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书上说：“我求天主赏我智德，天主就赏了我智德。依我看来，得智德，比得江山，做皇帝，还好得多。世上任凭什么财帛，万不能同智德相比。金银宝贝，一比智德，真就如泥土一个样了。”（智7:7-9）我们奉教人，也该这样看重智德。我们的智德，不是别的，就是事主救灵的大事。专务这件大事的，才算真明智；耽误这件大事的，便是真糊涂。因为天地间，除了这一件是大事，其余别的，都是不要紧的小事。圣保禄宗徒说：“只要我得了基督，其余别的事物，我都看它如粪土一样。”（斐3:8）

人若愿意修德前进，该先懂得这修德前进的事，是怎样的贵重，是怎样的要紧。因为人的心，常随明悟的指引，明悟看着好的，人心自然就爱；明悟看着不好的，人心自然就不爱。所以明悟必先看重德行，人心才能爱慕德行。明悟越看重，人心自然越爱慕。爱慕的深，盼望的诚，修德前进就容易了。

做买卖的，该先认明货物的贵贱。认得贵贱，才可以不受人的欺骗；若不认得贵贱，必定免不了上当吃亏，贵的反贱卖了。圣经上说：“我们是天国的买卖人。”（玛13:45）也该认得天国的贵重。若不认得天国的贵重，就要轻看天国，贪恋世福了。贪恋世福，失了天福，这不像买卖人，拿金银宝玉，换一把粪土一样了吗？

该知道，人在世上，并不是为享虚假的世福，只为的认识、爱慕、奉事天主这一桩大事，其余别的事都是无关轻重的小事。天主造生人，是为的这一件事；我们奉教事主，进会修道，也是为的这一件事。这一件事，就是我们的终向。千万别粗了心，错认了终向。得了终向，永远享福；失了终向，永远受苦。

这件事主救灵的大事，是奉教人个个看重的。至论做修士的，那不用说，自然更该看重。圣依纳爵说：“修士有大才干，有大学问，都不足贵重；惟独谦逊听命的，热心念经默想的，才是可贵重的。”所以修士们在一块儿，该用善言善表，彼此相劝勉，以德行为先，以学问为后。人见修士都是卑看才学，高看德行，自然渐渐感化的，不想以学问见长，但想以德行见长了。这也不是图人尊敬他，称赞他，才修德行；是因为看见别的修士，都是极看重德行，便知德行是真正可贵重的，其余别的，全是虚假的。 从此看来，修士们彼此谈论的时候，若常喜欢称赞那不要紧的才能学问，有大害处，不但有害于自己，而且有害于别人。少年修士，若常听见老修士们，夸奖这样的长处，说某人有大聪明，某人有大口才，某人多闻广见，学问深沉，那一切修德事主的大事，却一句不提，少年修士，志向无定，德行不坚，看见这个光景，就要以学问见长了。一有了图人夸奖的意思，只想读书求名，一切修德克己的神工，都丢在九霄云外了。也不知什么是谦逊，什么是热心，那念念不忘的，全是世俗的学问，把本分内当做的神工，也不怕耽误了。这样，一天荒唐一天，以至于半途而废，修道不成。这些害处，无非是老修士们说话在不谨慎的缘故，所以群居共话的时候，都该加小心，互相劝勉重视德行，轻看学问才好。

圣福尔然爵原是隐修院长，他见本院的修士，那冷淡懈怠的，虽是有大才学，大本事，他也看不起他们；见了热心守规的，虽是没有什么才学，或是有病在身，不能做什么，他却甚敬重他们。这并不是待他有偏心，实在是理当如此。因为那些做大事，出大力的人，若不能谦心顺命，反而不如那无才无能的，倒能谦心顺命呢！况说审判之日，天主不问院长所管的修士，有没有才干，但问他们有没有德行。个人也都是这样受天主的审判。师主篇上说：“审判的时候，天主不问我们读了什么书，但问我们行了什么善；也不问我们有没有口才。但问我们尽不尽本分。”

从前吾主耶稣，打发七十二位圣徒，往乡下传教去了。他们见自己能行圣迹，不免得意洋洋，心中过于喜欢。耶稣教训他们说：“你们不可因为能驱魔愈病，就这么喜欢。这个不足喜欢，该喜欢的，是你们的名字，已经载在天国上了。”（路10:20）看来得了天国，才是我们的真体面，真光荣，除此以外，有什么可喜可爱的事呢？吾主耶稣又说：“人若救不了自己的灵魂，纵然得了普天下，为他有什么好处？”（玛16:26）唉！真是一点好处没有！所以断不可因世俗的闲事，忘了自己救灵魂的大事。

若是做修士的，天天忙忙碌碌只管外面的事情，把那内修的神工，切己的要务，都耽搁了，默想省察，只觉厌烦，毫无旨趣，克己苦身的神工，一概置诸度外，管理俗务，应酬俗人，却有百分之百的精神，总没有厌烦的时候，这样舍本逐末的人，虽然有个修士的名号，其实与世俗人有什么分别？

圣铎乐德是隐修院长，命本院的一位修士，叫铎西德的，经管病房，服事病人。铎西德善尽自己的本分，没有什么疏忽地方。病房天天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的物件，都安排的齐齐整整。有一天，院长往病房查看去了，铎西德上前来向院长说：“我想神父见我善尽本分，心里一定喜乐。”院长听他这话，有些骄傲意思，就向他说：“你管理病人，不算不好，你做修士，还不算好！”唉！我们做修士的，千万别叫人说这一句：“你们念书好，写字好，讲道理好，到底做修士总不算好。”我们语言行事，称得起是个好修士，方才于心无愧。

我们弃家修道既不是为的求名，又不是为的求利，但为的事主救灵，做个成全修士。所以默想省察，一切的神工，断断乎不可轻忽。因为这每日行的神工，是相帮我们修德前进的要紧的法子，缺一次，便有一次的害处。这神工可以称为灵魂的神粮，肉身一天不饮食，便觉病弱无力，灵魂若缺了神工，怎么能有力量呢？故此圣依纳爵恳恳切切的嘱咐我们，行神工该恒心不懈。天天增长热爱的神火，按着指定的时候，不可推脱。 屡次听见有人说：“我因为长上命我见某人，做某事，我只管听命了。因此缺了默想，或是缺了省察，或是缺了念圣书。”这样话，全不足信，不过是拿听命二字，来遮掩自己的冷淡懈怠就是了。长上不论命你做何事件，尽何本分，断然不愿意你缺分内当行的神工。因为这神工，关系修院的大规矩，岂有长上不愿意你守规矩的理吗？就是行神工的时候，比如默想省察的时候，长上命你做一件别的事情，也不是愿意你，把这默想省察的神工，永远撇下不做；是愿意你当时不做，过后补上。若是我们夜间有了差使，不得睡觉，或是误了饭时，没得吃饭，不用人说，自然我们就想法补上，不愿意忍耐过去；怎么缺了灵魂的神粮，倒拿着不当事呢？这完全是冷淡的缘故。热心人不论闲忙，总不敢缺神工，缺了是必要赔补的。

圣铎乐德在隐修院，向来有应酬外客的本分。有时候人多事多，到半夜才得安歇，又加上病不离身，力气甚弱，夜间多次睡不安。虽然有些难处，还仍然按时刻早早起来，为同众修士共同祈祷，常怕误了时候，一次神工也不忍得缺了。那懒惰修士，冷淡教友，因有一点的小病，一时的不舒服，就想着缺神工，看看圣人这个表样，不害羞吗？从前有一位老年修士，当众修士祈祷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位天神，手里提着香炉，奉香敬礼众位修士。有热心修士愿意来，不能来的，天神也敬礼他们的空跪凳，那冷淡修士，能来不愿意来的，天神不理他们的空跪凳。这个圣迹，真能安慰热心的，警醒冷淡的。

吾主耶稣说的真福八端，第四端是：“嗜义如饥渴者乃真福。”（玛5:6）就是喜爱义德，盼望得义德，如同饥了渴了，想吃想喝一样的，是真福之人。圣经上说的义德，多次是泛指一总的德行，不但是指的一条公义德行。所以德行全备的，圣经上称他为义人。若没有别的德行，但是公道正直，有一条公义德行，就称不起是义人了。故此我们若愿意得吾主耶稣许的真福，该像饥了渴了似的，盼望修一总的德行，务要修到个成全地步。这个地步，本不是容易做到的，总得盼望的诚切才行；若盼望的不诚切，冷冷淡淡，断断不能到那个地步。人不拘行什么事，都有盼望的终向，盼望的恳切，行的自然有兴趣。譬如做买卖的，盼望发财，读书的，盼望得功名。若是悠悠忽忽的，盼望的不诚不切，读书做买卖，两不中用，也发不了财，也得不了名。所以若要修德治身，到个成全地步，非实心实意的，发奋前进不行。

修德行这件事，全在你自己一个人，也靠不得朋友，也靠不得长上。你自己若无心修德，任凭长上怎么劝勉你，怎么管束你，都不中用。总得你自己本心愿意，自己加勉力，才能修德前进。你若守规尽分，不是出于本心，但是为怕长上的责罚，或是怕旁人的耻笑，你必定不能长久。譬如把一块小石头，尽力向上扔，扔到漫天空里，这块小石头，往上升的时候，越上越迟，往下落的时候，越落越快。因为它的本性是向地的，往下落，是随了它的本性，所以很迅速；往上升，是相反它的本性，所以甚难。我们走德行道路，也是如此。若怕长上的责怪，怕旁人的耳目，才勉强守规行善，顾个外面儿，那就像向上升的小石头一样了。既不是出于本心，怎能长久了呢？若是自己从心里愿意修德前进，悦乐天主，才能像往下落的小石头，一往直前的，直走德行的道路。

圣额我略记载他有三个姑：大姑名字叫大西辣，二姑名字叫额弥理亚纳，这两个都成了圣女。三姑名字叫各第亚纳，语言行事，甚是轻佻，与她两个姐姐大不相同，又好同世俗人谈论世俗事。她两个姐姐见她这么冷淡放肆，不合在家守贞的体统，常三番五次的，劝她改过。各第亚纳当着两个姐姐苦口说她的时候，低着头，合着眼，端端正正的坐着，小心听她们的教训，口里不断说些悔改的话，真像个热心贞女一样。那料想一离了两个姐姐的眼，又是不端不正，仍旧像从前一样了。她就像一张硬弓，上着弦弓就紧，一放弦弓就松了。人若没有真实改过修德的志向，别人也就无法可施了。

吾主耶稣从前给一个少年人说：“你若愿意成全你的德行。该如此如此”。（玛19:21）可见，修德行这件事；总是在自己愿意，不是别人所能勉强的。圣文都辣说：“古时间，一位院长，管二三千修士，还是从从容容的，毫不费力，这是什么缘故？因为古时的修士，个个都是实心实意，愿意修德前进的，不用人勉强，自己都加勉力。他们有个院长管着，并不是要紧院长看守他们，别犯规矩，提醒他们热心守规矩，实在是要紧有个院长看守他们，行苦功别太过了。他们心热如火，只有失之太过的，没有失之不及的。所以管理他们，也不费力量，也不劳心思，那样容易。修士若不这样热心，必须推着拉着，方才前进，院长也就无可奈何了。”

圣多玛斯的妹妹问圣多玛斯，怎么能救灵魂？圣人答应她说：“救灵魂不是难事，只要你一个愿意。你若愿意，别说救灵魂，就是超凡入圣，都做得来。”该知道，圣人说的这个愿意，并不是含含糊糊的，单有个意思；必该全心、全意，真真切切的盼望，才是真心愿意。你想这救灵魂的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救了灵魂，你得益处；你救不了灵魂，你受害处，丝毫碍不着别人。你若真心愿意，别人不能阻挡你；你若不真心愿意，别人也不能勉强你。天主也单等着你愿意，你若愿意，天主就加圣宠、圣佑相帮你。所以救灵魂这件事，不可不依靠天主，也不可单靠着天主，必须一面自加努力，一面依靠天主，才能救得灵魂。

总而言之，人若热心，没有难守的规矩，也没有难尽的本分，精神爽快，做什么也容易。人若不热心，便觉厌烦无力，做什么也做不下去，事事觉难。这样情景，原是人之常情，譬如举三十斤重的一块石头，强壮时候，举着容易；病弱时候，举着甚难。不是石头先轻后重了，是你的身体先强后弱了。你若是以修德为难，这明明的是你的心冷淡了；当着你热心的时候，灵魂强壮，还以修德为难吗？

修德成圣的事情，本不是人自己的力量，做得来的，所以不可不依靠天主的圣宠。到底人若实心实意的，盼望前进，天主没有不加给他圣宠的。只怕人盼望的不诚切，不肯按着自己的力量，勉力前进，所以天主也不肯多赏他圣宠。达味圣王说：“天主饱饫饥渴的灵魂。”（咏107:9）这就是说的，人若真真切切的盼望前进，如同人饥了渴了，盼望饮食似的，天主就多多的赏给圣宠，充满他的心。

自来盼望之情，最能悦乐天主的心。请看达尼尔先知圣人，因为盼望天主降生，盼望的诚切，天主就打发天神，告诉他将来。降生的日期。天神给他说：“因为你是个有盼望的人，故此我来告诉你。”（达9:23）达味圣王打算盖了座大圣堂，天主看见他是实心愿意，也没有等着他修盖，便报答了他这个善愿，赏他后代子孙，常做帝王。（撒下7:16）匝凯因为盼望见耶稣，盼望的很真切，耶稣为满他的盼望亲自上他家里去。他既然愿意亲近耶稣，耶稣也就愿意亲近他。（路19:5）以上说的这几条，都是圣经上记载的。可见天主的仁慈是无限的，只要人有盼望的真心，便没有得不到的恩典。

圣经上天主说：“我立在门口敲门。”（默3:20）这是什么意思？圣经上说的门，就是指我们的心。天主愿意进我们的心，看着我们的心，当他的宫殿。所以常不断地敲门。心门一开，天主立刻就进去，在这宫殿里居住。倘若是心门不开，天主也不立即弃舍我们，还是在那门口立着，耐心地等着我们开门，让他进去。我们看看天主是何等的仁慈！可怜我们没有盼望的真心，紧紧的关锁了心门。天主愿意进去，不得进去，也无可奈何，只得在门口，耐心地等着我们开门。再说，天主等着人盼望，然后才赏给他圣宠，也有别的意思，是要人看重他的圣宠。因为人的常情，都是看重原先盼望的事物，原先不盼望的事物，得到手里，也不知贵重。天主怕人轻看了祂的圣宠，所以必先等着人的盼望，然后才赏给他圣宠。

圣文都辣说：“世上有人，有满腔子的好意思，常打算要做什么善事，要修什么德行，可是什么善事也不做，什么德行也不修。他所有的那些好意思，都是梦中的虚景。拿着梦中的虚景，当做实事，岂不是自己欺哄自己吗？”饥饿人，做梦吃饭，醒了还是饥饿，梦中的饭，不能养人；贫穷人做梦发财，醒了还是贫穷，梦中的财帛，不能享受。有人在默想的时候，或避静的日子，定个成圣成贤的志向，愿意为天主受苦受辱，真像没有做不来的善工一样，却不知默想避静的时候一过，遇着一点小苦，也受不得，一句利害话，也忍不住。他默想避静的时候，定的那好志向，不是梦中的虚景是什么？

圣经上说：“懒惰人，又愿意，又不愿意。”（箴13:4与思高本不同）他愿意做善事，修德行，他却畏难苟安，不肯下手。这样人真就是如同纸上画的兵，骑着飞马，举着快刀，要同敌人交战，真有个不怕死的气魄。其实他一步不走，一刀不砍，但有个交战的架势，并没有交战的实处。吾主耶稣说：“公审判的时候，最可怜的，是怀妊的妇人，及养小孩子的妇人。”（玛24:19）耶稣说的怀妊的妇人，是指的怀好志向的人，他们单有好志向，却不按着好志向去做，就如同一个妇人，怀妊不生产一样。那养小孩子的妇人，是指的人按着好志向做，没有恒心，不久就舍弃了所有的志向，就如同小孩子，没有成人一样。这两种人，在公审判的时候，都是可怜的，因为他们辜负了天主默启的好志向，是必要受罚的。

说起这修德行的事情来，第一、总该有个恒心，若一时愿意，一时不愿意，必定不能成功。第二、该有勇敢，一遇着机会，便该按着定的志向去做，任凭魔鬼怎么阻挡，一步也不往后退。魔鬼见人怀着好志向，是必要谋害人的。圣若望宗徒在默示录上说：“我见了一条大龙，在一个将生产的妇人身边，等着吞了她生产的小儿。”（默12:3-4）这就是比的魔鬼，谋害怀好志向的人。人按着自己的好志向，行了善事，便是如同生产了小儿，魔鬼要谋害他。为敌挡魔鬼的谋害，还是勇德是最好的。人若没有勇敢的德行，一遇着难处，便弃舍了所有的好志向，或是畏难苟安，今天推到明天，那就不免上魔鬼的当了。

天主造生我们，不是为享世上暂时的福乐，原是为天堂永福的，所以世上任凭什么福乐，总不能满足人心。请看世上争名夺利的，纵然得了大名声，享了大富贵，哪一个是心满意足的？都是得一步，还想进一步，究竟心里不能满足，这便是世福虚假的明证。可怜，世上有多少人，不懂得世福的虚假，天天劳心费力，妄想得世上的福乐，真是捕风捉影，自己欺哄自己！吾主耶稣指着一个井，给息哈尔妇人说：“喝这个水的，终究免不了渴。”（若4:13）这井水就是比的世福的虚假，解不了人心想望真福的渴。 圣额我略说：“肉身的福乐，同灵魂的福乐，大不一样。凡快乐肉身的事，未得以前，人都盼望，既得了以后，人却厌烦；至于灵魂的福乐，人没有得的时候，也不知贵重，既得了以后，就知道贵重了。我说这灵魂的福乐，不单是指天堂福乐，就是热心事主的神味，也是如此。”原来热心事主，专务神工，其中有深长的旨趣，但若不是亲自经历过的，也尝不出来。所以达味圣王又说：“请你尝一尝，看一看，天主是何等的甘饴。”（咏34:9）

人若尝着天主的甘饴神味，专务神工，就不以为难了。圣经上，天主用饮食比自己，说人吃祂喝祂的，仍然饥渴。（德24:29）这就是说，人若专务神工，天主必然赏他神乐，叫他没有厌烦的时候。

有人问：“在古经上既然说：‘天主如同水，人喝了仍然渴。’（德24:29）新经上，耶稣却又说：‘喝我的水的，永远不渴。’（若4:14）古经新经，同是一个天主说的话，如何前后相反呢？”我答应说：“这两处圣经，并不相反，话头虽是两样，道理却是相通。”按圣师的解说，耶稣所说的：“喝我的水的，永远不渴。”是指的世福之渴。就如同说：人若尝着天主的神味，便觉着肉身的快乐，世俗的光荣，都是卑贱污秽，淡泊无味的，这便是解了世福的渴了。就像人吃了蜜以后，再吃别的东西，都尝着酸苦难咽，天主的神味，甘甜无比，就如同蜜一样。人得了这个美味，自然就不贪那又酸又苦的世福了，这是耶稣说的永远不渴的意思。至于古经上天主说的：“喝了仍然渴。”那句话，就是说的人尝着天主的神味，没有厌烦的时候。人越热心专务神工，得的神味越大，神味越大，也越加增他的热心，不像那肉身的快乐，一得了便生厌烦。

又有人问：“圣经上说的真福八端，第四端，是嗜义如饥渴者乃真福，为其将得饱饫。”（玛5:6）这就是说，人修德行善，若如同饥了想吃，渴了想喝似的，他必定得饱饫。这句话，与古经上说的：“人以天主为饮食，常饥常渴。”那句话，总是觉着意思不符，该怎么讲呢？我答应说：“讲解不难，因为天主的神味，虽是饱饫人心，却又增加人心的饥渴，可以说灵魂的饱饫，就是灵魂的饥渴；灵魂的饥渴，就是灵魂的饱饫。灵魂越饱饫，越觉饥渴，这正是神味的奇妙处。既然能满足人心却又得着人不厌烦，如同有解不了的饥渴一样，叫人吃了还想吃，喝了还想喝。

从此看来，灵魂饱与肉身饱，大有分别。肉身饱了，便不想吃了，灵魂越饱越吃，所以灵魂的饥渴，与肉身的饥渴也大两样。肉身饥渴，便觉着身体软弱；心中烦乱，至于灵魂的饥渴，反能增长灵魂的力量，加增他的神乐，让他在一切事主救灵的事情上，有一番极大的精神。所以说：灵魂的饥渴，就是灵魂的饱饫。人在世上的时候，灵魂所得到的饱饫，还算微小，及到升了天堂，灵魂所得的饱饫，方才是完满无缺的。圣经上说：“我几时见了天主的光荣，我就全然饱饫了。”（咏17:15）

说起天堂的福乐来，虽能饱饫人心，却不能解人心的饥渴。人看见天主的光荣美好，越看越爱看，听天堂美好的音乐，越听越爱听，过千万年，以至于永远无穷，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厌烦。人在世上所尝的天主的神味，虽然不能同天堂的福乐相比，到底同天堂的福乐，也有略仿佛的地方。因为这神味的旨趣，就是天堂福乐的影子，所以能悦乐人心，使人不生厌烦。看来我们都该轻看世福，专务神工；因为世福虚假，不能满足人心；若愿意得真实的快乐，还是在神工内，所尝着天主的旨趣，是真实可爱的。

人若愿意知道自己的灵魂上，有天主的圣宠没有，该看自己修德事主，热心不热心。若果然热心，真心实意地盼望前进，事事专务中悦天主的圣意，这便是灵魂上有圣宠的凭据。除了这个凭据，再没有别的更确实的凭据了。天主说：“食我饮我的，仍然饥渴。”可见这灵魂的饥渴是从天主来的。天主在人心里，叫他尝着天主的甘美的旨趣，所以总有这个饥渴。若是天主不在他心里，他尝不着天主的神味，怎么能有这样的饥渴呢？看来人若冷淡懈怠，灵魂不饥不渴，保不住是天主远离了他，不在他心里居住了！灵魂上既失了天主的圣宠，所以在修德事主的道上，才尝不着什么神味。既然尝不着什么神味，走德行的道路，就没有旨趣，还怎么能热心前进呢？

圣经上说：“人不知道自己是可爱的，是可恨的。”（训9:1）世界上任何大胆的人，听得这句话，不害怕呢！圣伯尔纳多说：“我每次想起圣经上这句话来，就觉着抖抖擞擞，浑身打颤。”唉呀！我在天主眼中，是可爱的呢，或是可恨的呢？我全然不知，这个真叫我放心不下。请看这功全德备的大圣人，生前做圣教会的栋梁，死后做千万世的师表，还说自己放心不下，我们罪人有什么仗恃，能不害怕呢？我们单知道从前犯过罪，得罪过天主，却不知道宽赦了没有。如果没有宽赦，可怜，我们不幸之人，还是魔鬼的奴才，还是天主的仇敌，还是地狱的柴草，想到这里，怎能不害怕？ 若当着我们疑惧不安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告诉我们说：“有一个现成的凭据，可以知道你从前犯的罪，得了宽赦没有。”我们一听见这句话，定然心中大喜，急忙问那凭据何在？唉！这个现成的凭据，不是别的，就是上边才说的那热心两个字。我们若果然热心，天天发奋前进，这便是灵魂上，有圣宠的真凭实据，便可知道我们是天主可爱之人。虽说人在世上，除非天主明明的告诉，不能知道自己一定有天主的圣宠，到底若有这个凭据，就可以知道是大概如此。我们在世上，有这个大概如此的盼望，就是我们的大造化。因为有这个盼望，就能不忧不惧，全心依靠天主。

圣经上用初升的太阳比义人，（箴4:18）因为初升的太阳，不停地上升，光和热，也不停地增长。热心的义人常勉励修德前进，德行的光亮，心中的热爱，也是不断地增长。圣伯尔纳多说：“义人为修德行，立功劳，总没有足够的时候。做的好了，还想多，得的多了，还想好，不说可矣足矣。他若在世上长生不死，必定常常前进，决然不肯停止。”那冷淡罪人，和义人可大不一样了，他们就如同西下的太阳，光和热，一刻减少一刻。他们单往后退，不往前进，将来退到什么地步呢？必要退到个天昏地黑的世界，就像太阳完全隐没一样。世界没有太阳，人在黑暗之中，有眼看不见。他们因为冷淡懈怠，罪上加罪，也必定至于明悟昏暗了，事主救灵的大道理，都昏迷不懂了。圣经上说：“恶人的道路，是昏暗不明的，不知他们将来在哪里跌倒。”（箴4:19）这便是说，人若不用心躲避犯罪，渐渐的罪恶迷惑了他的心，就像人在漆黑天走路，不知东西南北，不见高凸下凹，是免不了要跌倒的。

我们走德行的道路，不往前进便往后退，这是自古以来圣贤的定论。圣奥斯定说：“人常勉力前进，方才免了后退，一不前进，便要后退，断不能不进不退，常常站在一处。”我们谁愿意往后退呢？但不愿意往后退，却也不想往前进，所以究竟免不了往后退。可惜！可惜！圣伯尔纳多问冷淡人说：“唉！你这么冷冷淡淡的，你是不愿意前进了吗？”冷淡人答说：“诚然，我不愿意前进了。”圣人说：“你既不愿意前进，难道你愿意后退吗？”冷淡人又答说：“我虽然不愿意前进，我却也不愿意后退。”圣人又问他说：“你又不愿意前进，又不愿意后退，你究竟是愿意怎么样呢？”他又答说：“我愿意一辈子，不好不歹的，在这半道上止住。”圣人怪他说：“你愿意止住不动，常常一样，你这是愿意做万不能做的事了。你看天地之间，除了一个天主，那里有不变换的事物呢？”圣经上说：“诸天将来如衣裳敝旧了，独天主你，是常常一样的。”（咏102:27-28）可见万物莫不有个变换，断不能止住不动，常常一样。 说到人的变换，却是更甚于别的事物。古圣约伯说：“人如影过，常常改移”。（约14:2）就是耶稣当初在世上，也没有停止的时候。圣经上说：“耶稣年纪越长，智德和圣宠，也越彰显。”（路2:52）可见得耶稣也是时时往前进，未曾止住不动。你若愿意不离开耶稣，总该同耶稣一齐前进。若是耶稣向前进，你偏向后退，必定和耶稣越离越远了，还怎么能同祂结合呢？

从前古圣雅各伯见了一条大梯子，从地到天。在这梯子上，有许多天神，上去的上去，下来的下来，没有一个止住不动的。（创28:12）圣伯尔纳多解说：“这个大梯子，是比德行的道路。天神在这梯子上没有止住不动的，我们在德行的道路上，也不能止住不动。不想法前进，增长德行，便要后退，增长罪恶。

人既然有了原罪，性情败坏了，满腹的私欲偏情，时时拉扯人犯罪。所以犯罪真如流水，修德好似登山，若不竭心尽力，抵挡私欲，断然不能前进。就如同水上行船的，若不是拉纤摇橹，努力支持，必不能溯流而上，若一停止，就不免为急流所冲，顺流而下了。圣经上说：“用力勉强的，才能得天国。”（玛11:12）

圣多玛斯说：“做修士的，都该是德行成全的人。”这不是说，人一做了修士，便有了成全的德行，只是说，人一做了修士，便该勉力修德行，修到个成全地步，这样方才满了自己的本分。不然，就是有名无实的修士，空空的进了修会，得不了修会的终向，虽然在修会，如同不在修会一样。”

若有修士说：我但留心守十诚，满三愿，可矣足矣。至于别的守有功，不守无罪的规矩，何必用心遵守。修士说这样话的，有大罪没有大罪，我且不论，因为在这件事上，学士的意见不同，有说他犯大罪的，有说他不犯大罪的，有说他若轻慢规矩的意思，就犯大罪的。我且不说他有大罪没有大罪，我单说，这样的修士，如此说话，如此存心，定然是个坏表样的修士。即便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犯大罪，将来必不免渐渐的犯大罪。圣经上说：“轻忽小事的，必定渐渐的轻忽大事。”（德19:1）

圣基所取了几个眼前的比喻，来劝那无心前进的修士说：“若有一个家仆，把分内当做的事，一概都置诸度外。一天起来，只是从早至晚，闲坐一处，同大家谈笑。他虽然没有别的毛病，他也不喝酒，也不是玩钱，岂能得主人的欢心吗？他虽然是个老实人，也必要重重地受主人的责斥。又如同做佃户的，任凭他是什么好人，他若不尽自己的本分，也不耕，也不种，把田园地土，一概都弃置不管，他便是个无可称道的人。他既然耽误了自己的本分，还有什么长处可取呢？又如同一只胳膊，得了风干麻木的病，虽然也不觉疼，也不觉痒，但不能运动它，就觉着它是个废物，确实令人可怜。”修士也是如此。若是修士安于小成，不想前进，纵然没有别的毛病，也称不起是个好修士。因为修德前进，是他本分内，头一件当做的大事。若耽误了这件大事，也就如同那偷闲的家仆，懒惰的佃户，麻木的胳膊，一个样了，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倘若有一块田地，虽然雨泽也不缺，耕种的也好，它却不长什么庄稼，这岂是好田地吗？做修士的，常受圣宠的雨泽，常受教训的耕种，常受义日的光照，若竟然不长德行的嘉谷，不结善功的美果，也就是个不好的修士了。

古时候驾船过海的，最怕海面过于平定。若是海面过于平定，便不能乘风破浪，疾速前行。船在海里耽搁的日子久了，将来食尽粮绝，再一遇着狂风大浪，便支持不住了，不是翻了船，就是沉了船。我们在世上，也就如过海的一样，也最怕神力过于懒惰，不肯疾速前进，若不肯疾速前进，将来我们积到的德行善功，也是必要败坏的。灵魂既失了德行善行，便软弱无力，如同那食尽粮绝的船一样，一遇见诱惑的风浪，还怎么能抵挡得住呢？是必得要沉在罪恶之中的。这样的大危险，可不预先防备吗？”

冷淡人哪！你当初有兴头的时候，发奋前进，固然是个热心，怎么后来败了兴，竟渐渐的懈怠了呢？恐怕你是想造就的可以了，何不想你做的虽然不少，没有做的却是更多。一条道没有走到尽头，怎么就想站住呢？你的谦逊忍耐及别样德行，果然够用的了吗？恐怕平常时候，遇不着什么难处，还够用的，若一遇着难处，恐怕就不够用的了。比方若有人欺负你，当面凌辱你，你的谦逊忍耐，当得住吗？所以在这无事的时候，该为那有事的时候，预先打算一下。

