发海伦的学习兴趣。于是，我想这次我可以用活老鼠和猫来激发海伦，用海伦自己的方法造一些句子，组成一个小故事，通过这样的方式使她获得如何使用语言的新概念。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我就把下面这些句子放在一起给海伦摸：“（Ｔｈｅ）猫在盒子外面，老鼠在盒子里面。猫可以看见老鼠，猫想吃老鼠。不要让猫抓到老鼠。猫可以喝牛奶，老鼠可以吃蛋糕。”

　　当海伦摸到第一个单词“Ｔｈｅ”时，有些困惑，显然不明白“Ｔｈｅ”的含义?熏因此想让我解释。但是就她目前的阶段来看，要想清楚地向她解释冠词和定冠词的用法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就没有解释，而是把她的手指移到下一个单词上面。她立即认了出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我让她的手触摸到坐在盒子上的小猫，她发出了一声十分惊讶的轻呼。不用说，剩下来的句子就非常清楚了。

　　当她读到第二句时，我告诉她盒子里真的有一只活老鼠，她马上兴奋地将手指移到下一句话：“猫可以看见老鼠。”然后我让猫看着老鼠，又让海伦感觉猫的动作，她有点茫然的样子，我就让她接着读下一句。尽管这一句话中她只认识３个单词：猫、吃、老鼠，但她还是读懂了这句话。

　　她立即把猫从盒子上抱下来，放到了地板上，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盒子。我马上让她读到“不要让猫抓到老鼠”，她读到了句子中否定的意思，好像明白不能让猫抓到老鼠。在这一句中，“让”、“抓到”是新单词。最后一句的单词她很熟悉，当我允许她真的那么做时，她非常高兴。

　　海伦读懂了这个故事，并且从中获得了快乐，于是示意我她还要读故事。我给了她一本有许多简单小故事的书。她的手指在书上飞速地移动着，有些单词她不认识，但是她能根据上下文猜测不认识的单词的意思。看到她那专注认真的样子，我觉得即使是最保守的教育者也应该相信，一个失聪的孩子，只要给他机会，他也能够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自然轻松地读书。

　　就像我上面所说的，在给海伦挑阅读的书时，我非常谨慎，一般是根据正常同龄孩子的标准来择的，但首先必须要让海伦感兴趣，英语也要纯正而简单。

　　不过，我们刚一开始只有几本故事书和一些科普书，海伦不厌其烦地反复翻看这些书，有些书中的凸点字都被磨得看不清楚了。有时我会在海伦的手上写一些她能够理解的诗歌和小故事。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海伦更愿意自己读。

　　海伦对读书真正产生浓厚的兴趣，是在１８８８年８月的一天。当时她读到了第一本自己能够完全理解的书《福勒莱雷小勋爵》，她只是让我对她解释了书中个别地方，对于一两个不懂的新单词，她也忽略而过，不与计较，全身心地沉浸到了故事当中。

　　这本书使得海伦开始对阅读着迷，此后她又相继读了《希腊英雄》、《圣经的故事》、《伊索寓言》、《莎士比亚戏剧》、《鲁宾逊漂流记》、《小妇人》、《儿童英国历史》等书。这些经典著作引导海伦领略了人类精神文化的宝藏，让她的心灵世界充满了亮光，而书中蕴含的哲理也成了海伦以后为人处世的引路航灯。

海伦的阅读完全是出自对文字的喜爱，她从来不刻意去记书中的内容。当她和我第一次去帕金斯盲人学校时，图书馆成了我们每天必去的地方，海路在那里阅读了大量的图书。她会到每一个书架上寻找她喜欢的书，找到一本之后就津津有味地读起来。有时即使一页上面她指认识一两个字，也仍然读得非常入迷。

　　通过这种阅读，海伦的词汇量不断地增加。一些抽象的单词，比如“现象”、“关系”、“生机”，她也渐渐地理解了它们的意思。

　　我认为，海伦之所以能如此熟练地使用英文，离不开她的阅读。连续不断地读两三个小时对于海伦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直到非常疲倦的时候，她才很不情愿地把书放到一边。

　　有一天，我们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海伦看上去比平时要严肃。我问为什么，她回答我说：“我想我们每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都会比来的时候聪明了许多。”

　　当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书时，海伦回答说：“因为它们能告诉我许多我看不到的有趣的事情，而且它们从来不会像人那样让我感到厌倦和麻烦，它们可以一遍一遍地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

　　当海伦阅读狄更斯的作品《雾都孤儿》时，我读到下面这句话：“不列颠人的精神始终不灭。”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回答说：“我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勇敢的不列颠人没有因为被罗马人多次打败而感到气馁，相反却更希望把他们赶出去。”

　　下一个句子更复杂，“当苏伊顿纽斯离开之后，他们发动进攻，重新夺回了恩格里斯海岛。”她是这样解释这句话的：“这是说，当罗马将军离开之后，不列颠人重新投入战斗。因为将军没有告诉罗马士兵如何作战，所以他们被打败了，失去了原先占领的岛屿。”

　　你看，尽管我没有向她解释句子中单词的意思，但她还是明白了作者的意思，并且能用自己的话说出来，虽然有个别单词她还不能完全理解意思。

　　有人认为，海伦读的书太多，但却不能把自己感受到的事情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只能通过他人的眼睛去看，用他人的语言去表达，这将会损害海伦的创造力。

　　对于这些意见，我可不敢苟同。我相信，海伦要想更准确、更生动、更富有创见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没有大量的阅读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大量的阅读会让海伦打下良好的词汇和语句基础。所以，我不但鼓励海伦阅读大量的书籍，而且她每次读书时我都必须严格要求，始终让她阅读那些语言纯正的优美文章和作品。结果我发现，海伦的用语和造句能力越来越强了。

　　我也越来越觉得，阅读应该独立于正规的课程之外而单独进行，这样才能更好地根据孩子的个性特点和个人喜好来择具有针对性的阅读材料。在阅读过程中，我从不将某种目的强加给海伦，而是着力培养她的阅读兴趣，让她感受作品的真实内涵，从而将这些作品自然地融入她自己的生活当中，就像她自己就是作者，能够像作者一样感受到这些东西。

　　这样，这些书籍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海伦，使她朝着正确的方向不断地前进。

　　更为重要的是，海伦通过阅读书籍，尤其是文学作品，开始对作品的内容越来越敏感，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使她受到了良好的熏陶，渐渐地体现出艺术家和哲人的气质，她的思想也日益活跃，能比其他孩子更强烈而积极地感觉到生命的音符。因此，在海伦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那么非同一般，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赋予了美好的想象。

　　和手工劳动比，海伦更喜欢脑力劳动。和普通的盲人孩子不一样，他们一般都喜欢刺绣，但是无论他们在干什么，海伦都喜欢加入到他们当中去。现在海伦已经学会了用卡利格雷夫打字机，练习了不到一个月，她就能正确地输入了，不过速度还不是很快。

　　两年前，海伦的一个表哥教了她电报字母表，用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写一些点号、破折号。之后，只要遇到熟悉这种电报字母表的人，她就会很高兴地用这种方法和对方交谈。我发现，当海伦离我很远的时候，我可以用脚轻踏地板，让她感觉到地板的震动，知道我在说什么，这的确是一种很好的沟通方式。

　　曾经有人希望海伦特别的天赋能有助于解开豪博士没有研究透彻的一些心理学上的难题，但是他们的希望落空了。在海伦——包括劳拉·布里奇曼——身上，失望显然是难以避免的。但是要让一个社会中的孩子完全孤立，使她不受到周围人的影响，也是不可能的。以海伦为例，不可能不让她和别人交流，因为这是她的天性。

海伦现在越来越依赖我了。当你感到你在这个世上还是有用的，感觉到有人需要你时，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海伦对我的这种依赖，让我更坚强，也更开心！

　　让海伦深入体验生活，带海伦去感受一切，包括许多在常人看来海伦无法体会的事情，对海伦的教育应该是大有裨益的。因此，我在平时的教育中，也总是秉持这一理念。

　　今天，我带海伦去了马戏团，度过了“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马戏团的人对海伦很友好，他们特意为海伦大开方便之门，尽可能满足这个小女孩的好奇心，使她的第一次马戏团之行终身难忘。在确保安全的条件下，他们都会让她触摸动物。

　　在他们的带领下，海伦给大象喂东西吃，还爬到最大的一只大象背上；又坐在另一只大象“东方公主”的腿上，然后庄严地绕场走了一周。

　　海伦还摸了一些小狮子，它们像小猫一样温顺。不过我告诉她，当这些小狮子长大之后，就会变得异常野蛮凶猛，于是她对管理员说：“让我把小狮子带回家吧，我要教它们和善。”

　　到了熊的身边时，管理员让一只大黑熊直立起来，向我们伸出巨大的前爪。海伦礼貌地握了握熊爪。

　　一只美洲豹舔了她的手。负责训练长颈鹿的人把她抱起来，让她摸长颈鹿的耳朵，并让她感觉它们有多高。

　　当然，和许多孩子一样，海伦最喜欢的是猴子。当其中一个明星猴子表演小把戏的时候，海伦一直把手放在它身上，当猴子脱帽向观众致敬的时候，她开心地大笑起来。她和小猴子嬉戏了很长时间，其中一个小家伙偷走了她的发带，还有一个想抢走她帽子上的花。我不知道，当时在现场是猴子、海伦，还是观众更开心。

　　她还摸了一辆希腊战车，驾车的人想带着海伦绕场一周，但是由于海伦害怕那“许多快马”而作罢。

　　马戏团的人们也和海伦打成了一片。那些骑手、小丑，还有走钢丝的人都非常乐意让这个小盲女孩摸他们的服装，学他们做动作。海伦亲吻了他们所有的人，表达了她的感激之情。一些人感动得哭了，不过那个来自婆罗洲的人害怕地避开了。

　　从马戏团回来之后，我就被海伦围困住了。因为除了马戏团，海伦再也不谈别的，整天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了回答她的问题，我被逼着读了很多关于动物的书，我觉得我的脑子现在就像被捆在一个轮子上不停地旋转一样?不过，这样的学习的确很有收获，海伦在快乐自然的环境下，学的东西更加牢固而扎实了。

　　像其他所有的孩子那样，海伦也喜欢听故事，我和她讲了无数次《小红帽》的故事，尽管我几乎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她的兴趣依旧不减。她非常喜欢那些让她感动得流泪的故事，还让我教她一些押韵的短诗、短词，虽然她不能完全理解，但是这些诗词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想这也能刺激她的智力发育，所以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因为过多的解释会让她专注于词和句子，而忽略了整体的意思，就会阻碍她的想象空间了。

　　一个人如果读书、说话时不能达到“忘形”的程度，那么他就读不出、说不出什么东西来，除非他完全忘记了那些技巧上的词句。

　　海伦现在越来越依赖我了。当你感到你在这个世上还是有用的，感觉到有人需要你时，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海伦对我的这种依赖，让我更坚强，也更开心！

　　要不是海伦整天向我提起，我几乎没有察觉到圣诞节就要到了。我想到了去年圣诞节我们过得多么开心啊?现在，海伦终于学会了分辨时间，凯勒上尉决定在圣诞节送给海伦一块手表。

　　帕金斯盲人学校的圣诞节和其他地方一样繁忙，海伦被邀请参加所有孩子的表演项目。我希望她多认识一些孩子，多和他们在一起，这样对她会有好处，所以我总是尽可能多地带她去参加。

　　有几个小女孩学会了一些手语，觉得非常自豪。还有一个大约７岁的小家伙，当他向海伦拼写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海伦十分高兴，拥抱并亲吻了他，这让他非常不好意思。

　　到了星期六，学校的孩子们全都拿到了圣诞树，我带着海伦去看。这是海伦第一次看到圣诞树。当她看到圣诞树时，非常惊奇，问了我很多问题，例如“是谁把树种在屋里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谁放了这么多东西在圣诞树上?”……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当她发现人们将各种水果挂在树上时，显然她以为这些水果都是给她的，于是把它们都摘了下来，因为她不喜欢将水果挂在树上。

　　不过我很快让她明白了每个孩子都有圣诞礼物的道理。当她被允许由她亲自把这些礼物发给每个孩子的时候，她真的开心极了。她自己也得到了几件小礼物，将它们放在椅子上，尽量控制自己想打开的冲动，直到所有的孩子都拿到了礼物。有一个小女孩收到的礼物比其他孩子都要少，海伦坚持和她分享她自己的礼物。

　　看到所有的孩子都对海伦这么关心，都努力让她高兴，实在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圣诞晚会活动９点钟开始，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１点钟了。我的手指和头都胀痛得很，早已经累得不行了，但是海伦却像刚离开家时一样精力充沛。

　　回到家吃完午饭后，天就开始下雪。我们开心地在雪地里嬉戏玩闹，并上了一堂关于雪的生动有趣的课。星期天早上，地面上全是积雪，海伦、厨师的孩子，还有我，我们一起在雪地里滚雪球玩。中午的时候，雪就溶化了。这是我在这里看到的第一场雪，我有点想家了。圣诞节期间提供了许多学习的机会，我发现海伦的词汇量又大大增加了。

　　这几个星期以来，除了谈论、朗读或者讲述圣诞节的故事之外，我们没有做任何事情。当然，我不会解释所有的新单词，海伦也并不完全明白我讲的故事，但是不断的重复可以将这些单词和短语印在她的脑子里，渐渐地她就理解了它们的意思。

　　我认为，在语言教学中，虚假的谈话毫无意义，这无论对学生还是对老师而言都是愚蠢而缺乏活力的；谈话必须是发乎自然的，应该把实物转化成概念。

　　如果孩子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却生硬地要求他在黑板上写出，或者用手拼出一些干巴巴的、没有实质概念的词“猫”、“鸟”、“狗”，这种做法是毫无价值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努力和海伦进行自然的交流，教她只告诉我她最感兴趣的事情，问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当我看到她急切地想要告诉我什么，却因为不会单词而受阻的时候，我就会告诉她那些单词和必要的习惯用法。

　　因此，我们的进展得非常顺利，海伦学习的热情和兴趣极大地帮助了她，使她克服了许多障碍；相反，如果我们停下来，专注于详细说明和解释一切海伦不懂的东西，那么这些障碍就无法逾越。

　　试想想，如果一个人通过我们解释那些最普通的常用词的能力来测试我们的智力水平，那么情况将会怎样呢?我想如果我接受这样的测试的话，恐怕我最后会被送到一个弱智的初级学校去学习的。

　　看着海伦愉快地享受她的圣诞节，真的让人觉得感动而美好。她在壁炉边悬挂了两只长袜，生怕圣诞老人忘了其中的一只。那天晚上，她很长时间都睡不着，起来两三次，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我告诉她，如果她不睡着，圣诞老人是不会来给她礼物的，她立即假装闭上眼睛，说：“这样，圣诞老人就会以为我睡着了的。”

　　第二天早晨，海伦第一个醒来。她顾不得做其他事情，急急忙忙地跑到壁炉边，摸到了她的长袜。当她发现圣诞老人把两只长袜都装得满满的时候，她开心地蹦得老高。

　　不过她只高兴了片刻就停了下来，走到我面前，问道：“圣诞老人会不会弄错了，以为有两个小女孩？如果他发现他犯了错误，会不会来将这些礼物取回去？”

　　她还得到了一个衣箱和一些衣服，这是送给南茜的。她说：“现在南茜可以去参加宴会了。”当她摸到盲字板和纸的时候，就说：“我要写很多信，感谢圣诞老人。”

　　每一个人——尤其是凯勒上尉和凯勒夫人，都被深深地感动了。今年的圣诞节是多么的令人欢快啊，是多么的和去年的圣诞节不同啊?去年，他们的小精灵对圣诞的欢乐甚至还毫无感觉呢！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凯勒夫人眼含着泪花对我说：“安妮小姐，我每天都在感谢上帝把你带给了我们。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真正意识到，你对我们是怎样的一种福佑！”

　　凯勒上尉也激动地握着我的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他的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令人感动。我的心里也充满了感激和神圣的快乐。

无论到哪里，海伦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人们都很喜欢海伦，所有的人对她的智力和快乐都充满了好奇，海伦身上有某种东西深深地吸引了他们。

　　我们刚从布鲁斯特的教堂返回。我们来布鲁斯特已经有几天了。

　　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凯勒上尉说他希望我能带海伦去教堂，所有的长老都将全部到场，他希望那些牧师能见见海伦。

　　我们到达的时候，教堂正在做礼拜课。我希望你能亲眼目睹海伦的出现所造成的轰动：

　　每个做礼拜的孩子看到海伦都非常高兴，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他们的老师存在，全都跑了过来，把我们团团围住。海伦亲吻了他们每一个人——男孩，女孩——而不论他们是否情愿。

　　刚开始的时候，她可能以为那些孩子是牧师们带来的，但她很快就认出她的几个朋友也在其中。我告诉她，牧师们一般是不带孩子来教堂的。她知道后看起来很失望，说：“我想给他们好多亲吻。”

　　一个牧师让我问海伦：“牧师是做什么的?”