    圣经上说：“义人该加增他的义德，圣人该加增他的圣德。”（默22:11）这两句话，也是嗜义如饥渴的意思，都是劝我们发奋修德，不住地往前进步。圣保禄宗徒给教友们说：“若说我有成全的德行，我不敢自信。我可以自信的，不过是我能做一件事，就是忘下过去的，单想未来的，勉力追赶我的终向，为得天主给我预备的光荣。”（斐3:13-14）请看圣保禄大圣人，为勉力自己前进，把自己所行的一切善工，所修的一切德行，都抛在背后，心不想，口不言，如同没有它一样。把自己能行未行的善工，却常常搁在眼前，勉力去做，当着没有做的时候，心里懊悔，如同一条善工没有一样，所以才说他不敢信自己有成全的德行。

圣保禄给我们立的这个表样，真是修德前进的一个极妙的法子。历来圣人们，都劝我们效法圣保禄这个好表样。他们都说，人不知足，才能前进；若过于知足，便不想前进了。圣热罗尼莫说：“我们不单把从前行的善工，都该忘下，就是昨天才行了好事，也不该记念在心。但该想现在这一天，所能行的善工，所能修的德行，时时勉力去做，如此方能达到成全地步。”

人之常情，莫不是爱想喜乐事，不爱想忧苦事。想起从前做的善功来，不由的就喜乐，所以我们爱想。若想我们的灵魂，怎样的贫穷，缺少多少的德行，我们便觉有一番的忧苦，所以我们不爱想。不爱想缺少的德行，但爱想不缺的德行，对我们的灵魂，可有大害处。圣伯尔纳多说：“人若单想自己的长处，不想自己的短处，就免不了起骄傲的念头，把自己加在别人以上。若有了这个轻看别人的心，先前做的善工，也就无可取。因为一有了骄傲，把先前的善工，都败坏了。”

圣经上记载，有一个法利塞人，觉着自己做了许多善工，洋洋得意，带着满腔子骄傲，进了圣堂。到了祭台跟前，挺身立着，向天主说：“我感谢主，因为我不像别人一样。别人偷盗不义，奸人妻女，我不像他们似的，也不像现在此处的这个税吏似的。我一主日守两次大斋，我所有的财物，献给天主十分之一。”那个时候，税吏躲避在一边儿，不敢上祭台跟前去，也不敢抬头望天，低着头儿，用手捶着胸膛说：“天主呀，可怜我罪人吧！”那时吾主耶稣给宗徒们说：“这个税吏本是罪人，如今却成了义人；那个法利塞人本是善人，如今却成了恶人。”（路18:10-14）请看谦逊有多大的益处！骄傲有多大的害处！任凭人有多大的功德，挡不住一个骄傲的罪。一个骄傲，就全失了。所以魔鬼愿意害我们的功德，常想法诱惑我们骄傲的念头，常把我们的好处，摆在眼前。我们若常想念我们的好处，便是中了魔鬼的诡计。

再说，人觉着自己无功无德，才容易发奋前进；若觉着自己功全德备，就不想发奋前进了。譬如一个人，走千里地的远路，已经走了六七百里，他若单想剩下的那三四百里，便有了精神。若不想那剩下的三四百里，单想那过去的六七百里，说：“唉！我已经走了六七百里的远道了，可以歇息歇息了。”这样一想，是必要懒惰的，还肯发奋前行吗？人若单想从前受的劳苦，怎么大，怎么多，也就要找个安身之地，逍遥自在了。我们为修德行，该效法那欠债的人。若有人欠人家一千两银子，才还了三四百两，他心里还不得安。他不想念已经还了的三四百两，但想念没有还的那六七百两，黑夜白日，常打算着怎么还清了账目，才得放心。我们在天主台前，都是欠债的人，必定全心全力，奉事天主，德行修到纯全地步，才可以说还清了账目。若只有些微的功德，欠天主的帐目，尚未还万分之一，还了的如此少，没有还的如此多，我们怎能放心呢？总该把这未还的帐，时时放在眼前，打算着怎么还清了才好。

再看出外回家的人，盼家的心切，不留心算计走过的路程，但留心算计前头剩下的路程，打算着早早到家，岂肯走到半路上，便止住吗？是必要一直到家，方肯歇息的。若不到家，在半路上止住，虽然已经走了千百里地，也尽是枉受了辛苦。我们在世上，都是回家的人，天堂就是我们的本家。走不到本家，断乎不可止住，还该发奋前行。若在半路上止住，从前走过去的道路，也都不中用了。原来天堂的福乐，就在路头儿上等着我们，走不到头儿，不能得天堂的福乐。

圣伯尔纳多劝我们效法买卖人。说那做买卖的，任凭怎么得利，怎么发财，总是贪心无厌，赚的钱邀多越好，也不辞辛苦，也不怕危险，费尽了心机，用尽了力量，谋算着怎么赚钱，常嫌不足，不怕太多。德行善工，原是我们的真财帛，可以买天堂永远的福乐。我们也该效法那买卖人，甘心受苦受劳，为加增我们的德行善工，使我们的谦逊忍耐，及别的一切善德，都天天长进才好。

这个做买卖的比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个极好的比喻。吾主耶稣也曾用过这个比喻，劝我们勉力行善，到死不懈。你看那买卖人，常常眼光四照，一个得利的机会，也不肯失。我们也该用一总的机会，为增长我们的德行。凡我们的力量，所能行的善，不可不行。比方，若有人说了一句你不爱听的话，命了一件你不爱做的事，这便是一个谦逊忍耐的好机会。你若善用这个机会，便能得很大的神益。再说，买卖人有主顾越多，心里越喜欢，白日得了大利，黑夜睡觉，心里也觉着快活。我们一日之内，从早至晓，若多次遇着不顺心的事，多次修了谦逊忍耐的德行，也该喜欢。若遇不着这样的好机会，便不能得什么神益，不是几乎空过了一天吗？ 看起来，我们要寻找那谦逊忍耐的机会才是，岂有机会来到，反躲避的理吗？你也别说，某人凌辱了我，是某人有了不是，是某人得罪了天主，别人犯的罪，我也该难过，我如何能喜欢呢？你别说这个话，你看买卖人，只要自己发了财，心里便喜欢，不管别人的买卖，盈亏如何。别人得利，他也不喜；别人失利，他也不愁。只要你因着那轻慢凌辱，得了神益，你便该喜欢，管别人做什么呢？唉！我们若果然如此，心里也能常享平安之福，就没有事，能扰乱我们的心了！因为轻慢凌辱，是最容易惹人烦恼的，我们反倒喜欢，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扰乱我们的心呢？

我们再看那做买卖的，是怎样的费心，无论吃饭睡觉，行动言谈，总忘不了自己的买卖，怎样赚钱，就怎样做，哪里赚钱，就哪里去。我们为修德救灵的大事，也该如此用心才是。一天起来，不论做什么事或是吃饭，或是睡觉，或是说话行走，总该寻找灵魂的益处。若果然如此用心，不论何时何处，都能得灵魂的益处。原来我们在世上，不是为别的，只是为救灵魂这一件事，除此以外，别的事件，一概都不足挂心。这一件事做好了，虽然别的事做不好，也无可后悔；这一件事做坏了，虽然别的事做得好，也无可喜乐。圣文都辣也劝我们效法买卖人，说买卖人，若常住在一个地方，始终不挪动，或是单卖一色货物，赚钱不多。若愿意赚多，总是该随机应变的，什么得利，就贩卖什么；哪一方得利，就往哪一方去。我们为修德行，不单靠着念经默想，这一类的善工，还该演习克服诱惑，压制私欲，苦身克己，受辱受劳，用心尽自己的本分，做各样的善工，才能修德立功，为灵魂发大财，得大利。

天堂的财帛，大不同世上的财帛。世上的财帛，得着难，失着容易，又怕贼愉，又怕火烧，既不能安享，又不能久享。天堂的财帛，断不如此，欲得即得，而且一得，永不复失。天主愿意我们得天堂的财帛，并不命我们做出奇的事业，但愿意我们如同那世俗人，贪图世上的财帛，那样用心。我为什么还这么冷淡懈怠，不肯用心积聚天堂的财帛呢？圣伯尔纳多叹息说：“唉！真正可羞！真正可愧！世俗上贪图有害的财帛，比我们贪图有益的德行还用心。他们贪死亡，比我们贪生命还出力。真正可羞！真正可愧！”

隐修院长庞博，有一天同几个徒弟，往亚立山府去。才一进城，遇见一个娼妇，粉白黛绿，打扮的极其华丽。庞博一见，不禁的痛哭流泪说：“唉，羞杀我啊！羞杀我啊！”他的徒弟急忙问老师有什么为难的事，庞博说：“你们看看这个娼妇，为讨人的喜欢，这样费心。我为悦乐天主：反不如她。她拉人下地狱，比我教人升天堂还出力。如此景况，怎能教我不伤心！”当初圣方济各沙勿略往日本国开教时，看见买卖船，在他以先早已到了那里，他便心里惭愧说：“可叹，他们做买卖，比我传扬圣教，光荣天主，更不辞劳苦，看了他们真教我羞愧的了不得。”我们见世俗人过日子，做买卖，比我们奉事天主还用心，也该有害羞的意思。知道害羞，方才能够发奋前进。

    圣保禄给格林多城的教友们说：“你们该盼望更高超的恩典，因为我要指示你们更高超的道路。”（格前12:31）这两句话的意思，总是劝他们该有高大志向。不肯做个寻常教友，寻常修士，德行总能修到好地步。就如射箭的，必须抬高些箭杆才可以正中靶子，因为箭一离弦，便向下落，若愿意正中靶子，非抬高箭杆不能。我们的灵魂，受了原本诸罪的害，也是常向下落，要走德行的高道，实在是力不从心。愿意得上等德行，也不过仅得中等的德行；若只愿意得中等的德行，就不免落在下等了。所以，若愿意做个好教友，成个好修士，总该立定成圣人的志向。

有人说：“我不敢心高妄想，但愿意一辈子不犯大罪就行了。”唉！说这个话的人，难保他不犯大罪。这是他弓弦太松，箭杆太低了，怎能射中了靶子呢？他若定志向，用心躲避一切小罪，谨守各样规矩，还可保他不犯大罪；若单定志向不犯大罪，至于小罪，都不留心躲避，必定免不了犯大罪。世俗人，不肯留心躲避小罪，所以犯大罪也极其容易。好修士及好教友都用心躲避小罪，一条不敢犯，所以一辈子，不犯大罪。 看来，我们修德行，该指望修到最高的地步，指望到最高的地步，才不至于落在下流。比如修谦德，若修的能够喜欢受人的轻慢凌辱，才算到了谦德最高的地步。若不能喜欢，但能勉强着忍耐，这便是平常的谦德了。我们只管勉力修那最高的谦德，倘遇着轻慢凌辱来，若能有这平常的谦德，就算很好。我们若定志向，甘心忍受大苦大难，若能不怨不尤地，忍受寻常小不顺心的事，就算很好。我们若拿主意，全心全力的听命，恐怕长上命的事儿，还有时候不能完满无缺，倘若是志向不高，像这谦逊忍耐及听命的德行，哪一件，能修得成呢？

十诚第一诫，是命人全心全灵，全意全力，爱天主在万有之上。这第一诫，就是一总诫命的根基，也是一总诫命的终向，极其广大，极其高妙。人在世上，有世俗肉身的牵连，断不能满全这一诫，必待升了天堂之后，才能满全无缺。有人疑惑说：“既然人在世上，不能全满这一诫，为什么天主还将这一诫，定为十诫之首，必要叫人遵守呢？”圣奥斯定答说：“天主将这最高妙的一诫，定为十诫之首，做我们世人的终向，无非是愿意我们举高了心，抬高了眼。看看终向如此高远，便想自己的德行，也不可平常，注意勉力前进，不肯安于小成。”行路的，该先知道去向，若不知道去向，心中游移不定，断不能发奋前行。这第一诚，便是天主指给我们的去向，不到全心全意爱天主的地步，不算到头。我们既然知道去向，也就该一直地发奋前行了。

圣热罗尼莫说：“义人的心，常向上升；罪人的心，常往下堕。”义人常发奋前进，所以常向上升；罪人懒惰懈怠，所以常向下堕，并不是他本心愿意向下堕，只因为他无心前进，所以不免后退，后退便是向下堕。常听人说：“人在世上，只好随大溜，何必标新立异，与众人特殊呢？我也不指望修大德，立大功，在天堂上享大福大乐，我只要救了灵魂，脱了地狱，就够了。我情愿将天堂上极大的福乐，让给圣人圣女们享受，我在天堂，就是居在极卑下的分位，我也情愿。”这是冷淡教友常说的话，这等人还是不少。圣经上说：“往永死去的门路，极其宽大，走这宽大门路的甚多。往常生去的门路，极其窄小，走这窄小门路的甚少。”（玛7:13）凡愿意随大溜的，都是不肯走窄小门路的。他们舍了窄小门路，走那宽大门路，将来走到哪里去呢？究竟是走到永死的地狱里去。走宽大的道路，便是走地狱的道路，还妄想升天享福吗？吾主耶稣说：“请来的人，虽是不少，被拣选的人，却是不多。”（玛22:14）可见，人若愿意随大溜，同那多数的合伙，便不在天主拣选之数了，若愿意在天主拣选之数，还是同那些热心的合伙才行。

冷淡的人，就如圣经上说的五个愚傻闺女。她们贪懒好睡，不早些儿预备灯油，等主人来，及主人来了，她们才慌慌张张地去迎接主人。主人见她们没有齐备，不许她们进门，同那明智的一块儿赴筵席。（玛25:1-13）冷淡人，指望升天堂，同圣人圣女们，同赴天堂的圣筵，将来也是不得进门的。再看圣经上说她那个懒惰奴仆，把主人托给他的银子，随手埋在地里，也不打算放账，得几分利息，后来受了主人的重罚。（玛25:24-30）圣经上并没有指出其他错处，但因为他能得利，没有得利，便大得罪了主人。冷淡人，空受了天主许多恩典，不想修德前进，得那灵魂的神利，怎能免了不受天主的重罚呢。

日尔桑取了一个比喻来，提醒那冷淡人说：“有一个富贵人，勤俭持家。他跟前的几个儿子，长大成人之后，或读书求名，或买卖发财，全能各尽其才，各显其能。独有一个儿子，聪明才干，虽不在他弟兄们以下，他却不肯出力兴家，天天游手好闲，不做正经事业。人若劝他改过，他便说：我一辈子衣食不缺，就够了，求什么名？贪什么利呢？他的父亲，也再三再四的劝勉他，教他效法自己怎样的劳苦，弟兄们怎样的勤谨。这些好话，他都不入耳，仍旧是贪懒好闲，不肯出力。他父亲见他如此，怕他成个败家子，是必要忿怒，重重加罚他的，岂肯容忍这没出息的儿吗？”天主是我们的大父，我们是天主的义子，天主待我们，也是如此。他见我们冷淡懈怠，在圣经上，明明的劝我们效法在天大父的表样。在天大父，是至圣至善的，我们做义子的，若没有修德成圣的志向，不肯勉力前进，在大父台前，也就是个不成材的儿子。再看看弟兄们的好表样，耶稣是我们的长兄，我们是耶稣的小弟。耶稣受苦受难，为我们置下天堂永福的产业，我们做兄弟的，若敢偷闲好懒，浪费耶稣给我们置的产业，不但心里自己惭

愧，将来也难免天主的罚。若说不能效法耶稣，圣人圣女的表样，难道也效法不来吗？他们与我们，同是亚当的子女，同有私欲偏情，同受三仇的诱惑。但他们在世上，克制了偏情，战胜了三仇，所以成了圣人圣女。圣教会是我们的好母亲，常拿他们的好表样来劝我们效法他们。圣人圣女便是我们的弟兄姐妹，都是圣教会一母所生，我们若不效法他们的表样，岂不败坏家声，大伤圣教会慈母的心吗？我们若是在会的修士，还有更亲近的弟兄姐妹，就是本会的圣人圣女。他们在世上的时候，与我们同守一样的规矩，同受一样的教训。他们极其热心，成了圣人圣女，我们独懈懈怠怠，不肯做个成全修士。在天大父，见我们这样地冷淡，也必要发义怒，重重的罚我们，断不肯以我们这懒惰人，为义子了。圣人圣女，也要不当兄弟看待我们了。

看来，我们总该定个志向，发奋修德行，修到最高的地步，虽然未必能到那个地步，也不至于一辈子，平平常常，无一长可取。请看买卖人卖货，开口便要大价，值几十文的，要几百文，值几百文的，要几千文，如今世道儿，不如此不能赚钱。因为要的价高，别人还不肯多给钱，若要的价低，别人更不肯多给钱了。我们为修德行，也该如此，指望得上等的德行，才不至于落在下等。

我们讲道劝人，也该拿那最高的地步来相劝勉。譬如：讲谦逊，讲到轻贱自己，喜欢受凌辱才好。讲听命，讲到以天主之心为心，自己的私意，全全扫除净尽才好。讲克己，讲到断绝私欲，常常顺从正理才好。有人说，这个地步，过于高妙，岂是泥土所造之人，所能做到的吗？天主拣选的大圣人，或者可以如此，寻常人，断乎不能。若拿那平常道理来，讲给人听，人还可以遵行，这样高妙德行，谁敢指望？唉！你说错了！你觉着你软弱无能，越该给你讲这高妙道理，振作你的精神，增长你的胆气。你的志向，过于卑下，非这等高妙道理，不能抬高了你的志向，志向不高，还怎能发奋前进呢？

请看圣教会，常拿圣人圣女的行实来，给我们做榜样，这不是愿意振作我们的精神，增长我们的胆气吗？叫我们看见他们的大功大德，纵然不能效法，也必要心里惭愧，观感兴起，这也是念圣人行实的一个大益处。念圣人行实，见圣人怎样的洁净，我们怎样的污秽，便有个羞耻的心，知道羞耻，就容易自卑自贱，修谦逊的德行了。圣额我略说：“贫穷人，生来的缺吃少穿，有时候，习以为常，忘了自己的贫穷，遇见了富贵人家，金宝满箱，陈设满屋，才觉得自己贫寒可怜了。”我们也是如此。不看圣人行实，虽然灵魂极其贫乏，也不自知，一见到了圣人的大德大功，才觉得我们的灵魂贫乏至极了。

从前圣安当没有见过别的隐修圣人，不免有一些自是的念头。及见了第一个隐修圣人保禄，回来向徒弟们叹息说：“唉！我真是个可怜的罪人，空有个隐修的名号，没有隐修的实处。我见的保禄圣人，真不在厄利亚先知圣人以下，且可同圣若翰洗者相比。他才是真隐修的，我不过是个假隐修罢了。”圣玛加略见了几个有大德行的隐修人，以后也对着徒弟们痛哭说：“像人家才是真隐修的，我不过空有个虚名儿罢了。”原来安当和玛加略，都是大圣人，他们说这样的话，不过是他们的谦辞。我们罪人们，读圣人行实，拿我们的冷淡，比他们的热心：他们爱受苦，我们爱安逸；他们喜欢在众人以下，我们喜欢在众人以上。我们的行实，同圣人们的行实，彼此比较，真该羞愧无地。所以我们该勉力效法，圣人圣女的表样，若是效法不来，就该有个谦逊愧悔的心。

大事人还知道小心，小事最容易忽略。起头忽略小事，渐渐的就要忽略大事了。先拿着小罪，当无关系的事，后来就要拿着大罪，当无关系的事了。天主圣神，在圣经上警醒我们说：“轻忽小事的，渐渐的跌倒。”（德19:1）这是说的：人若不用心躲避小罪，必然难免犯大罪。可见小事上，危险更大，更该加小心。历来的圣人们，都劝我们谨小慎微。圣伯尔纳多说：“凡事都有个至极之处，善有善的至极之处，恶有恶的至极之处，人不会忽然就到那至极之处。”大圣人，不会忽然就成大圣人；大恶人，也不会忽然就成大恶人，不论是善是恶，都是自小成大，聚少成多。临死人的大病，起初原是小病，小病不治，便成大病。灵魂的病，与肉身的病都是一样。

你若见一个平日热心的人，犯了大罪，坏了表样，你别说他是忽然不好了，他既是平日里热心，断不能忽然就成个不好人。他必是在先轻忽小事，今天犯一二条小罪，明天犯三四条小罪，日子越久，越不留神，慢慢的离天主远了。他远离天主，天主也远离他，因此天主的圣宠越减少，灵魂的力量越软弱，再一遇着大诱惑，便抵挡不住了。贤士伽侁说：“房屋倒塌，不是一日半日的缘故，是因为先有浸润水的地方，人不理会，不加修整，渐渐的木料朽坏，墙湿顶漏，再一遇倾盆的大雨，就倒塌了。”我们修的德行，就如盖的房屋一样，小偏情，小毛病，都是浸润水的地方，若不及早小心防备，也是必要倒塌的。及早防备，也不费难，小破绽，容易修补，若等着倒塌以后，再下手就难了。

常见有热心人，循规蹈矩，不在别人以下，但有一二条小毛病，不会用心改，或在几条小事上，过于粗心，后来受诱惑，犯了大罪，甚至于出了修院，还了世俗。这样情景，真叫人可惊可怕，只因为一个小缘故，便投在那无底的深坑里了。说起来，魔鬼害人，真是过于狡猾。他愿意害人的灵魂，不先引诱人犯那显然易见的大罪，他先引诱他犯那寻常的小罪，他小罪犯惯了，再引诱他犯大罪。因为拿大罪来引诱人，人明知道大罪的害处，大罪的凶恶，必不敢放心去犯，犯了也必要真心痛改，不敢把大罪久留在心。小罪不然，人不晓得他的害处怎样大，拿他当不要紧的小事，犯的时候不知害怕，犯了以后不觉难过，犯的多了，习惯成性，愿意改，也不能了。俗话说习惯成自然，倘成了自然，便成不治之症了。看起来，大罪，自然该用心躲避，小罪却更该用心躲避，因为小罪，看着似乎不要紧，其实比大罪更凶更毒。这并不是我个人的私见，实在是圣人们的公论。因为大罪丑恶不堪，热心人不用人说，自然就知道躲避；小罪，人多看成了小事了，不肯留心躲避，不躲避小罪，便是入了大罪门路。所以魔鬼先诱惑热心人犯小罪，这无非是他的巧计。它先拿小罪来，宽大人的心，叫人拿着小罪不当事儿，然后再诱惑他，拿着大罪也不当事儿。

圣奥斯定说：“或是因为大风大浪翻了船，或是因为船底浸入水，慢慢的沉了船，翻船同沉船虽不一样，船受的害，却是一样。我们的灵魂，也就是如过海的船一般，魔鬼只图谋害我们的灵魂，不必用那大风大浪的大诱惑，叫我们翻了船，单用小诱惑浸入我们的灵魂，就能让我们沉了船。”我们既知道魔鬼的诡计，断不可不加意提防。再说，行船时，若看见船底浸入水，虽然不多，也必要留心打淘出去，若不迅速打淘出去，将来积少成多，难免沉船的危险。我们的心，也就如船底一样，常有私欲偏情的毒水浸入，所以我们也该常用祈祷的工夫，打淘我们的心，别让那私欲偏情的毒水，积聚在内，因为积聚多了，也必要把我沉在罪恶之海。

圣奥斯定又说：“世俗比起修院来，世俗就如海心，修院就如港口，海心常有风浪，常有翻船的危险，港口无风无浪，没有翻船的危险。”我们做修士的，既然出了危险的海心，入了平安的港口，便是脱了翻船的危险。若仍然受诱惑的浸入，遭了沉船的大害，岂不可惜吗？这是既胜了大仇，反败于小仇，真真可惜。

有一端切要道理，我们不可不知：凡人行善避恶，总离不开天主的圣宠，一离了天主的圣宠，善也不能行，恶也不能避。圣宠有两样：一样是人人都有，也是时时常有的，叫做足用的圣宠；一样是格外的圣宠，这种圣宠，不是人人都有，也不是时时常有的，叫做实效的圣宠。单有足用的圣宠，能行某善，却不行某善，能避某恶，却不避某恶，这并不是所有的圣宠不足，实在是因为人不肯善用那圣宠，所以那圣宠究竟没有实效。圣保禄给格林多教友们说：“天主不忍得你们受的诱惑，胜过你们的力量”。（格前10:13）这就如同说：你们既是都有足用的圣宠，便能得胜诱惑。可见人若犯了罪，只该认自己的过错，断不可埋怨天主给的圣宠短少，因为这足用的圣宠，能帮助人得胜诱惑，但因为人不肯善用，所以反被诱惑得胜了。

人若得了格外的圣宠，说行某善，必定行某善，说避某恶，必定避某恶，也没有胜不了的诱惑，所以叫做实效的圣宠。我们若愿意修德前进，这格外的圣宠，是十分要紧的。但天主不轻易赏人这格外的圣宠，惟独那谨小慎微的人，他们在一切寻常事上，小心随从天主的圣意，一毫不敢轻忽，这样人，天主才肯赏他格外的圣宠。看来，天主待人，只看人待天主是怎么样。人若待天主大方，天主待人也必大方。凡是谨小慎微的，都是待天主大方的人，若单在大事上留心，不敢得罪天主，在一切小事上，却粗心大意，不伯犯罪得罪天主，这便是待天主不大方。那格外的圣宠，给人不给人，都在天主做主，见人如此不大方，怎肯拿那格外的大圣宠来，赏给这心窄量浅的人呢？

我说的小事，就是指的一切做有功，不做无罪的事。天主喜欢我们做，却不命我们必定该做，我们若甘心去做，为悦乐天主的圣意，这才是做好儿女的心，事奉天主。若必待有天主的严命，然后才肯做，凡没有严命的事，便不肯做，这便是拿奴才的心，事奉天主的严命，不得不做的。什么事是没有天主的严命，可以不做的，什么事是轻忽了有大罪的，什么事是轻忽了没有大罪，把天主的严命，同天主的圣意，分辨个十分清楚。凡没有天主的严命，必然该做的事，或没有大罪，但有小罪的事，他就放心大胆的，敢作敢为；非有严命，有大罪的事，他不肯留心。他只怕天主罚，不顾天主喜欢不喜欢，这岂不是拿奴才的心，事奉主吗？孝爱天主，如好儿女孝爱父母一样的，断不如此。他们不等着有天主的严命才肯做，一知道有天主的圣意，就愿意满全无缺，为得天主的欢心。

人待人，若是不计较长短，不论多少，凡别人所愿意得的，便甘心拱手让人，这才是个大方手。若计较长短，论多少，分厘毫丝，不肯让人沾光，这个或可称为公义，断不可称为大方。我们若事事专务悦乐天主，不但天主的诫命，小心遵守，就是天主的一切圣训，也勉力顺从，这才算待天主大方。我们待天主越大方，天主待我们也越大方，赏我们圣宠，也不计较多少。不单足用的圣宠，叫我们常常不缺，就是格外的圣宠，也叫我们常常得沾。我们既然爱天主，如好儿女爱父母一样，天主也要爱我们，如好父母爱儿女一样。凡待天主不大方的，天主便看他如奴才一样，只赏他公恩，不肯赏他私恩。他既没有天主的私恩特宠，还怎么能妥妥当当，走天堂道路呢？

按众圣人们的公论，天主多次用罪罚罪，后来的罪恶，就是先前罪恶的刑罚。天主见人犯大罪，便把向来赏给他的格外的圣宠收回来，但给他留着足用的圣宠，因此神力极其软弱，再犯大罪，是很容易的。天主罚大罪如此，罚小罪也是如此。人若轻忽小事，不用心躲避小过失，天主必减少他的圣宠，圣宠一减少，再一遇着大诱惑，难免不犯大罪。圣经上天主提醒冷淡人说：“因为你不冷不热，我将要吐出你去。”（默3:16）就如同说，因为你懈懈怠怠，不肯慎重小事，我心里不能容忍你，虽然不骤然就弃舍你，我必要夺回我的圣宠来，让你的灵魂软弱无力，难免陷于诱惑。倘你陷于诱惑，犯了大罪，我便吐出你去，不要你了。

我们反心自问，回想从前过去的时候，受过多少的惊惧，经过多少的危险；多次诱惑来攻打，我们几乎不能支持；并有多少次，心中疑惑不安，不知顺从了诱惑没有，犯了大罪没有。当着这极凶极险的时候，若有天主格外的圣宠，还可以同魔鬼交战，不至于败仗，若没有这格外的圣宠扶持我们，若说常胜不败，难而又难。我们从前所有的败仗，都是缺少圣宠的缘故。圣宠缺少，却又是轻忽小事的缘故。

圣基所说：“魔鬼同我们原有解不开的仇恨，常常攻打我们，总不停止。若愿意常打胜仗，除了依靠天主的宠佑，并没有别的妙法。到底天主的宠佑，非灵魂洁净的也不能多得。我说灵魂洁净，就是说的谨小慎微，灵魂上连小罪的沾污也没有。”圣巴西略也说：“人若善尽自己的本分，一切念经默想的神工，不敢有一点儿忽略，良心里也没有一点儿不安的事，这样人，天主自然就赏给他格外的圣宠。”从这两位圣人的讲论看来，我们断不可不慎重小事，小事有这等大关系，还可以叫做小事吗？圣经上说：“敬畏天主的人，什么也不敢轻忽。”（训7:18）虽然小事，也必要看他当大事。

唉！慎重小事这一条，真是十分要紧的。有这一条，天主必然降福，受益甚多；没有这一条，便有犯大罪的危险，受害甚大。吾主耶稣说：“人在小事上忠信，在大事上自然也忠信，在小事上不好，在大事上自然也不好。”（路16:10）人若愿意知道自己，在德行道路上，长进了没有，该仔细查考自己，在小事上谨慎不谨慎。若是不谨不慎，犯规越矩，有了过失，良心也不觉不安，这必是往后退了，灵魂的病症不小，该快快设法调治。

圣巴西略说：“魔鬼若不能诱惑人出修院，就尽力诱惑他轻忽小事，让他想小事无大关系，就是做不好，也不至于失天主的圣宠，因而引他多犯小罪，让他德行修不成。”看来，我们该十分小心，防备魔鬼的狡计。他来诱惑我们出修院，我们必然不肯顺从；他们来诱惑我们轻忽小事，我们也万不可顺从。