　　海伦回答说：“他们大声读书说话，劝导人们向善。”

　　这位牧师把她的回答记到了自己的本子上。

　　当礼拜仪式开始的时候，海伦非常激动，我想最好带她离开这儿，但凯勒上尉说：“不，她会没事的。”

　　于是我只好留下来。但是，要让海伦保持安静是不可能的，她不停地拥抱和亲吻我，还有她旁边的一个看上去非常文静的牧师。为了让她安静下来，他脱下了他的手表给她玩，但还是无法让她静下来，因为她想把手表给坐在我们后面的一个小男孩看。

　　圣餐礼开始了。海伦使劲地用鼻子嗅葡萄酒的香味，那声音大得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当酒传给下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得不站起来，以免海伦把酒从他手里抢走。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急切地想要离开一个地方，我不断催促海伦赶紧离开，但是她不停地伸出双手，问每一个她摸到的人为什么不带他的孩子来教堂，而每一个人也不得不向她说明为什么把孩子留在家里。更令人觉得好笑的是，他们还要依海伦报出的数目来接受她的亲吻。

　　每个人都在笑她的纯真！

　　你大概可以想象得出，那儿简直就成了一个娱乐场所，而不是什么严肃的教堂。

　　凯勒上尉特意邀请了一些牧师吃午饭。在饭桌上，海伦抑制不住兴奋，用非常生动的手语描述她将要在布鲁斯特做什么，还不停地加一些拼写。最后，她离开饭桌，做出摘海草、拾贝壳、泼水的动作，还把她的裙子提得高高的，然后趴到地板上，开始模仿游泳的动作。她做得非常有力，几乎要把我们从椅子上踢下来。她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富有表现力，一位牧师看了赞叹说：“她可真是一个漂亮的小仙女！”

　　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慢了，我们现在整天都在谈论、都在想象波士顿，波士顿，波士顿， 几乎一切都和波士顿有关。凯勒夫人已经决定和我们一起去波士顿，不过她不会整个夏天都待在那里。

　　我们和“医生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十分愉快的星期。海伦的叔叔凯勒医生在孟菲斯迎接了我们。火车上的人好像几乎全都是医师，凯勒医生似乎认识每一个人。当我们到达辛辛那提的时候，我们发现周围的人全都是医生，其中还有几个著名的波士顿内科医师。

　　我们到达波士顿之后，住在波耐特旅店。人们都很喜欢海伦，所有的人对海伦的智力和快乐都感到很惊奇，海伦身上有某种东西深深地吸引了他们，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充满了一种快乐的好奇吧。

　　无论到哪里，海伦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她非常喜欢旅店的管弦乐队，只要一感觉到音乐响起，她就会翩翩起舞，拥抱、亲吻她触碰到的每一个人。她的快乐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根本没有人会觉得她可怜。

　　有一位绅士甚至对凯勒医生说：“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见过很多快乐的面容，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今晚这个小女孩这样灿烂的笑容！”

　　另一个人说：“我愿意献上我所有的一切，来换取让这个小女孩一直在我身边。”

　　可惜我没有时间记下人们所说的一切，否则那将成为厚厚的一本书，而他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又将成为厚厚的一本书。

我以前曾给安纳格罗斯先生写了一些关于海伦的报告，并寄给了他。前不久安纳格罗斯先生给我寄来了这些报告的部分节，贝尔博士将这些节分发给了大家，可惜数量不够，很多人都没有分到。

　　加斯龙医生是缅因州前任州长。一天下午，他开车带着我们出去兜风。他想送一个洋娃娃给海伦，但是她却说：“我不喜欢有太多的孩子。我的南茜病了，爱德林又脾气暴躁，埃达也很不乖。”

　　看着她那严肃的样子，我们都笑出了眼泪。

　　“那你想要什么?”医生问她。

　　“一些漂亮的、可以聊天的手套。”海伦说。

　　医生很疑惑，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聊天手套”。我就向他解释说，以前海伦曾见过一只印有字母的手套，于是以为可以买到这种手套。我跟他说如果他愿意，可以买一些手套，我再印一些字母在手套上。

　　当我们和牧师泰约先生及他的妻子一起用午餐时，他问我是如何教海伦学习形容词和一些抽象概念词的，如“好”、“幸福”等单词。那些知识渊博的医生也曾经无数次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我觉得真是很奇怪，为什么人们会对这么简单的事情感到如此惊奇呢？因为如果一个孩子的脑中有某个概念的名称，那么教他就会很容易的，这就像教一个实物的名字一样；相反，如果孩子的大脑根本就没有那些概念，那么教起来就异常艰难了。也就是说，如果他的经验和观察没有让他体会到“小”、“大”、“好”、“坏”、“甜”、“酸”等概念的话，他就不会知道这些名字代表什么意思。

　　我向博学的专家们解释这些简单的事实时，一点也不心虚胆怯。我给他们举例子说，如果你给一个孩子一些糖果，他会舔舔嘴唇、咂咂嘴，看上去很开心，这样他就会有一种明确的感觉。如果每次他都听到“甜”这个词，或者同时拼写给他看，他很快就会知道用这个符号代表这种感觉。

　　同样，如果你将一小块柠檬放到孩子的嘴里，他就会酸得撅起嘴巴，一定会设法把柠檬吐出来。有过几次这样的体验之后，如果你再给他一块柠檬，他就会闭起嘴巴，冲着你做鬼脸。显然，他记得柠檬的感觉。如果你用“酸”来代表这种感觉，他就能学会使用这个符号。

　　如果你把这些感觉称之为“白”和“黑”，他也照样会接受，然后他就会用“黑”和“白”来表示原来用“甜”和“酸”表示的东西。同样，孩子会从许多实际经验中学习、区分各种感觉，逐渐明白什么是“好”、“坏”、“温柔”、“粗鲁”、“快乐”、“痛苦”。所以，我认为，在孩子的教育中，真正起作用的不是单词，而是他体验各种感觉的能力。

　　昨天晚上我们回到了家。

　　我们在孟菲斯过得非常愉快，但是由于我从头至尾都处于极度激动兴奋的状态中，加上一路上的午宴、招待会，还要带着海伦这样一个好奇的、永不疲倦的孩子，使我的体力严重透支，刚一回来就病倒了。

　　在孟菲斯，海伦一刻不停地说话。如果不是我教会了几个年轻人和她交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算是把我暂时解放了出来。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得不到片刻的安静，因为总是不停地有人来问我：“哦，莎莉文小姐，请告诉我们海伦在说什么。”或者说：“莎莉文小姐，请把这个解释给海伦听好吗?我们无法让她理解。”

　　我相信孟菲斯的白人至少有一半给我们打过电话，海伦收到的拥抱和亲吻也几乎可以把一个天使宠坏，不过这不大可能把海伦宠坏，因为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总是用爱心对待别人。人们都说她太有爱心了。

　　孟菲斯的商店非常吸引人，我花光了所有的钱。一天，海伦说：“我要给南茜买一顶漂亮的帽子。”我说：“好啊，那么我们今天下午去买吧。”

　　她有一个一美元的银币和一个一角的硬币。到了商店之后，我问她准备给南茜买多少钱的帽子，她立即回答我说：“１０美分的。”

　　“你那剩下的１元钱准备做什么?”我问。

　　“我想买一些很好吃的糖果，带回塔斯甘比亚。”她回答说。

　　我们还参观了证券交易所和一艘轮船。海伦对轮船非常感兴趣，坚持要摸轮船从引擎到旗杆上的旗帜的每一个地方。

　　由于海伦的学习有了不小的进步，开始逐渐引起一些人的关注。上个星期，我听说有关部门准备举行一次研讨会，就海伦的事进行一次现场报告，并让我们说些什么。对此我感到很高兴。

海伦开始意识到人类力量是有限的，由此逐渐理解到有一种其他的力量，而非人类创造了地球、太阳，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她非常熟悉的东西。她开始朝着探索这种神秘的力量出发了。

　　与人交流是孩子的天性。随着海伦词汇量和知识的增加，阅读量的加大，以及生活经验的逐渐丰富，她的自我意识也不断增强，想了解和获得的东西就越加深奥。海伦的才能一天天显露，她强烈的求知欲已经开始将触角伸到了玄妙的神秘领域，例如生命、自然、信仰等问题。

　　我清楚地意识到，要让海伦不对生命中无穷无尽的玄妙神秘感到好奇，让她不去探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应该尽可能谨慎，不让她过早接触那些让所有人困惑的话题。作为一个孩子，尽管海伦有时候会问一些深奥的问题，但是我经常只给她浅显的回答，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样的回答能让她安静下来。

　　“我从哪里来?“我死后会去哪里去?”海伦８岁的时候就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就她能理解的范围做了回答。不过我的回答虽然让她暂时平静了下来，却不能使她满意，当她的智力进一步发展，能够从书本及日常生活中获得的复杂印象中进行归纳总结时，她还会不断地寻找更深层的原因。

　　海伦观察的范围越来越广，词汇量越来越丰富，语言运用也越来越精确，不仅能够清楚地表达她自己的想法和概念，并且能理解他人的想法和感受。这时，海伦开始意识到人类力量是有限的，由此逐渐理解到有一种其他的力量，而非人类创造了地球、太阳，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她非常熟悉的东西。她开始朝着探索这种神秘的力量出发了。

　　前天，海伦读了一个小故事，偶然看到了“祖父”这个单词，就问她母亲：“祖父在哪里?”

　　凯勒夫人回答说：“他死了。”

　　“是父亲开枪把他打死的吗?”海伦问，随后又加了一句：“晚餐时我要吃祖父。”

　　原来，海伦对死亡的唯一认识都是和吃的东西有关，因为她知道她的父亲有时候会射杀鹌鹑、小鹿，还有其他一些野味，然后带回家做来吃。

　　今天上午，她又问我“木匠”是什么意思，于是这一整天的课程都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了。当我对她说了木匠做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之后，她突然问我：“我是木匠做出来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很快拼写道：“不，不，是谢菲尔德镇的摄影师把我做出来的。”

　　最近，一个巨大的炼铁炉在谢菲尔德镇投入使用。前天晚上我带着海伦去看工人熔化铁矿石，海伦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度，就问我：“是太阳掉下来了吗?”

　　对于这一切神秘的力量，海伦总是非常的好奇。终于有一天，她想知道这种究竟力量是什么。

　　海伦读完了查尔斯·金斯里写的《希腊英雄》之后，就熟悉了希腊诸神美丽动人的故事，她还在书中读到了许多诸如“上帝”、“天堂”、“灵魂”之类的词。但是起初遇到这些词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问过它们的意思，我也没有和她做过什么解释，一直到１８８９年２月，都没有人跟她提过上帝。

　　那时，海伦有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亲戚，她想跟海伦讲上帝的事，但由于她表达不当，海伦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因此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后来海伦在和我聊天时，神秘地对我说：“告诉你一件很有趣的事。我的一个亲戚说是上帝用沙子制造了我和每一个人，但这简直是一个笑话。你瞧，我身上有血有肉，我是血肉做成的，难道不是吗?”这时，她满意地摸摸自己的手臂，开心地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又接着说：“她还对我说上帝无处不在，他充满了爱心。但是我认为一个人怎么能用爱做成呢？因为爱只存在于我们心里。然后她还对我说了另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她说上帝是我的父亲！我简直要被她给笑死了，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亚瑟·凯勒。”

　　当时我没有向海伦解释这些话，因为我担心她还没有达到能够理解的程度，如果过早地让她的大脑充满这些玄妙的东西的话，只会对她产生误导，使她陷进困惑的泥潭。于是我只好跟她说，她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些话，还是等她学问再多一点的时候谈论这个话题。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海伦对这些问题的探索。她有时会用自己的理解来阐述一些她不能理解的词语，让我感觉非常的天真可笑，也充满了童稚趣味。

　　下面一段话是海伦和我的对话，我记在了我的笔记里。从这段对话可以看出海伦当时的一些有趣的想法：

　　吃过晚饭之后，海伦看上去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霍利菲尔夫人就问她：“海伦，你在想什么？”

　　“我正在想，在春天，亲爱的母性是多么忙碌啊。”她回答说。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霍利菲尔夫人问。

　　她说：“因为她有这么多的孩子要照顾，她是宇宙万物的母亲，花、草、树木、风。”

　　我觉得很奇怪，就问海伦：“母性是怎么照顾花的呢?”

　　“她洒下阳光和雨水，让它们生长。”她回答说。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想，阳光是她温暖的笑容，雨水是她的眼泪。”

　　后来海伦又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母性生了我，我想我是母亲从天堂里带回来的，不过我不知道天堂在哪里。我知道雏菊和紫罗兰是从埋在地底下的种子里长出来的，但是孩子不能从地里长出来，我确信这一点，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被种植出来的孩子?不过我想象不出是谁生了母性，你能吗?我爱美丽的春天，这个季节有发的树木，盛开的花朵和柔嫩的绿叶，这一切都让我的心充满了欢乐。”

　　你看，海伦并不理解“母性”这个短语，但是她认为“母性”是宇宙万物之母，她要照顾许多孩子。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那些她觉得男人无法完成的事情都统统称之为“母性”。

　　海伦的理解当然是不对的，但是她丰富的想象力却让我感觉到了她的思维之活跃。

　　１８９０年５月之后，我明显地感觉到，再也不能向海伦隐瞒人类有宗教这一事实了。她提的问题越来越多，知识范围越来越广，使我都无法回答了。下面就是海伦在５月初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写字板上写的一些问题：

　　“我希望把这些我不明白的事情写下来。是谁创造了大地、海洋和世界万物？为什么太阳会如此炎热？在来到我母亲身边之前，我在哪儿？我知道植物是从地下的种子里生长出来的，但是我确信人不是那样生长出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被种植出来的孩子。我见过小鸟和小鸡从蛋里面出来，那么蛋在成为一个蛋之前是什么呢？地球这么大、这么重，它为什么不会掉下去呢？告诉我‘父性’是什么样子的？我要不要读《圣经》？如果你有空的话，请把这些问题的答案告诉你的小学生吧。”

　　大人往往喜欢用含糊其辞的回答来敷衍孩子的问题。其实，当你读了海伦的这些问题之后，就不得不相信，能问出这样问题的孩子当然也能理解他们最基本的回答。当然，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所涉及的抽象概念她还不能完全领会，但是一个人的一生不就是对这些问题不断探索和理解的过程吗?

　　在海伦的教育中，我一直相信她有能力理解那些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如果是她不感兴趣、不想知道的问题，那么无论你如何解释，对她来说都是莫名其妙的。如果她的智力没有发展到察觉出超人类的创造力量，那么她也不会提出这些问题来，向她解释自然界的东西也就是不可能的。

　　当海伦终于能将脑海中逐渐形成的想法明确地表达出来之后，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上面，然后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一切答案和解释。

　　她写下上面那些问题之后不久，有一次我们在传递一个地球仪，轮到她时，她停下来问：“是谁创造了现实的世界?”

　　我回答说：“没有人知道地球、太阳、星星是如何形成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人类已经在努力探索它们的起源，争取揭开大自然的神秘面纱。你看，人类在解释自然界伟大而神秘的力量时，是多么聪明啊！”

　　在读《希腊故事》时，海伦就知道希腊有很多神，每个神都代表了不同的力量，因为希腊人相信太阳、光，以及其他自然界的力量都是独立的，而且都是超出了人的力量的。我告诉她，经过大量的思考和研究之后，人们逐渐感觉到，所有这些力量都是一种神奇力量的表现，这种“力量”被人们称之为“上帝”。

海伦似乎很惊奇，她沉默了几分钟，显然在努力思考。然后她问：“那么又是谁创造了上帝?”

　　我只好回避这个问题，因为我无法向她解释这种非人力的神秘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实上，即使是一个比我聪明上百倍的人，对于海伦的很多问题也一定会难以回答。让我随便举一些例子吧：“上帝是用什么创造这个新世界的?”“他从哪儿得到的土壤、水、种子，还有第一个动物?”“上帝在哪里?”“你看见过上帝吗?”

　　我告诉她，上帝无处不在，不要把他看作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他是一种意念，是宇宙万物的生命、思想、灵魂。但是海伦立即打断我说：“不是任何东西都有生命的，岩石就没有生命，它们根本就不会思考。”

　　对于海伦的这种追根究底，我不得不经常提醒她，世界上的很多很多东西都是神秘莫测的，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无法解释这些现象。

　　我一直对自己的教育责任坚守忠诚的理念，从来不把任何信条、教条传授给海伦，也不曾把任何宗教信仰强加给她。我尽量少地跟她解释上帝、灵魂、不朽的神秘，也极少跟她讲宗教方面的东西，因为我自己对此也知之不多，我觉得这是对她负责。不过我愿意就她能理解的作一些解释，我们还会兴致勃勃地一同讨论连我也不懂的问题。

　　尽管海伦一直以来对《圣经》非常感兴趣，但是我没有让她阅读《圣经》，因为她现在对上帝的属性还没有正确的概念，过早地接触这些内容，我担心会让她产生错误的想法。但我还是用简单的语言跟她讲述了耶稣为人们受苦受难的一生以及他的惨死，她第一次听到这些美丽凄惨的故事时，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可爱的小家伙完全被耶稣的伟大感动了。当我们再次谈论这个话题时，她问我：“为什么耶稣不躲起来，让他的敌人找不到他呢?”她对耶稣的种种神迹觉得不可思议，当我说到耶稣在大海里行走，去会见他的信徒时，她说：“不是行走，是游泳。”当我说到耶稣让死去的人复活时，她迷惑不解地问：“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吗？我怎么不知道？”

　　海伦不断地和周围的人交流，这些人有时也会和她提到上帝。有一天，她很伤心地对我说：“我又聋又瞎，所以我看不见上帝。”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悲伤，就教了她“不可见的”这个单词，告诉她上帝是无形的，人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因为他是一种宝贵的精神，当我们的心中充满了仁慈温柔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看见他，因为那时候我们自己很像他。

　　又有一次，海伦问我：“灵魂是什么?”

　　“没有任何人知道灵魂的样子，”我回答说，“它不是肉体，而是我们用来思考、热爱、希望的那一部分。基督教徒认为，人死了之后，灵魂还会继续存在。”

　　说完之后，我问她：“你能想象得出你的灵魂和你的身体是分离的吗?”