修德的工夫，贵乎从切近处下手，不可便想一步登天。若但空空泛泛的说：“我愿意成圣人，我愿意做成全修士。”把那切近的工夫，却都忽略过去，这就如隔梯上房，如何使得呢？必须查考自己，有什么当改的毛病，就尽力改；有什么当修的德行，就尽力修。进一步，再进一步，然后毛病都渐渐的改了，德行也渐渐的修了。由近及远，由小成大，愿意做圣人，自然也做得来。从前隐修院长梅瑟问自己的修生们：“守斋克己，是盼望的什么？”修生答应说：“我们守斋克己，没有别的盼望，不过盼望得天国就是了。”梅瑟院长说：“得天国，是我们的终向；善尽本分，修德改过，是我们的近向。近向在先，终向在后；得了近向，自然就得终向；不得近向，终向是万不能得的。”庄稼人，必须尽力耕种，然后才能得丰收。买卖人必先尽力经营，然后才能赚钱财。我们也必先改毛病，修德行，善尽自己的本分，然后才可以做个成全修士，得天国就不难了。

也别说德行的道路甚远，怕走不到尽头，若果然不住地往前走，终有个到头之日。古时有一个隐修人，起初热心，半路冷淡了，到后来，愿意回头改过，再做个热心修士，甚觉为难，不知从何处下手，几乎失了盼望。有一位老修士，取了个比喻来安慰他说：“有一个少年人，他的父亲命他清除一片荒地。少年人到了地里，看见满地荒草，地段又大，遂起了畏难的心，自想：这工程太大，自己一个人，定然做不来，因而躺卧一边，睡了一天好觉。第二天起来，仍是畏难，不肯下手，又睡了一天好觉。他的父亲见他如此，劝勉他说：‘我的儿，我命你清除这一片荒地，并不是命你一天做完，你一天但清除一分地面，就够了本分。’少年人一听这话，愁眉展开了，自己喜欢说：‘一天清除一分地面，何难之有。’遂就下了手，一天一分，两天两分，日子不多，一片大荒地，都清除完了。”老修士说完了这个比喻，遂就向那位修士说：“你若愿意回头，全改了你的毛病，清除你的灵魂，也该效法这个少年人循序渐进才可。若愿意一日成功，是万不能的。”

还有一件阻挡我们修德前进的事，我们该加意躲避。天主多少次光照我们的明悟，叫我们懂得什么善德当修，什么毛病当改；又多少次动我们的心，叫我们起好念头。这都是天主的默启，我们若粗心大意，不肯顺听天主的默启，便是辜负天主的大恩，天主就不肯再赏给我们别样恩典了。原来天主待我们，就如同老师教学生写字一样，一个法帖未曾学会，就不肯给他别的法贴，必等学生学好了一个法帖，然后再给他别的一个法贴。我们也必先善用了天主赏的旧恩，然后天主才肯赏我们新恩，若辜负了旧恩，还怎么能盼望得新恩呢？若求天主再赏新恩，恐伯天主责备我们说：“我多次用圣宠动你的心，提醒你改某毛病，你竟然装聋，还是明知故犯，有什么脸面，敢求我再给你新恩呢？若愿意我再给你新恩，非把我在先默启你的好念头，一一遵行了不可”。唉！若是天主屡次动我们的心，叫我们改一条毛病，或是修一条德行，我们若不肯听，再求天主赏别的恩典，不必说天主不肯给，就是我们自己，恐怕也觉得害羞，难以开口。

古时天降玛纳，养以色列人，都是在黑夜时候。玛纳不怕火烧，却怕日晒，一见日光，就和春雪秋霜似的，立刻消化了。所以收玛纳，该在日出以先，若贪睡懒起，等到日出天明，玛纳就不可得了。这是天主教训人，要领受天主的恩典，该勤勤谨谨的，断乎不可懒惰，若一发懒，天主就不肯赏给他什么恩典了。

我们若愿意知道善用天主的恩典，有多大好处，不善用天主的恩典，有多大害处，还有吾主耶稣亲自说的一个比喻，可以知道。耶稣说：“有一个家主，将要往远方去，将自己的银子，先分给仆人们，嘱咐他们做买卖，然后起身走了。后来回来的时候，叫仆人们都上前来，问他们怎么用了那银子。有一个答说：“我因着五块银子，又赚了五块。”又一个答说：“我因着两块银子，又赚了两块。”家主喜欢了，赏了赚五块的，做五座城的总督；赚两块钱的，做两座城的总督。有一个仆人，空受了家主的银子，没有得利，家主恼怒了，不但把他领受的银子夺回来，还重重的罚了他。”（路19）

你看那家主，待忠心的仆人，是怎样的大方：赚五块银子的，赏五座城，赚两块银子的，赏两座城，赚一块银子，赏一座城。他待不忠心的仆人，却又那样利害，这样的表示，是人若善用天主赏的恩典，天主必然多多赏他别的恩典，若不善用，也必然像那不忠心的仆人，重重的受罚。

看来，我们该小心善用天主赏的圣宠。该怎么善用呢？天主默启我们改什么毛病，我们就该立刻改那个毛病；默启我们修什么德行，我们就该勉力修那个德行，一天也不可空过。中午省察的时候，细想半天内行了什么善工，改了什么毛病？在一两条事儿上，克己了没有？演习了谦逊没有？若是没有做，那半天工夫，就算空过去，该痛悔定改，拿定主意，后半天必然要做。这样德行天天长进，过失天天减少，何难渐渐的造到成全地步。

从前有一个书法家，他不论闲忙，一天总要练写，后来成了出名的书法家。你若效法他，每天必要在几件事上，行善去恶，不叫一天空过。也必然不久，成个超群出众的修士。

我们若愿意修德行，修到成全地步，万不可不用心躲避一切小罪。该知小罪有两样：一样是明知故犯的；一样不是明知故犯的，但是因着人性软弱，不知不觉犯的。这第二样小罪，虽说不是出于有心，总不免有个不加小心的不好。热心人也不免天天有这样过失，但他们犯了这样过失，心中也不发乱，不过在天主台前，自卑自贱，承认自己的不好，求天主宽赦，就是了。天主见他们这样，不但不恼他们那无心之失，还更亲近他们，加增他们的神力。至于那第一样明知故犯的小罪，为人可有大害处。天主见冷淡人，放心大胆的犯小罪，必要减少圣宠：当他们念经默想的时候，干枯无味。可见我们若愿意修德前进，虽是极小的过失，也必要留心躲避，万不可粗心大意，明知故犯。唉！我们无心犯的罪，就太多了，怎么还故意添别的罪呢？念经的时候，不故意的分心还不够吗？怎么还添故意分心的罪呢？小心守规听命，还不免有差错地方，怎么还故意犯规矩，背命令呢？

有人今天热心明天冷淡，热心起来，比谁也热心；冷淡起来，比谁也冷淡，这样人必定不能前进。人走德行道路，一时也不可停止，该常常热心，该常常前进。越前进，越有精神，若一停止，便觉困乏。肉身困乏，歇息歇息，可能解乏；灵魂行神工，不是这样，越歇息，越困乏，不歇息，反不困乏。

人有什么德行，想着保存那德行不失，还容易；倘若失了那个德行，想着再得，就不容易了。热心人常勉力着热心，也不觉难，倘冷淡了以后，再想热心，就难了。钱匠打铁，铁一出火，趁着铁红性软，就快快下手打。打一回儿，又快着放在火里，出火不久，再一入火，立时又红了，毫不费事，若等着铁凉了，再入火烧它，就费事了。我们的心，也是如此。冷了再热，难而又难，不如保存心中的神火，使他常热还容易呢！这也是我们经常见的。虽是平日里常常热心，也担不得冷淡几天，三五天的冷淡懈怠，能使你失落从前多时积聚的神恩。所以那无恒之人，忽冷忽热的，今天往前走几步，明天又往后退几步，在德行道路上，走一辈子，终是徘徊中道，一步不能前进。那就像盖房子的，盖了拆，拆了又盖，房子终是盖不成。

那有恒的热心人，不住的往前进，就像盖房子的，垒一砖是一砖，垒一尺是一尺，但垒不拆，工夫不大，房子盖成了。可见热心人，若不畏难，也就不觉难了，懈怠人越畏难，是越觉着难。

你看朝廷上，事奉皇上的差役有多少。其中有青年美貎的，又伶俐，又勤谨，服事皇上，极其周到，皇上称心得意，是必要奖赏他们的，格外的宠幸他们。至于年老力衰的仆人，也无才干，也不伶俐，偷闲懒做，不过在宫中充数就完了，皇上虽不舍弃他们，却也不宠幸他们。我们在修院里，也就如在朝廷一样，冷淡懈怠的，都是如同那年老力衰的仆人，天主不宠幸他们，那热心的，才是如同青年美貌的仆人，天主所宠幸的。

为相帮我们修德前进，还有三个好法子：第一个最好的法子，是效法别人的好表样。效法这一个的谦逊；效法另一个的端正；某人谨口慎言，我就拿他做个榜样；某人绝意听命，我也以他做个楷模；有在克己上出众时，我就定志效法他；有在忍耐上见长的，我也定志跟随他；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就如蜜蜂釆花做蜜一般；这样，德行才容易长进。圣安当用这个法子，不久成了大圣人，他也常劝人用这个法子。

我们做修士的，在修院里守着许多的好表样，真是我们的一个大乐。这一个用自己的好表样，引着我谦逊听命；那一个用自己的好表样，教给我热心守规；同居共处的人，尽是相帮我修德前进的。所以圣热罗尼莫说：“独修的，不如显修的。独修的独自一个人，看不见好表样可效法；显修的有同会同院的人，可效法的好表样甚多，修院和世俗一比，才看出是个福地来了。”世俗人尽是争名夺利，骄傲嫉妒，有几个看重德行的？你看修院里头，也不争名，也不夺利，相亲相爱，同心同德，不过在听命上，谦逊上，有个争胜的心，别的事上，一点争胜的心也没有。世俗人但知道看重才能，看重学问，在修院里但看重德行，有才能学问的，若没有谦逊克己的德行，也不看重，所以彼此看好表样，彼此劝勉着修德行。我们到了这个好地方，真是天主的大恩，我们必该效法别人的好表样，才不辜负这个大恩。

第二个法子，是想自己也该给别人立好表样。吾主耶稣说：“你们该在人前发光，让人看见你们的好行实、赞美你们的在天大父”。（玛5:16）这就是命我们给别人立好表样。立好表样，比讲道理还强，讲一百次道理，也不抵一个好修士的表样，容易感动人心。因为耳听不如眼见，眼见某人有那个德行，才知道那个德行，不是做不来的了，见人做得来，自己也就愿意效法了。圣伯尔纳多述说他起初进修院的时候，看见几个甚热心的修士，甚觉动心。到他们不在了，多年以后，一想起他们来，心里还存有一番的神乐，以至于动心流泪。古经上纪载约史雅去世以后，他的德行的馨香，甚是可爱。（德49:1）我们也该发出德行的馨香来感化人，如同圣保禄说的：“我们做耶稣基督的馨香。”（格后2:15）我们若立不好表样，不但不发馨香，还发臭气，惹人憎嫌。一个修院里，若有一个不好修士，能叫全院的修士都受害。因为人心甚坏，向恶容易，向善难，眼前有不善的表样，不由的就要效法他。

从前犹太人，同敌人交战之前，天主命元帅告诉兵将，凡有怯阵的，该回家去，恐怕他自己胆怯，引的别人也胆怯。（申20:8）那冷淡修士，自己懈怠，也难免不引别人懈怠。所以圣欧色伯说：“人在修院里，不是为别人有益处，就是为别人有害处。他若热心，便有益于人，若懒惰，便有害于人，断不能说是为人也没有益处，也没有害处。”

第三个法子，是想自己一个人的表样，或好或歹，关系全会的名声。世俗人见识浅陋，看见一个修士好，就想一会的修士全好；看见一个修士不好，就想一会的修士全不好，看着一个人的罪恶，真如同亚当犯的原罪一样，能够传染一总的人。你一个人的行为，既然有这样大关系，所以不但在同会的修士当中，该立好表样，在外人跟前，也该十分小心，别因着你一人的放肆，坏了全会的好名声。该当想，世上的人，天上的天神，都不停眼的看我们的行为。从前玛加伯时代有个勇敢圣妇，同七个儿子致命的时候，怕他的小儿胆怯，劝勉他说：“我的儿，可怜我吧！我九个月的工夫，在胎里怀着你，三年的工夫乳养你，养育你长大成人，活到如今。”（加下7:27）我们的修会，也是我们的一个好母亲，她也是这样劝勉我们，求我们修德前进，给她增光添彩，别冷淡懈怠，辜负了她那教养的恩典，成个没良心的儿。

有一个老修士，求院长亚加东指引他该做什么，亚加东对他说：“你当初弃家修道的头一天，是怎么样，你还该是怎么样。”这就是教训他，别失了从前那颗热心。人若不失起初所有的热心，德行就长进的快了。你回想你进会的那头几天，是怎样的勇敢，父母财帛，一概舍弃，毫不留恋，怎么修道多年，反又有了爱世俗，求安逸的念头，往来心中，不能断绝呢？你若常像那进会头一天一样，到如今必然成了大德行的修士了。你再想你进会修道之前，再三再四的请求院长，真拿定成圣人的志向，院长不准你的求，你还是三番五次的苦求。及一准了你的所求，你心里乐不可言，一进了修院，就如升了天堂一样，感恩不尽，常怕辜负了天主这个大恩，所以谦逊听命，端正热心，大小规矩，一条也不敢犯。你从前怕辜负天主的恩典，觉得不可不热心，如今多年修道，就可以不热心了吗？唉！我们做修士的，千万别忘了那好时候，勉力再像从前一样吧！

我劝修士该像进会那头一天一样，不是说他的德行，不该长进，老年修士，像个少年修士一样就够了。因为修院是个修德行的地方，在里头年数越多，德行越长进才是，就是读书十年的，自然该比读书几天的明白。我说修士该像进会那头一天一样，是说他不该失了先前的热心，还该像头一天那么有兴致，有心火。就如学生念书懈怠了，老师劝他像从前上学头一天那样用心一样。读书的懈怠了，功不成，名不就，修道的懈怠了，德行也难成就。修士呀！该快快提起你的精神，发奋勉力，像那先前一样吧！

起初不畏难，怎么如今凡事就畏难呢？ 圣安当常讲这个道理，劝勉自己徒弟们。及到了临终的时候，又嘱咐他们说：“我快要死了，别无可言，单有一件事嘱咐你们，你们该记在心里。你们该想已往的时候，还没有做什么，如今才起头进修院，才起头要修德行。”今天想今天是你们起头的日子，明天想这明天是你们起头的日子，天天如此，自然精神振作，不至于冷淡懈怠了，失了多年在修院受的劳苦。

圣安当平日里，也常劝徒弟们，效法忠信的仆人，他说：“你们看那忠信的仆人，不拘受多大辛苦，不论事奉主人多少年，始终如一，总不敢懈怠。命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肯推诿，过几十年，还像头一天那样勤谨。他不说我出力多年了，如今可以歇息了。”我们做天主的仆人，事奉天地大君，不更该这样恒久不变吗？

请看伯尔纳多大圣人，虽然在修院多年，德行修的全备了，还常想自己是才进修院的，在众修士当中，不过是个学徒的。就是有时候看见别的修士，不守规矩的，他就心里说：他们德行已经修成了，可以歇息歇息，我才学修德行，断不可像他们一样。我们若效法圣人这个好表样，少犯多少妄断人的罪。圣人但见别人的长处，不见别人的短处，自己的长处，一条看不见，短处却看的甚清。因此待自己甚是利害，一条小规矩也不敢犯，一切卑贱工作，都是他领头去做，争先恐后的打扫房屋，刷洗器具，有时候不得做这样的活，他就往花园去掘地，或是往厨房背柴草。圣人真觉着这一类的活，为他要紧，所以那么喜欢做。不像别的老修士，有时候做卑贱事，不过是愿意给别人做个表样，这样的行为，虽然不是不好，到底总不如圣人的见识好。

圣安当劝我们小心别失了先前的热心，也是愿意我们的热心，天天加增才好，并不是愿意我们安于小成，但像从前一样就够了。若有一个大罪人，半路上真心回头，回想自己得罪天主多年，还没有立什么功劳，必要苦工上加苦工，为补赎从前犯的罪；天天加倍热心，立功修德，为得天堂的永赏。我们也该效法他，想我们的灵魂还甚贫穷，快快多立功劳，积聚那永远不朽的财帛。

以上讲的这修德之法，不单为普通人，就是为大德之人，也很有益处。你看达味圣王年老力衰了，还常自己提醒自己说：“我如今才起了头。”（咏77:11 与思高本不同）好像我从前为天主没有做什么一样。看来人德行越高，心里越觉不足，修德行善，心火也越大。譬如：你若明明知道，在什么地方，掘两丈深，可以得许多的金宝，你必定越掘越有心火。掘一丈深，你就喜欢说：“不过剩了一丈深了。”再掘几尺，你又喜欢说：“不过剩了几尺深了。”虽然越往下掘越难，你却不以为难，因为离金宝越近，你越喜欢，越有兴趣，巴不得一时得到手里才好。那热心人，修德立功，为得同天主结合，就是这样。越离天主近，越有兴趣，因为他心里不盼望别的事物，但盼望德行修成了，得升天堂，享见天主。天主是他心中的至宝，恨不得一时得了才好。

再比方一块石头，从空中向地下落，是越离地近，越落的迅速。因为地心有吸力，所以石头向地。天主是人心的本福，所以人心也向天主。人越热心，自然越亲近天主，越亲近天主，自然也越热心。做修士的，有开始一二年热心，后来冷淡了的。那开始一二年的热心，称不起是真热心，可以叫做假热心真冷淡，真热心是始终不变的。

圣伯尔纳多进了隐修院，常自己问自己说：“伯尔纳多呀！伯尔纳多呀！你为什么上这里来呢？”圣亚尔瑟诺在山里隐修的时候，也不断的自己提醒自己说：“亚尔瑟诺呀！你离了世俗，进了修院，为的是什么？当初拿了什么主意？不是为在修院一心一意的事奉天主吗？既拿了这样的好主意，还可以有图人夸奖，贪人尊敬的心吗？别人说长道短，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们看重你不看重你，你别留心，你单留心好好的遵行你从前拿的主意就是了。

你若有个爱体面光荣的心肠，你就像世俗人一样了，你既辞了世俗，岂可还怀着世俗的心肠吗？若怀着世俗的心肠，身子虽在隐修院里，也不过是个假修士，为你有什么益处呢？”请看这等大圣人，怕自己冷淡懈怠了，常自己这样提醒自己，这真是我们该效法的一个好表样。有时候觉着听命太难，心里有些烦闷，就该自己问自己说：“你为什么修道？不是为听命来了吗？怎么又想着随你的私心呢？”有时候觉着神贫难守，缺这个，少那个，多不称心，又该自己问自己说：“你做修士，为的是什么？是为享福呢？是为受苦呢？你既不是为享福，不是为图自在，这点儿小不称心的事儿，不该喜喜欢欢的忍耐吗？”有时候你觉着别人轻看你，不答理你，你心中不免有点儿难过，又该自己安慰自己说：“你进修院的本心，是为的人尊敬你吗？别人尊敬不尊敬，与你何干？你进修院的本意，本是为躲避那虚假的光荣，怎么又想图别人看重呢？”全心听命，甘心神贫，断绝安逸自在，喜欢受轻慢凌辱，这才算死于世俗，活于天主，成个真正修士。若不如此，便是个有名无实的假修士。

人常说，修院是个圣地。这并不是说，修院能使人成圣人，是说人能使修院成圣地。人好地方才好，人若不好，地方也就不好了。圣奥斯定教训隐修人说：“你们在旷野里隐修，别说这旷野是个圣地，你们就成了圣人。使旷野成圣地，使你们成圣人的，是你们的德行善工，没有德行善工，地方无可仗恃。人不拘在哪里，都能犯罪。天神在天堂犯了罪，亚当在地堂犯了罪，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天堂地堂好的呢？那么好地方，挡不住他们犯罪，修院能挡住人犯罪吗？所以不可说，我成了修士，天堂得到手里了，别无可怕了。”唉！你若不做修士当做的事，实心实意的，修德立功，单有个修士名号，有什么用呢？你进修院不是为的长学问，让人称赞你明白，也不是为的长口才，让人夸你讲道理好，这都是无关轻重的小事，成个真正好修士，才是最要紧的一件大事。到如今你专务的是什么？你若没有专务这件大事，可惜，你真枉费了心思。

你自己问一问你自己，上这里做什么来了？当初若学习手艺，什么手艺也早学会了；读哲学及神学的，不出七八年，学问成就了；你进修院，本为的学习做个好修士，到如今却还没有学会。你当初若拿读书作文的精神来，用在修德行上，保管你的德行早已修成了。

圣铎乐德论他自己说：“我从前在家里读书的时候，心常在书上，并不想别的，若没有人上书房来叫我吃仮，我多次忘了吃饭。吃饭的时候，也不离开书，把书搁在眼前，一半吃饭，一半看书。晚上放学回家，就快着点灯念书，到半夜才睡，睡一会儿，又起来念书。我那时候真成了书迷，心里并没有别的可喜欢的事，喜欢的就是念书，一点儿工夫舍不得耽误。后来我进了修院，想起从前念书那么用心来，我就自己向自己说：你从前读书求名，那么大兴趣，如今为修德行，不该加倍用心吗？我这么一想，就觉着长了精神，不敢冷淡懈怠了。”我们也该效法圣人这个表样，自己提醒自己。我们且想一想，成个大学问人，可有什么好处？若成个大德行人，好处太多了。学问是虚的，德行是实的，修德行又比得学问容易，人为什么这么昏迷，修德行这么懒惰，求学问那么欣勤呢？请看吾主耶稣为爱我们，至于受万苦万难，被钉十字架上死，我们不该以爱还爱，为天主出些力吗？兄弟们哪！快快振作精神，发奋前进吧！这不是歇息的时候，到了天堂，才可歇息。同途走路的人，若看见同伴已经走远了，自己独留在后，必定要发奋快走，追赶同伴。我们各人也该自己提醒自己说：我同会同院的修士，和我一齐走德行道路的，已经远远的超过我去了，独我一人，迟迟而行，落在后边，快快勉力追赶他们，补上从前枉费的光阴吧！

从前有一个少年，愿意修道。他的母亲甚不愿意，千方百计地阻挡他，又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理由，劝他改主意。哪料想，少年人主意拿定了，他母亲说的话，全不入耳。他也不说别的话，回答母亲，只是不住口的说：“我愿意救我的灵魂！我愿意救我的灵魂！”说得他母亲闭口结舌，无言可答，不得已，许了他修道。岂知少年人无恒，进了修院以后，不久懈怠了，单穿着修士的衣裳，没有修士的行实。正当着这个时候，忽然得了一场重病。有一天忽然不省人事，像死了的一样，这个时候，恰巧他母亲才去了世，已经到了天主台前，等着受罚。少年人随后也到了天主台前，也等着受罚。他的母亲回头一看，是他儿来了，就讥笑他说：“我儿啊！怎么你也来等着受罚呢？你从前说你愿意救灵魂，说得那么好听，怎么没有救了灵魂呢？儿啊！你修道并不是为救灵魂，实在是为失灵魂去了。”少年人一听这话，真害羞的不得了，垂头丧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天主大仁慈，可怜那个少年人，没有真死去。当他苏醒过来以后，回忆所见的事，必是天主的教训，就拿定了主意，补赎已往的罪过。病一好，他就热心起来，苦工上加苦工。别人看他苦工太过，劝他小心，别伤了身子，他回答说：“我母亲责怪我，我还受不得，到审判的时候，至威严的天主责斥我，我怎么受得住呢？所以我不可不多行苦工，预先防备着！”

圣西彼廉说：“凡做父母的，看见所生的儿女，性情相貌，全然肖似自己，没有不喜欢的。”我们奉教人，若能肖似天主，让人看见我们的举动行为，真可称为天主的好儿女，天主也必然喜欢。再说，父母喜欢有聪明才干的儿女，天主也喜欢有德行全备的义子。所以吾主耶稣劝我们说：“你们该是成全的，就如同你们在天大父那么成全一样。”（玛5:48）我们听到这句话，恐怕不免起疑惑，我们怎么能像天主一样呢？圣奥斯定为解我们的疑惑说：“人结合天主越紧，自然德行越成全，德行越成全，自然越相似天主。”圣经上，常劝人修德成圣，就如圣保禄说：“天主的圣意，是要我们都成圣人。”（得前4:3）圣伯多禄替天主也嘱咐我们说：“我既是圣的，你们也该是圣的。”（伯前1:16）这些话，都是劝我们修德成圣，为了相似天主。常说光荣天主，怎么是光荣天主呢？若是拿我们的好行实来，引人爱慕天主，恭敬天主，认识天主，这便是光荣天主。若能德行成全，效法在天大父，便是光荣天主到了极处。

圣经上多次称天主为我们慈父，我们为天主的爱子，这是什么缘故？圣奥斯定说：“这是愿意我们奉教人，认得自己的地位尊高，才能够对一切卑污之事，都断绝不做，就如人穿上一件体面衣裳，必要处处加小心，恐怕沾污了。”我们既然是天主的儿女，如此尊贵，不该小心保存身心洁净，断绝一切卑污之事吗？再说，耶稣是我们圣教会的首，我们是耶稣的肢体。若是身心卑污，便与他太不相称，还怎么能为耶稣的肢体呢？若论做修士的，更不可不加小心，就如一件破旧衣裳，有了沾污，人也不理会，若是一件体面衣裳，一点儿沾污也要不得。修士就如一件体面衣裳，没有一点儿沾污。世俗人拿着犯大罪不当事，不单小罪，往往的大罪，也不留心躲避。在这败坏风俗当中，有罪显不出来了，真就如破旧衣裳，不怕沾污一样。若在修士身上，别说有大罪，就是有一个放肆的举动，说一句不忍耐的话，就算个大不好，便觉碍眼。还有一个比喻，可叫做修士的，谨守自己的身心。圣教会犹如一身，做修士的就如两眼，世俗人就如两脚。脚上沾了泥土，不甚要紧，眼里不能有了泥土，就是飞进一个小飞虫去，人也受不得。可见做修士该比世俗人，更用心躲避一切过失。

我们刚才说过，为走德行的道路，千万别有知足的心。该常想这道路甚长，到如今还没有走一步，吾主耶稣劝我们效法天主圣父，原来也有这个意思，因为修德行，不论修到什么地步，终不能比天主万万分之一。天主的美善无穷无限，岂是人所能效法得来吗？耶稣说那话的本意，不过是愿意我们拿个高超主意，常常勉励前进罢了。按圣人们的公论，人的德行越大，越觉不足；那没有什么德行的，反觉自以为足，认为自己造就的可以了。人在高山底下，望着山顶，离天甚近，几乎伸手可摸；赶上去一看，看见离天还有无限之远，才晓得山是卑小的了。人若觉着自己的德行高，这是他还在德行下边的凭据。他若升到德行最高的地步，也就是晓得他的德行卑小了。圣文都辣说：“人上高山，越上的高，越看的远；人修德行，就如登山一样，越往前进，越看的高远。就如认识天主越清楚，自然越明白天主的美善无穷，爱慕天主越诚切，自然越觉着天主的可爱处，不可限量。”

所以认识爱慕天主这条道路，真是无穷无尽，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论世俗学问，那识见高明，多闻广见的人，反常觉着自己的学问不足；那识见卑小，浅见寡闻的人，有一知半解，以为自己的学问不少了。因为高明人知道天下的事理，是无穷的，自己知道的虽是不少，不知道的却是更多，所以心常谦虚，不发骄傲。那愚鲁人，不想他不知道的事理那样多，就像天下的事理，无不通达一样，岂不可笑吗？原来在事主救灵的学问上，也是如此，人越通达，也越谦逊，越不通达，越容易骄傲。大德之人，认得天主怎么美善，自己无一长可取。天主至尊无比，知能无限，自己不过是个尘埃粪土的人，拿天主来一比，觉得自己真是卑污不堪的。那没有什么德行的人，也不认得天主的美善，也不认得自己的卑污，无怪乎他心里自满自足，常常自以为是。 不明白书画的，书画不佳，也看不出来，一见了书画，就要称赞。那明白书画的，来了一看，此处丹青不匀，彼处笔迹不好，处处有了褒贬。那不通达灵魂事理的，自己灵魂有毛病，都看不出来，若遇明眼人一看，毛病都看出来了。以上讲的这些道理，我们若深思细想，都能提醒我们热心前进。我们若热心前进，就可以叫做嗜义如饥渴的。请看达味圣王，求天主洁净他的灵魂，让他的灵魂白过于白雪才好。（咏51:9）我们也该求天主相帮我们，德行天天长进，不可划地自限，安于小成。

圣保禄宗徒说：“人若不认真打仗，不能受赏。”（弟后2:5）圣奥斯定讲这句话的意思是：认真打仗，就是打仗打到头，到死不懈，这样才受赏。

说起这恒心行善来，本是一件最难的事。定好志向，有什么难呢？坚守所定的好志向，到死不懈，这真是不容易得的。所以善始的不少，善终的却不多。就像从前以色列人出离埃及的时候，不算妇女孩童，有六十多万人，到了福地的，只有两个。（申1:36-38）那拿好主意的也是甚多，主意一定，到死不改的，有几个人呢？唉！甚少甚少！圣厄弗棱说：“修盖房屋的，打根基不难，建上屋顶就难了。房屋越高，工程越大。我们修德行，也就像盖房屋一样，不贵乎打根基，贵乎层累而上，修到成全地步。”房子盖不到头，不能中用，德行修不到头，也不能中用。

圣热罗尼莫说：“奉教人先前的善恶，全可置而不论，只要他的结果好就够了。”保禄起头不好，后来好了，成了大圣人。犹达斯起头好，后来不好了，下了地狱。虽然他先前做过宗徒，显过圣迹，为他有了什么好处？吾主耶稣说：“恒心至终的，才能救他的灵魂。”（玛24:13）从前古圣雅各伯看见一个梯子，从地到天。（创28:12）天主不在那梯子下级，也不在梯子中间，但在梯子尽头上。这是教训我们，上德行的梯子，也必该上到尽头上，才可以得天主的赏。再说我们跟随耶稣的，必定效法耶稣的表样，才能得和耶稣结合，圣经上说：“耶稣听命至死。”（斐 2:8）所以我们也该行善到死。

古经上记载：“天主要火烧五城，命天神救出罗特一家四口人来，嘱咐他们别回头看。罗特的妻子犯了命，站下回头一看，天主立刻罚她死了，全身变成了盐像。”（创19:15-26）吾主耶稣从前，说这个故事，教训宗徒们：“你们别忘了罗特的妻子。”（路 17:32）这就是教训我们，走德行道路该一直前行，不可懈怠回头往后看。圣奥斯定说：“盐能腌物，保存物不坏。”吾主耶稣劝我们记念罗特的妻子，是愿意我们拿她受罚的表样来，警醒我们的心，保存我们的好志向。唉！那先热后冷，善始恶终，受了天主的罚，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了，就是我们也曾见过。我们若拿他们的表样来，做个鉴戒，他们便成了保存我们善志的盐了，不像罗特的妻子一个样吗？圣奥斯定又劝我们恒心行善说：“人若起头好，后来不好，那就如同画像的，既画了人的面目，忽又接上画个牛马的身子，岂不成了怪物了吗？”

圣保禄从前责斥迦拉达教友们说：“你们随灵魂起了头，如今随着肉身结了尾，你们这么糊涂吗？”（迦3:3）我们若是先善后恶，也该受这样的责斥呢。 我们前边说了，修德行就如盖房子一样，不贵乎打根基。单有根基，不往上盖不中用。到底这个根基，也是万不可忽略的。根基坚固，房子才能结实，根基不坚固，房子不久必要倒塌。所以要德行成全，恒久不懈，该先打好基础。你看树上结的果子，那有虫眼的，内里受了伤，等不到成熟就落了。那不生虫子的果子，内外完好，才能成熟。我们心里的德行，也就是这样。若有骄傲嫉妒，私欲偏惰的虫子在心，也必要咬断了那德行的根子，吸尽了那德行的津液，使那善德之果，不到成熟就坏了。唉！若要德行恒久不变，总该听圣保禄的好教训，用天主的圣宠，坚固我们的心，这是最要紧的。心不坚固，不能长久。

说起来，德行坚固不坚固，也容易看得出来。若是别人说长道短，你也不留心，待你好歹，你也不烦恼，时时处处，常是一样，这便是德行坚固的凭据。有一等人，别人惹不着他，他也谦逊平和，俨然像个真有德行的人，及别人说一句得罪他的话，他就忿忿不平，忍耐不下去了。这样人，遇不着骄傲忿怒的机会，就有谦逊忍耐；一遇着骄傲忿怒的机会，就没有了谦逊忍耐。可见这谦逊忍耐的德行，不是他自己有的，是在别人手里掌管，别人给他有，他才有，不给他有，他就没有。这样德行，还称得起是真德行吗？真德行必须是自己有的，发于内，根于心，别人夺不了去，才是真的。那没有真德行的人，就像一瓮臭水，若不打淘它，它也不发什么臭气；倘一打淘它，臭气发泄出来，令人难当。圣经上说：“你一摸山，山就冒烟。”（咏144:5）这句话，也可以形容那小不忍之人，他们担不得什么，略一招惹他们，他们就翻脸。

我们听讲道理，若愿意实受其益，也有该知道的几条规矩：

第一条：最要紧的，是该有个盼望得益处的心。真心喜乐，虚心听讲，才能得大益处。道理原是灵魂的神粮。肉身饥饿想吃，吃了东西，才能养身；灵魂若喜欢道理，听了道理，才能养灵魂。若是不喜欢听，勉强听，就如同肉身不饥不饿，勉强吃，那就不养人了。再说，肉身想吃想喝，是肉身无病的凭据；若是不想吃喝，见饭就饱，这必是肉身有了病。你若不想吃灵魂的神粮，听道理没有滋味，这也必是你的灵魂有了病，该急速调治。从前隐修人，听人讲劝，莫不是心悦神乐，真心求益的。所以他们受的益处甚多。我们若拿着听道理，当听闲谈，不得已才来听讲，怎么能得益处呢？唉！人情都是喜欢听自己所爱的事，人若诚心爱天主，听见人讲论天主，哪有不喜欢的呢？你若不喜欢听，明明发显你爱天主的心不诚。从前吾主耶稣责备法利塞党人说：“从天主来的，听天主的话。你们不听天主的话，因为你们不是从天主来的。”（若8:47）

第二条：听讲道理，不该只注意说的好听不好听，新奇不新奇，文雅不文雅，这都是不要紧的小事，只该留神细听道理的意思，听讲是什么意思。世俗人只管外面，不管其中的意思，所以听道理的不少，得益处的不多。那就像论果子的好歹，只看外皮新鲜不新鲜；论人品高低，只看穿戴的体面不体面，岂不可笑吗？不求实益，只求虚文，就如用筛子筛粮食，筛子所得的，不过是碎草土块，那好粮食都漏下去了。古经上记载厄斯德拉给犹太人讲论天主的法律，他们大动了心，回想自己的行为，与天主的法律，大不相合，全堂人没有不痛哭流泪的。（厄下8）我们听道理的时候，也该思想思想，自己素日行为，与听的道理合不合。若有不合处，也该有个羞愧悔改的意思才好。

第三条是第二条的余意：听道理不该为长见识。道理原是我们人人知道的，但因为人性昏愚，虽然知道的，也常忘记，像不知道的一样，所以常讲一样的道理，叫我们别忘了自己当尽的本分，当修的德行。圣依纳爵愿意本会修士，一主日内或是两主日内听讲道理一次，只是怕我们忘了我们的职分，并不是愿意我们听新奇事理，增长识见。再说，人心软弱，最容易懈怠，常讲一样的道理，常提进会修道的终向，是为提拔我们的精神，烧热我们的冷心。若不发奋前进，但懂得道理，也不中用。从前圣保禄宗徒给斐理伯城的教友写信说：“我常给你们写一样的事，为我不难，为你们却甚要紧。”（斐3:1）圣保禄通达奥妙道理，升过第三层天，若要写新奇道理，挥笔就来，有什么难处呢？他却不写新奇事，但写平常人人所知道的事。因为这平常道理，比那新奇道理，为人更要紧。唉！这真是讲道理的一个好表样。凡讲道劝人，不该图人夸奖你有口才，说你学问渊博，只该想法子叫听讲道理的，动心回头。若果按以上所说的，讲道理的，同听道理的，不求别的，但求灵魂的实益，虽然常讲常听一样的道理，也不至于厌烦了。

第四条：听讲道理，或是听念圣书，该想这道理，是为自己讲的，圣书是为自己念的，这才能得大益处。有人听讲道理的时候，忘了自己，但想别人。听见讲道理的，指摘什么毛病，攻斥什么过失，他就心里说，这是某人的毛病，那是某人的过失，某人某人真是如此，说对了他的毛病了。可惜，把道理全分给别人了，自己一点儿不要，这样人，真就像赴筵席的，但让给人吃，自己独不下筷，岂能免了饥饿吗？道理是灵魂的神粮，听道理就是赴天主的圣筵，别单让给人吃，自己也该下筷，才能饱饫灵魂。圣经上说：“明智人听了善言，就放在自己身上；骄淫人听了善言，就放在自己背后。”（德21:18）人若是听道理的时候，想那道理是为自己一个人说的，这才真是明智人。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昏。人都是不认得自己的毛病，如同吾主耶稣说的：“别人眼里有根小草，你就看见了，你眼里有条大梁，你也看不见。”（玛7:3）你如果认透了你的毛病，你听道理的时候，就不单想别人的毛病了。就是你如今实实在在的没有那个毛病，你敢说你后来没有吗？你若平心论事，恐怕你也不比别人强。

第五条：该知道讲道理的，讲什么毛病，是怎样的不好，有怎样的害处，不是说现在真有的毛病，是愿意人防备耶个毛病，小心别犯它罢了。有治现在病的药，有防备将来病的药，这防备将来病的药，却是更妙的。若是说讲道理的，有心指摘某人的过失，那就把讲道理的看错了，岂有公开讲道理，那么冒失的吗？讲道理的，断不能在大堂公座，指摘一两个人的毛病。所以听道理的时候，断不可觉虚，心里烦恼，说他这是指摘我的，并不是说别人的，这样听道理，就不如不听了。总而言之，听道理，虽然不可觉虚，到底人人总该想，是为自己一个人讲的。心里该说，神父虽然无心指摘我，我却有这些毛病，这是天主默启他，让他说的这么对，真是说透了我的毛病了。人人这样想，听道理，还有不得益处的吗？

第六条：听了道理，务要牢实记在心里，不可如风过耳，随听随忘。道理既是灵魂的神粮，该收存着，防备灵魂的饥饿。达味圣王向天主说：“我把你的圣言，藏在我心里，这样我就不犯罪得罪你了。”（咏119:11）人多次受诱惑，将要犯罪的时候，忽然听起道理来，或是想起圣经的教训来，就觉着神力加增，得胜了诱惑。从前吾主耶稣三次受魔鬼的诱惑，三次用圣经上的话，破了他的诡计，这便是教训我们退诱惑的妙法。

圣经上说的那个撒种子的比喻：说有种子撒在好地里的，有落在路边上的，给鸟吃了。那撒在好地里的，是比听了天主的圣言，好好存在心里，后来生长了，出了粮食。那落在道边儿上，给鸟吃了的，是比那听了道理的人，魔鬼怕他信服道理，救了灵魂，来把天主的圣言夺了去。（路8）唉！凡是不用心听道理，分心走意，睡觉打盹的，全是上了魔鬼的套。魔鬼本是人的大仇，他怕道理动了你的心，给你回头改过，所以扰乱你的心，混乱你的明悟，你那么烦恼不安，听不入耳。所以我们该提防魔鬼的狡计，一心一意的听道理，听了又该坚心定志，按着道理遵行，若听了不行，有什么益处呢？圣保禄说：“但听天主的规诫的，不可叫做义人；遵行天主规诚的，才可叫做义人。”（罗2:13）

从前有两个隐修人，一个名字叫欧色伯，一个名字叫亚弥盎。有一天，他俩坐在荒野地里，讲论圣经。亚弥盎手里拿着一本圣经，口而诵，心而维，遇见不懂得的地方，就求欧色伯给他讲解。那时候旁边有几个耕地的人，欧色伯不免有时候看他们耕地，不留心听念圣经。及至亚弥盎遇着几句难懂的话，就问欧色伯是什么意思，欧色伯分了心，没有听见，就求亚弥盎再念一番。亚弥盎知道他是分了心，就责叱他说：“你只看耕地的了！无怪乎你没有听见念的圣经。”欧色伯一听这话，羞愧难堪，甚后悔这个分心的过错，立刻起来往别处去了，定志到死不看那块地，也不抬头望天。在山里搭了一个草棚子，极其窄小，他在那里住着，真如同坐监一样。又怕自己定的志向不坚固，不能长久，用一条大铁链，锁起脖颈来，又锁起腰来，然后将铁链钉在地下。他既不能挺身直立，又不能抬头望天，且不能随便行动，这个样儿，至于四十多年之久。请看这位隐修圣人，为了一件分心的小过失，做这样极利害的补赎。我们行神工的时候，常分心走意，反觉得不当事，怪哉！怪哉！

行善就是善人，作恶就是恶人，人品好歹，全在他做的事好歹。好树结好果子，歹树结歹果子，要知树的好歹，不可只看他的枝叶，必须看他结的果子，没有好树结歹果子的，也没有歹树结好果子的。人的行实，就是人结的果子。耶稣给宗徒们说：“你们要知道谁是假善人，只须看他结的果子。”（玛7:16）可见，人若想成圣成贤，总该有圣贤的好行实。穿修士衣裳，住修士房院，若不善尽修士的本分，也不免是个有名无实的修士。

从前圣热罗尼莫住在耶路撒冷圣城，圣保理诺给他说：“你住在这样的好地方，真是有福之人。”圣热罗尼莫回答说：“人贵乎有好行实，单住个好地方，有什么可赞美之处呢？”若没有好行实，虽然在圣地居住，还不如那不在圣地居住，倒能有好行实的呢！

死后的赏罚，全在生前的行实。行实好歹，由我们作主，赏罚大小，由天主作主。天主大公无私，有善必赏，有恶必罚，这原是眼前一端道理。在世上多行一分善，死后多受一分赏，单看他生前的行实，就知道他死后的报应。圣保禄说：“如今种什么，后来收什么。”（迦 6:8）在世上就是耕种的时候，有种得多的，有种得少的，有种嘉谷的，有种恶草的，将来都是各人收各人的，自享其利，自受其害。在世上的行实，既有如此大关系，还不该勉力修德行善吗？

你要修德行善，希望达到成全地步，也不必做那出奇的大事业，只要你将日间习行的平常小事，小心谨慎，好好去做，就能成功。比如默想、省察、望弥撒、念早晚课，这等神工，全是你日常做的事。你若尽心竭力的去做，一条不敢忽略，今日如此，明日仍然如此，你便是个成全修士了，有什么难处呢？那做大事业，受大劳苦的人，在人眼里，虽是超群出众的，他若忽略了分内的神工，办事有为人的意见，在天主眼中却是个平平无奇的人，还不如做平常小事的，做到尽善尽美，倒能立大功，成大德呢。

主耶稣说：“种子撒在好地里，有一粒长三十粒的，有一粒长六十粒的，有一粒长一百粒的。”（玛13:8, 23）种子本是一样，打的粮食，却有多少不同。这是比的我们做修士的，虽然同守一样的规矩，同听一个长上的命，同时默想，同时省察，同行一样的神工，就如同种一样的种子一样。到底得的益处，有三等的分别，有得一百倍神益的，有得六十倍神益的，有得三十倍神益的，都按着各人的热心大小。我们想一想，我们天天所行的神工，能得几倍的神益呢？唉！我们若行神工，苟且了事，恐怕连一分神益，也得不了，岂不可怜！

按圣保禄说的话，我们在世上，修德行善，就如同修盖房屋一样，那热心人修盖的，是金宝玉石的房屋，冷淡人修盖的，是朽木烂草的房屋。（格前3:12）

圣伯尔纳多同众位修士一齐唱经的时候，忽然看见几个天神，在旁边记录每个修士的善工。那十分热心的，天神就写金字记录出来，其余别的修士，有写银字的，有写墨字的，也有用白水写的。他们的热心有大小不同，所以天神记录的字，也有分别。至于那身在堂中，心在堂外，念经有口无心的，天神就不理他们，什么字也不写。圣人又看见几个甚热心的修士，唱经的时候，口中喷火。我们做修士的，自己省察省察，所行的神工，可能用什么字记录出来呢？口中也喷火吗？恐怕不见你口中喷火，但见你口打呵欠，念经有口无心。

你的本分，任凭怎么卑贱，既是长上命你做的，便是天主命你做的。你若一心一意的顺听天主的命，天天妥当尽你的本分，管保你不久，就造到德行最高的地步，比那做大事业的，却更稳当。若说修大德立大功，必须办大事情，懂得奥妙道理，你可以推辞你的才器短小。若叫你天天守大斋，天天苦鞭自打，至于流血，穿苦衣，束苦带，你可以推辞你的力量不足。如今天主不命你做那超等的神工，只要你将日间常行的小事，尽心去做，一毫不忽略，你便能修大德，立大功，悦乐天主的圣心。难道平常小事，你也能推托做不来吗？唉！我们若懂得德行的贵重，及德行的好处，这修德行善，又这样容易，谁不勉力修德行善呢！

古经上，天主给犹太人说：“我给你们出命令，不是你们做不来的。这命令，也不在高天以上，也不在大海以外。若在高天以上，你们可以说你们不能上天；若在大海以外，你们可以说你们不能过海。这命令离你们甚近，原来就在你们心中。”（申30:11-14）圣经上天主说的命令，也可以说德行。德行也不在高远难到的地方，也就在我们心中。只要我们诚心愿意，就能造到德行成全的地步。

隐修圣安当教训徒弟们说：“希腊国，有许多人，为长学问，增识见，弃家离乡，受多少苦，经多少危险，就是梯山航海，也不以为难。该知德行，就是我们的正当学问。修德行也不必南往北来，出外冒险，就在修院之中，门户以内，就能有求必得。”因为德行就在平常事上，甚是近便，甚是容易，不必求诸远，也不必求诸难。有人不知道怎样预备过大瞻礼，瞻礼前有行九日敬礼的，有加增苦工的，有多念经文的，这样善工，固然全是很好的，若是按这一章所讲的道理，将平日常做的事情，加倍小心去做，件件事要做到尽善尽美，为预备过瞻礼，却是更妥当更美善的法子。瞻礼前加倍小心改自己习惯的毛病，比多念经，多行苦工，不在以下。用这个法子，也可以妥当预备发愿，或预备领圣体，及预备领别样圣事。

若愿意将来日从早到晚，所行的大小诸事，行的尽善尽美，第一、要行事纯心为天主；第二、要竭尽自己的心力。二者兼全，便有尽善尽美的行实，若缺一条，所行的事，便无善可称，无美可道了。所以不论做何事件，不要随自己的私意，也不可图别人的夸奖，一切为人的意见，都扫除净尽，然后再按自己的力量，勤勤谨谨，实心实意的，为天主做。这样一日的行实，无不是尽善尽美的，最能悦乐天主的心。

行实好歹，不但在做的事情好歹，还在心中的念头何如。念头正，行实自然好；念头不正，行实自然不好。请看天主造天地的时候，造了禽兽虫鱼，便夸那禽兽虫鱼好；造了日月诸星，便夸那日月诸星好；造了五谷百果，便夸那五谷百果好；独造了人，天主却一个好字不提，这是什么缘故？圣盎博罗削解说：“这是因为无灵之物的可称赞处，在外面；有灵之人的可称赞处，不在外面，但在内心。”心中的意向好，才可以称赞，心中的意向不好，便不可以称赞。不像那无灵之物，没有自主之权，它们的好处也不能加增，也不能减少。所以天主赞美无灵之物，不赞美有灵之人，等他心中意念向善，然后才赞美他。圣经上说：“人只看人的外面。天主独看人的内心。”（撒上16:7）人若当着众人，守规尽分，到私居独处的时候，便放纵恣肆，这是明明发显他做事都是为人，不为天主。纯心为天主的，有人看，没有人看，人说好说歹，他都不留心，只管尽好自己的本分，仰合天主的圣意，当着众人，不当着众人，是一样谨慎，一样用心。

从前圣依纳爵看见一位修士，做事未免过于疏忽，上前问他说：“你做事是为天主，是为人呢？”他答应说：“为天主！”圣人责叱他说：“你若为人做事，如此疏忽，还可以谅解，既是为天主，如何使得呢！”

天主无所不在，我们无一时一处，不在天主眼前。天主不但看我们外面的行实，还看我们隐微的念头，所想的、所爱的、所怕的、所好的，天主都一一透彻，丝毫不能隐藏，比日光照透玻璃，更明彻、更清楚。若把这端道理，深深的刻在心里，自然事事小心，不敢苟且潦草了。那举动放肆，言语轻佻的，都是忘了这端道理。人若想自己在天主眼前，天主如今看我的行动，听我的言语，察考我的思念，我还敢漫不经心吗？圣人们不单行神工的时候，诚心诚意地对越天主，就是吃饭散心，游行谈论，在这一切粗俗事上，也是不断的想天主在前，加强管束自己的身心，叫自己一身的行为，都端端正正，对得住天主的圣目。但该知道，想天主在前，是为帮助人善尽本分，若因着想天主，反至于心分意散，事做不好，那就无可取了。

圣经上说：“该常祈祷，不可间断。”（路18:1）圣保禄教训教友们也说：“你们该不断的祈祷。”（得前5:17）我们怎么能常祈祷呢？有圣人解说：“人不必从早至晚，不停的念经默想，才算是常祈祷；若是善尽自己的本分，大小诸事，都为天主做，便是不断的常祈祷。”达味圣咏上说的：“日月星辰，赞美天主。”（咏148:3）热罗尼莫解说：“日月星辰，本是无灵的受造物，怎么能赞美天主呢？不过是说日月星辰，顺听天主的命，遵守天主给它们定的轨道度数，便是赞美天主。”可见我们若常常仰合天主的圣意，尽分守规，天天如此，也就在天天赞美天主了。

我们从早至晚，一时有一时的功课。若愿意每件事，做的十分完善，还该有个专心。专心二字，不是别的，就是做每一件事，先该平心静气的，收敛自己的心，不想另别的，但想法子做好这一件事，完了一件，再做一件。每一件事，有每一件事的时刻，不可紊乱，也不可瞻前顾后，做这一件事，想那一件事，这样才能件件事，做的十分妥善。我们原有个公毛病，做这个，又想那个，做那个，又想这个，心不专一。所以一日之间，所做的事，俱是潦草苟且，并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到晚上省察省察，真觉空空过了一天。我们应反心自问，为什么默想、省察、望弥撒、念书、念经、一切功课，都做不好？不是因为不专心的缘故吗？我们若默想的时候，单想默想，心平气静的，把一切读书散心的杂念，都置诸度外，保证我们默想的神工，错不了。若用专心两个字，念经念书，也没有做不好的。

我们若行神工的时候，便想念书，念书的时候，又想散心，必至于忽略了念书，又忽略了神工，浮浮躁躁，一事无成，岂不可惜么？

亚利第伯说：“我们做事，也不可想已往的时候，也不可想未来的时候，只要想现在的时候。”因为已往时候过而不回，想他有何益处？未来的时候，来不来，尚未可知，不在我们手里掌管，只是现在的时候，是我们的，属我们掌管。所以想念从前，打算后来，都是枉费心思。圣经上说：“一天的苦，满够一天受的。”（玛6:34）我们为什么还想前念后，加增那已往未来的苦呢？

我们做事，常分心走意，不能专心。一来，是我们的本性软弱，管束不住我们的心；二来，是魔鬼的狡计，他见我们要行神工，便拿许多杂念来，扰乱我们的明悟，千形万像，摆在我们眼前，别的时候，想不起来的事，这个时候，都想起来了。读书作文的，念经时候的，魔鬼就拿书中的闲事，及文章上的佳词丽句来，纷扰他的心。读哲学的，魔鬼就拿什么制胜的词理来，混乱他的明悟。不论什么人，若不小心，把持自己的心，难免不中魔鬼的狡计，叫他不想现在做的事，但想后来做的事。当做的不留心做，不当做的，却念念不忘。我们既知道这是魔鬼的狡计，日后行神工的时候杂念一来，便当急速推他出去。也别说，我想起来了一种甚好的词理，一件要紧的事情，我若不牢实记在心里，恐怕过后忘了，想不起来了。我给你说，你只管放心，你若为天主推开那样的杂念，天主必然降福你。让你作文辩理的时候，得着别的更妙的词理，你的学问更见长进。这是圣文都辣讲的道理。

我们人都有一死，但不知道这死，是什么时候来。圣巴西略说：“我们该常念想死候，时时防备。早上起身，想我恐怕活不到晚上；晚上安歇，想我恐怕活不到天明。”把这死候两个字，常常搁在眼前，若果然如此，有不发奋修德，用心改过的吗？我们冷淡懈怠，都是因为忘了死期。若天天看着当临终的日子，事事看着当临终的事情，想自己要到天主台前听审判，立功修德的时候要过，谁不尽心竭力，好尽本分，善行神工呢？

譬如告解，想是最后的一次告解，领圣体，想是最后的一次领圣体，过此以后，不能再告解，再领圣体了，有不十分用心，告解领圣体的吗？只怕人这个意思想不真切，若果然深深的，刻在心里，深信不疑，不拘做什么事，便想我这时要死，永远再不能做这件事了，必定事事，做的妥当。所以圣伯尔纳多劝修士们，常怀着临终的好志向。凡临终的时候，盼望做的事，如今该做；临终的时候不愿意做的事，如今也不该做。

有一位热心修士，每天做弥撒以前，必定告解，每次告解，便想是临终的一次告解，所以痛悔定改，十分真切。到后来得了重病，旁人劝他妥当告解，预备见天主，病人喜欢说：“我三十年来，每天弥撒以前，必妥当告解，如同预备去世一样，还要紧有什么别样预备呢？”唉！我们若效法这个好表样，善尽本分，妥行神工，做件件事，如同预备死一样，到死的时候，也必定是心里愉快，无忧无惧的，虽然暴病死，也无可怕。因为灵魂妥当，暴死也善死；若是灵魂不妥当，迟死也是恶死。吾主耶稣说：“真福之仆，天主来的时候，见他预备着呢！”（玛24:46）就如古圣约伯向天主说：“天主，你叫我，我就答应。”（约14:15）这是说他常等待死来，不论何时何处，或早或迟，天主叫他离开此世，他便安心离开此世。 我请你自审自问，天主若叫你立刻就死，你心里平安不平安？你若心里平安，无恐无惧，如同圣约伯一样，这是你良心洁净的好凭据；你若有些不放心，这是你良心不洁净的凭据。师主篇说：“人若贪生怕死，都是因为良心有罪。若果无罪，神清志洁的，明知道一死之后，便脱了世苦，得享天福，有什么可怕之处呢？”

譬如有人，为官家管账，账目若是清楚，不论什么时候，不怕官叫他算账，账目在手，遂问遂答；若是账目不清楚，才怕官叫他立刻算账，想法儿推托后日。可见你若如今怕死，也必是你良心的账目不清，怕到天主台前去算账。

圣方济各博尔日亚劝人，一天二十四次预备死：就是每一点钟，自己审问自己，倘我今日要死，我放心不放心？若觉着不放心，就该查考那不放心的缘故，查出那缘故来，就该愉快断绝。平日做的事，若有叫你死的时候，不放心的，必是因为那件事不善，便该快快迁改。天天治理你的心，安放他到个不怕死的境界才好。若设想自己本该今天死，因为天主的仁慈赏我几天的宽限，我岂敢悠悠忽忽，空过这几天吗？是必要看他一刻值千金的，半分不敢耽误。过了这几天，再这样设想，这也是进德改过的，极妙的方法。

说起这死期来，本是我们最可怕的一件大事。我知道我必有一死，却不知道我将来死在什么时候，死的时候什么光景。圣额我略说：“天主许下罪人痛悔就被宽赦，到底没有许下罪人必定有明日，莫说明日不敢保，就是当日当时，也难保你决定不死。死虽然一定，死的时候，却最不一定，无日不可死，无时不可死。”吾主耶稣说：“你们该预备着，因为你们不料想的时候，人子就来。”（路12:40）又说：“我来的时候，如贼一样，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默3:3）你看，青天白日，没有做贼的，到黑夜，乘着人安眠熟睡的时候，贼才来偷人的财物。天主将来收你的灵魂，也是如此。当着你不承认，如同在睡梦中的时候，忽然死亡就来，真如同贼盗一般，所以防备死，也该如同防备贼一样。你看那富家人，不知道贼是今夜来，是后来夜来，所以每夜防备；不知道贼是前夜来，是后半夜来，所以彻夜防备，从黄昏直到天明，不断打更巡查。我们防备死，也该如此，因为不知道是在何时何处死，所以时时处处，都该防备。

按圣人们的讲论。天主不告诉人死的日期，这正是天主的大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死，还这么冷淡懈怠，若是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死的日期，更不知怎么放心大胆了。比方有一个人，若明明知道自己三十年以后才死，他必说：我二十九年可以放纵私欲，安享世福，未了那一年，我再痛悔改过，还可以得享天福，为什么拘拘束束的，受这一辈子的苦劳呢？若是人人如此，人心世道，岂不太坏了吗？再说，天主不叫人知道自己何时死，是要人看破世福的虚假，富贵光荣，不能安享，说死就死，何必贪恋这浮云落花的世福，不求那永远不失的天福呢？

可怜，世上有多少人，受了魔鬼的迷惑，把这死期的大事，抛在脑后，不思不想，单打算怎么起家，怎么成名，好像千百年不死的一样。人若劝他预备死，他便说：“我离死还远，何必预备太早，来年预备也不迟。”因此今月，推到下月，今年推到明年。哪料想，人生若朝露，忽然一病不起，转眼之间，入了坟墓。这等受魔鬼迷惑的，不知有多少。可怜！可怜！不但世俗人，就是我们做修士的，也常不免受魔鬼的迷惑。

天主多次默启我们，定修德前进的好念头，提醒我们专务神工，多行苦功，我们各有推辞。这一个说：“我如今读书求理的心胜，暂且我不能热心事主，等到读书的时候过去，再说吧。”那一个说：“我目下有这个本分，事杂心烦，实在不能善行神工，等我换了本分再说吧。”又一个说：“我现在有一件事，挂念在心，等这件事成就了，我再平平安安的，好守那默想省察的规矩。”唉！这都是中了魔鬼的狡计，真像生死之权，在他手中掌管一样。他能保他必不早死吗？他既不能保，为什么不及早热心修德，预备这死期的大事呢！

有人说：“做修士的走德行的道路，难处甚多：常该收敛自己的三司五官，一时不能放肆；常常克制私欲，禁止肉情；事事听命守规，不能随各人的意见；断绝世俗的快乐，受这修会的拘束。这些难处，人的力量，怎能承当？况说不是一日半日，直到死后，才算了局，这么长远，人心软弱，谁能久而不懈呢？”唉！说这话的，都是中了魔鬼的诱惑。魔鬼把修院一切的好处，都掩藏起来，把一切的难处，摆列在他眼前，叫他把小难处，看成大难处，一日看成百日，引他起个失望的意思，抛下那修德前进的好志向。

圣依纳爵在忙肋撒苦修的时候，也受过这样的诱惑。魔鬼引诱他想，这样的苦行，一年半载，或可受得，我还有五六十年的活着，如何能抵得过去。圣人免不了这样的诱惑，我们也必免不了。这一章讲的，正是抵挡这个诱惑的好兵器，就是单想现在这一日，不想后来的时候。我既然只有现在这一日，好好收敛自己的心，有什么难处呢？

圣依纳爵私省察的法子，就是如此。把自己所习犯的毛病，定准一条，每天早上，定志到晌午，小心躲避这条毛病，晌午再定志到晚上，小心躲避这条毛病。譬如前半天，定志好守端正的规矩，后半天再从新定这个志向。半天管半天，这样虽然极难的事，也觉着容易了。若是一下手，就定志永远不犯端正的规矩，永远谨口慎舌，永远忍耐谦逊，日久天长，渐渐的必生厌烦。