　　“是的，我能?”她肯定地回答说，“因为我刚才正在想念安纳格罗斯先生，而那个时候我的思想——”然后她又换了一个词，“我的灵魂在雅典，我的身体却在书房。”

　　这时，她停了下来，脑子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然后接着说：“但是安纳格罗斯先生却为什么没有和我的灵魂说话呢？”

　　她的这个问题使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我对她解释说，灵魂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也就是说，它没有具体的外在表现形式。

　　海伦听了，立即说：“但是，如果我把我灵魂所想的那些东西写下来的话，它就是可见的了，那些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它的身体。”

　　当海伦读到《圣经》中大卫的“他引导着我的灵魂”这句话时?熏又有些迷惑了，问我道：“灵魂有脚吗?它能走吗?它是瞎子吗?”因为在她的脑海里，“指引”这个概念是和失明的瞎子联系在一起的。

　　很久以前，海伦曾对我说过：“我想活６００年。”当我问她愿不愿意永远生活在一个叫“天堂”的美丽地方时，她的第一个问题是：“天堂是什么样子的？天堂在哪里?”

　　海伦刚开始问这个问题时，我只好承认说我也不知道天堂到底在哪里，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它是人们希望中美好的地方，可能在某一个星球上面。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对我说：“那你可不可以先去，然后告诉我那里的情况?”

一年多之后，海伦再次提到这个话题，不依不饶地问了我许多问题，她问：“天堂在哪儿?它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了解其他国家那样去了解天堂呢?”

　　对于她的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不得不考虑认真回答了。我用她能理解的简单的话告诉她说，这个世上可能有很多地方叫天堂，但天堂实质上只是一种状态——它是心灵得到满足的地方，只要是相信真理、热爱真理的地方，我们就可以叫它天堂。听了我的解释，海伦突然说：“塔斯甘比亚一定是天堂了。因为它是一个美丽的小城镇，那里的人也很友善。”

　　死亡是最令海伦感到畏缩和害怕的事情。最近，她和家人一起出去打猎，她父亲凯勒上尉打死了一头小鹿，海伦觉得很难过。她悲伤地问我：“为什么世上万物都要死亡呢?小鹿这么可爱，跑得又这么快，为什么也会死呢?”然后又接着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我们永远不死的话，会幸福得多吗?”

　　我笑着对她说：“不，孩子。如果没有死亡的话，这个世界不但不会快乐，还会让我们觉得不舒服，因为那时地球就会拥挤不堪，就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舒适地生活了。”

　　“但是，”海伦很快说道，“上帝不是可以创造更多的世界吗？就像他创造现在这个世界一样。为什么他不多创造几个呢？”

　　她的这种提问令我简直难以回答。当朋友们告诉她，在另一个世界她会过上十分快乐的生活时，她马上会问：“你又没有去过那里，你怎么会知道呢?”

　　海伦经常会用一些普通的单词和短语来表达她不理解的单词的意思，有时会闹出不少笑话来。不久前，一个朋友告诉她，说匈牙利人生下来就是歌唱家，她很奇怪地问：“那他们一出生就在唱歌吗?”还有一位朋友告诉她说，布达佩斯一些学生的脑子里能记住１００多首曲子，她笑着说：“我想他们的脑子一定会吵成一团。”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因为她自己也被这个比喻弄糊涂了。她经常被自己这种太过字面的解释逗得发笑。

　　海伦在对神秘力量的探索过程中，遇到了许多令她困惑不解的问题。但是其中最困扰海伦、最令她感到苦恼的，就是魔鬼以及由它带来的后果。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尽量避免让她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不让她沾染恶习。但是我不能将她和外界隔绝开来，当她越来越多地和别人接触，了解到其他人的生活和经历之后，就逐渐地意识到了罪恶的存在以及由罪恶引起的痛苦。我只好向她解释说，法律和惩罚会控制罪恶的发生。

　　不过她发现自己还是很困惑，因为在这之前她总是被告知上帝的仁慈和善良，所以很难理解世上竟然会存在罪恶这个事实。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上帝时时刻刻都在照顾我们吗?”我肯定地回答了她之后，她又问：“那他今天上午为什么让小妹妹跌下来摔破了头呢?”她又一次问到了上帝的力量和仁慈。当她得知有几个人在一起海难中遇难时，她问：“如果上帝无所不能，为什么他不救那些人呢?”

　　从智力启蒙的最早阶段起，海伦就一直受到充满爱心的人们的关怀，受到了他们最温柔地对待，因此她也变得富有爱心和正义感，很乐意做好事。从接受教育之初，她就本能地知道什么事情是对的，并且按照正确的去做。她憎恨一切罪恶的行为，从来不认为罪恶会对人类无害。在她纯洁的心灵里，所有的罪恶都一样令人厌恶。

　　看着海伦在善良、正义的熏陶下渐渐形成自己纯洁高尚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相信，这个可爱的小精灵一定会健康地成长。

 我对海伦的教育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借鉴，海伦是通过实践获得语言的，而不是靠学习什么规则、定义。语法中的分类、术语、词形变化等等，统统被我从海伦的教育中剔除掉了。

　　尽管海伦是一个盲聋哑孩子，但是她极为聪明，人又极其热情，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我最初为了谋生而不得不接受的工作，现在反而成了我的幸运之事。

　　我完全沉浸在对海伦教育的美好感受中，享受着成功给我带来的喜悦。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工作，海伦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我刚到凯勒先生家时，海伦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家伙，但她现在已经出现了质的飞跃。我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学习，一切都在黑暗中摸索，也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但是我相信，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我有能力教育好海伦。

　　很久以前，我带着海伦拜访了一个聋人学校，在那里受到了非常友好的招待，海伦也很开心结识了那里的孩子。

　　那所学校有两个老师懂得手语，他们无需翻译就能和海伦直接交谈。海伦对语言的熟练掌握令他们非常震惊，他们对我说，学校里没有一个孩子有海伦的那种表达能力，其中有一些孩子甚至已经在学校呆了两三年了。

　　刚开始我还不相信，但是我观察那些孩子几个小时之后，发现他们说的果然是真的。下面是我对当时情景的记忆：

　　在一个小教室里，几个孩子站在黑板前，正非常困难地造着“简单的句子”。其中一个小女孩写道：“我有一件新衣裳，这是一件很漂亮的新衣裳，这件衣服是妈妈给我做的。我爱妈妈。”另一个卷头发的小男孩写道：“我有一个很大的足球，我喜欢踢足球。”

　　我和海伦走进教室之后，孩子们立即全被海伦吸引了。一个孩子拉着我的袖子说：“这个女孩是瞎子。”老师让他们保持安静，然后在黑板上写道：“这个女孩叫海伦。她听不见，也看不见，我们都为她感到悲伤。”

　　我说：“你为什么在黑板上写这些话呢?你跟他们说，难道他们听不懂吗?”

　　但是那位老师却说了一些如何正确造句的话，然后继续和海伦进行手语练习。

　　我又问那位老师：“那个写‘漂亮的新衣服’的小女孩是不是特别喜欢她的新衣服？”

　　“不，”她回答说，“我想大概不是。不过如果让孩子们写一些她们自己的东西，我想他们的进步会快一些的。”

　　天啊，这是一种多么呆板的教学方法啊?我真的太痛心了，觉得这些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让一个还有听力的孩子一开始就说“我有一件漂亮的新衣裳”，而他们内心却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这是多么的可悲啊！这种机械而简单的方法，怎么能启发孩子的聪明才智呢？和那些正在咿呀学语，说着“爸爸亲亲宝宝”之类简单语言的小宝宝相比，这些孩子的理解能力也有限，而老师却如此简单地让他们进行这种练习，这样做对他们理解和使用语言又有什么好处呢？我认为一点都没有。

　　我每个教室都看了一下，发现整个学校都普遍存在这样的问题。我看到每个教室的黑板上都写着阐明某种语法规则的句子，或者是说明某个单词用法的句子。这种方法在教育的某个阶段也许是必需的，但绝不是学习语言的最佳方法。我想，让孩子自由地说话，会比在黑板上练习造句更有利于提高孩子的语言表达能力。

　　我一直都认为，单纯地在教室教孩子规范而机械地说话，对孩子学习语言并没有什么好处，至少对失聪的孩子没有什么好处。我认为在学习语言的时候，应该让他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不知不觉地掌握语言；如有必要，允许他用单词说一些孩子气的话，而不管他是用手指还是用铅笔，只要他喜欢就可以，直到他的智力发展到能够用句子表达内心的想法。

　　语言不应该变成学校里漫长的课程，也不应该是令人郁闷或费解的问题，或者任何其他妨碍快乐的东西。孩子们最初学习语言时，表达意思所使用的单词和短语、句子都是我们平时交谈使用的那些，他们的语言都来自于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听到的那些话，这些日常谈话不断重复，自然就会进入他们的记忆。当他们想表达自己的想法时，自然而然地就会从记忆库中把这些单词短语调出来。

事实上，所有孩子的语言都是这样形成的，他们的语言就是他们对平时听到的话的记忆；同样，受过教育的人的语言也就是对书本语言的记忆。

　　语言来自实际生活，生活的需要和经历促成了语言的产生。语言和知识是一个密不可分、互相依赖的整体。要想很好地掌握和使用语言，必须以真实的知识为前提。在教育海伦的过程中，我一直坚守这个原则。起初，海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因为她生活在一个她无法了解的世界；但是，自从海伦知道了万物皆有名字，而且可以用手语表达之后，我对她的教育突飞猛进。

　　我从来没有把语言作为教育海伦的唯一目标。我认为只有将语言当作交流思想的媒介，把语言学习和传授知识结合在一起，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要想熟练地使用语言，必须有丰富的经历和体验，这样自然就有话可说了。如果一个孩子的大脑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么即使再多的练习也无法让他学会轻松流利地使用语言，当然就更不用说和别人交流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从不用条条框框把海伦限制起来。我总是努力找出她最感兴趣的东西，然后以此作为新课程的起点，而不管和它原来的计划课程有没有关系。

　　为了激发海伦的学习热情，扩大她的兴趣范围，我总是让她更多地接触大自然。房屋外面的花草树木都成了海伦学习的最好实物模型，激起了她学习和求知的欲望。我从都没有强迫海伦学习，因为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在最初的两年，我也没有要求海伦写什么东西，因为我觉得写东西要有一些智力上的准备。在自然愉快的写作之前，脑子里必须有知识储存，必须要有一定的生活体验。我想，在大多数情况下，孩子们总是在无话可写的情况下被强逼着去写东西。如果我们能先教会他们自由地思考、阅读、谈论，这样他们就会自然地去写，想控制都不行。

　　海伦之所以能够如此流利地使用语言，我想这主要是因为几乎她感兴趣的所有东西都是用语言作为媒介的。当然，除了她的天资聪颖之外，她阅读大量的优秀书籍也极为重要。

　　有些人认为，超越了人们生活、阅历的语言无法传递更多的信息，这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发现，孩子们非常喜欢那些优美的、富有诗意的语言，而这样的语言我们原本以为他们不懂，以至于不愿意为他们讲解。

　　例如，我们常常会听到老师这样对学生说：“你们能理解的就这些了。”

　　但是孩子们却不这样想。相反，他们会这样说：“请您把剩下的也读给我们听，即使我们不懂。”因为他们能感觉到，并且喜欢那种美妙的韵律，虽然他们不能理解它的意思。

　　孩子们并不一定要懂得每一个单词之后才能读书。作为教育工作者，往往只需给孩子一些指导就可以了。海伦就是把那些一开始并不明白的语言保存在她的记忆里，直到她理解了它们，能够自然轻松地把它们运用到自己的谈话和写作中去。

　　我对海伦的教育完全没有经验可以借鉴，海伦是通过实践获得语言的，而不是靠学习什么规则、定义。语法中的分类、术语、词形变化等等，统统被我从海伦的教育中剔除掉了。海伦的语言完全来自生活，她接触的都是真实的东西，她会在谈话中、在书本中不断地碰到。通过各种不同的途径反复接触，最后终于能正确地使用。

　　我相信，每一个孩子身上都蕴藏着极大的潜能，只要我们用对方法，就能很好地激发它们，并且不断地成长。

　　我一直遵循这个理念对海伦进行教育。我认为，如果我们生硬地向孩子们的大脑灌输所谓的基础知识的话，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数学无法教会他们去爱人，地理学也无法让他们学会欣赏地球上的美景。在最初的教育中，更应该引导孩子发挥天性，努力让他们从自然界中获得最大的快乐，在最自然的环境中开启他们的心智。这样的教育才会让孩子更有发展，更有创造性。

有许多人曾问我：“海伦是否最终能像正常人那样自然地说话？”对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但是她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令人感到欣慰了。

　　对海伦的教育取得了重要的成果，海伦已经学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语言，这极大地扩展了她的灵性，使她的聪明才智得以尽情地发挥。

　　然而，尽管海伦这时已经非常精通手语，通过手语她学会了很多单词，足以使她能和别人自由沟通，并且能够阅读许多书籍，还能基本正确地进行写作，但这毕竟只是她和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她已经不再满足于这一切了。

　　在海伦学会用手语交流３年之后，她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能够像正常人那样——发出声音用嘴说话。很久以来，我就觉察到了她这种想说话的冲动，但是我一直压制她这种本能倾向。因为我觉得她既不能听到声音，又看不到别人说话时的唇形，这对她来说是无法克服的障碍，时间久了肯定没有好处。所以，我没有努力教她说话。

　　但是，海伦已渐渐意识到她表达想法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有一天，她说出了她心中的疑虑：“耳聋的孩子怎样才能知道用嘴说话?你为什么不教我像他们那样说话?耳聋的孩子永远都学不会说话吗?”

　　我向她解释说，有些耳聋的孩子如果能够看得见老师的唇形，他们也能学会说话，这是很重要的辅助条件。但是她打断了我，伸出手来摸我的嘴，然后说她可以充分地感觉到我的唇形。

　　这次谈话后不久，帕金斯盲人学校的一位女士来看海伦，给我们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她说挪威一个小女孩瑞根希尔德·卡塔耶和海伦一样又聋又瞎又哑，在接受语音矫正训练之后，已经开始接受说话训练了，她通过用手指触摸老师的嘴唇，就能知道老师在说什么。海伦得知此事后，立即决定要学习说话，从那天以来，她的这一决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看来海伦已经下定决心要学说话了，那么就有必要纠正她的发音。但是我从来没有上过正规的发音课，在这方面我一无所知，所以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教她。于是，我带她去找莎拉·福勒小姐。福勒小姐是霍勒斯·曼聋哑学校的校长，她对海伦的求知热情感到十分高兴，立刻同意教她。

　　在介绍海伦学说话的过程之前，我想应该先介绍一下她在接受正规发音训练之前，她运用发音器官的能力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海伦还只有１９个月大的时候，就被病魔夺去了听力和视力，而那时她正在学习说话，从婴儿无意义的咿呀学语，渐渐到有意识地主动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突然而来的疾病中止了她学习口语的过程。当她体力恢复之后，她已经不会说话了，因为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她仍然继续机械地运用她的发音器官，就像其他普通孩子那样。她的哭声、笑声，以及很多单词音节的发音都非常正常、自然，但她发出这些声音显然不是想和周围的人交流，而纯粹是出于表达感情的需要，因此我认为她这种能力是天生的、器官的、遗传的。

　　不过，海伦说的“水”是有意义的，因为这个词她在婴儿时期就已经学会了，而且是她失去听力后唯一还在继续说的词。渐渐地，她对这个词的发音变得不太清晰了，等我见到她的时候，这种发音几乎变成了一种噪音，但这毕竟是她用来表示“水”这个概念的唯一标志，直到她学会用手指拼写这个单词，才忘了“水”的口语符号。

　　当海伦对周围的事情知道得越来越多后，和周围人交流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她的小手触摸着每一件东西，感觉身边每一个人的动作，并且模仿这些动作，这样她就可以表达更多的需要和想法。

　　我刚教海伦时，她就已经会自己用６０多个符号、标志，所有这一切除了“小”和“大”是她自己发明的之外，几乎都是模仿的结果，她身边的人也都很容易理解。例如，每次她想要很多东西的时候，她就会用一种十分富有表现力的手势。如果没有人理解她的手势，她就会大发脾气。

　　在患病之后、智力尚未得到发育之前，海伦完全依靠手势和符号与人沟通。但是无论如何，当她受到疾病折磨的时候，她就注意了她母亲说话时嘴唇的形状和动作。

海伦空闲的时候，常常会在房子四周玩耍，发出各种奇怪的、让人难受的声音。有时，她会一边拍着她的洋娃娃，一边发出哼哼声，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这时，她会将一只手放在喉咙上，另一只手放在嘴唇上触摸嘴唇的动作，这是模仿她妈妈在给婴儿唱摇篮曲。

　　有时候，她会突然高兴地笑起来，然后伸出手触摸任何一个恰好在她身边的人的嘴，看他们是不是也在笑。如果她没有察觉到别人的笑容，她就会很激动地做手势，让别人知道她的想法。如果别人仍然不笑，她就会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失望难受的表情。

　　海伦喜欢一切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她喜欢感觉猫发出的“呜、呜”声；如果她碰巧摸到一只正在“汪汪叫”的狗，就会特别高兴。

　　当有人边弹钢琴边唱歌时，她总是喜欢站在钢琴边，一只手放在唱歌的人的嘴上，另一只手放在钢琴上，对方唱多久，她就摸对方的嘴多久。“听”完之后，她会发出一种连续不断的声音，她自己称之为“唱歌”。

　　１８９０年３月之前，海伦会说的单词只有“爸爸”、“妈妈”、“宝宝”、“妹妹”——这些单词都是她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通过触摸别人的嘴唇学到的，这些就是她开始学说话之前的基础。

　　１８９０年３月２６日，海伦的语音训练正式开始了。富勒小姐告诉海伦，当她发声的时候海伦就用手触摸她的脸部，体会她的舌头和嘴唇的位置，用这种方法教她学习发音。海伦认真地模仿着每一个动作，只用了一个小时，她就学会了ｍ、ｐ、ｓ、ａ、ｔ、ｌ几个音素。

　　经过第一堂课的训练之后，海伦已经可以清晰地发出这些音了：ａ、ｅ、ｉ、ｏ、ｃ、ｂ、ｌ、ｎ、ｍ、ｔ、ｐ、ｓ、ｕ、ｋ、ｆ、ｄ。但海伦还有一些困难，例如辅音连读就是如此，现在她还是经常省略一个，改变另一个的读音，或者有时候用一个类似的软送气音来代替。开始的时候，她就搞不清楚１和ｒ的区别，总是用一个代替另一个，尤其是ｒ的音非常难发，这是她最后掌握的一个音素。ｃｈ、ｓｈ和软辅音ｇ也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她至今都不能很清晰地读出它们。

　　几节课之后，海伦就掌握了几乎所有的英语发音。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反复训练单个的发音，而是迫不及待地要学习说整个单词和句子。不到一个月，她已经能清晰地说出很多单词了。虽然单词的长度和每个单词各个成分之间的组合关系非常复杂，但这并没有吓倒她。

　　即使海伦如此热切，如此聪明，但学说话还是让她费尽了心力。由于海伦长时间没有真正用过声带发音，所以她的声带很柔弱，没有韧性，使得她的发音有些嘶哑不清。当海伦学习了几节课之后，就可以含混地说出“我现在不哑了！”这句话除了我和富勒小姐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但海伦依旧激动不已地向身边的朋友重复着这句话。

　　尽管海伦在学习说话之初没有掌握清晰的发音，别人也无法听清楚她说的话，但她却从富勒小姐那里学会了触摸别人的嘴唇来理解别人的话，这就是唇读。对海伦来说，讲话不清楚的确是一件令人比较失望的事情，但她仍然乐观地努力着，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唇读法。

　　帮助海伦练习唇读可不轻松，有时甚至有些难受。我必须将她的一个手指按在我的鼻子上，一个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其余的手指按在我的喉咙上，好让她清楚地了解我发声的具体细节。每天我们都要重复无数次这样的动作，弄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感到窒息。当我们反复摸索，海伦仍然不能正确地发某个单词的音时，我真是有些烦躁和绝望的感觉，晚上总是瘫成一团地躺在床上。有时海伦自己也会急得哭起来，但一想到以后可以说话了，她又来了精神，重新开始枯燥乏味的练习。

　　海伦的毅力太令人佩服了。只用了短短６个星期，她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我高兴地向朋友们宣布：“海伦可以用嘴说话了！”虽然海伦的声音还不是很清楚，但她的亲人和朋友们却能听懂她的话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海伦开口说话给她的家人带来了巨大的欢乐。凯勒上尉夫妇一遍遍地回味海伦所说的每一句话；当她４岁的小妹妹听到海伦的呼唤声走到她身边来玩耍时，海伦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看到海伦一天天的进步以及最后成功的可能，真是让人感到很高兴。事实上，海伦学习说话的成绩超出了任何人的期待，当她把她的想法用生动而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而且人们告诉她能听懂时，她是那么的开心，连我都无法形容。显然，所有人也都能分享到她的快乐。

　　有许多人曾问我：“海伦是否最终能像正常人那样自然地说话？”对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甚至连一点概念都没有，我不知道对于海伦来说什么是可能的。但是她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令人感到欣慰了，而且其他老师也经常对海伦的说话进步感到诧异，因为自从福勒小姐最初教过她几节课之外，她就再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的指导，但是却能说得这么好。

　　对他们的这类问题，我只能回答说：“这要归功于习惯性的模仿。还有刻苦的练习?练习?再练习?”天性已经决定了海伦如何学习说话，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助她尽可能用最简单、最轻松的方法去学习，并鼓励她观察和模仿声音的震动。

　　我知道劳拉·布里奇曼也有这种和海伦一样想说话的本能愿望，而且她也学了一些单词，并非常开心地使用它们。我相信海伦当然也能做到这点。不过，我又想，海伦从中获得的益处，不足以回报她为此而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而且由于缺乏听力，她的语音非常单调，甚至可以说很难听，她的话除了熟悉她的人，别人通常听不懂。

　　其实，没有受过教育的耳聋孩子学说话总是很慢，而且常常很痛苦，所以我认为过于强调耳聋孩子学习发音的重要性，对孩子的智力发育并没有什么好处。事实上，一个精通手语的耳聋孩子，使用手语能够刺激他的智力活动，手语可以把他和语言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即使最抽象的概念也能轻易、正确地传达到他的大脑里。所以，我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说话并不是一种令人满意的教学方式。

　　不过，海伦学习说话的例子还是证明了手语在发音训练过程中不可估量的辅助作用。因为掌握了手语，海伦已经很熟悉单词和句子的结构，当然这并不排除还存在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另外，她知道学会说话对她来说将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这种明确的目标给了她期待的快乐，使得原本乏味的工作变得容易了。相反，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耳聋孩子，他们在学习发音时没有明确的目标，就使得他们的发音课变得冗长乏味，而且毫无意义，因此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乐趣可言。

　　海伦学会说话不到一个星期，遇到了一个朋友罗德卡纳奇先生，她马上就开始努力练习他的名字发音，直到能清楚地发出来。海伦学说话的兴趣从来就没有减弱过，她热情地进行练习，竭尽全力地克服她遇到的一切困难。此外，她还学了１１门语言课程。

　　海伦的唇读并不像有些报告所说的那样快或精确。唇读算不上一种灵活而充分的获得信息的方式；事实上，有些朋友曾设法和海伦说话，但却不太成功。不过，罗斯福总统曾经很容易地让海伦读懂了他的话，因为总统的发音特别清晰；而有些人则说他们根本不能让海伦读懂他们。也有几个海伦熟悉的朋友，例如布拉德夫人和卓别林先生，可以和她说一整天话而不用任何手语。唇读可以帮助海伦纠正自己的发音，这也是她学习说话的手段之一，不过只是补充手段，而不是必须的条件。

　　然而，在海伦的基础教育中，说话的能力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尽管不会说话可能会影响海伦上高中、上大学，但她自己最清楚说话给她带来了什么。当“美国促进失聪者语言学习教育协会”于１８９６年７月８日在宾夕法尼亚的费城召开第五次会议时，海伦应邀发言，讲了她的体会：

　　如果你们知道，我对于今天能在这里和你们说话感到有多么高兴的话，你们大概就会明白语言对于失聪者有着怎样的意义，就会明白为什么我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失聪孩子都有机会学习说话。

人们对口语训练这个话题已经讨论了很多，我知道在教育失聪儿童的老师之间，存在很大的分歧。对我来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些不同的观点呢?任何一个关心我们的教育的人，难道看不出当我们能用活生生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时，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满足吗?

　　我坚持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无法告诉你们这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快乐。当然，要理解我说的话并不总是那么容易，但我认为这会渐渐好起来的，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同时，我学会说话之后，家人和朋友的高兴也让我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

　　在长长的夏夜，只要我在家，我的小妹妹和小弟弟就喜欢让我给他们讲故事，我母亲和老师也经常让我阅读我最喜欢的书给她们听；我还经常和父亲讨论政治形势，对那些最复杂的问题给出我们自己满意的答案，就好像我可以看见、可以听见一样。

　　所以，你可以明白，对我而言说话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它使我和我所爱的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使我能享受到和朋友之间的甜蜜友谊。而如果我不会说话，我和他们之间可能就无法沟通。

　　我还记得我学会说话之前的情况：我努力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想法，为此我总是敲击着我的指尖，就像小鸟努力挣脱牢笼、渴望自由一样。直到有一天，福勒小姐为我打开了牢笼的门，把我从里面释放了出来。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这些思想的小鸟刚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张开翅膀，满心愉悦地飞走了。

　　当然，刚开始飞的时候非常困难，语言的翅膀虚弱而易折，失去了它原有的优雅和美丽。事实上，除了展翅飞翔的欲望之外，它一无所有，但是这已经很关键了。当一个人感觉到了展翅高飞的冲动时，他就绝对不会再满足于匍匐而行。但是，有时候我好像永远都无法像上帝设计的那样，去运用我语言的翅膀，因为前面有太多的困难，有太多的挫折。但是，我必须坚持不懈，我知道只要有耐心，有毅力，最后我就一定会成功。

　　在学说话的过程中，我幻想到了最美丽的空中花园，做了许许多多的美梦，其中最令人开心的莫过于我能像其他人那样说话。只要一想到当母亲再次听到我的声音时会有多么高兴，我所有的努力就变得甜蜜起来，每一次失败也就成了激励我下次更加努力的源泉。所以，我想对那些正在学说话以及正在教说话的人说：“鼓起你们的勇气? 不要想到今天的失败，而要看到明天的成功！”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是只要坚持就一定能成功。你正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会不时地跌倒。但是，如果没有这些磨难和挫折，你又如何能享受到跨越障碍的喜悦呢?

　　请记住：我们追求美好的努力决不会白费。最终我们将会在某一天，某一个地方，找到我们正在寻找的东西。我们不仅会说话，还会唱歌，就像上帝希望的那样。

海伦手捧着入学通知书，不断地抚摸上面隆起的烫金字，脸上洋溢着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要知道，这是她克服了多大的困难才取得的胜利果实啊！

　　由于海伦的特殊情况，她从没有进过正规的学校上过课，不过我却经常带她去一些学校参观，好让她对学校的生活有所了解。后来看来，我这种做法显然对海伦起到了比较好的引导作用。因为她有着其他盲聋哑儿童所不敢有的伟大梦想——上大学读书。

　　当海伦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我曾带她去韦尔斯女子学院参观。参观完之后，海伦非常兴奋而且信心十足地对我说：“老师，今后我也要上大学，而且要上最好的大学，上哈佛大学！”

　　当朋友们问她为什么不择韦尔斯学院时，海伦回答说：“这里只有女学生，我想进男女生都有的大学。”

　　从此，上大学的念头在海伦心中根深蒂固，成了海伦的一个长远目标，并且渐渐地在她的脑海里扎下了根，成了她最强烈的愿望。

　　对于海伦的这个想法，包括我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不太现实，因为她既没有上过正规的中学，也没有上过大学预科的课程，再加上海伦的实际情况——既聋又哑又不能看见东西，因此上大学对她来说犹如登天一样困难。尽管如此，海伦还是不顾大家的反对，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考试的准备中去，与那些既能看见又能听见的同龄女孩子进行竞争。

　　哈佛大学以治学严谨和名师辈出而闻名于世，她的毕业学生也在美国各个领域享有盛誉，但是她挑生源时非常苛刻，像海伦这样的孩子肯定是不会被录取的。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海伦知道哈佛大学是不可能接受像自己这样的学生的，于是就将目标转向了哈佛大学的姊妹学校——拉德克利夫学院。

　　海伦总是那么幸运！在她的前进道路上，总能遇到好心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其中贝尔博士和修顿夫人就是对海伦帮助最大的两个人，在他们的资助下，海伦生活和学习上的全部费用都解决了。

　　１８９６年１０月，也就是海伦１６岁的时候，海伦进入了剑桥女子中学就读，为考取拉德克利夫学院做准备。

　　在剑桥女子中学读一年级时，海伦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专门学习了英国史、英国文学、德语、拉丁语、数学、拉丁语作文和其他的科目。在此之前，海伦从来都没有专门学过某门课程，但是她在我的指导下已经有了比较好的英语基础，所以她学得很好，因为没过多久老师就对我说，除了大学规定的几门课程之外，海伦不需要再专门上其他的课了。另外，海伦的法语也有了一定的基础，拉丁语经过６个月的学习之后，也小有进步，但学习时间最多的还是德语。

　　然而，海伦还是遇到了不小的困难，尽管她有上面所说的各种有利因素。剑桥女子中学本来就是为正常的女孩子设立的，因此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像海伦这样的学生。尽管学校的每个任课老师和同班同学都尽力帮助海伦，但他们毕竟以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因此海伦的学习进展并不理想。

　　上课时，海伦只能通过触摸老师和同学的嘴唇来听课。我联系了在伦敦和费城的朋友，请他们帮我为海伦印刷凸体字的课本，但还是赶不上课程的进度，不能及时寄给海伦使用。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我不得不和海伦一起上课，将上课的内容写在她的手上。

　　此外，我还得长时间地到图书馆去查找海伦所需要的资料，如果在图书馆找不到凸体字的版本的话，我就必须将普通印刷版本的书上的内容反复写给海伦，让她完全领会。但是我不可能将海伦需要的所有东西都这样写出来，因为我的身体实在是承受不了如此超负荷的运转，很快我就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幸好这一年学校来了两位懂得手语的老师，他们为了让我能得到一点休息，有时就抽空替我教海伦。我现在还记得其中一个名叫葛罗的老师，他每个星期都专门为海伦讲两次课。

　　尽管遇到了这么多的麻烦，但海伦却凭着顽强的毅力和必胜的信念，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怨言地坚持了下来，而且能以此为乐。

这一年，海伦结束了数学课程，复习了拉丁语法，阅读了恺撒的《高卢战记》前三章。在德文方面，通过我的帮助，海伦还阅读了席勒的《钟之歌》和《潜水者》，海涅的《黑尔茨山游记》、佛雷格的《腓特烈大帝统治时代散记》，以及歌德的《我的一生》。这些德文书籍给海伦带来了极大的欢乐，使海伦久久不能忘怀。尤其是《黑尔茨山游记》，它那诙谐而引人入胜的词句，描写了覆盖在蔓藤下的山冈，还有笼罩着阳光的小溪。书中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地区，还有神话中的那些灰姑娘，更是让海伦回味无穷，她觉得只有将作者的情感完全融入大自然，才能写出如此生动的篇章。

　　同时在这一年，剑桥女子中学的校长吉尔曼先生还教了海伦英国文学。海伦和我一起阅读《只要你愿意》、《调停美洲的演讲》和《萨谬尔·约翰逊传》。吉尔曼先生广博的文学和历史知识使海伦学得轻松而愉快，这种效果是机械的阅读与课堂讲解不可同日而语的。

　　在剑桥女子中学，海伦平生第一次享受到了和正常女孩子生活在一起的乐趣。有一段时间，她和几个同学住在靠近学校的一间房子里，颇有一种家的感觉。她和同学们一起做各种游戏、捉迷藏、打雪仗，还常常携手漫步在人行道上，有时讨论功课，有时朗读美妙的作品。她还教会了一些女孩子手语，这样她和她们之间的交流已经不需要我从中翻译了。

　　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来到了。１８９７年６月２９日至７月３日，是拉德克利夫学院的入学考试的初试时间，海伦参加了这次考试。这次考试的科目包括了初级德语、高级德语、法语、拉丁语、英语、希腊史和罗马史。海伦不但通过了所有的考试，而且英语和德语还得到了“优”。

　　海伦求学的过程就像登山一样，尽管过程很艰辛，但是每向上爬一级台阶的时候，视野就会更加开阔一些，海伦现在也是如此。她克服了学习过程中的一道道难关，达到了一个又一个更高的起点，而这些是许多人都没有料到的。

　　海伦在剑桥女子中学读到二年级时，内心满怀着热切的希望，对前途充满了信心。但是，由于第二年的课程特别多，海伦需要的很多书都没有盲文版，同时一些课程所需要的器材也没有，加上班上的人太多，老师根本不能为海伦提供特殊的指导，只能由我为她读所有的书，并翻译老师的所有讲解。这种超负荷的工作使我觉得自己这双本来还算灵巧的手第一次无法胜任了。更为糟糕的是，几何图形对海伦来说太难了，她看不到这些图形，只能用细铁丝在坐垫上做成几何图形，不停地用手摸；至于图中的字母符号，以及假设、结论和证明的各个步骤，则完全靠大脑记忆。总之，海伦这次是遇到了巨大的障碍。这使得海伦的心情难免有些沮丧，经常会向我发火，而我只能默默地安抚她。这种情况直到吉斯先生来了之后才有了真正的突破。

　　海伦不得不离开学校，回到家中继续自己的学习。为了帮助海伦学习，凯勒夫人特意从波士顿请来了默顿·吉斯先生，他在当地是一位享有盛名的教师。

　　从１８９８年２月到７月，吉斯先生每个星期来辅导海伦两次，辅导的课程有代数、几何、希腊语和拉丁语。３个月之后，辅导的课程增加了英国史、英国文学、法语，当然时间也由原来的每周两次增加到了每周５次。

　　在这期间，因为吉斯先生的手语不好，只能通过我来和海伦进行沟通，所以我一直担任海伦的翻译。尽管我和吉斯先生都觉得很辛苦，但是吉斯先生非常负责任，为了尽快帮助海伦实现她的目标，他和我一样毫无怨言地工作。在吉斯先生的指导下，海伦的各科成绩都有了明显的提高，这令他非常高兴。

　　海伦的大学考试准备就这样不受外界干扰地进行着。我发现对于海伦来说，这种单独式的辅导远远要比在一个大班中上课对海伦更为有益，因为这种方式既轻松又愉快，海伦完全不会产生压抑和沮丧感。更加重要的是，这种一对一的辅导可以使海伦有更充裕的时间听老师的问题解答，因此可以学得更加透彻，效果当然也比在学校要好得多了。

举一个例子来说吧，海伦对数学还是有些犯怵，在学习过程中难免有些觉得枯燥无味。但即使是遇到这样的难题，吉斯先生也能将问题解答得生动有趣。他总能把各种难题化解开来，让海伦更容易接受。

　　吉斯先生平时总是要求海伦必须思路清晰。为此，他严格要求海伦，训练她的推理分析能力，要求她冷静而合乎逻辑地寻找问题的答案，而不是随意性地、不着边际地瞎猜。由于吉斯先生的态度非常温文尔雅，而且非常有耐心，所以海伦一直都是在心情愉快的情况下学习的。