一天管一天，实在是修德前进的一个妙方，到底该知道这个妙方，无非是为就合人性的软弱，怕人计算后来的年月，生怯惧的心。就如同一个病弱人，常怕过劳伤身，长上单命他每天受一点小劳苦，不敢命他多受辛苦，怕惊了他的胆子。我们若果神力强壮，全心、全力的爱慕天主，还有什么难受的劳苦，难守的规矩呢？虽然百年苦修，也必不嫌过于长久。请看圣人们，都是受苦越多，越觉欢喜，在世越久，越有兴趣，百年真如一日。就如达味圣王向天主说：“我定志永远守你的诫命。”（咏119:44）我们半路上懈怠了的，皆因为爱天主的心不诚切。古圣雅各伯甚爱辣黑耳，为她受了十四年的劳苦，真如同几天的劳苦一样。（创29:20-30）我们若实实在在，热心爱慕天主，也就不伯为天主多受劳苦了。

天主于亿万人中，特特的拣选了我们做修士，这真是我们的一件大喜事，必须勉力做个成全修士，才不辜负天主的大恩。所说的成全修士，就是守好修院的大小规矩，一条不敢犯。不当说话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分内当做的事，一点不敢忽略；行动必要端正，听命必要勤谨；喜欢静默，躲避闲谈，不求自在，但想苦修；至于默想省察，一切神工，必要照规矩执行，完全不缺。这样的，就可称为成全修士；不这样，便是不称职的修士了。若要做个成全修士，并不是没有难处；但那些难处，只在起头，没有习熟的时候，将来习熟了，不但不觉有什么难处，还觉有一番的旨趣，心安神乐，不觉规矩的拘束。俗话说：“习惯成自然”，倘成了自然，一切的难处，都变难为易了。

起初我们各有习惯的毛病，所以刚入了修院，走这德行的道路，甚觉道路窄小，拘拘束束的，不得自由。到后来渐渐的改了毛病，便觉这道路宽大，可以撒手游行，不觉有什么拘束之苦。可见我们若觉着规矩难守，总是因为我们没有习熟，不可就灰心丧气，起些失望念头。等我们习练熟了，改了习惯的毛病，制住放纵的偏情，不但不以修道为苦，反以为乐。圣经上说：“我受了小劳苦，得了大安乐。”（德51:35）这就是说的走德行道路，先苦后乐的意思。

天下事莫不是先难后易，俗语说：“会的不难，难的不会。”不论什么手艺，起头没有学会，都是觉难；后来习练会了，得心应手，觉着也很容易。请看读书这条道，起初上学，真如同坐监一样，念书真像吃药一样，若不是父母严严的管束着，哪个孩儿是肯用心念书的。到后来，渐渐的守熟了学规，明白了书理，才觉着书中的滋味甘甜。再往后，读书到达四通八达的地步，功成名就的时候，不但不觉读书之苦，反觉读书之乐甚大。整年整月读书，也不觉厌烦。于德行的学问，也是如此，或难或易，总在习惯不习惯，习惯的，难的也容易，不习惯的，容易的也难。你若觉着默想省察的工夫难做，总是因为你没有习惯守默想省察的规矩。你若觉着分心的毛病难改，总是因为你没有习惯收敛你的心。你若觉着独居一室，不见人，不说话，心中不免烦闷，也无非是因为你没有习惯沉静。你若习惯了沉静，便觉着这一间小房屋，就甚宽大，窗明几净之间，自有真乐，反以见人说话为苦。

世俗人，看着修院的规矩，过严过苦，殊不知修士守熟了规矩，心里常优游自得的，也不觉严，也不觉苦，反怜惜那世俗人，争名夺利，不得安生。当初达味圣王，没有穿戴过盔甲，撒乌耳给他穿戴上

盔甲，（撒上17:38）他便觉着碍手碍脚，不便易行动；到后来穿戴熟了，上阵打仗，必用盔甲，反觉着甚得力。世俗人，没有守过修士的规矩，所以才看着修士的规矩，过严过苦。

德行是演习的，毛病也是演习的，演习熟了，实在难改。你若在一切事上，有个苟且塞责的毛病，害处最大，该快快的设法痛改。私省察的法子，就是对病的良药，你若实心实力的，用这个法子，就可以全改。改毛病趁早容易，越等待越难。

我们做修士的，总该好好的保存我们的热心，恒心行善才好，若一懈怠，失了所有的热心，再愿意得，就难了。圣伯尔纳多说：“冷淡教友，回头还容易，冷淡修士回头甚难。”那冷淡教友，在世俗当中，牵连最多，危险最大，不明白道理，不勤领圣事，就是品行不善，犯规越矩，也不见奇怪。至论做修士的，大不相同，事主救灵的道理，他都明白，告解圣体的圣事，他也常领，又没有世俗的牵连，又没有犯罪的机会，在这好地位，还不免犯罪失足，真是可怜！真是可怜！ 

常见那冷淡教友，听见人苦口讲劝，或看见人猝然恶死，或行避静神工，就动心回头，改恶为善，后来做个热心教友。像那不好修士，你用什么妙法，能叫他动心回头呢？你给他讲道理，道理他是听惯了的，进耳不入心。天堂、地狱、审判、死期，本是可惊可怕的大道理，他常行默想，习而不察，并不见那可惊怕处。你劝他勤领圣事，圣事他是不断领的，但他看做平常事了，并不用心预备，所以也得不着什么益处。病人若吃药不见效验，必是非常的大病，离死不远了。天主的道理，及天主的圣事，都是治神病的妙药，他吃这妙药不见效验，也必是他的灵魂，有了死症，还有什么妙方可用呢？真如同圣伯尔纳

多说的：“冷淡修士回头，就算圣迹之数。”唉！冷淡修士呀！你从前热心的时候，神清志洁，心安神乐，但爱天上之物，远远的超过世俗中人，品位何等尊高，怎么竟从天落地，堕在那泥泽之中呢？可惜！可惜！

我讲这个道理，不过是要做修士的，日后加倍小心，好好的保存自己的德行，一步不往后退，并不是愿意叫那冷淡的，起个失望的心。因为虽说冷淡修士极难回头，却不是说他一败涂地，万万不能回头。他如果真心实意的，归向天主，急速求天主宽恕，定志以后，热心守规，天主是必不舍弃他的，只怕他推委迟延，他先舍弃天主，天主才舍弃他。

请看圣保禄当着圣教会新兴的时候，以圣教会为仇，千方百计，难为那新奉教的人，这么罪大恶极，竟得了天主的宽赦。再看圣伯多禄三年之久，受耶稣的恩爱，听耶稣的教训，及到了耶稣受难的时候，竟敢背叛了耶稣，这么无情，这么负恩，也得了天主的饶赦。你修道以前，在世俗中的时候，犯的罪未必过于圣保禄；你从修道以来，犯的罪未必过于圣伯多禄。二位宗徒，诚心归向天主，天主不但赦了他们的罪，还特殊地宠爱他们，我们有这样的表样在眼前，谁还敢起失望的心呢？不论什么人，真心悔改，天主必然加他圣宠，使他再得从前的热心。

若愿意进会修道，起初必先试验二年，这二年叫做初学。初学的时候，虽甚短促，却有极大的关系。修士后来好歹，全在初学的时候，这初学的时候，热心守规的，自然后来也带错不了。不但每一个修士一辈子的品行，关系初学的时候，就是阖会阖院，或盛或衰，也关系初学院那二年。初学热心，后来做修士一辈子也热心。若是个个修士都热心，这一会就能兴盛。热心的少，这一会就要衰败。可见一会的盛衰，不在人数的多少，只在修士的好歹。修士的好歹，又在初学二年，所以初学称为修会的根基。

这一章讲的道理，专为教训初学的修士，至于别的人，起头走德行的道路，为他们也是甚对的。你们初学的修士，千万别耽误了这二年。你们想想这二年，修德前进，多么容易。既然脱了世俗的牵连，又没有事务的纷扰，从从容容，天天所专务的，不过是修德这一件事情。出来进去的，都是与你同心同志的人，多少好表样，在你眼前，提醒你热心修德，天天听教训，看圣书，行神工，从早至晚，所做的事，无非是帮助你热心前进的法子，一件阻挡你的事没有。若当着这个好时候，你不加勉力，我问你，还等着什么时候呢？我实实告诉你说，你若当着这个时候，懈懈怠怠，不努力前进，到后来，本分在身，事务烦杂的时候，更不知怎么懈怠了。

如今清静时候，若行默想省察的神工忽略，后来读书穷理，出外传教的时候，有百般分心的事情，更不知忽略个什么样儿了。如今有千条善法，推着你走德行道路，你若不往前进；后来有千条阻挡，拉着你往后退，更不知退到什么地步了。如今听人讲劝，道理新鲜，最容易动心，你偏不动心，听道理出于无奈，没有旨趣，到后来，热心没了，谁还能动你的心呢？如今你的毛病，还没有札根，偏情才要发芽，你竟畏难苟安的，不肯用力压伏偏情，克除毛病，到后来根深蒂固，枝叶茂盛的时候，你还能改吗？

古时有位老修士，有一天，领着徒弟们，到了一个荒野地方，看见那里满地树木，大小粗细各各不同，就给他一个徒弟说：“你给我拔下这一棵最小的树来。”那个徒弟单手一拔，立刻连根出土，并没有费力量。老修士又给他说：“你再给我拔下这一棵略大点儿的树来。”那个徒弟单手虽然拔不下来，双手齐下，也没有费什么力量，登时拔下来了。老修士又给他说：“你再拔那一棵更粗更高的树，我看看怎么样。”那个徒弟双手齐下，费尽了全身的力量，也拔不动，叫了同伴的人来帮助他，才得成功。末后老修士叫他拔一棵更大的树，那个徒弟，又请了大伙来一齐拔，再三再四的努力，也拔不动。老修士叹息说：“唉！你们看看树小容易拔，树大难除。我们的毛病，也是如此，该趁着它，没有习惯的时候，及早改除，若等到他习惯成性了，根子入了骨髓，愿意改，也就无法可施了。”

从此可知，凡等待日后改过的，都是上了魔鬼的圈套，自己欺哄自己。你想如今容易改，你竟不肯改，后来难改，你还肯改吗？新生的虎狼，还柔弱无能，你竟不敢同它相斗，到后来虎狼长成了，又张牙，又露爪，你还敢同它相斗吗？所以如今冷淡懈怠的，后来也必是冷淡懈怠；如今语言行事放肆的，后来也必是放肆。单看他这二年持身立行怎么样，便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样了。圣经上说：“少年走的道，到老离不开。”（箴22:6）若从小习熟了守规尽分，才敢保他后来长大成人，也能守规尽分。

我们在世上，如同过海的一样，世界叫世海，原有极多极大的危险，三仇诱惑，就是世海的风浪。过海必须有合式的大船，制造的精工，装载多的粮食，才可以妥当过海。过世海的也是如此，这初学二年，正是修理灵魂的神船，装载德行的神粮，等到二年之后，便要开船出海，不到死不算到岸。神船坚固，神粮充足，才能妥妥当当的直到天堂的彼岸，若不如此，是必要沉溺海中而死的。你若明知这个关系，必定不盼望早出初学，恐怕装载的神粮不充足，制造的神船不坚固，天天勉力修德行，及早预备出海。

那盼望早出初学的，都是忘了世海的危险，若明知世海有大风大浪的危险，必不说二年过于久长，到死不出初学，也甘心情愿。初学修士，在西洋原有各自的修院，二年之久，既与世俗隔绝，又无别样本分，天天专务的，不过是改毛病，修德行这一类的事情。这二年，一去不回，真是一刻值千金，千万别空空过去，那空空过去的，将来必有后悔之日。

古时埃及国，先有了七年的丰收，后来有了七年的灾荒，亏了古圣若瑟，蒙天主的默启，有了先见之明，乘着丰收的年头，多多的聚积了粮食，到了灾荒的年头，开仓放粮，才救了人民一命。我们的灵魂，将来也不免有个灾荒之时，该趁着初学二年，丰收的时候，多多的聚积德行的神粮，当那灾荒年来了，才能挡得住。

说起来，还是从小弃家修道的有福，他们及早离开世俗的危险，学习守修院的规矩，习惯成性，便不觉有什么难处。故此圣经上说：“人从小时负轭的，真是有幸的。”（哀3:27）弯曲不直的树木，当着小的时候，还不难直起它来，等它长成了大树，就无法可施了。少年修士，就如同小树一般，只要他许长上随便栽培他，没有难改的毛病，也没有难修的德行。

从前多明我会，总会长洪伯尔所述的那件奇事，真是少年修士的一个大快乐。他说：“有一位修士，有一天，忽然看见空中有三大队修士，他们穿的衣裳，都是洁白如雪，面容发光，好似太阳，排列成队，上升天国。但头一队，虽然极其美丽，却不如第二队；第二队，又不如第三队。那位修士，一见这个大奇事，乐不可言，但有一件事，他心中不免奇怪。他见头一队，每一个修士背着一个大金十字架，未免有些劳苦。第二队，是手里拿着他们的金十字架，走那天堂的道路，比头一队还轻快些儿。第三队，却又两样了，他们所有的金十字架，也不背着，也不拿着，一位修士，有了位天神，替他们举着，在前头引着他们走，所以这第三队修士，升天堂更觉轻快。再说这第三队的十字架，光彩美丽，也远远的超过前两队的十字架。他并不知是什么缘故，越发奇怪。那时在他旁边，见了一个已经去世的修士，就问他那是甚么缘故，那个修士给他说：“你见的这三大队修士，就是修会里的三等人。他们都是走天堂道路的，但他们弃家修道，有迟早不同。有的老年入会修道的，有在中年入会修道的，有在少年入会修道的。你见的那头一队，便是老年修道的；第二队，是中年修道的；第三队，是少年修道的。”说完了这个话，忽然都不见了。”

人品高低，全在行为好歹，行为越好，人品越高。前卷已经讲过，到底行为好歹，却全在意向正与不正。人不论做何事，都有个目的，目的就是意向，意向不正，虽然至好的行为，也无可取；意向正直，虽然一举一动，也有大功大善。行为是在外，人人可见的；意向是在内，惟有天主能见的。单看外面的行为，不能定断人的功德大小。因为功德大小，是以意向为尺寸的，意向越纯正，功德越高大。

人与禽兽，都有魂体二件，魂是无形的，体是有形的。我们的行为，也仿佛有魂体二件，外面可见的事，便是体，内里不可见的意向，便是魂。人与禽兽尊卑的分别，在魂不在体。

一个新生的小孩儿，便比牛马尊贵，不是因为人的形体大于牛马，而是因为他有个尊贵的灵魂，牛马形体虽大，却没有尊贵的灵魂。可见，善功大小，也不可只看外面的形体，单要看他的灵魂，是尊是卑，就是看他的意向，是正是不正。吾主耶稣说：“眼目是身体的灯光。眼目若好，一身光明；眼目若不好，一身黑暗。”（玛6:22-23）圣人们解说这句话，全说眼目是指的意向，身体是指的行为。身体举动，必随眼目的指引；行为何如，也必随意向的指引。意向指引的好，然后做的大小诸事，在天主眼前才能光明美好；意向指引不好，不拘行何善工，在天主眼前，便是黑暗丑恶的。意向又比如树根，行为又比如树的枝叶，及树的果实。树根完好，才能长好枝叶，结好果实；若是树根有病，不但不能结好果实，枝叶也必要凋落，树身也必要朽坏。我们若是意向不正，便是根子有了病，还怎么能长德行的好枝叶，结善工的好果实呢？

我们不拘修什么德行，行什么善工，总该有个好目的做根基。没有好目的，德是虚德，善是假善，可以欺哄人，断不能欺哄天主。圣依纳爵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一生的思言行为，都是纯心为天主，一切为人的意见，都扫除净尽。为天主愈大光荣这句话，常不离口，成了他的口头语。又嘱咐本会的修士，不拘做什么事，行什么善，常以愈显主荣这句话做准则。这句话也成了圣人的记号。

后人画圣人的像，必把这句话题在像上。我们若以圣人之心为心，才称得起是圣人的门徒。我如今且不讲该有好意向，先把不该有恶意向，说明白了，好叫我们小心提防着。恶意向不是别的，就是图人夸奖，爱人敬重的意向。这个意向，真是德行善工的一个大仇，圣人们说他是巧贼，乘着人不提防，把人的德行善工，都偷了去。他不明抢明夺，但从暗中图谋。人看不见他的刀枪，受了他的害，还不知不觉，真真可怜！圣额我略说：“我著书立论，起初原没有别的意见，不过愿意悦乐天主的圣意。到后来，日久天长，一不经心，不知怎么竟有了别样的意思，愿意讨人赞美，顺从自己的私意。一搀杂这个意见，所行的善工，便不洁净了。”又如吃饭的时候，起初本是为养肉身，并不愿意求饮食的快乐，后来不知不觉的，却也不免有些求快乐的心了。一失了正经念头，在天主眼前，不论做什么，都有了沾污。我们不拘做什么事情，做的好了，便自喜自幸；做的不好，便心烦意乱。这不是别的缘故，都是因为有图人夸奖，贪人敬重的意向，若是纯心为天主，必不如此。

光荣是天主的，人若有图人赞美，望人尊敬的意思，便是偷天主的光荣，大大凌辱天主。我们想一想，天主为什么造天地万物，不是为发显自己的光荣吗？圣经上说：“上天下地，充满天主的光荣。”（咏108:6）但是光荣出于天主，还该归于天主，归于天主，才合天主造万物的意思。圣经上天主又说：“光荣，是我自己的，我不让与别人。”（依42:8）可见，天主造了万物，虽是给人享用，却要人把万物的美好，归于天主，一毫不可自私。你有的聪明才干，修的德行善工，也都是从天主来的，你原来是个虚无，自己能有什么好处，既是从天主来的，也该全归还天主，若不归还天主，便是偷天主光荣的贼，像当初路济弗尔一样。

况且，你若愿意人尊敬你，这样的见识，在天主台前是极丑陋的。因为天主造了人类，赋给人三司五官，无非是要人赞美钦崇天主，你竟敢勾引别人赞美你，使他们的耳目心思背了天主，转过来归向你，这岂不是相反天主造人的终向，乱天主所定的法则吗？做官为宦的，该劝勉同僚官员，尽忠于政府才是，他若勾引他们背叛政府，尽忠于他，岂不是得罪政府吗？你若买人欢心，背了天主，归向你，也是如此。

贪图人敬重的意向，皆是从骄傲来的。谦逊的人，人喜欢不喜欢他，敬重不敬重他，说他好或歹，他都不留心，只要人全心全意的，专向天主，他就喜欢，这等谦逊的人，才是实心爱天主在万有之上的。若是人先求自己的光荣，后求天主的光荣，便是爱自己在天主以上了，怎么使得呢？为人妻子的，若是打扮装饰自己，专为讨外人的喜爱，便是得罪自己的丈夫。该知道，我们的灵魂，就是天主的净配，若拿德行善工的装饰，来专为讨旁人的夸奖，也就不免得罪天主了。

唉！说起来，我们修德行善，有什么可骄傲之处呢？天主从无中造生了我们，灵魂肉身，三司五官，哪一件不是天主赏的！天主造生了我们还不算，又时时刻刻保存养育我们，降生救赎我们，赏我们圣宠，许我们天堂，我们受了天主这无数的大恩，就是为天主致命而死，也是分内该当的。行些许善工，修些微德行，有什么可讨人赞美的地方呢？我们若懂这个道理，只该羞耻我们无德无善，白白辜负了天主的恩典，岂可有半点骄傲思想吗？

若有一个沿街求食的穷人，受了国家破格的大恩，得了大富贵，他若为国家受一点儿小劳苦，便矜夸自己的功德，念念不忘，岂不是可笑的吗？我们若不想念天主为我们所做的大事，但想念我们为天主所受的小苦，比那个穷人，更是可笑可羞耻的。

吾主耶稣在圣经上，多次教训宗徒们，小心躲避虚荣，把虚荣的害处，也给他们讲说的极其明白。耶稣说：“你们行什么善工，小心别当着人，为图人看见；若有这个心，你们在天上大父台前，便不能得赏报了。”（玛6:1）

你们别效法那假善人，他们一心图人赞美，行善工必要使人看见。“我实实告诉你们，他们已经受了赏报。”（玛6:2）他们盼望的，既是好名声，就拿这好名声来，做他们的报答，还能有什么别的指望呢？

圣额我略说：“德行善工，原是无价之宝，能买天堂的真福”。奈何贪图虚荣的人，不留着那无价之宝，买天堂的真福，偏用它买个虚假的名声，名声究竟为他有什么好处？纵然得了极大的名声，一死之后，如同一股子轻烟，转眼之间，被风飘散了。像这样人，不是愚傻，定是疯狂。他当初修德行善，受了多少的辛苦，经了多少的烦难，到后来竟赤手空拳，一无所得。哈盖先知，怜惜这等人说：“你回想你一生的行实何如，你种的不少，收割的却不多。你吃了不饱，喝了还渴，穿衣裳不得温暖，把你所得的实物，都装在无底的布袋里了。”（盖1:5-6）这都是说，爱虚荣的人，不拘行什么善工，俱是徒劳无益，真是如同在漏米的布袋里装米，漏水的盆里盛水一样，真明智人，谁肯如此。

贪图虚荣这个诱惑，就如海贼一样，海贼不劫夺空船，但劫夺那满载货物的船。多少买卖人，往海外买办货物，去的时候，一路平安，当到办了货物回国的时候，方才说发了财，得了利，自喜自幸，哪料想一遇着海贼，货物都被他们抢夺了去，保存性命，就是万幸，这样情景，谁不怜惜！贪图虚荣的诱惑，害人的善工，也是如此。我们无功无德的时候，他也不来抢夺我们，及我们行了善工，修了德行，只说可以得天堂的赏报了，那料想一不提防，受了这贪图虚荣恶念的害，所有的一切功德，本是永远不朽之财，都被他劫夺了去。还不如那没有受苦服劳的人，他们虽然不得赏报，也别无可怨，不过怨自己懒惰罢了。我们受了苦，服了劳，多年苦身克己，只因为有个求名的心，竟不得赏报，有功如同无功一样，岂不是更可怜的吗？

圣巴西略说：“人若图别人的称赞自己的好名声来做终向，不但不能立功修德，白受劳苦，还能变善为恶，变功为罪。”行的一切善工，本该受赏的，反该受罚；本该加增天堂光荣的，反加增地狱的苦刑，就如同栽了好树，反结了恶果一样。为念不正，便有这等大害，人为何不醒悟，甘受那虚荣的欺哄呢？说来，这虚假的光荣，最足迷惑人心。普天之下，有多少人，为得别人的夸奖，无所不为，虽受尽了劳苦，费尽了心力，只得了他们所盼望的好名声，他们便心满意足了。他们也明明知道，名声虚假，光荣不长，他们竟受那虚荣的欺哄，不是迷惑了是什么？

圣巴西略说：“虚荣是甘甜的盗贼，和悦的仇敌，它本是常害人的灵魂，抢夺人的善工，它却能叫人喜爱它，亲近它，舍不了它。天下有几个看破它的诡计，不受它害的人呢？”圣伯尔纳多说：“虚荣害人，如同箭一样，箭杆又细又轻，射出去，飘飘悠悠，看似甚柔善，殊不知他能穿透骨髓，顷刻之间，要了人的性命。”

要知贪图虚荣这个毛病，非同小可，该看古时的圣人，怎样处治那贪图虚荣的人。圣巴各末原是隐修院长，有一天，圣人正同几位老修士，坐在一处讲话，看见本院的一个修士，拿了两条席来，搁在圣人面前，转身走了。圣人立刻看透了他的心意，知道他必是有了骄傲意思，因为别的修士，一天只织一条席，他独独的织了两条，因此愿意显他比别人勤劳，想着在长上跟前讨个好儿，所以把那两条席，特意搁在长上当面。圣人叹息了一声，向老修士们说：“可怜！可怜！你们瞧这个人，把一天所受的劳苦，没有献给天主，都送给魔鬼了。因为他织席的目的，只为讨人的赞美，并不是为悦乐天主。”圣人说完了这句话，遂叫那个人来，利利害害的责备了他一番。又给他定了补赎，命他拿着那两条席，到众修士跟前，跪下自讼自承说：“恳求众位弟兄们！代求天主，可怜我大罪人，因为我织这两条席，不是为得天堂的福乐，专为得些微的虚荣。我便是拿这世间的虚荣，加在天堂真福以上了。”到众修士同到饭厅吃饭的时候，又命他抱着自己织的席，站在饭厅当中，为受众人的耻笑，这还不够，还命他做了那明补赎，然后又命他做暗补赎，把他关在一间小屋里，不许他同别的修士相见。命他后来，每天要织两条席，饥了只许吃干粮，渴了只许喝凉水。做这利害的补赎，一连五个月之久。那位修士，却也很好，甘心听命，不怨不尤的，把补赎全依着做了。这回事，是圣巴各末行实上记载的，因此可见古时候的圣人，怎样恼恶贪虚荣的过失，也可以知道古时的修士，在听命上，怎样谦逊，怎样忍耐，也不是近来的人，跟得上的。

喜人赞美，恼人褒贬，是人的通病。若不是那以苦为乐，以辱为荣的大德行，谁听人抬举不喜悦，听人毁谤不烦恼呢！所以这贪图虚荣的诱惑，比别样诱惑更难克胜。不但新修道的人，见识浅陋，容易受它的害，就是修道多年，见识高明的老修士，也有很多受它的害。它们就像海船过海，既然脱了风浪的危险，又免了海贼的抢夺，走了海路百千万里，平安无恙，及到了港口，正要预备上岸。可惜，一个粗心，碰了暗礁，或是遭了大风，顷刻之间，把满船的宝货，一时失去，不可再得了。多少老年人，过这世海，真真是这样，多少年来，魔鬼不断的吹动诱惑的风浪，千方百计谋害他们。却好，他们小心把自己，破浪乘风危险也都闯过去了。到了衰老之年，离天堂已经近了，奈何一不经心，起了一阵骄傲的风浪，便把持不住了，一辈子立的功劳，修的德行，都失落了。

说起来，老年修士，比少年修士，起骄傲还更容易。因为少年修士，起头弃家修道，毛病还没有改，罪恶还没有补，德行还没有修，从世俗当中，带来了多少罪恶的创伤，真是遍体污秽。回想自己的灵魂这个景况，谁不害羞呢？若说发谦逊，自轻自贱，还用人教训他吗？至论老修士，罪也补了，德也修了，守规事主很多年了，真正有个骄傲的危险。圣尼禄记载：古时隐修圣人们，教训人，不是人人都一样教训法，教训少年人，和教训老年人各有分别。教训少年人，是以保存贞洁为先，保存贞洁的法子，是教训他们节制饮食，守斋克己。他们讲究，贪食的诱惑还小，邪淫的诱惑最大。人若不能克胜那小诱惑，必定不能克胜这大诱惑。所以要保存贞洁，总该淡泊饮食。他们教训老年人，是以躲避虚荣为先，怕他们修德多年，心里起骄傲之念，自满自足，贪人赞美。

唉！自古以来，那德大年高的人，受了虚荣之害的，不知有多少了。魔鬼经历的多，见人克胜别样诱惑还容易，克胜这个诱惑最难，所以若用别样诡计害不了人，必定拿这个虚假的光荣来引人犯罪。你看魔鬼当初，怎么诱惑吾主耶稣，他见耶稣四十日严斋，饥饿难堪，所以先诱惑他贪食，这个诱惑没有成功，然后将耶稣携到圣殿高顶上，给祂说：“你诺是天主圣子，请你跳下去。”魔鬼的心意，是要耶稣当着众人的眼目，显个大圣迹，叫众人都惊讶称赞祂，因而叫他起个骄傲念头。魔鬼诱惑耶稣，是用这样的巧计，诱惑别人，也常用这样的巧计。

只说少年修士，没有可骄傲的地方，殊不知，他们更容易骄傲。原来人心太坏，求脸面的心太胜。各人有千般毛病，都抛在背后看不见；有一二条小长处，便想讨人赞美，这岂不是可羞耻的事吗？一个果子，有一处破烂，便不值钱，必须是完好无烂的，才令人可爱。我们若能把毛病全全改除了，说话行事，无一可指责了，才可称赞。但有一二条长处，那短处却层见叠出，正该抱愧无地，有何仗恃敢图人看重呢？

讲道劝人的职分，极其尊高，却也极其危险。受人的敬重称赞，保不住就要起骄傲意向。若在这件事上起骄傲，比在别样事上起骄傲，罪过更大更丑陋。你想天主赏你口才，叫你善于谈论，又赏你聪明，明知天主的事理，本是为叫你显扬天主的光荣，救众人的灵魂；你偏拿天主赏的恩典来当买卖做，专为买众人的赞美，传扬你的名声，你便是把你的光荣，加在天主的光荣以上了，如何使得呢？圣经上天主说：“我给了他金银，他竟将这金银，做了巴耳邪神的像。”（欧2:10）人若是用天主的道理，传天主的圣教，专为图自己的光荣，也便是以自己的光荣，当巴耳像。给它烧香叩头，岂不是大大凌辱天主吗？拿天主的恩典，凌辱天主，真就如军官拿上司发的刀枪，杀害上司一样，谁肯如此没良心呢！

约阿布是达味圣王的大将军，达味圣王，命他领着兵，去攻打阿孟人的京都。围攻不久，阿孟人支持不住，京城不久要破。约阿布打发人，把这个情形，报给达味，请达味亲来破城。（撒下12:27-28）他的意思，是愿意把得胜的光荣，让给达味，自己不贪那个虚荣。我们在讲道劝人的事上，都该以约阿布为法，盼望光荣归于天主。

本来劝人回头改过，断乎不是人力所能的。人只能讲道理，不能动人心，动人心是天主的事。有天主动人心，你的道理才有效验；没有天主动人心，任凭你怎么会说，你是白费唇舌。所以若有虚荣的诱惑，来引你起骄傲的念头，就该用圣咏的话，向天主说：“天主！别叫光荣归于我，但该归于你的圣名。”（咏115:1）或是说：“天主受享荣福于天，良人受享太平于地。”（路2:14）荣福既是天主自己当有的，我不该有份子，我所盼望的，不过是得太平，独独的这一条，天主赏给了人。

圣多玛斯是圣教会一位极大聪明，极大博学的圣师，人都称他是天神圣师。他虽然有出奇的大德大才，当时的人，没有不称赞他的，他却谦谦逊逊，看着自己，像个无知无能的人一样，自来没有起过骄傲念头。圣依纳爵也是如此，他明明认透了自己的虚无，常常自卑自贱。去世以前几年内，虽然创立了极大的功业，并没有一次受过虚荣的诱惑。圣人的表样，真该我们效法。我们略有些微的学问才干，便似天地莫容，必要图人尊敬。这无非是我们器量浅小，如同斗筲一般，不能多盛。圣人们器量宽大，就如大海一般，天下川河，全流入海，海水并不外涨。唉！你如今有一知半解，便发骄傲；倘你日后学问成就了，更该怎么样呢？你如今有一点小技术，便要图人夸奖，倘你日后办了大事，立了大功，你还能谦逊吗？若要立个谦逊根基，总该及早下手。不拘做什么事，都要纯心为天主，把一切为人的意见，尽力压制，然后才能常常谦逊，不为虚荣摇动。