　　１８９９年６月２９日到３０日，海伦接连两天参加了拉德克利夫学院的入学考试复试。第一天考的是初级希腊文和高级拉丁文，第二天考几何、代数、高级希腊文。这次考试比初试要复杂得多。而且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拉德克利夫学院为了做到公正拔学生，不准我为海伦拼写试卷，特意从帕金斯盲人学校请来了尤金·Ｃ·威尼先生主持对海伦的监考工作。

　　这样一来可就有大麻烦了。因为威尼先生不懂手语，要想让海伦知道考试题目，他必须将试题译成布莱叶盲文，而海伦必须用打字机将答案打出来，这个过程非常的复杂，而且既费时又费力。事实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作假，但学院还是坚持按照原定的方案让海伦考试。

　　虽然海伦学过多种形式的布莱叶盲文，但她只学过英式的数学盲文符号，可是学院最后送来的盲文数学考试卷中，数学符号却是用美式盲文。这让海伦和我异常焦急，而且威尼先生直到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才将美式盲文数学符号交给我们，我和海伦只好利用有限的时间突击学习这些符号了。考试那天，海伦和我们都提前到了，请威尼先生仔仔细细地将美式盲文符号为海伦讲解了一遍。

　　在历经诸多困难之后，这次考试总算完了。当所有的考试结束之后，海伦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她满脸倦怠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非常的沮丧。我想大概是她对这次考试没有什么把握吧。但是无论如何，这次大学入学考试的战争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我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由拉德克利夫学院的院长亲自签名的入学通知书送来了。当时，我们的激动之情简直难以形容。我兴奋地向海伦拼写了“胜利”这个单词，我们俩都抑制不住地流下了喜悦的泪水。确实，我们太激动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说不出话来。

　　海伦手捧着入学通知书，不断地抚摸上面隆起的烫金字，脸上洋溢着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要知道，这是她克服了多大的困难才取得的胜利果实啊！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可以进入拉德克利夫学院求学了。不过，还是有一些朋友建议海伦，最好是让吉斯先生再辅导一年之后去学院读书，这样将来就不至于因为跟不上进度而掉队。因此，直到１９００年，海伦才真正进入拉德克利夫学院，成了这所大学一位特殊的学生。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海伦在黑暗中如饥似渴地度过了许多年，她完全是凭着自己的聪明和自信，以及顽强的毅力和执著的信念，终于登上了胜利的顶峰。

　　现在的海伦早已经不再是当年我刚来到凯勒家时所见到的那个任性蛮横、见人就打的疯丫头了，她出落成了一个充满朝气和蓬勃活力的女孩子，看上去让人就觉得富有灵性和智慧。

　　海伦热切地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一个美丽光明的崭新世界已经向她敞开了大门。大学成了海伦自由翱翔的广阔天空，在这里她可以不受任何拘束地让自己的思想得到发展，使她可以吸收更多更精的知识养分，使她的心灵获得更丰富的营养滋润。在这里，海伦享受到了和其他正常学生一样的生活，而有些人原以为这对海伦来说将会成为一个障碍的。

　　然而，大学生活也很快就让海伦发现，一切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浪漫传奇，海伦儿时的许多梦想已经不再那么绚烂迷人，它们在白天的阳光下渐渐褪色。进入大学的种种不如意开始出现在海伦的面前。

　　海伦认为，她感触最深的首先就是没有时间来沉思和自我反省，而在以前，她常常可以独自静坐，感受自己的心灵就好像倾听一段美妙的音乐。可是进入大学之后，不再有这样的时间来独自沉思，似乎进大学不是为了思考而是为了学习，以前的许多乐趣都被弃之门外了。

　　在大学上课时，海伦几乎是孤独的，因为她不能直接感受到教授的讲课，只能通过我在她的手上拼写来听课。由于她必须仔细地注意我的拼写，所以根本不可能记笔记，通常是回家之后，凭着记忆将脑子里的东西写下来。

　　海伦的大学教材很少有用盲文印刷的，所以也只能由我将课本上的内容拼写到她的手上。这样，正常人花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的功课，海伦需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这使得海伦有时很郁闷，甚至难以忍受。不过，她很快又会调整自己的情绪，振作精神，把这些愤懑不平一笑置之。

　　尽管海伦曾将大学生活想象得非常浪漫，但是她已经逐渐变得现实起来。在这从浪漫主义向现实的转变中，她学到了许多东西，而这正是这段经历所赋予她的，我想这也算是物有所值吧。海伦曾说，她学到的最宝贵的经验之一就是耐心，“它使我明白学习任何东西，就像在乡间漫步，悠闲自得，从容不迫，敞开心扉感受一切。这样获取的知识就好像无声的潮水，将无形的思想冲进我们的心灵深处。”

　　更重要的是，海伦还理解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的含义，并认为“知识就是幸福”。她说：“因为有了知识——博大精深的知识——就可以区分真伪、区别高低。掌握了标志着人类进步的各种思想和成就，就是摸到了人类有史以来的活动脉搏。如果一个人不能从这种脉搏中体会到人类崇高的愿望，那他就不懂得人类生命的和音。”

　　大学４年的生活稍纵即逝。１９０４年６月，海伦终于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了。她是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获得学士学位的盲聋哑人。

海伦的学习充满了曲折和磨难，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艰难曲折和丰富斑斓的人生际遇，才使海伦的写作有了坚实的基础，为她日后成功地写作铺平了道路。

　　一直以来，我就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让海伦成为一名作家。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自从我来教海伦之后，我就努力从语言学习、阅读和说话等方面来开发海伦的心智。

　　我当然明白，海伦的生理条件极大地限制了她的发展，但是我仍然想圆自己的梦想，希望把我在帕金斯盲人学校学到的知识全部传授给海伦，让我自己觉得自己也还是一个有用的人。所以，我总是尽一切力量来帮助海伦达成自己的心愿，最终让她能够自食其力，通过写作和其他方法来养活自己。

　　海伦的学习充满了曲折和磨难，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艰难曲折和丰富斑斓的人生际遇，才使海伦的写作有了坚实的基础，为她日后成功地写作铺平了道路。

　　海伦还很小的时候，我就有意识地引导她写作，为她的写作埋下伏笔。就在海伦学习语言一年之后，我就要求她写日记。尽管当时她的日记还不能完整成篇，但我认为这是一个通往写作道路的必经过程。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太确定这样做是否能让海伦保持足够的兴趣和耐心，因为她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极大的好奇，在不停地想着各种事情，所以对于写日记她很可能会觉得比较枯燥无味。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海伦从写日记中找到了乐趣，而且一直坚持了下来，至今都是如此。

　　但令人遗憾的是，海伦的这些日记大多都散失了，幸好我还保留了一部分。在日记中，海伦很喜欢讲述她知道的一切。这是她在某个星期天写的：

　　我起床之后，洗了脸，洗了手，梳好头，然后摘了三朵带着露水的紫罗兰给莎莉文老师。

　　然后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后，我玩了一会儿玩具，南茜很不乖，又哭又踢的。以前我在书上读到了一些关于巨型猛兽的故事，凶猛就是脾气很坏、强壮、饥饿的，所以我不喜欢这些凶猛的动物。

　　今天上午我还给詹姆斯叔叔写了信。他住在热司普林斯，是那里的医生。医生就是让生病的孩子恢复健康的人，我不喜欢生病。

　　然后就吃午饭，我非常喜欢吃家里做的冰激凌。吃完午饭后，父亲坐火车去了很远的伯明翰。

　　我收到了一封罗伯特写给我的信，他在信中说他很爱我，还说“我很高兴收到亲爱的、可爱的小海伦的信，我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来看你。”纽森是罗伯特的妻子，罗伯特是她的丈夫。我和罗伯特呆在一起时，会高兴地跑啊跳啊，我们还一起唱歌跳舞、谈论小鸟和花草树木。詹宝和勃尔也常常会跟我们一起出去玩。老师总是会说，我们很无聊。她很有趣，有趣就是让我们笑。

　　纳塔利是一个乖女孩，她从来不哭。妹妹米尔德里德却总是哭，不过不久她就会成为一个好女孩的，她会和我一起跑一起玩。格雷弗太太正在给纳塔利做衣服。梅奥先生从达克山给我们带回来很多芬芳的花朵，马尤先生、弗雷斯先生和格雷弗太太很喜欢我和老师，很快我就会去孟菲斯看他们，他们会拥抱我、亲吻我。

　　桑顿在学校读书时把脸弄脏了，男孩子必须小心点。

　　晚饭之后，我和莎莉文老师在床上玩耍。她把我埋在枕头下，然后我慢慢地爬出来，就像树从地底下长出来一样。现在我要去睡觉了。

　　当然，我不只是让海伦简单地写完就不再管了。她的每一篇日记、每一封信我都要求她必须做到用词准确、语言流畅、内容完整而具体。虽然这样的标准并不算高，但是刚开始对海伦来说还是有些难。为了帮助海伦达到这个标准，我必须找出她的日记或信件中不对的地方，反复让她修改，直到我认为比较满意为止。这无形中增加了我的负担。

　　我想，海伦后来之所以能比一般的孩子思想更成熟、见解更独特，并且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我当初对她的这种严格训练和要求是分不开的。下面这篇日记显示了海伦扎实的写作功底，这是她写于１８８８年３月２２日的日记：

　　安纳格罗斯先生星期四来看我，我非常高兴地拥抱他，亲吻他，他一个人要照顾６０个失明的女孩和７０个失明的男孩，我真的非常爱他。他给我带来了女孩们送给我非常漂亮的针线篮，里面有剪刀、线、一包针、钩针、金刚砂、顶针、盒子、卷尺、纽扣，还有别针。我要给南茜、爱德琳和艾丽做一些漂亮的衣服。

5月份我将要去辛辛那提，我想要买一个洋娃娃，这样我就有４个洋娃娃了。我想给新宝宝取名叫哈利。威尔逊先生、米歇尔先生星期天来看了我们。安纳格罗斯先生星期一去了路易斯维尔，他是去看望那里的盲人小孩，母亲则去了亨特维尔思。我在家和父亲一起睡，米尔德里德和莎莉文老师一起睡。我学会了平静，平静就是安静快乐。

　　默里叔叔送给我许多很好看的故事书，我读了关于鸟的故事。我知道了鹌鹑能下１５到２０个蛋，她是在地上筑巢的。知更鸟会把她的巢筑在空心的树里，她的蛋是蓝色的。旅鸫的蛋是绿色的。

　　我还学了一首关于春天的歌。三月、四月、五月是春天。这首歌是这样的：

　　积雪初融

　　和风煦煦

　　小溪潺潺

　　知更鸟说

　　春天来了

　　我哥哥詹姆斯打了一些鹬，准备在早餐时吃。小鸟的身体冰冷的，一定是死掉了，我有点难过。我和老师还去田纳西河乘船，威尔逊先生和詹姆斯用桨划船，船走得非常快。我把手伸到水里，感觉到它在流淌。

　　我用钓鱼竿钓了一些鱼。我们爬上高山，老师摔倒了，弄伤了头。我摸了一头奶牛和一头小牛。奶牛喜欢吃草，就像女孩喜欢吃面包、牛油和牛奶一样。小牛在牧场上跑来跑去的，她喜欢跳跃玩耍，因为阳光明媚而温暖，她非常开心。

　　一个小男孩很爱小牛，他说：“我要亲吻你，小牛。”他把他的手缠在小牛的脖子上亲了小牛。小牛伸出了长长的舌头，舔着小男孩的脸。小牛亲吻的时候不应该张大嘴巴。我很累了，老师让我不要再写了。

　　让我感到幸运的是，海伦对于语言有着极强的感受能力，有时候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她简直就是一个有着极高天赋的小精灵。不过，我也明白，即使有极高的天赋，如果这种天赋不能很好地被激发出来，日后也不一定能取得好的成就。一个人不可能天生就懂得优美纯正的语言，只有经过大量的接触和学习，才能逐渐积累直至运用自如。在这个接触和学习的过程中，择什么样的语言材料和教育方式，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我认为择文学作品必须要有一定的鉴赏能力。有些人认为，作为孩子，最适合看 “儿童文学”。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儿童文学”只是一些随意拼凑在一起的幼稚而毫无美感的低级作品，写这些东西的人自以为孩子们会接受他们写的这些东西，因为在他们看来，孩子的鉴别能力低，他们可以随意对付，其实这是对孩子天性中感受美好语言能力的一种诬蔑。对这种垃圾作品我从都不会让海伦看。

　　我喜欢给海伦挑那些经典的文学作品，例如《鲁滨逊漂流记》就是海伦最早接触的作品之一。在我看来，这样的作品才算得上真正的语言精髓，它的文字优美，写作风格活泼，当然具有很高的学习和欣赏价值。我常常和海伦一起阅读这些作品。在此之前，我自己也因为视力不佳而很少读它们，现在正好可以补回来了。海伦很聪明，总是能够很快地吸取书中的精华，这对她日后的写作能力的提升大有帮助。

　　海伦之所以具备出色的写作才能，还有一个方面我不能不提到，那就是她的父亲凯勒先生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凯勒先生学识渊博，海伦当然也继承了她父亲的文学才能。凯勒先生在一家报社担任编辑，家里有丰富的藏书，这成了我和海伦阅读书籍和吸取知识的好去处。凯勒先生还收藏了许多名家的作品，自从我来到海伦身边之后，由于有我的帮助，使她可以在文字的海洋里尽情地游弋，让我们得以尽情地领略文学大家的精神财富。

　　热情开朗、充满爱心的良好个性也是海伦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这种良好的个性既得益于一些友好人士的热情帮助，也与我对她儿时的严格教育分不开。我完全将海伦当作正常的孩子来对待，有时甚至比要求正常的孩子还要严厉。我想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点，海伦自身的生理局限才没有成为阻碍她的因素，相反使她对语言有了更多的期盼，强烈地渴望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从而使得她的文字才更加富有感染力。

　　尽管海伦的写作灵感源源不断，但是我们也经历过一次极其可怕的事情，这件事至今都令我和海伦不知如何来解释，才能让自己觉得清白。事情是这样的：

１８９２年冬天，海伦写了一篇名叫《霜之王》的小故事，并将它寄给了我们在帕金斯盲人学校的好朋友安纳格罗斯先生。然而我们没预料到的是，这竟然成了我们和安纳格罗斯先生断交的祸源，而且给海伦和我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当时海伦刚刚学会说话，我和她单独在山间小屋居住，我经常和她讲外面的美丽风景，这使得海伦想起了一个很早以前别人对她讲过，而她又无意中记了下来的故事，于是她萌生出一个念头，决定也来“创造”一个故事。

　　海伦迫不及待地写了起来，一句句生动的描写、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在她的笔下复活了，连我看了都不得不赞叹。晚饭时海伦又将这篇故事读给大家听，大家也都非常惊讶，有人就问她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个故事。这让我和海伦大吃一惊，因为海伦对此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于是她郑重宣布：“不是的，这是我自己写的故事，我决定把它献给安纳格罗斯先生。”

　　于是我们将故事寄给了安纳格罗斯先生。他也非常喜欢这篇故事，还将它刊登在帕金斯盲人学校的校刊上。

　　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海伦的《霜之王》中写的故事和玛格丽特·康贝尔小姐写的小说《霜之仙》十分相似，而且《霜之仙》是一篇早已成名的作品，因此有人认为海伦的《霜之王》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剽窃品。

　　这对海伦和我的打击可想而知了，但是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安纳格罗斯先生起初也因为这件事而备受困扰，但他还是非常信任海伦和我，尤其是对海伦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和蔼和温柔。然而事情的进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在随后举行的华盛顿诞辰庆典大会上，帕金斯学校一位老师问起海伦有关《霜之王》的事，结果她误以为我是记得《霜之仙》的故事，并且有意欺骗安纳格罗斯先生的。于是她根据自己的推测，把这事告诉了安纳格罗斯先生。安纳格罗斯先生以为海伦确实在欺骗他，就不再和我们往来了。

　　安纳格罗斯先生是我们最要好的朋友，他和我们交往已经好长时间了。他的断交使我们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使海伦和我很长时间都不能坚强起来。写作对海伦来说已经不是一种快乐和享受了，相反倒成了一种折磨。有时海伦在写东西的时候，突然会停下来，对我说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然后就将她写的东西反复读给我听，以确定以前是不是有人写过这些东西。

　　对于这件事情，我至今都认为海伦是无辜的。我想，作为一个孩子，海伦还只是处于一种初级模仿的阶段，他们经常会将自己非常喜欢的描述换一种方式表达出来，而且在我早年的写作中也有过这种经历。尽管这种写作带有别人的构思，但不能完全否认孩子的思想，只有经过这种长期的模仿练习，才能做到融会贯通，并逐渐转化成自己的东西。著名作家史蒂文森就曾说过：“初学写作的人，一般都会本能地模仿抄录自己所钦佩的作品，并以一种惊人的吸收变化力将它进行转化。即使是伟大的作家，也只有经过多年这样的实践之后，才能像将军统帅军队一样，自如地运用文字来表达源源不断的思想。”我想海伦当时就是处于这一阶段，对她来说，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不借用别人的语言而将自己大脑中的思想清楚地表达出来。

　　《霜之王》事件对我和海伦的影响非常不利，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海伦的写作指导。第二年，为了让海伦重新拾回自信，我鼓励她给《青年之友》杂志写一些关于她的生活经历的短小文章。在开始写作之前，海伦还经历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当时我就对她说，这次写作将对她的人生产生重要影响。海伦经过慎重思考后，答应了我。她写得非常小心，同时也非常坚决，因为她知道这将重新找回她的精神支柱和对自身才华的信心。

　　有一段时间，海伦的写作风格僵化了，我很担心她将走向一个死胡同。但进一步的学习使她的思路更加开阔了，海伦不仅摆脱了思想僵化的桎梏，不再受书本上生搬硬套的文体风格的约束，还以自己的实际生活经历为写作素材，从艺术的角度来发掘自己内在的最本质的东西，终于写出了自己的特色。海伦也渐渐地体会到，只有最真实的感受，才能写出最自然的东西。

　　上大学后，写作对于海伦来说成了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她在上英语课时，经常根据自己的经历写一些小短文作为练笔。到了二年级，《妇女之友》的一位编辑找到了海伦，向海伦约稿。海伦不知道如何下手，在对方的提醒下，海伦将这些小短文连起来，最终成了她的第一部作品——《我生活的故事》。

　　然而，在这次写作过程中，海伦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正常人写作时，可以把已经写好的部分再看一遍，然后进行插行、换页、编排，自由地修改。可是对海伦却没有这么容易，我必须随时在一旁帮助她，把她写出来的东西译成手语，她读了之后再来修改，否则一切都将无法进行。

　　在写《我生活的故事》时先用打字机写出许多小片段，然后我用手语读给她听，她再反复推敲修改，将那些分散的小片段组合成一个整体。完成之后，将文章寄给杂志社，杂志社的编辑根据校样复制一份盲文本再寄回给海伦。海伦接到校样后，再次认真地修改，以确保文稿的正确性。她一遍又一遍地精心修改，直到她认为完全满意为止。

　　这部作品于１９０３年３月出版。当海伦摸着自己的第一本书时，内心激动不已。从此，一个充满灵性和智慧的盲聋哑女作家诞生了。

我很欣慰能成为海伦的启蒙老师，并为她的成绩感到骄傲。尽管海伦经常说到我对她的帮助，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没有她的灵性，我的努力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回报。

　　当初，我来凯勒上尉家担任海伦的辅导老师，大半是出于谋生的目的，当然也想将我在帕金斯盲人学校学到的知识传授给海伦。让我感到万分幸运的是，我的工作和努力没有白费，海伦在我的引导下，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在她出名之后，邀请她和我的演讲纷至沓来。尽管我们开始忙得团团转，但我们却感到很欣慰。

　　海伦的成功，我想除了我的指导之外，更应该归功于她自己的智慧和刻苦努力。我经常在想，如果海伦并不如她现在这么聪明的话，也许我将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吧。所以我得感谢海伦，是她给了我这份荣誉。

　　在此，我希望能比较全面而简要地将海伦学习过程中的一些事情说出来，让人们知道海伦的聪明和智慧。

　　记得我刚到凯勒家时，海伦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教她学会外界的知识当然非常难，但我总是利用生活中的各种细节来启发和开导她，没想到结果还不错。例如她学会“水”这个单词就是如此。

　　一天，我带着海伦来到水房那边。当水从管子里涌出来的时候，我在她的手上拼写了“ｗ－ａ－ｔ－ｅ－ｒ（水），她立刻轻拍我的手，示意让我再重写一遍，然后她自己又写了一遍。我发现她的脸上泛着红色的亮光。

　　这时，正好保姆抱着她的小妹妹进来，我就把她的手放在婴儿身上，然后在她的另一只手上写了“ｂ－ａ－ｂ－ｙ”（婴儿）。这次，她没有寻求帮助，很快就自己写了一遍，脸上闪耀着聪明的光辉。

　　在回家的路上，海伦摸到每一样东西都要问我是叫什么名字。我基本上不需要再重复，不论是长单词还是组合词，她都不再觉得有困难了。事实上，像“ｈｅｌｉｏｔｒｏｐｅ” （向日葵）和“ｃｈｒｙｓａｎｔｈｅｍｕｍ” （菊花）”这样长的单词，她接受起来竟然比其他较短的单词更容易些。到这年８月底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６２５个单词。

　　接下来我开始教她表示方位的介词，例如：她的衣服在箱子里；她的衣服在箱子上。我向她拼写了这些介词，于是她很快就知道了“上”和“里”的区别，不过学会熟练地用在她自己的句子里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在课堂上，只要有可能，海伦总会扮演一些真实情景，这样学起来会更容易些。她非常乐意站在椅子上，或者藏进衣柜里面。她还学了其他一些相关的介词，例如“在”：“海伦在衣柜里”，“米尔德里德在婴儿床上”，“盒子在桌子上”，“爸爸在床上”……这些都是后来她自己造的句子。

　　接下来，我又教海伦表达肯定意义的、描述性质的词。上第一节课时，我拿了两个球形物体，一个是毛线做的球，既大又软，另一个是子弹头，既小又硬。首先，她察觉到了两者在尺寸上的不同。她先拿起弹头，做出了一个表示“小”的动作——捏起手上一小块皮肤；然后又拿起那个大球，做了一个表示“大”的动作——张开五指握住球。我教她用形容词“大”和“小”来替代这些动作。当她注意到一个球硬一个球软时，她又学会了“软”和“硬”两个单词。几分钟后，她摸了摸她妹妹米尔德里德的头，对她母亲凯勒夫人说：“米尔德里德的头又小又硬。”

　　接下来，我又教会了海伦“快”和“慢”的意思。一天，她帮我绕毛线，开始的时候绕得很快，后来就绕得很慢，我就用手语告诉她“快”、“慢”，并握着她的手示意她怎么做。当我们第二天继续绕毛线的时候，她对我说：“海伦绕快。”接着就绕得很快；她又说：“海伦绕慢。”并做了相应的动作。

　　在掌握了基本的单词之后，我想应该教海伦阅读了。我把一张写了凸体字母“盒子”的纸片放到盒子上，又用同样的方法将这种凸体字放到相应的许多物品上，希望她能明白这些物体的名字，但是她好像不能马上明白这些卡片上的单词代表了某种东西。

　　为了启发她，我特意做了一张凸体字母表，先把她的手指放到“Ａ”上面，同时做了一个手语“Ａ”。她一个字母接着一个字母地摸过去，我则在旁边用手语教她。终于有一天，海伦学会了所有字母的大小写形式。

在教海伦学习阅读时，我翻开初级教材的第一页，让她用手触摸 “猫” 的单词，同时用手语告诉她是什么意思。突然之间，她明白了，立即又让我找“狗”，还有其他许多单词。当她发现书上没有她的名字时，她显得很不高兴。

　　那时候海伦还不能理解用凸体字母写成的句子，不过她可以连着好几个小时不动地坐在那儿，用手触摸书上的每个单词。当她触摸到熟悉的单词时，脸上就会露出特别愉快的笑容。我们看着她的面容一天比一天愉快，也一天比一天热情。

　　我给安纳格罗斯先生寄了一份海伦已经掌握的单词表，他将它们全都印了出来。海伦的母亲和我按照单词将这些纸逐一剪开，让海伦用这些单词组成句子。这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让她感到高兴，这种练习为她以后的写作打下了基础。

　　接下来，我就让她每天用铅笔把她组成的句子写到纸上去，我发现她一点困难都没有。很快，我又发现海伦在措辞造句上没有任何障碍，她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天，我把一块盲人用的带有凹槽形的写字板放到纸下面，允许她参考方形字母。我握着她的手，写了“猫不喝牛奶”这个句子。写完之后，她简直乐坏了，赶紧拿去给她的母亲看，凯勒夫人又为她拼写了一遍。

　　于是，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海伦都用铅笔在这种带有凹槽形的纸上沿着那些槽痕写字，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也根本不知什么是疲倦。

　　看到海伦已经学会在纸上表达自己，于是我开始教她学习盲文。当她得知学会盲文就能阅读她自己写的东西之后，就非常高兴地跟我学了起来。这一学习同样给海伦带来了巨大的欢乐，她可以一整晚都坐在桌子旁边，把她那繁忙的小脑袋里所能想到的全部东西都写出来，而我读她写的东西竟然不费任何力气。

　　海伦在算术上的进步也和语言学习同样出色。她已经能很快地算出１００以内的加减数学题，而且乘法表诀已经可以背到５了。最近她刚算出了４０，我就说：“用２乘。”她很快回答说：“２０×２＝４０。”

　　接着我又说：“１５×３，算一下。”我原以为她会把３作为被乘数，并且以为她会慢慢计算“１５×３”等于多少的，谁知她立刻就写出了答案：“１５×３＝４５。”

　　自从海伦知道世界上有颜色之后，我就告诉过她，说她是白人，而她家有一个仆人是黑人。于是她就自己得出结论——所有的仆人都是一种肤色。不管你什么时候问她某个仆人的肤色，她总是回答说“黑色”。当你再问她某个她不知道身份的人的肤色时，她会显得很困惑，最后回答说：“蓝色。”

　　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海伦有关死亡和丧葬的事情，但是当我们第一次带她到公共墓地去的时候，我和她母亲陪她去看花，她却把手放在自己眼睛上，并不停地拼写“哭—哭”，而且她的眼睛里真的充满了泪水；相反，我们原以为会给她带来欢乐的花朵好像并没有带给她多少愉悦。在墓地的时候，她一直都非常的安静。

　　海伦这种智慧，有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例如有一次，我们正在散步的时候，海伦好像突然意识到她的哥哥詹姆斯来了，但事实上詹姆斯那时候离我们还有很远呢。只见她不停地拼写着詹姆斯的名字，并朝他来的方向走去。当我们散步或骑马的时候，如果遇到什么熟人，海伦通常都能拼出他们的名字。

　　我很欣慰能成为海伦的启蒙老师，并为她的成绩感到骄傲。尽管海伦经常说到我对她的帮助，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没有她的灵性，我的努力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回报。

１８６６年４月１４日，安妮·莎莉文出生在美国马萨诸塞州一个名叫食禄岗的穷困农村。她的父母是爱尔兰人，１８６０爱尔兰闹饥荒，他们随着其他的逃荒者像澎湃的海浪般涌进了美洲新大陆。安妮的父亲托马斯很快就在当地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妻子艾利斯的操持下，日子过得还不错，最起码可以吃饱饭。

　　安妮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安妮出生后，牧师洗礼时问给婴儿取什么名字，艾利斯虚弱地微笑低语道：“简。”“简”是安妮的受洗名，但从一开始大家就叫她“安妮”。

　　安妮很受父母的宠爱，当她开始咿呀学语的时候，父母就在每天黄昏的时候抱着她，给她讲各种故事。晚饭后还要把她抱到膝上，逗她玩半天。临睡前，托马斯经常把安妮举过头顶，像荡秋千一样摇晃着，或者在屋内快步走，逗的安妮咯咯欢笑。

　　然而，这种好日子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幸运之神便不再光顾莎莉文家了，可怕的厄运开始降临到这个贫困之家。

　　厄运先从安妮下手。安妮还只有３岁的时候，就染上了一种疾病，眼皮上长满了小颗粒，异常的痒。安妮不停地用手揉，但是不见好转。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但是托马斯夫妇没有钱给安妮治病，艾利斯只能从别人那里找来一些偏方，希望能治好女儿的眼睛。但是这些方法都没有奏效，反而加重了安妮的痛苦。

　　托马斯不忍心看到爱女遭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只好带她去私人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安妮患上了“结膜炎”，还说这种病很容易在贫民区迅速传播，因为贫民区的卫生条件很差，加上营养不良，孩子的抵抗力差，只要是感染上这种病，眼睛就有失明的危险。

　　可怜的安妮正一步步走向黑暗。然而祸不单行，不久安妮的母亲就患上了专找穷人纠缠不放的绝症“肺结核”，而她此时还患有身孕。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尚未出生就有疾病。

　　１８６９年，安妮的小弟弟杰米出生了，当然又是一个多病的孩子，因为他遗传了母亲的体质，逐渐因疾病而致残。托马斯看到家庭的样子，开始失去信心，每天借酒浇愁，常常是喝得烂醉如泥地回到家中。安妮和杰米一点都感受不到父爱。

　　安妮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她的母亲很快就被病魔夺走了生命，安妮的父亲托马斯请求他的亲戚帮他抚养安妮、杰米和另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儿玛丽。

　　杰米和玛丽很快就有亲戚认养了，但是没人愿意领养安妮，因为她的脾气太坏了。经过一番推诿和讨价还价，安妮才被家庭条件最好的堂兄领回家，但安妮那仇视一切的暴躁脾气使堂兄很不喜欢她，他们相处得很不愉快。

　　几个月之后，堂兄实在是不能忍受安妮的任性和暴躁了，又提议召开家族会议。在这次家族大会上，安妮和弟弟杰米的命运开始发生了转变。

　　由于安妮的眼病非但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糟了；而且杰米的病也没有缓解，他们都需要花费昂贵的医药费，所有的亲戚都难以承受。于是大家一致决定把姐弟俩送到马萨诸塞州的救济院去，从此和莎莉文家族的人毫无关系。

　　１８７６年２月，安妮和弟弟杰米被送到了位于德士堡镇的救济院。救济院的负责人很快就为安妮姐弟俩进行了档案登记，然后就把他们分别安置到男女宿舍。

　　“把这个男孩送到男宿舍，女孩送到女宿舍。”一位救济院的主管吩咐道。

　　杰米听了号啕大哭，他恐惧地扑到姐姐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大声喊道：“不，不，我不去。”

　　“不！”安妮也大声尖叫着，“他是我弟弟，我们必须呆在一起，我们决不能分开。”

　　安妮紧紧地抱着杰米，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亲情，这是安妮多年来第一次关心“自我”以外的人。

　　那位主管被安妮的尖叫声和杰米的哭闹声吵得不耐烦了，最后同意了杰米可以和安妮呆在女宿舍，但是他随后又补充道：“但他必须围上女孩子穿的裙子。”

　　杰米不久前才脱掉尿布包袱，现在又要他穿上裙子，他非常的不乐意，但是为了能和姐姐呆在一起，他毫无择的余地。

　　安妮泣不成声地说：“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只求你能让我们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听话的。”

救济院的管理人员无法割断这种手足之情，只好答应了安妮姐弟俩住在一起。

　　这所救济院虽然名为救济院，其实和收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收容所没有什么区别。无依无靠的老人、精神病患者、醉酒的男人都是这里的常客，而安妮和杰米现在就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安妮很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救济院的房子黑乎乎的，一个个生病的妇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等死。即使大白天耗子也敢出来到处乱跑。到处都显得阴森森的，让安妮感到很不舒服。不过除了这些之外，安妮还是觉得有些幸运，因为这里最起码可以吃饱，除了眼疾之外，她全身充满了活力。

　　救济院的多数人都不关心安妮姐弟，而安妮和弟弟杰米也不知道如何尊重比自己大许多的难友。但有两位老妇人成了安妮的好朋友，安妮觉得她们与众不同，因为她们至少还“活着”。其中一位瞎了眼的老妇人经常给安妮讲各种生动的故事，让安妮听得入了迷；另一位老妇人名叫马奇·卡罗，她患有严重的关节炎，几乎瘫痪在床上，连上下床或翻身都很困难。安妮经常帮助她，使马奇方便了许多。由于马奇的眼神很好，她又识字，她为安妮读了一本又一本书，使安妮从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点燃了她读书的欲望。

　　安妮到处闲逛，一天，她发现一个大厅的厨子里堆满了一大捆被老鼠啃过的旧杂志。杰米非常喜欢杂志上面的图片，安妮则被里面身穿各种艳丽服饰的女性所吸引。她常常将这些杂志捧得离眼睛很近，好看清上面的东西。

　　冬去春来，３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杰米的病情也日渐严重。安妮心疼地看着受到病痛折磨的弟弟，在心里祈祷上帝。她整天守候在杰米的身边，照顾他穿衣吃饭，还给他讲故事。但是安妮的这一切努力都没有用，就在安妮晚上实在支撑不住，靠在杰米床头睡着的时候，杰米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当安妮醒来时，发现情况不对劲，但她又看不见任何东西。安妮急急忙忙地转向杰米的床，但是杰米的床已经不见了——原来救济院的人在杰米死后，将他的尸体连床一起推到太平间去了。

　　恐惧和忧虑使安妮吓得浑身颤抖。她摸黑走进太平间，伸手摸到了杰米的床。“杰米——”安妮失声哀号，惊动了所有的人。救济院的灯都亮了，人们跑了过来，看到安妮像一具尸体一样昏倒在地上。

　　这时，一双慈祥的手将安妮从地上抱起来。但是安妮误以为这人是想将她和弟弟分开，立即变得愤怒起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死命地踢咬对方。那人想按住安妮，但是安妮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经过一番争斗，那人只好让安妮重新躺在地上。

　　这一天成了安妮人生中最悲伤的日子。

　　她已经麻木了，连哭都不会了，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宿舍里一位善良的老妇人走近她，对她说：“哭吧！尽情地哭吧，孩子。眼泪可以冲淡你的悲哀，哭吧，孩子！”然后她怜惜地抚摸着安妮的肩膀。

　　安妮似乎没有听进去，她痴呆地坐在床边，两眼发直，一眨不眨。“哭吧，人总是会死的。”老妇人缓缓地劝慰安妮。安妮悲从中来，泪水滚落而下。

　　杰米去世之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安妮了，她成了救济院唯一的小孩，生活在众多的孤寡老人中间。她变得越来越孤独，视力也越来越弱了。同病房的老妇人知道安妮就要瞎了，抚摸着她的头说，“可怜的小东西，如果你要失明了，那你就什么也学不到了。”

　　听到老妇人叫她“可怜的小东西”，安妮从床上滚下来，大声哭喊道：“我不想呆在这儿。”她心想：“我必须逃出去。”

　　但是，又有谁会来关心她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呢？何况她又是个瞎子。安妮知道她可以去盲人学校，但怎样才能去这样的学校呢？她问自己。巴巴拉神父的出现给安妮带来了希望。

　　巴巴拉是德士堡新来的一位神父，他负责主持女生宿舍每周六的祷告和星期天的弥撒仪式。但是良知还使他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他经常到救济院来看望那些体弱多病的人，和他们说笑，减轻他们的痛苦。不久，他就开始注意到了安妮。