（一）我们在世界上，总免不了别人的议论。有人拿着别人的议论，过于关心，听见别人说好，心里就喜欢；听见别人说不好，心里就恼怒。思言行为，常有个图人夸奖的意向，这却是徇名务外的心太胜了，受了虚荣的迷惑。你该细心思量，别人的议论，于你有何干涉？他们说你好，为你毫无益处；他们说你不好，为你也毫无害处。你若果然真好，不能因着人的议论，就变成不好；你若果然不好，也不能因着人的夸奖就变成好。你是好是歹，毫不关系人的口舌与议论，该看他如轻风浮烟一样，忽来忽去，反覆无常。我们当专务的，是在天主台前讨好，天主说好的才算真好；天主说不好的才算真不好。只要有天主喜欢我们，别人说长道短，都不该留心。

请看古圣约伯得了天主的欢心，圣经上天主称他是：“正直无曲，敬畏天主，纯粹无罪之人。”（约2:3）所以他虽然受众人的轻慢凌辱，他都甘心受了下去：妻子讥笑他，他也不管；朋友毁谤他，他也不管；本身长癞长疮，坐在粪坑中，他也不管，只得了天主的赞美，他便心满意足了。像古圣约伯的，方才是见识高远的人哪！他受的那些艰难困苦，虽是至大无比的，能夺了他什么功德去呢？他在天主眼中好，并没有因着人说他不好，就变成不好。

圣保禄宗徒给格林多人说：“任凭你们怎么判断我，我不拿着当事，有判断我的天主呢！”（格前4:3-4）他的意思总是说：我只要对得住天主，别人说好说歹，没有什么关系。天主的判断真实，人的判断虚假。圣文都辣教训人说：“有人说你不是，你为何不能安心忍受呢？他们说的，或是真的，或是假的，若是真的，你既是敢做，人就敢说；若是假的，你没有的不是，自是没有，他们说你有，与你有何损伤？你若仍然忿忿不平，这无非是你心里忿怒的病根，没有去净，别人说你的过错，正是一剂对病的良药。良药虽是苦，却能治病，所以该压制你那不平的心，甘心服这剂良药。”

（二）为克胜虚荣的诱惑，该小心在说话上，凡与你有光荣的事，一字不提。就如你本人做的事业，行的善工，总要心不想，口不言，虽然知己的好朋友，也别轻易给他说。历来圣人们，都是这样。亚味辣本是圣德出名的一位神父，他生平总不提自己的事，就是讲道劝人，有时候提起自己的事来，他必泛泛的指出一个人来，说某人有了什么事，叫人听他讲论的，只认是某人的事，并不说是他亲自做的。圣依纳爵也是这样，若不是为天主有光荣，自己的长处，一字不露。

当初有一位主教，问他默想的时候，觉着心里怎么样。圣人答说：“我只给主教说，默想的时候，该怎么样，不必说我是怎么样。”这一句话，他把默想的时候，所有神光、神慰，都掩藏起来了。圣方济各多次祈祷的时候，受天主格外的奇恩，心中充满神乐。当祈祷完了，与别人相见，他小心语言容貌，丝章不露出来，所以他内里所受的奇恩，别人没有能看出来的。

（三）不但在说话上，行事上也要小心躲避虚荣。吾主耶稣说：“你多次要祈祷，该上你的屋里去，关上门，悄悄的祈祷。你的大父天主，能见隐密事，是必要报答你的。”（玛6:6）又说：“你多次行哀矜，右手行的，不该叫左手知道。”（玛6:3）又说：“你多次守大斋，便该修理你的容貌，叫人看不出你守斋来。”（玛6:17-18）这些话，都是教训我们，不拘行什么善工，务要躲避人的眼目。当着人的眼目，难免不受虚荣的诱惑，中了虚荣的诱惑，便把善工都丧失了。

你看走路的，必定把金银宝物，密密的掩藏起来，恐怕给人看见，抢夺了去。我们走天堂的路，若不把德行善工，藏得密密的，也不免被虚荣的盗贼劫了去。从前希则克雅王，把他朝廷内所有的，各样宝物，给外国使臣观看，（列下20:13）惹得外国皇帝起了贪心，发兵攻破耶路撒冷，都抢了去。人若有心显露自己的善工，也没有失不了的。 那贪人赞美，矜夸自己善工的，真像母鸡一样，下了蛋，出巢就叫，到处传扬，叫人听见，把蛋取了去。唉！多少人因为显露自己的善工，失了自己的善工，各人还不知不觉。可惜！可惜！

平常人都爱人称赞，圣人们却都怕人称赞。因为圣人们，见识高远，怕得了这世上暂时的光荣，失了天堂永远的光荣。圣热罗尼莫记载：当初圣喜辣恋看见许多人，从各地方来都尊敬他，他止不住的天天痛哭。他的徒弟们不知是什么缘故，问他有什么伤心的事。圣人叹息说：“我怕天主拿这世上的光荣来，报答我好几十年苦修的功劳，因此我甚难过。”请看圣人这样害怕，难道我们罪人，还敢放心大胆，受人的尊敬赞美吗？该知道天主常拿世间的小福，报答人的小善。人若生前得了世上的福，死后天堂的福，便没有分子了。就如吾主耶稣在圣经上说的那富贵人，死后下了地狱，大声求亚巴郎可怜，亚巴郎给他说：“我儿！你不记得你生前已经享了世福吗？你既受了世福的报答，如今还能有什么指望呢？”（路 16:25）唉！这真是一端惊心动魄的道理。我们若懂透了这端道理，谁还贪图世上的福乐光荣呢？所以虚荣的诱惑，几时来攻打你，你拿这端道理，就不难克胜他。

圣人们劝人不拘行什么善工，别轻易标新立异，与众人各别。贤士日尔桑说：“众人所都不做的，独你一个人做，必至于动人的惊讶，招人的议论，你心里也容易起骄傲的念头，看着众人都不如你。”所以凡事可以随从众人的，便当随从众人。

（四）我们行善工，固然该躲避众人的眼目，倘若是万难躲避，也不可因此就停止善工。若因为怕人赞美，停止善工，那便是脱了狼吞，给了虎吃，同是受一样的害处。我们若有传教救人的本分，不但该以善言劝人，还该以善表动人。有许多善工不能躲避众人眼目的，为躲避虚荣，该怎么样呢？最好的法子，是行善工之前，心里拿个正经为头，把自己的思言行为，都献于天主。倘虚荣的诱惑来夺我们的善工，便对他说：“你来的晚了，我的善工有了主了，都献于天主了。”

圣伯尔纳多有一次讲道理的时候，魔鬼拿这虚荣的兵器来攻打他，叫他起了一个图人赞美的念头。圣人心中抵挡他说：“我既不是为你起头，我也不为你结尾。”圣人这句话，我们可以拿来做个克制虚荣的利剑。

圣基所说：“一个无知的小孩儿，赞美人，人也不以为光荣，凌辱人，人也不以为羞耻，他不知道说什么，说好说歹，人都不答理。”我们听见人赞美我们，或是凌辱我们，心里也可以说，这是个无知的小孩儿，他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赞美也不足喜，凌辱也不足怒。总而言之，我们在世人当中，装聋装瞎才好，他们赞美也听不着，尊敬也看不见，凡事纯心为天主做，把这个念头，常常搁在眼前，纪念不忘。

（五）认识自己，是克胜骄傲的头等妙法，凡图人夸奖，贪人奉承的，都是不认识自己的。圣方济各沙勿略说，人若明明认得自己，在天主台前，怎么卑贱，怎么污秽，必定拿着别人的赞美，当讥笑看，怎样能起骄傲思想呢？唉！我们各自细心想一想，起初我们原是个虚无，因为天主的仁慈，造生我们，然后我们才自无而有。到如今带着浑身的罪恶，满腹的私欲偏情。也不必说历年以来，犯过多少罪，就是我们一日之间，思言行为上，得罪天主的，也不知有多少。只因为我们未曾用心省察，好像无罪的一样，若拿圣人的眼来，看看我们的心，不知怎么污秽了。

虽说我们行的善工不少，但细细查考，哪一条是做的齐齐整整，尽善尽美的？恐怕纯粹无瑕的好行实，一条也找不出来。不是做的不完全，便是为头不正。真如圣额我路说的，若不是天主用仁慈判断我们的善工，我们的善工都成了罪恶了。还有什么可以得赏报的吗？古圣约伯说：“我们所怕的，是我一身的行实。”（约9:28）古圣约伯，德大功多，还有什么可怕之处呢？无非是因为他的神目最明，看见自己的行为，有许多亏缺地方。况且我们罪人的行为，更不知有多少亏缺地方，但因为我们的神目不明，看不出来罢了。既然所行的善工，都是可以叫我们惭愧的，还有什么可骄傲的事呢？

我们在思言行为上，既该断绝一切为人的意向，该有什么意向呢？我们该有的意向，总不外乎圣依纳爵常说的，为天主愈大光荣这句话。该知光荣天主，不是别的，人能事事仰合天主的圣意，便是事事光荣天主。断不能离开天主的圣意，到别处去找天主的光荣。越中悦天主，越光荣天主。平常小事上，既能悦乐天主的圣意，也能光荣天主的圣名，这便是我们思言行为，该常有的行为。除此以外，不能有别的好行为了。吾主耶稣说：“凡承行我的圣父圣意的，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就是我的母亲。”（玛12:50）这是说的，人若常按着天主的圣意行事，才是真爱天主的人。人爱天主，天主也必爱他，看他如同亲人一样。

古时有一个隐修人，不拘行什么事，未曾下手，必先思量片刻，人问他是什么缘故？他说：“我们行事，有功无功，全在行为正不正，行为不正，便是白受辛苦。所以我先收敛我的心，思量片刻，务要我行的这件事，全合天主的圣意，然后我才下手。”请看射箭的，必先平心静气的，照准了靶子，然后才发箭。我们的靶子，就是天主的圣意，行事就如射箭一样，也该审量审量，我们将行的事，怎样能中天主的圣意。再说，射箭的，必定合上一只眼，睁着一只眼，才能瞄得准，射得中。我们的灵魂，也有两只眼，一只眼专看旁人这一面，看旁人喜欢不喜欢，旁人说好说歹；一只眼专看天主那一面，看天主喜欢不喜欢，天主说好说歹。我们该把看旁人的那一只眼闭着，但留着看天主的那一只眼，然后才能照准了天主的圣意。圣经上说：“你的一只眼，伤了我的心。”（歌4:9与思高本略有不同）恰好是这个意思。

行事纯心为天主，约有三样：一样，是早晨起身的时候，便把这一日内的思言行为，都献于天主，求天主赏我圣宠，使我从早至晚，能善行天主的圣意。倘若日间魔鬼来诱惑我犯罪，便给他说：“你来的太迟了。我的三司五官，都献给天主了，我不敢私自妄用，我的思言行为皆是天主的，我再不敢任意自专。”二样，是每次做事，每次拿好主意，每次献于天主，就像才说的那位隐修人一样。看那盖房的，放一块砖，必先审量一番，放的砖多，审量的次数也多。我们行事，也就如盖房一般：件件事未曾下手，都该审量审量，合天主的圣意不合？怎样能中悦天主，便该怎样做。三样，是不但行事以前，就是行事的时候，也该屡次纠正自己的意向：也就像盖房的，不但放砖以前，该加小心，放砖的时候，也该加小心，再三再四的，看看歪斜不歪斜，齐整不齐整。我们若但行事以前拿好意向，行事的时候，便把那好意向置诸度外，行的事必不免有歪斜不正的地方。以上这三样：第一样不如第二样，第二样不如第三样。第三样的功劳，也比前两祥大的多，总是一样比一样高超。

圣巴西略说：“奉教人一身的行实，都该以天主的光荣做终向，不可有别的思想。”有的人当体面本分，便有兴趣，当卑贱本分，便没有兴趣，这是明明发显他，当本分不是为求天主的光荣，但为求自己的光荣。真心求天主光荣的，不看职分体面不体面，容易不容易，顺心不顺心，不论何事何地，他都有兴趣，因为他不愿意随自己的私意，但愿意随天主的圣意。既是长上的事，就是天主命的事，事不分尊卑大小，都有天主的圣意。我满了天主的圣意，便满了我的终向，又何必分别那职分的尊卑大小呢。我经管厨房，治理花园，是行天主的圣意；他传教救人，当家主事，也是行天主的圣意，同是在做工作。我若行的好，功劳不会比他少，他若行的不好，功劳不能比我多，我有什么可抱怨之处，他有什么可仗恃之处呢？

圣经上记载，耶稣同息哈尔妇人说话的时候，宗徒们送了饭来，请耶稣吃饭。耶稣说：“我有了吃的，但你们不知道是什么。”宗徒们奇怪说：“莫非有人给他送了饭来了吗？”耶稣明明的给他们说：“我的饮食，就是承行天主圣父的圣意。”（若4:32-34）我们为耶稣的徒弟，也该拿天主的圣意，做我们的饮食才是。饮食加增人的力量，振作人的精神，我们也该在一切事务上，拿天主的圣意来，加增我们的力量，振作我们的精神。可以屡次这样向天主说：“天主！我本心虽不喜欢做这件事，但因为你的圣意愿意我做，便甘心喜欢做，我做这件事，实实的是为你，并没有别的意念。你既命我这样做，我就愿意这样做。”

若是长上命你做的事，是你本心喜欢做的，便该向天主说：“我做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但因为是你的圣意。我愿意随你的圣意，不愿意随我的私心。”若把这一类的话，口里不断念，心里不断想，天天如此，年年如此，自然事事能光荣天主，行为还有不正的吗？这才真算以天主圣意，做饮食的。若但求私心的快乐，便是以自己的私意做饮食，那如何使得！

圣保禄宗徒，当初劝教友们：“行事做活，该像事奉天主的，别像事奉人的一样。”（弗6:7）他常教训他们，在一总的事上，该把天主圣意放在眼前。不管做的是什么事，发命的是什么人，只管翕合天主圣意。唉！人能如此，才称得起是真心爱天主的人。原来爱天主，不在口里说，也不在心里想，只在行的事上，不拘行什么事，都该是从爱天主的心发出来的。若果然如此行去，虽然至小的事，也有极大的功劳。这便是把黑铁变成黄金，粗石变成美玉了，何必愁着到不了成全地步呢？圣经上多次以黄金表爱德，我们若用爱德行事，如同好儿女事奉父母一样，喜欢费心劳力，我们行的事，在天主台前，美丽贵重，也就如黄金一个样了。

凡果子都有两件：有皮有肉，皮是外面可见的，肉是里面不可见的，外皮不养人，养人的是肉。我们做的事，也就如果子一样：外面可见的，不过是事的外皮，其中都有天主的圣意，这便是事的肉。事的外皮不能养灵魂，事的肉才能养人灵魂。我们无论做什么事，件件都该去了皮，留着肉，就是不看事的外形，但看其中天主的圣意。这样做事，才有益于灵魂，不但不能散乱人的心，反能收敛人的心；不但不令人冷淡，反提拔人热心。

有人一天起来，忙忙碌碌，所专务的，俱是事的外皮，把内里的天主的圣意，都弃舍了，这便是不吃肉，但吃皮，无怪乎他的灵魂常常饥饿，尝不着那热心的神味。从此可知，你若是心散意乱，失了从前的热心，不可归罪于你的本分，说你的本分事情杂乱，过于分心，只该埋怨你自己，做事不知仰合天主的圣意。

按圣人的讲论，外面的事务，与内里的神工，两不相害，就如最相好的姐妹两个一样，同心合意，彼此相助，谁也离不开谁。神工做的好了，劳动就容易好，劳动行的好了，神工也容易好。若是耽误了神工，办事必定不能纯心为天主。玛尔大和玛大肋纳本是姐妹两个，吾主耶稣也曾到她们家里去过，玛尔大经管做饭，玛大肋纳只管听耶稣的教训，因此后来的圣人们，常以玛尔大表外面的劳动，以玛大肋纳，表内里的神工，说外面的劳动，离不开内里的神工，一离了神工，便觉干枯无味。就如同当初玛尔大独自经管做饭，离开了玛大肋纳，便觉心烦意乱，失了平和，所以耶稣给她说：“玛尔大你过于贪多，过于忙碌了。”（路10:41）

埃及国，古时隐修人甚多。贤士伽侁说：“他们天天虽然不断劳动，却也不断默想，手里效法玛尔大，心里便效法玛大肋纳，肉身越困乏，灵魂越强壮。因为默想的神工，是灵魂独自做的，外面的事务，只能占住人的肉身，不能占住人的灵魂，也不费明悟，也不烦思虑，灵魂既是空闲，便可从从容容的，专务神工，有什么难处呢？”

有一个大德行的老修士常说：“修院里有两等人，我很嫉妒他们的福分：一等是初学的修上，他们并无别样事件，惟独专务修德前进的大事；一等是助理外务的修士，他们单劳力，不劳心，既然不劳心，便可时时处处，默想祈祷，心里常契合天主。” 外面的事务，不但无害于神工，反能有益于神工。再拿两个表样来看看，更无可疑惑了。

离亚立山府不远，有一间隐修院，院中有二百三四十位修士。其中只有一位修士，经管厨房的事务，一总的修士的饭食，都是这一位修士供给，事务繁杂，不在话下，整天间，总无片刻歇息的时候。这位修士，真也稀奇，身子虽是十分忙迫，心里却常沉沉静静的，不散不乱，手里不断动作，心里也不断行默想的神工，两眼还是常流热心的喜泪，心里充满天主的神味。圣格利玛，有一天来到这间修院，见了这个情景，心里甚奇怪，就问他说：“你既然如此忙碌，怎么还能心安神乐，念念契合天主呢？”他答说：“我没有别的巧法，不过把奉事天主这四个字，深深刻在我心里了，这个念头，总不离我的明悟。我既是奉事天主，不该殷勤悦乐吗？并且厨房的火，我当做地狱的火看，有地狱的火在我眼前，便是一个默想不尽的题目了。”

圣女加大利纳瑟纳，当初独居一室，不断行默想祈祷的神工。到后来父母命她出嫁，圣女因为早已许愿守贞，定志不从。父母想她必是因为常行神工的缘故，若断了她的神工，就慢慢改了志向。因此命她往厨房里去照管做饭的事务，待她同家仆一样。圣女甘心听命，虽然不能如同从前避静默想，她在自己心里，立了一座堂，常收敛自己的心，在这里祈祷。外面事虽然杂乱，内心里常安静。在方寸之心，就像有个旷野一般，父母能叫她出从前所住的小屋，却不能使她出心中的旷野。圣女尽心事奉家中诸人，想父母就是耶稣、玛利亚，兄弟们，就是耶稣的宗徒，存着这个心，虽然一身不闲，却得了极大的神慰，所以从前所有的热心，丝毫没有减少。到了后来，圣女也常劝人用这个法子，遇见人要出外远行，或是往热闹场里去，便劝他说：“请你在心里安置一个清静地方，不论往那里去。不论做什么事，总不该出这个清静地方。”

唉！我们若随圣女这个好教训，就是本分内，虽然事务繁杂，也不至于心散了。

人活到了多少年，便说有多少岁，活了三十年的，便说有了三十岁，活了四十年的，便说有了四十岁。这个说法儿，总是似是而非，不可为凭。因为人在世上，年月日期，有空虚的，有诚实的。诚实的，过一天是一天，过一月是一月，过一年是一年，真正可以说实有；空虚的，只是虚度岁月，虽活百岁，却不可说实有。年月日期，是虚是实，全在行的事是怎么样。若是一天行的事，件件都是为天主，这一天就是实的，若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这一年就是实的。人单算在世上过去的年数，按过去的年数多少，分别年纪大小。天主单算诚实的年数多少，诚实的年数多，虽然年纪小，在天主台前，也是个老成人；诚实的年数少，虽然年纪高，在天主台前，也是个幼年人。所以圣经上说罪人是百岁小孩儿。依撒意亚先知圣人说：“百岁的小孩儿将死，百岁的小孩儿将被罚。”（依65:20）这无非是说他空空活了百岁，无功无德，像个小孩儿一样，百岁死了，也算短寿。

罪人临死的时候，回想一辈子，只顾眼前贪图世俗，忘了救灵魂的大事，自己也觉着如同孩子一般。所以多次埋怨死的太早，巴不得再多活几年，为痛悔补赎自己的罪。

撒乌耳分明做了四十年皇帝，圣经上却说他做了二年，（撒上13:1与思高本不同）这是什么缘故？因为他四十年内，不过二年仁义正直，尽了自己的本分，所以天主单算他这二年。其余三十八年，俱是虚度，不得算实有。若愿意知道我们在天主台前，年纪大小，总该照天主这个算法儿，才算不差。

有一位圣人说过：“人不该活一年，便算一年，该把犯过的罪的日子，都除出去，但算那热心守规，克制偏情，没有一个破绽可指的好日子，把这好日子，凑合起来，看看有几月几年。”唉！我们若照这个算法儿，计算我们的年纪，难保不还是个小孩儿。修道的年数不少，好尽修道的本分的年数却不多。奉教以来，多年了，有几年是全心全力，守规事主的年呢？也不必说几年，恐怕连几月几天，也找不出来。旁人都看着我是个老修士，老教友，我在天主眼中，不过是几天的一个新修士，新教友。

在默示录上，天主责罚撒尔德府主教说：“我知道你的行为，人说你生活，其实你已经死了，你该醒悟，我见你的行实，在天主台前，都是空虚的。”（默3:1-2）我们一身的行实，若不是纯心为天主，也就都是空虚的。行实既然空虚，虽然做修士，做教友，都是有名无实，可以欺哄人，不能欺哄天主，天主也看我们，如同死人一个样子。

圣方济各会，从前有一位老修士，人问他做修士多少年了，他说连一天也没有。人听见他这句话，心里甚奇怪，他说：“你别怪我这句话，我虽然穿修士的衣裳，到如今有七十五年之久，若说做好修士，实在连一天也不敢说有”。这个话，虽是这位老修士的谦词，若把这个话移在我们身上，恐怕就成了实话。圣经上天主赞美义人说话的时候少，工作的时候多。这是什么缘故？因为义人，一两天的善工，能抵别人一两年的善工。冷淡人一两年的善工，还多次不如义人一两天的善工。义人以少许，便能胜人多许。

再看吾主耶稣说的管理葡萄园的比喻。（玛20:1-16）为什么做一点钟工的，受的工价，像那整天做工的一个样呢？岂不是因为他的做工，时候虽然短促，其实功劳不在别人以下吗？这便是用的时候少，满的时候多。可见做教友，或是做修士，日久年长，不足为贵，不虚度光阴，才足为贵。怎么是不虚度光阴呢？一天二十四点钟，俱为天主的光荣，顷刻不肯空过，虽然吃饭睡觉，散心游戏，全仰合天主的圣意。

请看圣人们在世上，也不能断绝散心吃饭这下类的事，然而他做这一类的事，皆是出于不得已，并不是为快乐肉身。他们恨不得免了这一类的事，不吃不喝不睡觉，不散心，但专务天主的事才好。古圣约伯吃饭以前，不住的叹息。（约3:24）达味圣王连泪带水一齐喝，（咏102:10）每夜哭湿了被褥，（咏6:7）这不是他们不求快乐的凭据吗？平常人在这一类事上，最容易随从私欲，放纵偏情。所以若愿意一天全为悦乐天主用，先该在这一类事上留神，饮食只为养身，不图口腹的快乐，睡觉只为解乏，不贪床席的安逸。唉！我们想一想，饮食睡卧的事，原是极平常的事，有什么可快乐之处呢？但因为人有个肉身，这个肉身如同畜类一样，照天主的圣意，万不得断绝这一类的事，然后才饮食睡卧，补肉身的力量，解肉身的困乏。若贪肉身的快乐，岂不是自比于畜类了吗？

人的灵魂在肉身內，就如坐监的一样。从前达味圣王，常盼望天主从肉身的监牢内，救出他的录魂来，（咏142:8）免了那一切饮食睡卧的轻微的事。我们效法圣王，常怀着这个盼望才好。

圣人们在饮食睡卧等事上，都是纯心为天主，在别的事上，更不待言，所以一日之间，所做的事，没有空虚。事不空虚，年月日期，也都不空虚。故此圣经上说，义人死的时候，“日子充满。”（创25:8）这并不是说他死的时候，寿高年老，只是说，他没有虚度岁月。所以恶人去世，虽然年纪大，也不称他日子充满。

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上有许多事，或成或败，不由人作主，人但能自尽其心，自竭其力，至于事情究竟如何，惟在天主安排。所以我们不论有什么本分，做什么事件，当以中悦天主圣意为要务，不可就先拿定主意，必要我们经手办的事，都得成就了。比如传教劝人这件事，变化人心，使人回头改过，原是天主的事，断不是人力所能的。就如一棵树，人但能栽它浇它，培植它，不能叫它开花结果，因为开花结果是天主的事。圣保禄宗徒教训当时的教友说：“你们是我栽的，是阿颇罗浇的，至于生发长大。都是天主赏的。”（格前3:6）罪人回头改过，便是神花神果，既然不在我们权下，我们只要尽了栽培灌浇的本分，便满了天主的圣意。回头的多，我们的功劳也不觉大，回头的少，我们的功劳也不觉小，功劳大小，不在外面的效验，但看我们尽本分如何。

我们若果以天主之心为心，在一总的事上，不盼望别的，单盼望满天主的圣意，心里还能常享太平，因为人心不平安的缘故，皆因为遇着了不顺心的事。比方传教劝人，盼望回头的多，回头的却不多；或是起了风波，有了阻挡，遭了为难的事。你本愿意坐顺风船，你却遇着了逆风，你心里是必要烦乱的。倘若你是以天主之心为心，天主所愿意的，你也愿意，天主所不愿意的，你也不愿意，传教劝人，事情顺利不顺利，既然你仰合天主的圣意，你便能事事顺心，还有什么能扰乱你心的事呢？请看护守天神，天主打发他，照顾人的灵魂，他就尽心竭力的，满天主的圣意，不断提醒人为善避恶。倘若是人固执自己的私意，不随天神的指引，天神也不因此就发忧闷，所享的福，一毫也不减少。我们也该如此，既尽了我们的心力劝化人，人若仍然执迷不悟，也不可因此便生忧闷。

总而言之，我们讲道劝人，第一件当专务的事，就是满天主的圣意。满了天主的圣意，虽然没有一个回头的，也该喜欢。若没有满天主的圣意，虽然有千万回头的，也该难过。因为有功无功，功大功小，全在随天主的圣意这一条，得了这一条，才能得天堂的赏报，不得这一条，就是费许多心，出许多力，传教劝人，有极大的名声，在天主台前，也无功可赏，有什么可喜欢之处呢？

耶稣升天以后，宗徒们分行天下，各处劝化的人，成千累万，多到无算。独圣雅各伯在西班牙国传教，受了多年的辛苦，劝化了不过八九人。他既然尽了自己的心，功劳也不在别的宗徒以下。他这八九个人，便抵得住他们那千万人，在天堂上，天主一样待他们，必不厚此薄彼。

有一个主人，把银子托给家中仆人，嘱咐他们做买卖。有一个仆人受了五块银子，就用这五块做本，又得了五块的利息。主人甚喜欢，称赞他是个忠信的好仆，将来要托他办大事，又请他享主人的福。有一个仆人，受了两块银子，就用这两块做本，又得了两块的利息。主人也甚喜欢，称赞他的话，加给他的赏，仿佛第一个一样。（玛25）这是吾主耶稣亲口说的比喻：主人是比的天主，仆人是指我们的众人，分的银子，就是天主赏给我们的恩宠。不论是本性之恩，超性之恩，都是天主给我们做本钱的。都该用这本钱，立功劳，修德行，想法得灵魂的利息。圣基所讲这个比喻说：“这两个仆人，得的利息，虽然各有多少不同，其实功劳不分高低，得五块利息的，不是因为他格外的勤劳，实因为他受的本钱大，得两块利息的，也不是因为他格外懒惰，实因力他受的本钱小，本大的得利多，本小的得利少，这是当然之理。他们两个既是各尽其所能，天主便一样看待他们，得五块利的，也不多受赏，得两块利的，也不少受赏。

从此可知，聪明才干的，绝不可发骄傲；资质愚钝的，也不可败兴。天主定的章程，是受的多的，向他要的也多；受的少的，向他要的也少。你有大本事，大才能，便是受的多，为天主多办事，是你分内该当的。我才短力小，不能像你善于读书，善于传教，善于尽本分，我若尽了心，竭了力，功劳也不在你以下。你若不尽心，不竭力，虽然事事比我做的好，功劳反不如我。我也不可嫉妒你的才能大，你也不可轻看我的才能小，我才能小，天主不命我多做，只使我按自己的力量，尽自己的本分。

我们为天主办事，就如献礼物一样。天主不看献的礼物是多是少，是贵是贱，但看献礼物的心，是冷是热，是实是虚。若有个诚心敬意，虽然礼物少，也能中悦天主。若没有诚心敬意，勿论什么好礼物，天主都看不起。吾主耶稣有一天，在耶路撒冷大堂，看见有许多人来献礼物，那富贵人献的都很不少，有一个穷苦寡妇，但献了两个小钱。耶稣回过头来，给宗徒们说：“我实实告诉你们，这个穷苦寡妇，比别人献的都多。因为别人献的，都是自己用不着的财帛，这个妇人献的，就是她要紧用的饭钱，她手里并没有别的。”（谷12:43-44）天主定断我们的行实，也是照这个定断法儿：或是念书，或是传教，或是做活，不在多念多做，但在尽心两个字，不留余力的，才能立大功，得大赏。

我们光荣天主的心，真切不真切，有几个凭据可以看得出来：

（一）我们若是看见别人做光荣天主的事，比我们做的好，觉着心里不快活，这便是光荣天主的心，不真切的凭据。虽然口里说的是光荣天主的话，身上做的是光荣天主的事，心里想的也是光荣天主的念头，其实没有真心实意，专务天主的光荣，只是拿光荣天主四个字来掩饰自己好高好胜的心罢了。凡真心愿意光荣天主的，全是真心爱慕天主的人，既然真心爱慕天主，见自己无德无才，不能做光荣天主的事，心里非常惭愧，恨不得有人热心守规，出力传教，做这一切光荣天主的事，为补自己的亏缺。见别人做光荣天主的事业，就如同自己做的一样，从心里喜欢，岂有真心爱天主的，自己不能光荣天主，反不愿意别人光荣天主的理吗？若果有这个心，便是有心求自己的光荣，怎样还说是求天主的光荣呢？