　　安妮也开始观察这位新来的传道者。每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安妮总是避开他的视线，不敢作任何奢望。但是即使这样，安妮仍然能够感觉到巴巴拉神父和蔼可亲的微笑。渐渐地，神父的笑容化解了安妮的恐惧心理，他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巴巴拉神父不愿再让安妮呆在救济院里。一天，他给安妮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他准备带安妮离开救济院，到马萨诸塞州罗威郡的天主教慈善医院，找他的朋友为安妮的眼睛做手术。

　　医生立即为安妮安排了检查，并且对神父说：“我想应该可以治好她的眼睛。”接着他又重复说道：“请放心，我们能治好。”

　　安妮的手术没过几天就做了。到了拆线的那一天，一群护士拿着药物和器械，跟着医生走进病房，神父也跟在后面。医生小心翼翼地拆开眼罩，慈祥地对安妮说：“睁开眼睛。”

　　安妮听到吩咐，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可是当她张开眼睛时，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模糊，甚至比原来的情况更糟。

　　这次手术没有成功。

　　“我不想回救济院去了。”安妮对神父说。

　　神父安慰安妮说还要做手术，安妮这才高兴起来。她第一次接触到有教养而且富有同情心的善良人，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妮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但是先后六次都没有成功。医生们再也无计可施了，安妮的希望彻底破灭。

　　这时，巴巴拉神父要回家乡去了，安妮不得不再次回到救济院，重新回到了那个黑暗的牢笼。但是，安妮也更坚定了离开那里的决心。

　　安妮想去上学，想离开救济院。她的想法遭到了人们的极大嘲讽，有人劝她趁早放弃这个念头。但是安妮不为所动，一直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

　　安妮的执著终于感动了上帝。一天，一个考察团来到了救济院。原来，有人报告州议院，说这个救济院的条件非常恶劣，州政府这才派了人前来视察。考察团的成员到各病房巡视，查看这里的生活条件和设施。

　　有人告诉安妮，这个考察团的团长名叫弗朗·夏邦，也许他能帮助她。安妮立即记住了他的名字。当考察团视察的时候，安妮跟着他们，寸步不离，但是她不知如何开口求他们。

　　考察团很快就要离开了，安妮的时间也不多了。当考察团的所有成员全都离开救济院，大门缓缓关上时，安妮突然尖声喊叫，大声呼喊着团长的名字：“夏邦先生，夏邦先生！”

　　众人一惊，夏邦团长回过身来，想看是谁在叫他。只见安妮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向他们走来，她的小手在空中抓舞着。

　　安妮走到大家身边，哭着说：“我想去上学！请让我去上学吧！”

　　救济院的主管想把安妮推开，一个声音阻止了他：“等等，是怎么回事？”

　　“我瞎了，看不见东西。”安妮紧张地说，“可是我想上学。我可以去盲人学校上学。”

　　“你在这儿多久了?”灰色人影问。

　　“我不知道。”安妮呜咽着。

　　“将近３年了。”旁边有人回答。

　　“我想去盲人学校。”安妮轻声地重复着。

　　“可怜的小东西。”有人说。然后问了一些问题，离开了救济院。

　　那天晚上，安妮哭泣着入睡。“也许有一天，”她想，“他们会把我带走的，就像带走杰米那样。”从那以后的几个晚上，安妮都是哭着入睡的。她确信自己已经完全失败了。

　　几天之后，女宿舍突然喧闹起来。一位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跑进来问：“安妮在哪儿?”

　　有人问：“找她什么事？”

　　“赶快告诉她好消息，让她收拾好东西，她就要离开这里去上学了。”老妇人回答说。

　　安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夏邦先生回去之后，就帮助安妮注册入学了。这样，安妮就以慈善机构贫寒学生的身份，于１８８０年１０月３日来到了帕金斯盲人学校，开始了她的学习生涯。从此，安妮朝着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方向前进了。

　　帕金斯学校的生活对于安妮来说是全新的，但是它并不如安妮想象的那么美好。安妮现在已经１４岁了，在学校算是大孩子，但她必须和比她小得多的孩子们一起学习，这就引来了他们的捉弄和嘲笑。安妮开始感到失望和困惑，又变得脾气暴躁，对任何人都充满了戒备。

　　但是帕金斯学校又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在那儿，安妮发现了学习的奇妙。她学会了使用盲文来读和写，学会了用她的手指和嘴唇阅读，还学会了盲人书写的一整套方法。她在竭尽全力地学习。

　　在帕金斯学校，安妮和摩尔老师成了最知心的朋友。摩尔小姐是学校公认的美人，更加可贵的是，她对所有的学生都充满了关爱。当安妮和其他老师发生冲突，引起校长的不快时，是她化解了校长对安妮的不满，并且主动提出由她来教育安妮。

摩尔老师的宽容和关怀彻底改变了安妮。她不再撒野，并学会了沉默和谦虚。她开始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这种改变还给安妮带来了其它的好处，当学校放寒假时，校方帮安妮找了一份打扫旅店卫生的工作，安妮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工作非常卖力。

　　安妮的努力付出得到了回报。旅店的一位房客见安妮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干得却那么认真，就对她动了同情之心。正好他有一位医术高明的朋友，他劝安妮去医治，但是被安妮拒绝了，因为一想到以前做过的六次手术，她就对自己的眼睛复明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但是这位热心的房客并没有放弃，安妮终于被他说动了。他们来到了他的朋友那里。

　　“我认为我们可以为你的眼睛做点什么，安妮。”医生对她说，“你需要进行两次手术。尽管你的视力不好，但你应该能够重见光明。”

　　最后一次手术之后，安妮躺在医院的床上，她非常害怕失败。她知道，当眼前的纱布绷带拿下去之后，她将能看见一些灰色的影子。

　　这一天终于来了。医生用剪子剪呀剪呀，最后纱布被剪开了，医生小心翼翼地将纱布轻轻移开。安妮微闭着眼睛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睁开双眼，期待着眼前出现灰色的形状。

　　呵，她真的看见了明亮的光线，比以往所看见的任何东西都要明亮。一束光线从窗子里照射进来。

　　“我看见窗户了，”安妮激动地叫道：“外面有树，还有河流，我能看见它们了，我能看见这一切了。”

　　尽管安妮见到的还不是十分清晰，就如同隔着一玻璃杯水，但她毕竟能够看见了，这就足以慰藉所有的人了。安妮当然更是欣喜若狂。

　　复明之后的安妮学习进步更快了。她跟劳拉·布里奇曼学会了手语。劳拉两岁时就因病而成为聋哑人，后来进了帕金斯学校，一呆就是近４０年。在学校创始人豪博士的教育下，劳拉懂得了手语，这在当时是个奇迹。安妮常常找劳拉聊天，渐渐地也对手语达到了熟练的程度。

　　安妮喜欢到处转。一天，她去法院听了关于德士堡调查的公众听证会。当时人们认为法院是一个充满了污秽的地方，而安妮竟然敢去这种地方，真是胆大包天。校长安纳格罗斯知道后非常恼火，所有人也都觉得安妮玷污了学校的名誉，于是决定送安妮回德士堡的救济院。

　　这时，霍普金斯太太挺身而出，留下了安妮。霍普金斯太太是学校的义工，早年丧偶，中年丧子，安妮正好和她死去的孩子年龄相当。她眼看着安妮将要受到惩罚，就提出当安妮的监护人，并保证不会让安妮再犯同样的错误。安妮这才得以留下来，从此也有了一个“家”，受到了霍普金斯太太无微不至的照顾。

　　１８８６年６月，安妮即将从帕金斯学校毕业。这些年来，她看到了那么多新鲜事物，学到了那么多知识，也做了那么多事情。转眼之间，她不再是个小女孩了，已经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现在她就要离开帕金斯学校了。但是像她这样一个半盲的姑娘能靠什么维生呢？当然，她可以去饭店洗盘子，去旅店擦地板，但她怎样才能运用所受到的良好教育呢？难道她就命中注定一辈子都毫无用处吗？

　　８月底，安妮在她朋友的一所海滨寓所里度过了离校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在那儿，她收到了校长安纳格罗斯先生写来的一封来，问她是否愿意去亚拉巴马州照顾一个盲女孩，给这孩子当家庭教师。

　　安妮见到安纳格罗斯先生之后，安纳格罗斯先生对她说：“听说这是一个７岁的女孩，名叫海伦·凯勒，她是个相当任性的孩子。她在家里总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父母也总是迁就她，觉得对不起她。”

　　安妮露出了微笑。她记得自己７岁时也相当惹人讨厌，但她也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是多么的孤独。

　　“她像我所认识的人一样健全。”安妮对自己说，“海伦·凯勒需要什么呢？正是正确的训导和无限的关爱和关怀。”

　　就这样，安妮于１８８７年３月３日抵达了亚拉巴马州海伦·凯勒的家，受到了凯勒夫妇的热情欢迎。

　　“感谢上帝！终于有人肯来帮助我可怜的小东西了。”凯勒夫人说。

安妮听到她这样的话后，立即脸色骤变，回转身来说：“今后再也不要让任何人这样叫她‘可怜的小东西’了。”

　　安妮见到海伦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见到了一个小霸王。凯勒家的人都纵容着她，让着她，不敢违逆她的意愿。其中凯勒夫妇尤其如此，生怕他们的宝贝女儿受到任何委屈。安妮心想，要想打开海伦·凯勒思维的阀门，自己首先必须学会和她的父母相处，尽管这是一件艰苦的工作，但在她与学生开始交流之前，她不得不先做好这项工作。

　　“很快，我就清楚地知道只要海伦呆在这个家中，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安妮在信中告诉安纳格罗斯先生。于是，在她的要求下，她和海伦搬到了花园的一所房子里，那儿离海伦的父母约有一英里远。正是在这个新的地方，安妮初步“制服”了海伦，使海伦那粗暴不羁的性格得到了改变。

　　与此同时，安妮开始一步步教海伦拼写字母，还教会了海伦如何模仿她，如何拼写单词。直到１８８７年４月的一个早晨，安妮终于开启了海伦蒙昧的心智，使海伦知道了世界上每一样东西都有名字。

　　安妮这样写道：“１８８７年４月５日的早上，海伦在洗脸的时候，先指了指盆里面的水，然后又拍了拍我的手，我明白她是想知道‘水’这个单词，我就在她的手上拼写了一遍‘ｗ－ａ－ｔ－ｅ－ｒ’（水），就没有再多想它了。直到早餐时，我突然想到，也许‘水’这个新词可以帮助海伦弄清楚‘杯子’和‘牛奶’的难题。我立即带着海伦来到水房，我一边抽水，一边让海伦拿着杯子对着喷水口。冰凉的水从水井中涌了出来，装满了海伦手上的杯子，瞬间就从杯子里溢了出来，在海伦的手上倾泻而下。我抓住这个机会，在海伦的另一只手上拼写‘ｗ－ａ－ｔ－ｅ－ｒ’（水）。第一遍我写得很慢，第二遍就写得快了些。这种水流过她手的冰凉感觉和单词联系在一起，是如此之近，几乎让她震惊。海伦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出现了一道异常亮丽的光彩。她连着拼写了好几遍‘水’，然后高兴地蹲在地上用手捶打地面。接着她又指着水泵和架子，问它们的名字。突然，海伦转过身来问我的名字，我在她手上拼写了‘ｔ－ｅ－ａ－ｃ－ｈ－ｅ－ｒ’（老师）。在回家的路上，海伦显得异常兴奋，她问我她所触摸到的每一样东西的名字，我告诉了她。就这样，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海伦的词汇量又增加了３０多个。”

　　看到海伦的这种机灵和悟性，安妮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而海伦·凯勒也生平第一次不再孤独地沉湎于黑暗的世界中了。此刻，安妮的兴奋丝毫不亚于海伦。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中，安妮一直致力于对海伦的艰苦教育。她凭着极大的毅力和耐心，在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的情况下，尊重海伦的孩童天性，不断地摸索，成功地对海伦进行教育。由于她的努力，海伦从一个懵懂无知、心智未开、蛮横撒野的疯丫头，渐渐转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理、思维活跃、富有才华的少女，并且考进了拉德克利夫学院。安妮对海伦的教育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海伦进大学之后，安妮并没有离开海伦，她继续留在海伦身边，辅助海伦的大学学习。１９０４年６月，海伦和其他９５位年轻姑娘从拉德克利夫学院毕业。举行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海伦走到安妮身边，将荣誉献给了自己最亲爱的老师安妮·莎莉文小姐。

　　海伦结束大学生活之后，在安妮的陪同下，开始了一系列演讲和写作活动。海伦的演讲极大地启发了大众，使人们开始关注残疾人的生活；她的作品也给了美国甚至全世界一种新的启示。海伦的声名日益显著，成为美国乃至全世界最著名女性。马克·吐温就曾说：“１９世纪有两个最值得关注的人物：一个是拿破仑，另一个就是海伦·凯勒。”而作为培养海伦的安妮·莎莉文，却一直默默无闻地居于海伦的背后，为海伦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１９２０年，陪伴了海伦３３年的安妮渐渐老了，再也无力随同海伦到各地演讲，她原本就视力不佳的双眼也因为过度疲劳，完全失去了光明。１６年后，为海伦费尽心血的安妮终于油灯耗尽，在人们的惋惜声中与世长辞，享年７０岁。

　　当全世界因为海伦·凯勒的杰出贡献而给予她最崇高的荣誉时，海伦·凯勒则想到了自己的这一切荣誉都来自另一个人——安妮·莎莉文，认为她才是真正无愧于这一荣誉的。

　　“我认为，我所有的一切都与她密不可分，”海伦说，“我生活的每一个方面都是踩着她的足迹前进的，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也都是属于她的。如果没有她用活生生的触摸教育来开启和激发我的心智，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功、希望和喜悦。”

　　安妮·莎莉文毕生致力于对海伦·凯勒的教育，使既盲又聋又哑的海伦摆脱了心灵的桎梏，勇于追寻人性的独立和自由。正是她用自己的毕生精力培育了海伦·凯勒这朵２０世纪不朽的奇葩，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的一个教育奇迹。

　　我们大家都读过一些激动人心的故事，这些故事的主人公只有有限而且特定的时间可活，有时长达一年，有时短到只剩下２４小时。但我们总是有兴趣去发现那注定要死的人是如何度过他生命的最后几天或几小时的。当然，我说的是那些有择自由的人，而不是那些活动范围受到严格限定的判刑的犯人。

　　这样的故事让我们思考，我们处在相似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作为终有一死的生命，在这最后的几个小时内，我们会有什么遭遇、什么经历、什么感受？回顾往事，我们将会发现什么快乐、什么悔恨呢？

　　有时，我会想到，过好每一天或许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就好像我们明天就会死去一样。这种态度非常尖锐地强调了生命的价值。我们每天都应该和蔼友善、精力充沛、充满向往地生活。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品质常常也会一点点地丧失。当然，也有人愿意按照伊壁鸠鲁“吃喝玩乐”的信条去生活，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受到了必将来临的死亡的折磨。

　　在这些故事中，注定要死亡的主人公往往在最后的时刻，由于某种命运的突变而得救，他的价值观也几乎从此被改变了。他对生活的意义和生命永恒的精神意义有了更深的领悟。我们常常可以看到，那些受到或曾经受到死亡威胁的人，都会从他们所做的每件事中发现芳醇甜美。

　　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人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知道，某一天我们一定会死去，但我们通常会把那天想得非常遥远。当我们身体强健时，死亡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很少会想到它。日子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于是我们每天干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几乎没有意识到我们对生活的倦怠态度。

　　我以为，同样的懒散也会作用于我们所有的本能和感觉，并形成固有的特点。只有聋子才会珍惜听力，只有瞎子才能体会到看见事物的巨大幸福，这种结论特别适合于那些在成年阶段失去了视力和听力的人。然而，那些从没有体会过失去视力或听力痛苦的人，却很少充分利用这些天赐的官能。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漫无目的地看着或听着四周的景色和声音，毫无重点，不知道珍惜这一切。还是那句相同的老话，不知珍惜我们所有的感官，直到有一天失去了它；对我们的健康意识不到，直至有一天生了病。

　　我常常想，如果每个人在他早期的成年时期曾经致瞎致聋，那将是一种幸事。黑暗会使他更珍惜视力，聋哑会教导他喜爱声音。

　　我经常询问过我那些能看见东西的朋友，问他们看到了什么。最近，我的一位好友来看我，她刚从森林里散了很长时间的步回来，我问她看到了什么，她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我不是对这种回答习以为常，我都可能不相信，因为很久时间以前我就已确信，能看得见的人却看不到什么。

　　我问自己，这怎么可能呢？一个人在森林里散步一小时，却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而我自己，一个看不见东西的人，仅仅通过触觉，就发现了许多令我感兴趣的东西。我可以感触到一片树叶的完美对称。我充满欢喜地用手抚摸白桦树那光滑的树皮，或松树粗糙的树皮。在春天，我摸着树枝，满怀希望地摸索着嫩，这是大自然在严冬的沉睡之后苏醒的第一个征兆。我抚摸到了鲜花那令人愉快的天鹅绒般的花瓣，感觉到了它那奇妙的卷曲。大自然就这样向我展现了它的奇迹。有时，如果幸运的话，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一棵小树上，还能感受到小鸟高声歌唱时的欢悦喜跳。我很高兴让小溪的凉水流过我张开的手指。在我看来，一片茂密的松针叶或松软而富有弹性的草地铺成的地毯，比最豪华的波斯地毯更受欢迎。对我来说，四季的兴衰更迭是一部令人激动的、无穷无尽的、壮观而华丽的戏剧，它从我的手指尖端流淌而过。