诚心爱父母的好儿女，见别人为自己的父母，出了力，费了心，做了什么好事，没有不喜欢的，不能因为是别人做的，就不耐烦儿。我们若果诚心爱慕天主，如好儿女一样，也必定如此。

古圣梅瑟原是创立书教的大先知，当着他率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国的时候，民间出了几个先知。若苏厄见先知太多，怕他们遮盖梅瑟来，就给梅瑟出了一个主意，劝他禁止别人说先知话。梅瑟负着气给他说：“我恨不得人民都得天主的默启，都说先知话才好，你何苦愿意我禁止他们呢？”（户11:29）我们若诚心愿意光荣天主，也该说，恨不得我的同学兄弟们，都成博学，为光荣天主，恨不得我的同伴，都有才干，都有作为，为天主办事，他们所有的长处，就如我亲身自有的一样。只要天主得光荣，我便甘心情愿了。

亚味辣神父，正在打算立一个修会，为传教救人，忽然听得说，有本乡的一个人，叫依纳爵的，新立了耶稣会，又探得这新会的规矩甚好，他便喜欢至极，向别人说：“我从早就打算立一个修会，奈何力不从心，到如今还没有下手。我就如同一个小孩儿，愿意把一个重物，推到高山顶上去，只是力量不足不能挪动，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大人，提起重物来，转眼之间，推到了山顶上，这岂不是我的一个大幸事吗？”我们见别人能劝化罪人回头，读书作文比我们好，念经事主，比我们热心，也该效法这位圣人，从心里喜欢，这样才称得起是真心光荣天主的人。

（二）凡诚心光荣天主的，不顾自己的私意，完全随天主的圣意。长上不拘命他做什么事，他都喜欢去做，也没有他盼望的事，也没有他畏惧的事，体面本分，他也不爱，卑贱本分，他也不嫌。命他做的事，难的也好，容易的也好，也不辞劳苦，也不贪轻闲。他的心，真就如天平一样，若没有天主的圣意动他，他便平平正正，不偏不倚的。凡他的心所想的，都是天主的圣意所想的，在每件事上，总是以天主的圣意作主。若不如此，便不算诚心光荣天主的人。有人遇着有光彩的事，就喜欢做，没有光彩的事，就不喜欢做，贪图自在，躲避烦难，嫌此爱彼，较长论短，凡事只随自己的私意，不顾天主的圣意，怎么称得起是光荣天主的人呢？

（三）人若是尽心竭力做自己的本分，不图长上说好，也不怕长上说不好。长上说好，也不高兴，长上说不好，也不败兴，所受的劳苦，所经的艰难，并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也是诚心光荣天主的一个凭据。有些人做件善事，必要告诉别人知道，受些许劳苦，必要表白出来，长上一指责他的过错，他便垂头丧气，败了兴来。只就这样看来，便知道他平日做事，都是满腔子为人的见识，哪里有诚心光荣天主的心呢？该当知道，长上有时候夸奖你，无非是看着你像个孩子一样，德行不坚固，志气太软弱，说几句甘言甜语，哄着你发奋前进，并不是因为你真有可赞美之处。既然如此，听得长上夸奖，只该心里羞愧，有什么可喜欢之处呢？

隐修圣人若望，年轻的时候，服事过一个年老多病的修士。这个修士，有意相帮若望修谦逊忍耐的德行，若望不论怎样费心服事他，总不给若望一句痛快话。虽然如此，若望并不抱怨，也不伤心，还是欢欢喜喜的，用心照料他，极其周到，极其谨慎。这样至于十二年之久。到了后来，老人将死的时候，看重若望如同天神一样，拉住他的手，发显自己知恩的心。连声给他说：“天主保佑你，天主保佑你。”然后又向来送终的修士们说：“我把这个少年人托给你们，你们千万别当个平常人看他，该看着他当个天神，因为十二年来，总没有受过我的安慰，他却能尽心服事我，始终不懈。”我们若果不图外来的安慰，不图人说好，但图天主喜欢，也就是天神之数了。

有怕下地狱，事奉天主的。有盼望升天堂，事奉天主的，也有不是怕下地狱，也不是盼望升天堂，但因为天主自有无穷美善，事奉天主的。怕下地狱事奉天主，却不是说若不是怕下地狱，我便放心犯罪，不怕得罪天主，若果怀着这个心，这就是凌辱天主了。怕下地狱事奉天主，只是说若没有地狱，自然我也不敢放心得罪天主，既然有个地狱，可惊可怕，我更该小心事奉天主，不犯他的诫命。可见我只拿地狱来，提醒我热心事奉天主，并不是因为怕下地狱，我才事奉天主。这个畏惧天主的心，原是最有益于人的，所以吾主耶稣当初在世上的时候，也常讲地狱审判的道理，提醒人畏惧天主。达味圣王，也常求天主赏赐他这个圣畏，向天主说：“以尔畏惧，钉我肉情。”（咏119:120）

盼望升天堂，比怕下地狱更好。圣人们在世上，也常怀着这个盼望。圣保禄宗徒说：“当初梅瑟舍弃了法郎皇上的朝廷，甘心愿意同天主的子民受难，是因为盼望后来受赏。”（希11:24-26）达味圣王，也求天主说：“我拿定了主意，永远遵守你的诫命，为得你的赏报。”（咏119:117）

虽说怕地狱的刑罚，贪天堂的赏报，见识不是不好，究竟是个爱惜自己的见识，怕自己本身受苦，盼望自己本身享福。若是把这个为己的见识丢开，但想天主万万美好，怎么可爱，虽然没有天堂地狱的赏罚，也必要全心全力，奉事天主，这才是最高超的志向。圣依纳爵劝我们常怀着这个高超志向，在思言行为，每件事上，不顾天主的赏罚，但看天主怎么万分可爱，因此勉力中悦他的圣心。天主的本性本体，就是我们做事的模范。

圣师们劝我们奉事天主，该拿着个好儿女的心，不可像那当奴才的，及雇工做活的人一样。奴才只怕主人打罚，雇工做活的，只盼望得工价。他们若明明知道不受打罚，不得工价，便不肯好好事奉主人。那好儿女事奉父母，断不如此，也不是图工价，也不是怕打罚，但因为从心里孝爱父母。所以他们诚心敬意，为做儿女的本分，只得了爹娘的欢心，他们就心满意足，受劳受苦，也甘心愿意，就是爹娘穷苦，没有家产留给儿女，儿女也不因此舍弃他们。圣经上多次称我们是天主的儿女，天主是我们的慈父。就如圣若望宗徒说：“你们看看我们的大父天主，怎么爱我们，教我们称为天主的义子。”（若一3:1）我们既是天主的儿女，便该用这好儿女的心肠爱慕天主才是。唉呀！一个至尊无对的天主，情愿作我们的慈父；我们受造的人，至卑至贱，就是有千万心，千万性命，都为爱天主用了，也不算太过，奈何只有一颗心，一个性命，还舍不得全为天主用吗？

天主创造神人万物，虽说是为自己的光荣，但这外来的光荣，于天主毫无益处，天主本性的福乐，也不能减少，也不能加增。天主创造万物，皆是因为爱我们的缘故，我们所受的天主的千万恩惠，俱是从祂的爱情发出来的。爱我们至于降生受难，受难为他的本性体，有什么好处？我们奉事天主，不顾自己的私意，专务悦乐天主，才算得是以爱还爱。唉！悦乐天主这句话，实在是我们极大的安慰和庆幸；但因为人不懂得天主的美善是何等可爱，所以也不知道专务悦乐天主。若懂得了天主的美善，只要得了天主的悦乐，便是自己的一大快乐，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可盼望的赏呢？凡纯心悦乐天主的，修德行善，不是图自己的好处，盼望升天堂，也不图自己的福乐，是因为无德无善，不能悦乐天主，不升天堂，不能亲近天主。只因为愿意接近天主，悦乐天主，永远赞美天主，所以才盼望升天堂，才勉力修德行善。

世上人交接朋友，没有不讲交情的，但交情有上等下等的分别。若有个沾光受益的心，便是下等交情；没有沾光受益的心，只因为爱某人的才德，与他交接，才是上等交情。我们事奉天主若是只为得天堂的赏，不是为爱天主的美善，也就是拿下等的交情来事奉天主了。圣巴西略说：“人若事奉天主，只为得赏报，那就如外方人西满一样，当初帮助耶稣背十字架，只是出于勉强，并不是从心里怜爱耶稣。也就像当时的犹太人，跟随耶稣到旷野里去，只因为见了耶稣用五饼二鱼，饱了他们五千人，并不是从心里爱耶稣。”

有一位圣人，天天专务神工，刻苦肉身，魔鬼用了许多方法阻挡他，竟阻挡不住。后来又诱惑他起子一个失望的念头，想自己是必要下地狱的人，天堂上没有指望了，所行的苦功，将来有什么用？与其在世上受苦，死后还受苦，哪如在世上先享福，死后再受苦呢？这个念头，往来不断，心里甚是烦恼。圣人转念一想，这必是魔鬼的诱惑，遂就向魔鬼说：“我只因为天主本性的美善，勉力热心事奉天主，并不图天主的赏报。若果我死后不得升天堂，赞美钦崇天主，我在世上不久，更该乘着这个好时候，小心事奉天主。”这句话才一出口，魔鬼大败了，从此以后，再不起失望的念头了。

法郎皇帝的公主，收了梅瑟当自己的义子，又雇了一个妇人养育他，却不知道这个妇人，原就是梅瑟的母亲。外人都不知道，这个妇人却知的甚清，她抚养梅瑟虽然一天有一天的钱，她却不是图钱，只因为是自己亲生的小儿，从心里疼爱他，就是不受赏，她也情愿抚养。这也是我们奉事天主的一个好榜样，我们奉事天主，虽然日后受赏，我们心里却不是图的受赏，只是因为爱慕天主。

圣基所说：“你别想奉事天主，不图赏报，便不得赏报，或是得赏报不多。该知道，人越不图赏报，将来受的赏报，却是更大更多。因为天主至公至义，按功行赏。人越不图赏报，爱天主的心越诚，功劳越高，所以得的赏报，将来也是越大越多。若是修德行善，搀杂上几分爱自己的私情，在天主的圣目中，价值就小了。”所以盼望得赏报的，将来得的赏报却是更薄。依理而论，也该如此，你既拿好儿女的心肠，事奉天主，自然天主也不当奴仆待你，也必然待你如儿女一样，把天国的产业，厚厚的赏赐与你享受。

纯心为天主做事，就是纯心爱天主，所以做事的意向，与爱天主的心，原是一宗事，爱天主的心越纯，自然做事的意向也越纯。按圣人们的讲论，爱天主共有三级。我今开列于下：

第一级、是心里只有天主。天主以外，并没有一件所爱的事物。圣伯尔纳多说：“要知你爱天主的心，到了极处没有？该细心省查，在天主以外，有你所喜爱的事物没有。若有一件不为天主喜爱的事物，便是你爱天主的心，还没有到极处。”因为人只有这一颗心，为事物多用一分，就不得不为天主少用一分。在天主以外，所爱的事物越多，爱天主的心，必定越不专，这是一定之理。就如天平一样，这头低，那头就高；那头低，这头就高。你若看重世上的财物，你是必要轻看天主的；你若轻看世上的财物，没有一件所喜所爱的了，你才能全心全力爱慕天主。把你心里的爱情，都为天主用了，有一百分，便用一百分，有一千分，便用一千分，有一万分，便用一万分，一毫不分给万物，才算你爱天主，到了至极之处。

人若死了最亲爱的人，就如为父母的，失了最亲爱的儿女，为儿女的，失了最亲爱的父母，心里如同受了刀割剑伤，虽然有快乐事在当前，也不能快乐他的心。到热闹场中，众人喜笑言谈，他心里毫无兴趣，就如听不着看不见的一样。出来进去，悠悠忽忽，心里总是不断地想他所失去了的那个亲人。全心爱天主的人，也有这个光景，天主全占满了他的心，不给万物留一个闲空，所以他喜爱的，就是一个天主，天主以外有快乐事，他也不觉快乐，有忧苦事，他也不觉忧苦，世上不论什么事物，都不能动他的心了。圣额我略说：“人到这个忘了世物，但想天主的地步，虽然在热闹地方，就如同在旷野一样，何等清静，何等平安，遇者患难，也不能乱他的心，得了光荣，也不能取他的乐。他心里常向天主说：‘上天下地，还有什么我可爱的事呢？我所爱所望的，就是天主你自己一个。’”

古经上记载艾斯德尔本是个穷家女子，后来得了皇后的高位，在朝廷上，光荣快乐，都不能动她的心，她心里所爱的惟有天主。所以她向天主说：“天主！你知你的婢女，自从到了这里，没有喜爱别的事物，所喜爱的就是天主你自己。”（补丙:23）人若能从心里说出这个话来，才算全心爱天主的。圣西尔文满心爱慕天主，极其轻看世物。有时候双手遮掩起自己的眼来说：“我的眼！你别看世上的事物，世上的事物，俱是可轻可贱的，哪一件是可亲可爱的呢？”圣依纳爵也是如此，有时仰起头来望望天，便叹息说：“唉！我一望天便觉着世界上污秽的了不得。”

第二级，不但轻贱一切世物，连自己也要轻贱。我爱天主，不是因为我不爱天主就不得享福，是因为我不爱天主就不能满天主的圣意；我只管满天主的圣意，至论我享福不享福，我顾不得想那些。这便是圣经上说的：“死于自己，活于天主。”（若12:25；罗6:10）圣人圣女，全是如此。他们最大的福乐，是因为满了天主的圣意。

第三级，比前二级更高更妙，直到了至极无可复加的地步，就是天神圣人在天堂上，爱天主的爱情。在天堂上，是天主成了人的全福全乐，人同天主全然合成一个。然而这个爱情，人在世上万难得着，这就是圣经上说的天主的高山。达味圣王说：“谁能登天主的高山呢？”（咏24:3）唉！原来人在这苦世上，有肉身的牵连，断不能全全忘了自己，念念契合天主，与天主合而为一。所以圣人们在世上，常盼望早离了苦世，早脱了肉身，常嫌在世上活的太久。就如同圣保禄叹息说：“可怜我无福之人，谁可从肉身里救出我来呢？”（罗7:24）达味圣王痛哭说：“可怜我充军的时候，太长久了！”（咏120:5与思高本略有不同）

我们在世上勉力全心爱慕天主，死后升了天堂，天主的福乐，成了我们的福乐，天主的美善，成了我们的美善。我们沉在天主圣爱之海，但知道有天主，不知道有我们了。圣伯尔纳多取了三个比喻，讲天堂的福乐说：“圣人们在天堂上，与天主合而为一，就如同把一滴水，投在酒缸里。那一滴水，失了自己的本质，它的气味形色，都和酒一样了；又如同烧红了的铁，铁全变成了火，人只见火，不见铁的本体；又如同空中的天气，一受太阳的光照，气与光成了一色。”人升了天堂，也仿佛这样，所以圣经上说：“我们升了天堂，便与天主相似。”（若一3:2）与天主相似，就是与天主合而为一的意思。这个合一之爱，是无言可言的真福。我们在世上，虽然不能与天主合而为一，如同圣人在天堂一样，但爱德越真切，越与天堂圣人相近。吾主耶稣当初为人祈求天主圣父，赏赐他们与天主合成一个，就如天主三位一体一样，这便是要人效法天堂上的圣人圣女。

为帮助人修德前进，省察的工夫，是上等好法子。历来的圣人们，常劝人省察，我且不说新近的圣人，就是一千四五百年以前的圣人，也有许多讲究省察的。就如圣巴西略，立了修会便定了省察的规矩，命本会的修士，每天晚上睡觉以前，必先做省察的工夫。圣奥斯定、圣安当、圣伯尔纳多，及别的创立修会的圣人，都没有忘下这条规矩。在古教的时候，也有劝人省察的圣人。圣基所讲解达味圣王说的：“你们在床上该发痛悔。”（咏4:5）这句话，便是劝人临睡觉的时候，做省察的工夫。

富贵人家，人口多，花销大，当家主事的，每天算帐，帐目才能清楚。帐目清楚，才能治理家政。我们良心的帐目，也得天天计算，才能清楚。你看那做买卖的，都是天天算帐，一天里头，出多少，入多少，或赚或赔，都要算个清白。若是赔了，必定察考所以赔的缘故，后来小心躲避，这样才能得利发财。我们在世上，也就如做买卖的一样，立功劳，修德行，便是发财，长毛病，随私欲，便是亏本。我们谁不愿意灵魂发财呢？但若是不留心省察，是赚是赔，赔了也不想法补救，将来是必不免亏本失利的。

我们若果每天晚上，用心省察，把省察出来的罪，都求天主宽赦，真心痛悔，真心定改，自然明天就少犯罪。前天晚上的省察，就是防备明天犯罪的一剂良药。不但为明天，就是为当天省察也有大效验，因为我们既然明明知道，晚上要在天主台前算个清楚帐，这一日内自然也就加倍小心，不敢放肆了。所以圣人们说：“省察是改毛病的善法。”人若不断用省察的工夫，一有了过失，省察的时候，便痛悔定改，这样毛病长不成，灵魂自然常洁净。

我们的心，就如同一块田地一样，自受了原罪的害，在这心田里，常不断的长私欲的恶草，偏情的荆棘，若不勤勤谨谨的用省察工夫，治理它，不久就成了一块荒田了，还能长什么嘉谷呢？圣经上说：“我经过懒惰人的田地，及糊涂人的葡萄园，看见满地荒草，遍地荆棘，周围垣墙，也倒坍了。”（箴24:30-31）圣人们说：圣经上这个话，便是比的不管省察的人。他们不用省察的工夫，治理他们的心，就如田地不耕不锄一样，所以也就荒的不像样儿了。常省察的人，就如同修治花园的，手里常拿着鐮刀，一遇见恶草，便除了去。恶草不生，花木才长。

不但圣人们都异口同声的，讲论省察的好处，就是古时外教学士，也有几个讲究省察的。就如毕达哥拉斯，他本是古时最出名的学士，他常劝自己的徒弟们，每天两次省察，每次省察教他们省察三件事：第一、省察今天做了什么；第二、省察做的事，是怎么做的；第三、省察有什么当做的没有做。若是省察不出什么不好来，便该喜欢，省察出不好来，就该后悔。请看教外人为成就人品，还知道省察，我们奉教人，为修德事主，倒不知道省察，如何使得。

所以圣依纳爵看着省察，十分要紧，一立了耶稣会，便给会中的修士，定了省察的规矩，一天一次还嫌过少，命他们一天两次省察：晌午一次，晚上一次，谁也不许缺，看着省察比默想还要紧。因为默想的时候，不过定好志向，愿意修什么德行，改什么毛病；省察的时候，正是用修德行改毛病的工夫，所以十分要紧。圣依纳爵宁愿去了默想，不愿意去了省察，所以当耶稣会刚兴起的时候，为保存会士的热心，只立了省察，及勤领圣体两条规矩，并没有命他们每天默想。这两条规矩，只怕人守不好，人若守好了，就能修德前进。

圣依纳爵立了省察的规矩、不但是要本会的修士自己遵守，还要本会的修士，遇见机会劝别人遵守。所以耶稣会热心修士，体会圣依纳爵的意思，没有不用省察的法子，治理人的灵魂的。他们见自己所管的教友，若有仇怒、撒谎、说人是非、及别样的毛病，就教他们做省察的工夫。圣依纳爵当初也亲自给他们立了这个表样，为治人的毛病，不但教人一天两次省察，还教人一天两次见本会神父，说明自己怎么守了省察的规矩，怕他不用心省察，得不了效验。

从此看来，省察既是这么要紧，我们不论闲忙，总不该缺了省察的工夫。若是定的时候不得做，务要过后补上。一天两次省察，一次不可缺，缺少一次，便犯会中一条大规矩。就是生病的时候，宁可以不默想，也不可不省察。因为病人当省察的事，却是更多，就如忍耐病苦，忍耐旁人服事的不周到，甘心仰合天主的圣意，愿听医生的命，这一类的事，都可做省察的题目。

省察有两样：一样是私省察，一样是公省察。私省察，是单省察一件事；公省察，是省察思言行为，所犯的一总的罪过。这两样省察，都是天天当行的。我们先要讲清了私省察的规矩，然后再讲公省察的规矩。这两样省察的规矩，本是大同小异的，第一样讲清了，第二样就不必多讲了。

私省察，既是单省察一件事，这一件事，或是当改的毛病，或是当修的德行，都该小心选择。若是当改的毛病，选择那毛病根子，做省察的题目才好。因为魔鬼诱感人犯罪，就如同敌人攻打城池一样。坚固地方，他知道攻打不开，他不来攻打，他单找那城墙破裂的地方，或是无兵看守的地方，他才来攻打。我们的灵魂，也就如同一座城一样，毛病的根子，习惯的罪恶，就是个破裂的地方。魔鬼诱惑我们犯罪，也必定先察考清了，哪是我们的破裂地方，然后他才尽力攻打，谋害我们的灵魂。我们既知道魔鬼的巧计，所以都该小心提防，用这私省察的法子，快把那破裂的地方，修治的坚固了。但我们各人有各人的毛病根子，都该细心查考，查明了自己的偏情，哪一条是习惯犯的，就该拿他做个私省察的题目。

常听见人说：“我是有这个毛病，我若没有这个毛病，我早成了圣人。”又有人说：“我是有这个不好脾气，我若没有这个不好脾气，不至于犯这许多的过失。”他说的这个毛病，这个不好脾气，既是犯罪的根子，就该拿他做个省察的题目。去了根子，自然枝叶就不生发了，不去根子，但去枝叶，枝叶是终究免不了要生发的。贤士伽侁说：“当初罗马府，有人敢同野兽相斗。若是野兽多，他们就先拣那最凶最猛的大野兽，同它相斗，先杀了这最凶最猛的大野兽，别的小野兽，就不难克制了；若先同别的小野兽相斗，难免不让大野兽吞了。”我们的毛病，常谋害我们的灵魂，真就如同野兽一样。若不先去了那最凶最猛的大毛病，难以必别的小毛病，大毛病一去，再克制别的毛病，也就不难了。

古经上记载叙利亚国王，同以色列国王打仗的时候，出了号令，命自己的兵将，但该想法杀以色列国王一个人，不必同别人交战。（编下18:30）因为他想同别人交战，难分胜败，同国王一个人交战，得胜却是更轻易。后来果然以色列国王阿哈布中了一箭，受伤而死，因此犹太人害了怕，都四散奔逃了，这便是我们做私省察的一个好表样。该想法去了毛病的根子，这根子就如王子，杀了他才能得大胜。再看当初培肋舍特人，仗恃哥肋雅一条好汉，达味圣王杀了哥肋雅一个人，培肋舍特无数的人，一时都逃散了。我们的大毛病，就是哥肋雅，该用私省察的快剑；削了他的头。

医生给人治病，必先查考病源，查清了病源，然后才对症下药，治好了人的病。我们为治灵魂的病，也该先查清了罪源，再下私省察的药，才能有效验。有许多人，多年用私省察的工夫，毛病老是改不了，德行也老不见长进，这是什么缘故？无非是因为他们拣了私省察的题目，是毛病的枝叶，不是毛病的根本。这就像治病，不治病源一样，怎么能有好效验呢？

人人各有自己的病源，认清了病源，也不是容易的事，人多次认不准确，认枝叶是根子，认根子是枝叶。不去毛病的根子，但去毛病的枝叶，遂去遂生，终究是不能断绝的。所以怕我们自己认不清，不如求神师给定出题目来，倒更妥当。到底该先叫神师认清了我们的灵魂，有什么偏情，有什么脾气，有什么习惯的毛病，从前怎样，现在怎么样，喜欢的是什么，恼怒的是什么，一样一样的，都该给神师说明。神师认透了我们的灵魂，再给我定省察题目，一定错不了。后来还该有一定的时候见神师，说明自己怎么做了私省察，得了益处没有，这样才能前进。

我们若有外面的毛病，先该用这私省察的法子，改这外面的毛病，虽然有内里的毛病，更大更多，都可以暂且放下。我说的这外面的毛病，就是不善的表样，及一切惹人憎嫌的地方。比如好讲论人的是非、好着急、好说闲话、好讥笑人，这一类的毛病，既是为别人有害处，不得不先用心改了它。因为我们同人来往，总该先尽爱人的本分，若是有引人犯罪的地方，讨人厌烦的毛病，不用心改，在爱人的本分上，便有亏缺。圣经上赞美圣若翰的父母说：“他们两个，在天主台前，都是义人，遵守天主的一切规诚，别人没有怨恨他们的。”（路1:6）我们同众人来往，也该小心躲避得罪人的地方，叫别人指不出不好来，一个怨恨我们的也没有才好。

改外面的毛病还容易，改内里的毛病就难，所以先该用心改外面的毛病，及早改净了，留下余剩的工夫，好从从容容的，专务改内里的毛病。若一辈子但专务修治外面，把治心的工夫，置诸度外，那便是舍本逐末，轻重颠倒，也就不好了。虽然说省察的工夫，是为帮助人改毛病的，却也是为帮助人修德行的。比如修谦逊的德行，不但自己轻看自己，还该喜欢受别人的轻看。不拘做什么，都该纯心为天主，不该有一点为人的意向，一举一动，都该全合天主的圣意。用私省察的法子，这等德行，都修得来。修治花园的，必定先除去野草，然而去草是为种花，若是只管去草，不管种花，岂不是白受辛苦了吗？我们私省察，固然该先去毛病，若只管去毛病，不管修德行，也就像那修治花园的，只管去草，不管种花一个样了。

再说，修德行也正是改毛病的法子。不拘什么毛病，都有相反的德行，心里专务修相反毛病的德行，外面的毛病，不知不觉的，就能全改了。譬如你若在说话上，好着急红脸，好粗声大气，有看不起人的样子，这都是从骄傲来的。为改这个毛病，只要你用私省察，尽心修谦逊的德行，从心里看着别人都是你的长上，你在他们当中，是最小的一个，自然你说话就谦谦逊逊的，不至于得罪人了。你若是以听命为难，遇见艰难，常起抱怨的念头，你就该用私省察，修忍耐的德行，想世上勿论什么事，都有天主的安排。天主为我的好处，命我有这个职分，有这个苦难，这样想来，你就不起抱怨的念头了。你若是眼目不端正，好东瞧西看，说话行事过于放肆，你该拿天主无所不在的道理来，做你省察的题目，想你常在天主眼前，自然就不敢放肆了。心里若常想天主，常同天主结合，也容易改好管闲事，好听新闻的毛病。我们也经历过，凡避静以后，或是热心默想出来，觉着世上的事物，没了兴趣，但喜欢同天主说话，不想同人说话了。

从此看来，专务修内里的德行，自然就能改外面的毛病，若单留心改外面的毛病，毛病却是更难改。比如愿意改眼目不端正的毛病，若不想天主无所不在，但留心时时刻刻的管制着两只眼，恐怕你多年也改不了。你若过于用心，还怕你弄的头疼心烦了。从前有一个博学人，常怪有些神父但教人修治外面，不教人修治心里，因为心里是根本，外面是枝叶，根本好了，外面随着也就好了。从前梅瑟放羊，领着羊群到旷野深处去。（出3:1）旷野是比的人心，神父管理人的灵魂，也就如放羊的一样，也该领着人到心中的旷野里去才好，不可但滞留外面。

用私省察的工夫，或是为修德行，或是为改毛病，必须择定一条，不可贪多。完了一条，再定一条，德行是一条一条的修，毛病也是一条一条的改。这个法子，看着似乎迂迟，其实更是迅速。俗话说：“贪多嚼不烂”。若一下手，便要全改自己的毛病，究竟一个毛病也改不了，因为人的心力有限，专务一件事，精神远大，一分散开，精神就小了。我们改毛病，就像同敌人打仗一样，打死一个，再打一个，得胜却是更容易，若愿意一下子把敌人全消灭了，那是万不能的。从前天主命以色列人，往客纳罕地方去。客纳罕地方，那时有七个小国，天主嘱咐他们：“灭那七个小国，灭了一个再灭一个，不能一齐全灭。”（申7:22）圣人们说：“天主嘱咐以色列人，同敌人打仗的法子，就是教训我们克制偏情的法子。偏情就是我们的仇敌，也是不能一齐全灭的，总该分开层次，得一步再进一步，才能渐渐成功。”

恐怕有人说：“若单留心改一条毛病，不管别的毛病，保不住别的毛病，乘着这个空儿，就要生长，灵魂岂不受了害吗？”贤士伽侁答说：“不必害怕，留心改一条毛病，不管别的毛病，不但不生长，也必要一齐减少。”因为一总的毛病，在人心里，都是相连相通的，你攻打一条毛病，那千百条毛病，都受到伤损。因为一总的毛病，都是从放肆来的，放肆是众罪之根。你若小心克制一条毛病，便是克制放肆的性情，能克制放肆的性情，便是断绝众罪之根。所以留心改一条毛病，这一条毛病减少，别的毛病都得减少。况说每天私省察以外，也做公省察，公省察是为帮助人改一总的毛病的，从此看来，何必愁着私省察不能把毛病全改了呢！

我说私省察的题目，只该是一件事，或是一条德行，或是一条毛病。但这一条里头，还能包含几条，若是囫囵吞枣，也难以得益处，不如把这一条再分开层次，分开等级，做好几个题目倒好，这样德行更容易修，毛病更容易改。比方你要用私省察，改骄傲的毛病，修谦逊的德行，若但笼笼统统的定个志向：何时也不发骄傲，说话行事常常谦逊，终究你的骄傲也去不了，谦逊也修不成。因为这个题目过于宽大，其中包含着许多层次，若拿它做一个题目，必至于“贪多嚼不烂。”

下文第五章，我把几样德行分开层次，每条都可以做私省察的题目。我不细讲那些德行，不过简简略略的，说个大概。叫人照自己的身分，拣选省察的题目，也可以当个镜子，照照自己灵魂：缺什么德行？有什么毛病？