　　有时，我的内心在哭泣，因为我渴望能看到这一切。如果仅通过我的触觉就能感受到这么多的愉快，那么通过视觉将会有多少美丽的东西展现出来啊！然而，那些看得见的人显然看得很少。在他们看来，充满世界的万花筒般的景象都是理所当然的。或许这就是人类共有的特性：对我们所拥有的却看不上眼，而对于我们没有的却渴望得到。然而，在光明的世界里，将视力的天赋仅仅看作是一种方便，而没有作为增添生活美满的手段，这是极其遗憾的。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如果我是一所大学的校长，我将开设一门强制性的必修课“如何应用你的眼睛”。上课的教授应该试图给学生展示如何观察那些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来增添他们生活的乐趣，教授应该尽量唤醒他们沉睡和懒散的天赋。

　　如果让我来用我的眼睛，哪怕只有３天的时间，或许我能以我想象得到的最喜欢看见的东西来很好地说清楚这个问题。而且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也请你思考这个问题。假如你也只有３天多的时间来看世界，你该如何应用你自己的眼睛？如果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三个夜晚的黑暗，你又知道对你来说太阳将永远不再升起了，那么你将如何度过这插进来的宝贵３天呢？你最想让你的目光注视在什么东西上呢？

　　当然，我最希望看到的是多年来在黑暗中对我最亲切的东西，你也一定希望让你的目光停留在那些让你感到最亲切的东西上。这样，你就能把它们带进那正在逼近你的长夜之中。

　　如果出现某种奇迹，使我能获得看见东西的３天，随后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将把这段时间分成３个部分。

第一天

　　第一天，我想看到这些人，他们的善良和友情使我的生活值得过下去。首先，我想长久地凝视我亲爱的老师安妮·莎莉文·梅西夫人的面容，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就来到了我面前，为我打开了外面的世界。我不仅想看清她的脸部轮廓，这样我就能把它珍藏在我的记忆之中，而且我还要研究这张脸庞，从中找到富有同情心、温柔和耐心的生动证据，她就是以这种温柔和耐心完成了教育我的艰巨任务。我希望看到她眼睛里的坚强性格，它使得她在困难面前那么坚定。我要看她对所有人的同情心，她也经常如此对我显露出来。

　　我不知道通过“心灵之窗”，即从眼睛来看透一个朋友的内心意味着什么。我只能通过我的指尖来“看”一张脸庞的轮廓。我能够察觉到欢笑、悲伤和其他许多明显的情感。我是从面部的感触来认识我的朋友的，但我不能正确地凭触摸来描绘他们的个性特征。当然，我还要通过其他方式来了解他们的品格，例如通过他们对我表达的思想，通过他们对我表现的任何行为。但我无法对他们有更深刻的了解。而要获得更深刻的了解，我相信通过看到他们，观察他们对别人表达出来的思想和情况的反应、通过注意他们眼睛和相貌的直接和迅即反应可以达到。

　　我对身边的朋友很了解，因为通过长年累月的时间，他们在各方面对我展现了他们自己。而对于那些偶然的朋友，我只有一个不完全的印象，这个印象还是我从一次握手、从我的指尖感触他们的双唇所说的话，或者是他们在我的手掌上轻轻地拍抚而得到的。

　　但是对于你们能看见的人来说，要很快地了解另一个人的本质是多么容易又多么令人满足的事情啊！你可以通过观察一些微妙的表情——一条肌肉的颤抖、一只手的摆动，很快抓住他的本质。但是，你曾经用你的视觉去看透一个朋友或熟人的内在本质吗？你们这些能看见事物的人，大多数是不是偶然地抓住一张脸孔的外部特征就不再去想了呢？

　　例如，你们能精确地描述５个好朋友的面容吗？你们有些人能做到，但许多人不能。作为一个实验，我曾问过那些相处多年的丈夫们，他们太太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结果他们常常显得非常窘迫，承认他们不清楚。而且，顺便说一句，妻子们还总是埋怨她们的丈夫不注意新衣服、新帽子和家中摆设的变化。

　　眼睛能看见的人，他们的眼睛很快就习惯了周围的环境。他们实际上只看到了那些惊人的和壮观的景象，然而，即使是那些最壮观的景象，他们的眼睛也是懒散的。法庭记录每天都表明“见证人”是看得多么的不准确。例如同一个事件要求“目击者”从尽可能多的不同方面去“看到”，有些人看得比另一些人要多，但很少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事情。

　　啊，假如给我３天光明，我能看多少东西啊！

　　第一天将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我要把我所有亲爱的朋友都叫来，长久地凝视他们的面容，把他们内在美的外部迹象深深地铭记在我的脑海中。我还要让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婴儿的脸上，以便我能捕获一种热切期望的纯美的视觉，这是个人意识到生活带来的冲突之前的天真无邪的美的视觉。

我还要看看我那忠诚的、令人信赖的狗的眼睛——那沉着机警的小斯科蒂·达基和那高大健壮、善解人意的大戴恩·赫尔加，它们的热情温柔和顽皮的友谊对我是如此巨大的安慰。

　　在这繁忙的第一天，我还要看看我家里那些简单的小东西。我要看我脚下地毯温暖的颜色、墙壁上图画明亮愉快的色彩，看看使这间屋子变成一个家的所有亲切而琐碎的东西。我的目光还要虔诚地注视那些我读过的凸字盲文书，但我会更加热切地看那些能看见的人看的出版物，因为在我生命的漫长黑夜里，我读过的书和别人对我读过的书已经筑成了一座伟大的明亮的灯塔，向我揭示了人类生活和人类精神的最深的航道。

　　在那能看见的第一天下午，我要在树林中远足，让我的眼睛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在几个小时中，努力吸收那经常展现在视力正常的人面前的壮丽景观。在从森林回家的路上，我要走在农庄附近的小路上，这样我就能看到在田间耕作的温驯的马儿（或许，我只能看见一台拖拉机！），看看紧贴着泥土生活的人们那安详的满足。而且，我将要为辉煌的落日景观而祈祷。

　　当夜幕降临时，我应该感受到双倍的愉快，因为能看到人造的光明，这是人类的天才创造出来的，以便在大自然降入黑夜时扩大他的视力。

　　在能看见的第一个晚上，我将无法入睡，脑海中充满了白天的记忆。

第二天

　　第二天——也就是我能看见的第二天——我会和黎明一道起床，亲眼目睹黑夜转成白昼的激动人心的奇迹。我要怀着敬畏的心情，仰望太阳唤醒沉睡的大地时壮丽的景观。

　　我要将这一天用来对整个世界的过去和现在作匆匆的扫视。我想看人类发展的进程，看时代变化的万花筒。这么多东西怎么能压缩在一天之内呢？当然是通过博物馆了。我已经参观过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许多次，用我的手触摸那里陈列的许多物品。但我渴望亲眼看到地球的简史，以及那里陈列的地球居民——在自然环境中展示出来的动物和人类，巨大的恐龙和剑齿虎化石。在人类出现之前，这些动物就在地球上漫游，后来人类以他小巧的身材和强有力的大脑征服了动物王国。还要观看动物和人类及人类工具的进化过程，人类曾用这些工具在这个星球上为他们建造舒适安全的住所，还有自然历史的其他许多方面。

　　我不知道这篇文章的读者中，有多少人看过这个生动的博物馆所展示的千姿百态的事物的壮观景貌。当然，许多人没有这种机会，但是我相信许多人的确有这种机会而没有利用。在那里，的确是使用你的眼睛的好去处，你们能看见的人将在那里度过许多颇有收获的日子。可是我呢，只能有想象中的３天光明的日子，只能匆匆忙忙地一瞥而过。

　　我的下一站将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正像自然历史博物馆展示了世界的物质方面那样，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将展示人类精神的诸多方面。贯穿人类历史全过程的那种对艺术表现形式的冲动，几乎就像人类对于食物、住所和生育的迫切需求同样强烈。在这里，在大都会博物馆那宽敞的展示大厅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古埃及、古希腊和古罗马的精神世界，它们是以艺术形式表达出来的。我通过我的手，清楚地了解了雕刻而成的古代尼罗河土地上的诸神，我抚摸了巴特农神庙中文物的复制品（译注：巴特农神庙是古代希腊雅典城内祭祀帕拉斯·雅曲娜的神殿，由大理石建成，雕饰之巧世所罕见，是希腊古典建筑中的杰作），我体会到了向前冲锋的雅典武士的韵律之美。阿波罗、维纳斯和长有翅膀的胜利女神莎莫丝雷斯令我爱不释手。对于我来说，荷马那长满了胡须、布满了节瘤的面部雕像无比亲切，因为他也知道什么是失明。

　　我的手曾停留在栩栩如生的罗马大理石雕像和后世的雕刻上。我的手曾抚摸过由米开朗琪罗（译注：佛罗伦萨著名的画家、雕刻家、建筑师和诗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杰出的代表人物）雕刻的鼓舞人心的英雄摩西石膏像；我感受到了法国雕塑家罗丹的力量，对哥特木刻的虔诚精神感到敬畏。这些能用手触摸到的艺术作品，对我来说具有真实的意义，但这些艺术品即使是既可以观看又可以抚摸，我也只能是猜测那躲避着我的美妙。我能欣赏一只古希腊花瓶简单的线条，但我对它带有装饰的图案却一无所知。

所以，在我能看见的第二天，我将努力通过人类的艺术来探究人生的灵魂。我将看到我通过触摸已经知道的东西。更加奇妙的是，所有的神奇世界将展现在我面前——从拥有平静宗教色彩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前期作品到充满狂热梦幻的现代派作品。我将仔细欣赏拉斐尔、达·芬奇、提香和伦布朗的油画。我要让我的眼睛饱享维勒内兹油画炽烈的色彩，研究埃尔·格列科绘画的神秘，从科罗的绘画中领略大自然的新视觉。啊！对你们能用眼睛来看的人来说，在那些时代的艺术中有多么丰富的意义和美丽啊！

　　在我对这座艺术殿堂的短暂访问中，我一点都不能评论那呈现在你眼前的伟大艺术世界的任何部分。我只能获得一个表面的印象。艺术家们告诉我，一个人要想真正而深刻地鉴赏艺术，就必须训练他的眼睛。他必须通过经验学会品评线条、构图、形态和色彩。如果我有眼睛，我将会多么愉快地去做令人如此着迷的研究工作！但是有人告诉我，对你们有眼睛可看的许多人来说，艺术的世界是一个深沉的黑夜，未曾开发，也未曾照亮。

　　要离开大都会博物馆，我是多么不情愿啊！那里有美的钥匙，然而这种美又被忽视了。看得见的人不必去大都会博物馆寻找这开启美的钥匙，这相同的钥匙正在较小的博物馆，甚至小图书馆的书架上的书中等着。但是，在我想象的能看见的有限时间里，我当然要择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最伟大宝库的钥匙的地方。

　　在我能看见的第二天晚上，我要在戏院或电影院中度过。即使现在我还经常去看各种戏剧表演，但需要由一个同伴将剧情写在我的手上。我是多么想亲眼看到莎士比亚戏剧中哈姆雷特的迷人形象，或者穿着伊丽莎白时代艳丽多彩服饰的生气勃勃的伏尔斯塔夫！我多想模仿优雅的哈姆雷特的每一个动作、热忱的伏尔斯塔夫的每一个昂首阔步的举动！由于我只能看一场戏，这将使我面临进退两难的困境，因为我想看的戏剧有几十部。你们有眼能看见的人，可以看你们喜欢的任何一部戏剧。不过我怀疑，当你们全神贯注地观看一部戏剧、一场电影，或任何奇观时，你们中间有多少人会意识到，并感激那使你们享受到色彩、优雅和动作的视力奇迹呢？

　　除了我的手能触摸到的东西之外，我不能享受那有节奏的动作所蕴含的美感。尽管我懂得一些节奏的愉快，因为当音乐通过地板振动时我经常能感觉到它的节拍，但我也只能是隐隐约约地想象一下芭蕾舞演员巴甫洛娃的优美。我能想象到，那有节奏韵律的动作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景象。我已经通过手指摸索到的大理石雕刻的线条轮廓来获得这样的感受；如果这种静态的雅致都是如此的可爱，那么，看见动态的美将会更加令人震惊！

　　我最珍贵的回忆之一，是约瑟夫·杰佛逊排练他心爱的角色瑞普·范·温克尔时，在做动作和对白时让我摸他的脸和手。这样，对戏剧我只有这么一点点接触，我将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刻的愉快。但是，啊，我可能失去了许多，你们能看见的人从戏剧表演中看动作，倾听角色对白，将会得到多少快乐啊！假如我能看到哪怕是一部戏剧，我就会知道如何在我的脑海中描绘我曾经读过的或通过盲文书向我转述的上百部戏剧的动作。

　　这样，在我想象中能看见的第二天晚上，大量戏剧文学会因我的眼睛看了之后，又都在我的睡梦中涌现出来。

第三天

　　接下来这一天的早上，我再次欢呼黎明，迫切地要发现新的愉快，因为我确信，对那些有眼睛能真正看见的人来说，每天的黎明一定是一个永远重复的新的美景。

　　根据我想象中的奇迹的时限，这将是我能看见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我没有时间浪费在后悔或渴望中，要看的东西太多了。第一天我献给了我的朋友们——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朋友。第二天向我展示了人类和自然的历史。今天，我将在当今的平凡世界度过，去那些为了生活事务而忙碌的人经常去的地方。在哪里能找到像纽约这样多的活动和条件呢？所以，纽约便成了我的目的地。

我从我在长岛森林山寂静的乡间小屋出发。这里，绿草、树木和鲜花环绕着整洁的小房，妇女和孩子们欢声笑语，实在是在城里辛劳的男人们安宁的避风港。我驾车驶过那跨越伊斯特河的条带状钢铁桥梁，对人类智慧的创造力获得了一个新的令人震惊的视觉印象。繁忙的船只在河上往来航行——高速飞驰的快艇和笨重的喘着气的驳船。如果我能看见的日子再长一些，我要花更多的时间看看这河上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向前眺望，纽约的高楼大厦在我前面升起，似乎是从童话故事中出现的一座城市。多么令人敬畏的景象啊！这些辉煌的尖塔，这些巨大的石头与钢铁的建筑群，就像诸神为他们自己修建的！这幅生动的图景是千百万人每天生活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会对它多看一眼？我以为恐怕会很少，他们的眼睛对这辉煌的景象只会熟视无睹，因为他们对这太熟悉了。

　　我匆匆爬上这些宏伟建筑之一——帝国大厦的顶端，因为在那里，不久以前，我曾通过秘书的眼睛“看”过下面的城市。我急切地把我的想象同现实作一番比较。我确信，我不会对展现在我面前的景色失望，因为对我来说它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现在，我开始周游这座城市。首先，我站在一个繁华的街角，仅仅是看着人们，希望通过审视他们来理解他们生活的某些东西。我看到笑容，我就会高兴。我看到严肃的决心，我就会骄傲。我看到苦难，我就会同情。

　　我漫步在第五大道上，把目光从聚精会神的注视中解放出来，不去留意特别的目标，仅仅看那川流不息的彩色万花筒。我相信那成群女人们的服装色彩一定是一种百看不厌的灿烂奇观。或许，如果我能看见的话，我也会像其他大多数女人一样，也对式样和剪裁时髦的服装感兴趣，而忽视了集聚的色彩斑斓。我也相信，我会成为一个习惯于浏览橱窗的顾客，因为看那陈列的无数美好的商品一定是一种享受。

　　从第五大道起，我将环游这座城市——到派克大道去，到贫民窟去，到工厂去，到儿童游乐园去。我还将参观外国居民区，作一次不出门的国外旅行。我始终睁大眼睛，注视着所有幸福的和悲哀的景象，以便深入探究和进一步理解人们是如何工作和生活的。我心中充满了人和事物的形象，我的目光不会轻易地放过任何一件细小的东西，力求触及并紧紧抓住所看见的每一件事。有些景象是令人愉快的，它让你心里充满喜悦，而有些则是悲惨的，对此我并不闭上我的眼睛，因为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闭起双眼不看它们，就是关闭心灵与大脑。

　　我拥有光明的第三天行将结束了。也许还有许多强烈的愿望，我应花最后的几个小时去实现它们。但是，我怕在这最后一天的晚上又会跑到戏院，去欣赏一部欢快有趣的戏剧。这样我就可以欣赏到人类精神上的美妙韵律。

　　到了午夜，我摆脱失明的短暂时刻就要结束了，永恒的黑夜重又包围了我。当然，在这短短的３天时间里，我不能看到我想看的所有事情，只有在黑暗重又向我袭来时，我才意识到我留下多少东西没有看到。但我的脑海里充满了这么多美好的记忆，以至我没有什么时间来后悔的。此后，每摸到一件物品，都将带给我一个强烈的记忆，那东西看起来是怎样的。

　　也许，我这篇关于怎样度过这３天光明的简短概述和你们自己如有一天遭受失明之后所设想的不一致。然而，我确信，如果你真的面临那样的不幸，你的双眼一定对过去从未看过的事情而睁大，为你今后的漫长黑夜储存记忆。你将会以过去从未有过的方式来利用你的眼睛。你所看到的每件事物都会变得对你珍贵起来，你的眼睛将会仔细端详每一件进入你视线范围之内的事物。然后，你将发现，一个前所未有的美丽新世界在你面前展开了。

　　我——一个盲人——可以给那些能看见的人一个提示——对那些想充分利用视觉天赋的人的一个忠告：善用你的双眼，就好像你明天就会失明一样。同样的方法也可以用于其他的感官：聆听悦耳的乐曲，鸟儿的歌唱，乐队强劲的旋律，就好像你明天就要失聪一样；触摸你想摸的每一个物体，就好像你的触觉明天就要失灵一样；闻闻花朵的芳香，品尝一口美味佳肴，就好像你明天再也不能闻到，再也不能尝到一样。

　　尽量利用你所有的感官吧！从各个方面尽情体会这个世界的快乐和美丽吧！这些感觉都是大自然恩赐给你的。但是我相信，在所有的感官中，视觉一定是最令人欣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