    （一）谦逊

一、凡为自己有光荣的事，该一句不提。

二、不该喜人赞美。受人赞美，只该心里惭愧，想自己实在当不起。若听到赞美别人，就该从心里喜欢。若是听到人说自己好就喜欢，听到人说别人好就不耐烦儿，这都是相反谦德的过失，都该记出来，留心定改。

三、不拘做什么事，都该纯心为悦乐天主，不该有为人的意向，或想在人跟前讨好。

四、有了错处，便该老实的承认自己的错处，不该巧言掩饰，更不该纠缠别人。口里认错，心里也该认错，不可有口无心。

五、一切虚荣及骄傲的念头，该随来随退，一时也不可留在心里。

六、尊敬别人，轻贱自己。甘心愿意在众人以下，不但心里存着这个意思，外面也要谦逊恭敬，看着别人好像自己的长上一样。

七、不拘遇着什么羞辱事，都该甘心承当，看着是天主赏给我修谦逊的好机会。忍受别人的凌辱，有三等的分别：第一等是勉强忍耐；第二等是不加勉强；第三等是甘心乐受。我们演习的不到这第三等，不该止住。请看吾主耶稣，为爱我们的缘故，什么轻慢凌辱没有受过！我们不到这个地步，如何称得起是耶稣的好徒弟呢？

八、我们为修谦德，也可以每天心里发谦逊的意思，外面做谦逊的事。定下头晌午发几次，过晌午几次，务要一天多一天，直到修成了谦德再止住。为修别的仿佛的德行，照这样做也使得。

（二）爱人

一、总不该说别人的短处。就是人人都知道的，或是没有关系的小差错，也不该轻易就说。凡为人有伤损的事，都小心一概不做。无论是在当面或在背地，总不该显出轻看人的样子来。

二、我听见的话，若能叫某人不喜欢，不可传与某人知道，因为彼此传话，能使人不和睦，生出许多害处来。

三、凡着急的话及伤人的话，一句不可出口。不可固执自己的私见与人争论。若没有责罚人的权柄，万不可责罚人。

四、待人要平和，要亲爱，按自己的力量，照自己的身份，做一切悦乐人的事。若有照管人的本分，更该发显爱人的心。若有当做而做不到的事，更该加倍的平和良善，补待人不周到的亏缺。

五、自己不该厌烦人，也不该惹人厌烦。最要紧躲避的，是不同人说话，不帮助人，带着瞧不起人的样子，冷眼看人，这一类的毛病。

六、不可同人太亲热，也不可有私交情，同会同院的人，总要一体看待，不可厚此薄彼。

七、不判断人的是非。见人有过失，该想法给他掩饰。别人行的事和说的话，我只该往好处里想，不该往歹处里想，不要无缘无故的疑惑人。

（三）克己

一、遇着不顺心的事情，不论是从天主来的，也不论是从人来的，或是从别的缘故来的，都要不怨不尤的安心忍受，这便是一样极好的苦工。

二、分内当守的规矩，不分大小，该小心一条不犯。每天当做的工课，件件都要做得十分妥当。这两条不是容易事，必该受许多的拘束，经许多的烦难，才能守好这两条，所以也是一样极好的苦工。但因为人不愿意被拘束，不愿意受烦难，所以才犯许多罪过。

三、管束自己一身的举动，行住坐立，都叫他合乎端正的规矩，又是一样极好的苦工。更要紧的是谨守眼目，不当看的不看，谨守口舌，不当说的不说。

四、有许多做有功而不做无罪的事，若是留心做这样的事，又是一样极好的苦工。就如同我愿意出屋，我偏不出屋；我想说话，我偏不说话；有什么稀罕事物，我愿意去看看，我偏不去看，也不打听人。若是做这一类的苦工，定出次数来更好，定准了一天做几次，开始在容易事上，渐渐的在难事上。事虽不大，却有很大的益处。

五、在分内当做的事上，也能行克己的神工。就如同吃饭，睡觉，念经，在这一类事上，小心不随自己的私意，但随天主的圣意。从心里向天主说：“我做这件事，并不是为随我的私心，只为随你的圣意。”这也是极好的苦工。

（四）节食

一、不是吃饭的时候不吃，不在吃饭的地方也不吃。

二、若没有要紧的缘故，只该吃家常饭，不该想吃异样儿的。总是给什么吃什么，不挑不拣，一无所嫌才好。

三、饮食仅为养身，万不可过度。

四、饮食要端端正正，不慌不忙的，断不可狼吞虎咽，有个贪食样子。

五、说话的时候，总不可讲究吃喝，更不该抱怨吃喝不好。

六、一切贪食之念，不许入心。

（五）忍耐

一、说话行事，与人接见，务要带着和平气象，断不可有不忍耐的气色。心里一起不忍耐的念头，就该迅速压伏。

二、常保存心中的平安，凡能叫我忧闷，叫我着急的念头，不许它入心。至于报仇恨人的意思，更该小心躲避。

三、世上百般的事，俱有天主的安排，所以随时随处，总该顺听天主的圣意，随遇而安。

四、勉强的忍耐，是下等；不加勉强，是中等；喜欢受苦受辱是上等。该演习着渐渐从下等升到上等才好。心里常起愿意受苦的意思，外面也常用克己的工夫，这便是演习到上等的法子。

（六）听命

一、听命先要仔细。凡长上的命令，一丝一毫，不可有缺欠。譬如写字的时候，一听见钟声，或是一听见长上叫，就该迅速从命，虽然一个字缺一笔没有写完，也该止住。不必等着长上出命，长上一露意见就该遵行。

二、爱欲中，该当以自己的心，合于长上的心。单愿意长上所愿意的，自己心中无可无不可。

三、明悟中，该当以长上的意见，做自己的意见。自己的私见，凡与长上的意见不合的都该弃绝。

四、听长上的话，该如同听天主的话；听钟声，该如同听天主的声。

五、心里演习着想长上的命，就是天主的命。若果然认为是天主的命，不但不以听命为难，反以为乐。

（七）神贫

一、若没有长上的宽免，无论什么物品，自己不该随便给人，也不该随便向人要。

二、若没有长上的准许，别人屋里的物件，或是院中的东西，不论大小，不该随便取，也不该随便借。

三、衣裳，被褥，桌椅，书本，一切物件，不但用不着的，不该收存，就是没要紧的，也不该要。

四、至论要紧的物件，也该留心挑那不好的用。一来为自己的灵魂得益处，二来为别人立好表样。在吃饭穿衣上，也叫人看出我是个贫穷人来，没有白发了神贫的愿才好。

五、真神贫人，常想耶稣为爱人的缘故，在世上三十三年之久，样样的苦都受过；所以一来为报答耶稣，二来为效法耶稣，缺了要紧用的物件，受些饥寒，心里却更欢喜。怎敢抱怨吃穿的不好，别人服事的不周到呢。

（八）洁净

一、眼目是犯罪的门路。为保全洁德，谨守眼目，是十分要紧的。凡能动人肉情的事，一概不可看。

二、能动人肉情的话一句不说，一句不听，若是书万不可念，万不可瞧。

三、我不抚摸人，也不许人抚摸我。

四、自己待自己，也端端正正的，不可轻亵了。若没有大缘故，不可自看，自摸。私居独处的时候，更该自重。

五、不可交结私朋友，不可彼此送礼物。若有能引我犯罪的人，或是我心里偏爱的人，更该留心躲避，不轻易同他说话，也不轻易同他来往。因为犯罪的机会，除了躲避，没有更好的法子。

（九）严格执行

一、每天当行的神工，必该天天举行，一天也不可缺。限定的时刻，也该照规矩，全满不缺，不可迟误。倘若有了阻挡，误了行神工的时候，一得空闲就该快快补上。

二、每天默想，该全守默想的规矩。公私省察，察考罪过的次数，还不是十分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痛悔定改，必须有了这两条才能得省察的益处。

三、至于别的神工，就如望弥撒、念圣书、念经、做补赎、行苦工，都该用心做，务须得了各样神工的益处，万不可苟且塞责，看作不要紧的烦琐事。

四、自己分内当做的事，件件都该为天主用心做，就如在天主眼前做一样。

五、不论甚么过失，虽是至微小的，也不可明知故犯。

六、小事当大事看，一点不可忽略。

七、我们的真德行，不在做出奇的大事业，而在善做天天做的小事，小事做的善，就能成大圣人。既然这样大关系，断不可不慎重小事，倘若我们有轻忽小事的毛病，或是日久天长，忘了小事的大关系，可以把“慎重小事”四个字，作个私省察的题目。

（十）端正意向

一、不拘做什么事情，思想要正直不可图人敬重，不可怕人讥笑，更不可求自己的光荣或顺从自己的私心。

二、凡事都纯心为天主做。早起一起身，便该拿定这个主意，日间行事以前，及行事的时候，也该从心里屡次向天主说：“天主！我做这件事，没有一点儿别的意思，单为你的光荣，并为满你的圣意。”

三、发这个善愿，该定准了，每天头晌午发几次，过晌午发几次。起初要少，后来要多，总要次数天天加增。到习熟了，行事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常想天主，到了这个境界才好。

四、惟有承行天主的圣意，是心里的一大快乐。除此以外，找不出别的快乐来。一举一动都该是从爱天主的心发出来的。把这个圣爱之火，作个思言行为的根本，一切为人的意见，都要扫除净尽。

五、这样纯心为天主做一总的事，便是常行祈祷，常对越天主的神工。这两样神工，为帮助人修德前进是头等妙法。

（十一）翕合主旨

一、无论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也无论是怎么遇着的，都该想是从天主来的。天主是我的至慈之大父，祂叫我遇着这件事，无非是为我的好处，我只该小心仰合天主的圣意，怎么敢有一点儿抱怨的念头呢？我如同听见天主亲口给我说：“我的儿！我愿意你为我做这件事，受这个苦！”

二、凡遇着不顺心的事，起头该演习着勉强忍耐，后来演习着甘心承受，再往后演习着喜欢乐受，这便是步步登高。

三、我心里的快乐，不在别的事物上，惟在全满天主的圣意。天主若愿意我受什么委屈烦难，我就该喜喜欢欢的甘心乐受，为全满天主的圣意。

四、遇着悦乐天主的机会，或是光荣天主的事情，只要是我力量做得来的，我就该尽心去做，这便是效法吾主耶稣。祂当初在世上的时候说过：“凡悦乐我圣父的事。我常常做。”（若8:29）

五、若真心愿意在一总的事上，全满天主的圣意，也就是常对越天主，常行祈祷的神工。

六、常翕合天主的圣意，也是一样极好的苦工。不拘遇着什么难处，便想是从天主圣意来的，甘心乐受。这样的苦工，比别样的苦工，却是更有旨趣，更有益处的，因为这真正是发爱天主的心。

以上说的这些条目，都可以做私省察的题，但不必限制按着每样德行的层次，只要照自己的身分拣选现在最要紧的一条，得了一条，再想法得一条，直到把一样德行的层次都得了，再停止。

私省察，最要紧有恒心，题目一定，不可轻易改换。常见有人喜新厌旧，一个题目没有做完，又拣一个别的题目，十天一换，八天一换，只图新鲜，怎么能得益处呢？譬如一个人，要把一块石头携到高山顶上，必须一气往上携，才能达到高山顶上，若走到半山坡，便松手放下，那块石头，是必要滚动滑下来的。我们用私省察的工先，或是为修—条德行，或是为改一条毛病，也不是一件容易事，真就如往高山上携石头一样，也必须一气做到头，才可止工。若是德行没有修成，毛病没有改净，便停工松手，先前得的益处，将来也必要失了，岂不是徒劳了吗？

请看那开矿挖金的，图财的心胜，挖不出金子来，不肯止工，虽然掘地甚劳，也甘心乐受。省察就是我们的金矿，在这省察工夫里头，可以寻出德行的金宝来，但该不辞辛苦，恒久不懈，才能得这金宝。当初达味圣王，同敌人交战之先，便拿定了主意说：“我追赶我的仇敌，务要擒住他们，仇敌不败，我不回车。”（咏18:38）我们用私省察克治毛病，也该如此，克治不净，不该放松，还该勇往直前，同毛病交战。

人之常情，莫不是喜欢新鲜，妄想常换题目，容易得益处。却不知一个题目做不好，再换一个题目，必然也做不好，题目越换的多，益处越得的少。因为拿定一个题目，心力还专，若常换题目，心力就散了。若说拿定一个题目始终不换，也得不了什么益处，这必是因为我们没有实心实意的用省察的工夫，若实心实意的，每日用心省察，没有得不了益处。假使毛病不见减少，必能叫他不见增长，毛病不增不长，也是私省察的益处。所以我们做私省察，若觉着不得效验，只该在天主台前，承认自己懒惰，没有用心守省察的规矩。也有时候，天主不肯帮助人，叫人全改了自己的毛病，这是为压伏人的骄傲，增长人的谦逊，引人加倍依靠天主。我们若当着这个时候，便该认自己软弱无能，一离了天主的圣宠，就像小孩子离了母亲的扶持一般，一步不能行动。所以更该谦谦逊逊的，一面苦求天主相帮，一面加倍勉力守好省察的规矩，千万不可起失望的心。

我先前说的，若用私省察改一条毛病，必该把那一条毛病全改净了，然后再换题目。这句话也不可错懂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该把那一条毛病，完全绝了根子，连诱惑都除灭了。人在世上，带着满腹的私欲偏情，万万不能到这个地步。只要把那一条毛病，克制的不能引我犯罪了，也不能扰乱我的心了，虽然还不免有诱惑，然而诱惑不能动我的心，随来随退，也不费难了，到这个地步，私省察的题目也就算做到头了，可以放下它，另克制一条别的毛病。毛病有容易改的，有难改的，难改的费的工夫大，容易改的费的工夫小。所以私省察的题目，不能一概定准做多大工夫，若有疑惑处，该求神父指引，才能免差错。

师主篇上说：“我们若一年只改一条毛病，年数不多，管保我们就到了成全地步。”可见，为一个私省察的题目，费一年的工夫，也不算多。别说一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常做一样的题目，只要做的用心，题目也选的恰当，也不算枉费工夫。有人修了出奇的谦德，有了超等的忍耐，是用的这个法子。我们若能效法他们这个恒心，一辈子常做一个题目，只要用心，那出奇的德行，也都修得来。然而该知道，一辈子只做一个题目，可也不妨间断十天八天，用这十天八天，省察别的题目，就如不谈论人的过失，守好默想的规矩，断绝得罪人的地方。因为这一类的事，若不留心，日子久了，就不免有些过错，所以用十天八天的工夫，把所有的过错改净了，然后再接着做从前的题目，这样却也不错。

按圣依纳爵立的规矩，私省察，一天有三个时候，就是，早起、中午、晚上。早晨一起身，未曾做别的事，先该把私省察的题目，摆在眼前，心里定个坚决志向，到中午要躲避什么毛病。当到中午省察的时候：第一、先该求主光照我的明悟，使我认得我的毛病，犯了几次。第二、该自己尽心察考，从早晨到中午，这半天内犯了几次，一点钟一点钟的，都察考清了，不可空空泛泛的，略一回想，若想的过于空泛，保不定就有遗忘下的。既然察考清了，某毛病犯了几次，就该用笔记出来，犯几次，顿几个点儿。第三、该勉力发真心痛悔，求天主宽赦，然后再从新定志向到晚上，这半天内，加倍用心躲避那条毛病。当到晚上临睡觉的时候，再做一次省察，与中午省察的规矩相同，把省察出来的毛病，还是用笔记出来，有几次，便顿几个点儿。可见，这一天三个时候，惟独中午晚上这两次，是真省察，早晨不过是只定志向罢了。早晨定志向，却是要紧的，万万不可忽略。

圣依纳爵还传给了我们几个法子，为相帮我们善做私省察的工夫。第一、一天里头不论什么时候，一犯了哪条毛病，便该用手拊心一次，心里也发痛悔。若当着人，该想着人看不到。第二、晚上省察以后，该把后半天，同前半天，比较比较，果然毛病减少了没有。第三、第二天晚上省察以后，还该向前天比一比，记出来的点儿，是多是少，一天同一天相比，一主日同一主日相比，这个法子能振作人的精神，防备人的粗忽。历来的圣人们，多有劝人用这个法子的，不是只圣依纳爵一个人。

圣依纳爵嘱咐我们半天管半天，这真是改毛病的一个妙法，用这个妙法，没有改不了的毛病。从前有一个人，脾气生来的极其暴躁，动不动的就着急，忿怒抱怨，那是天天少不了的。他久已有心改自己的毛病，然而无论怎么用心管制自己，总是力不从心。有一天，他自己心思说：“我不能全改了我的毛病，永远不发暴躁，我若是定志向，这一天不发暴躁，还做不来吗？”因此便拿定了主意，一天的工夫，用心把持着自己，一句着急的话也不说，果然这一天，心平气和，没有发暴躁。到了第二天，他又说，我昨天能够不发暴躁，今天就不能了吗？因此用心把持着自己，又过了一天，又没有发暴躁。后来他一连好几天，用这个法子，渐渐的把暴躁的毛病，全改干净了，成了一个极良善，极谦和的人。病人不想吃东西，先该劝他只吃一点儿，后来再劝他吃一点儿，一点儿一点儿的劝他吃，他虽然不愿意吃，也愿意吃了。若骤然劝他多吃，病人是必要畏难的。圣依纳爵待我们，就如同待病人一拌，不敢教我们定志向，一年不犯一个不端正的规矩，一年不说一句不忍耐的话，这等大志向，怕吓破了我们的胆子，只

劝我们半天管半天。若说定一年的志向，人可以推辞做不来，定半天志向，没有能推辞做不来的。奈何人的通病，但好想那未来的时候，这未来的时候，来不来，尚未可知，连明天且不可保，何苦为那不可保的时候，费心打算呢？只管现在这一天，小心不犯罪，不更愉快吗？

圣方访各会里，从前有一位修士，名叫儒尼伯，六个月的工夫，没说一句话。他当初是这样起头的，他写道，我今天恭敬天主圣父，谨守我的口舌，一句话不说。笫二天他又写道，我今天为恭敬天主圣子，也不说话。第三天他又写道，我今天为恭敬天主圣神，还不说话。到了第四天，为恭敬圣母，他仍然一句话没有说。后来又拣选了许多圣人，为恭敬每一位圣人，都有不说话的一天。所以至于六个月之久，一句话没有说。我们为做私省察，改我们的毛病，也可以效法这位修士的好表样。只管现在这一天，不管后来。

私省察，察考罪的次数，还不是十分要紧的，十分要紧的是痛悔定改这两条。这两条做的越好，得的益处越大，若轻忽了这两条，指望得省察的益处，那就难了。有许多人只知道用心察考罪的次数，至于痛悔定改却不留心，虽然天天做省察的工夫，也得不到省察的一点儿益处。今天犯的罪，不比昨天少，今年犯的罪，也不比去年少，天天犯一样的罪，年年犯一样的罪，白白的做了私省察的工夫，不能减少罪的次数，这都是因为他们没有真心痛悔和真心定改的缘故。如果每次省察，每次发真心痛悔，恨不得没犯它才好，每次坚定志向，用心改过，罪的次数，定然一天减少一天。

有些教友，多年常犯一样的罪，虽然也屡次告解，总不能改他们的毛病。我们都说他们，是痛悔定改不彻底的缘故。他们告自己的罪，却不从心里恼恨自己的罪，还有个恋爱罪的意思，所以他们犯了来告，告了又犯，毫不留心。我们返心自问，为什么也常犯一样的毛病呢？不是因为这一样的缘故吗？如果每次私省察的时候，把省察出来的罪，都从心里恼恨，从心里后悔，纵然不能一时全断绝了我们的毛病，也必能减少我们的毛病。

有人犯罪极其容易，说着笑着就犯罪，却不知犯的罪，非流痛悔的苦泪，洗不了去。犯罪的快乐，不过是顷刻之间；痛悔难过，是一辈子该有的。拿这一辈子的后悔，换那一会儿的快乐，真明智的人，谁肯如此？可怜世上竟有无知的人，敢说我暂且犯罪，后来再发痛悔。这样人，真不懂得痛悔是什么。痛悔不是别的，就是心里难过，心里悔恨，恨不得没有犯它才好。这个痛悔，直到死了，才算到头。他若懂得这个难处，岂肯贪那一会儿的快乐吗？所以当着诱惑来的时候，该自己说，我断然不可拿那没头儿的后悔，换这暂时的快乐。

人不论做什么事，若明明的知道，自己做了这件事，必定后悔，他必然不肯做。普天下人，没有不怕后悔的，所以做事，都盼望免了后悔才好，怎么为犯罪，人就这样糊涂呢？明明的知道自己犯罪以后，必要后悔，还放心大胆的敢犯，他若不是糊涂，必是疯狂了。虽然说，人若告解以后，再从新犯一样的罪，不敢说他告解的时候，定然没有真心痛悔，然而他若犯罪如同从前那样容易，也不留心躲避犯罪的机会，从前好发忿怒，如今还好发忿怒，从前好谈论人的短处，如今还好谈论人的短处，次数一点儿不减少，这便是他没有真心痛悔的凭据。纵然人性极其软弱，今天发了真心痛悔，也难保明天必定不犯罪，然而人如果有了真痛悔，后来再犯罪，必定不像从前那么容易。可见，若是私省察，挡不住你常犯一样的毛病，也必是因为你省察的时候，没有真心悔改的缘故。做私省察，总该如同预备告解一样，预备告解，最要紧的该有痛悔定改这两条，私省察也万万不可少这两条。若愿意得大益处、总该在这两条上，格外的留神才好。

我们若得罪了尊长，已经求了尊长宽免，也赔了不是，许下后来悔改，若不幸从新再得罪了尊长，我们心里必定惭愧的了不得，觉着无脸见人。我们从前犯罪得罪了天主，也求了天主宽赦，许下宁死再不敢犯罪，怎么如今竟敢无羞无耻的再得罪天主呢？设若是天主显然来审问我们，我们不知羞愧到个什么地步了！私省察的时候，我们如此设想，可以加增我们的羞愧，相帮我们真心痛悔，真心定改。

若愿意得省察的效验，痛悔定改，固然是万万不可缺的，然而克己的苦工，也不可不做。圣依纳爵劝我们痛悔定改以外，再按着罪的次数，酌量着行些苦工。比方：省察出犯了几次毛病来，便打几次苦鞭，定下这个章程，毛病就改的快了，因为人的本性，没有不怕刑罚的，若明知犯罪以后，必受刑罚，就不敢轻易犯罪了。牛马怕鞭子，平日里受鞭子打，一见鞭子影儿，就赶紧快走，好好受人的使用。我们的肉身，就如牛马一样，给他讲理，他不肯听，叫他知道有个鞭子治他的毛病，他就不敢仍旧放肆了。

古时的修士，若在不当说话的时候，说了话，这虽然是一条小过失，但他守了三天大斋。我们若效法他们这个表样，不拘什么毛病，管保不久就全改了。

说起行苦工来，还有一条别的好处，就是能动天主的仁慈，允我们所求的恩典。天主待我们，就如同母亲待自己的小孩子一样。小孩子向母亲求乳吃，若只说几句要吃的话，或是显出个要吃的样儿，母亲未必就给他吃；若是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哀求，他的母亲就不忍的等待了，是必要立刻给他吃的。我们求天主，赏赐我们战胜诱惑，保存洁净，谦逊忍耐，若只念几句经，说几句盼望的话，天主也未必立刻允我们的祈求。若是祈祷以外，再加上苦工，这苦工便是我们哀哭的声音，天主一听见这个声音，也就动了慈心，立刻赏赐我们所求的恩典。

圣教会遇着大艰大难，多次命教友们，公行苦工，为动天主的仁慈，赏赐圣教会得享太平。历来的圣人们，也给我们立了这个表样，他们凡求天主赏赐什么恩典，不专靠着念经，必定还加上苦工。古经上记载，达尼尔先知圣人，因着祈祷及守斋克己的神工，救了犹太人并得了天主默启，得知道天主奥妙的事理。（达10:12）倘若是达尼尔当初只用祈祷的神工，天主未必赏这些奇恩。天主本性，至仁至慈，不忍得见善人受苦，所以善人，用苦工求天主恩典，没有得不了的。当初古圣若瑟，被弟兄们卖于外国，后来见自己的弟兄们痛哭难过，还大动了慈心，全忘了从前的冤仇。何况天主爱我们，远远的超过若瑟，爱自己的弟兄们，他见我们苦身克己，哀求一样恩典，岂有不动心允我们所求的吗？

伽侁原是一位最出名的神师，他劝我们做私省察的工夫，该如同上阵打仗的一样。上阵打仗的，一心要打败敌人，眼光四照，一时也不敢粗心，也不只仗恃一样的兵器，什么兵器得手，便用什么兵器。原来我们的毛病，就是我们的仇敌，若不是我们打败他们，就是他们打败我们。他们打败我们，我们便受大害；我们打败他们，我们便得大益。既然有这样的大关系，当着胜败未分，岂可有一时的粗心，片刻的懈怠吗？也总该十分用心，同他们交战。一面尽自己的力量，多行严斋鞭打的苦工，克制肉情，一面苦求天主相帮，不但在念经默想的时候求，就是动作之间，也该常举心向上，不断地求天主可怜。譬如你若有骄傲忿怒的毛病，该屡次地向天主说：“天主，求你除灭我心里的骄傲，赏赐我谦逊之德，天天赏我忍耐良善之德吧！”还可以在拜圣体的时候，恳恳切切地求耶稣帮助，再求仁慈圣母，及众位圣人圣女，为我转求。如果实心实意的用这些法子，天天如此，时时如此，我们的毛病，任凭怎么凶恶，没有打不败他的。

公省察，有五条要紧的规矩：第一条规矩，是感谢天主的恩典。不只当日所受的恩典，从生至今，所受的一切公恩私恩，都要感谢。这第一条规矩，是万不可缺的，因为人之常情，若不想天主待自己的好处，也不认得自己罪过的丑陋。若把天主待自己的好处，着实思想一番，才觉得自己没良心的狠了。就如达味圣王当初犯罪之后，也不觉得罪的丑陋，几乎不以为罪了。当纳堂先知把天主待他的恩典，从头至尾的给他叙说了一遍，他才猛然醒悟了。认了自己的过错，禁不住地痛悔起来了。所以我们在省察开始，也该先把天主的恩典，放在眼前，然后再看看自己怎么没良心。

第二条规矩，是求天主光照我的明悟，叫我明明认出当日所犯的罪过来。

第三条规矩，是自己尽心察考，从上次省察以来，思言行为所有的各样过失。

第四条规矩，是勉力发真心痛悔，求天主宽赦。

第五条规矩，是从新再定志向，以后加倍小心不敢再犯，然后念天主经一遍，省察工毕。

公省察，原没有另外定的时候，就在私省察的时候一齐并行。为私省察，清早一起身，便该定下志向：这一日内，或是要改什么毛病，或是要修什么德行；为公省察，也该从早晨开始，就是一起身先把这一日内的，思言行为，全献给天主，为天主的光荣，并求天主赏我圣宠，能躲避一切大小诸罪。到中午及晚上，私省察以后，随后就做公省察，想想自己怎么守了定的志向。钟表上弦才走，我们的灵魂就如同钟表一样，中午晚上省察，就是给它上弦。

私省察，万万少不得痛悔定改这两条，公省察，也万万少不得这两条。若要得省察的益处，总该在这两条上，多留心。至于察考罪的次数，却不是甚要紧的，也不过五分钟时间就够了，剩下的时间，全用在痛悔定改上才好。如果每天省察发真心痛悔，定心再不敢犯罪，后来告解，一定告解的也妥当。因为告解圣事五条规矩里头，最要紧的是痛悔定改，若故意缺了这两条，便是冒领圣事。若缺了这两条，不是出于有心，虽然不是冒领圣事，究竟不能得圣事的效验，告解如不告解一样。这样白告解的恐怕更多。他们如果平日里省察的时候，常有痛悔定改的心，到告解的时候，怎么至于忘下痛悔定改，不得圣事的效验呢？所以习熟了痛悔定改，为预备告解，也有大好处。

有人问：“省察的时候，除了私省察，又有公省察，把所思所言所行所缺的过失，都要察考清白了，五分钟时间，如何够了呢？”我说：“若是平时不加小心，只靠着那五分钟算个清楚帐，可也是够难；若是平时加上小心，五分钟，还绰绰有余。”我说的平时加小心，就是如同圣依纳爵当初，身上带一根小绳子，每次犯了私省察的题目，就在那绳子上打个结子，到省察的时候，拿出绳子来，看着有几个结子，便知道自己有了几次过失，半分钟，也费不了。圣人又每一点钟，把自己的思言行为察考一次，看看有了什么过失，心里就求天主宽赦，所以到省察的时候，回心一想，一天犯的过失，都想起来了，并不费什么工夫。还有人做每一件事以后，便省察一会儿，也有每次听见钟声，就省察一会儿的。我们若不能效法他们这个表样，至少做大些的事以后，略略省察一会儿才好。圣文都辣说：“热心人，一天至少省察七次。”平时不断省察，到正省察的时候，才容易想起过失的次数来。再说，圣依纳爵立的拊心的规矩，虽然是为发痛悔，却也是

为相帮人省察的时候，便易记得罪过的次数。因为一有了过失，便拊心一次，这是把过失记在心里了。总而言之，我们若实心实意的，愿意修德前进，有了过失，必然觉着良心不安。良心所不安的事，还不容易记得吗？

省察用一刻工夫，既然不算太短，却也不算太长。又有人嫌一刻太长，是因为他不用心守省察的规矩，只图苟且了事，自然用不了一刻工夫。若用心守以上所说的一切规条，一点儿不敢忽略，只有嫌一刻太短的，岂有嫌一刻太长的吗？况且省察的时候，不但该专务痛悔定改，还该把犯罪的机会，及犯罪的根由，都查清了，然后再想法子，怎么躲避那个犯罪的机会，怎么除去那个根由，就不嫌那一刻太长了。

说起躲避机会来，真是最要紧的。比如：省察的时候，我查清了，我凡往某处去见某人，我必定讲论人的长短，或是说闲话的过失，我便该定志向，若没有要紧缘故，再不往某处去，不再去见某人。在路上失足跌倒，他若不看看使他跌倒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留心躲避，后来他再走这条路，仍然还是不免跌倒的，人若不留心躲避犯罪的机会，也是如此。

圣巴西略既然教给了本会的修士，许多修德行的法子，然后又嘱咐他们，每天晚上做省察的工夫。这位圣人的本意，是想人不省察，任凭有什么修德行的法子都不中用，必定用省察的工夫，天天查考自己，怎么用了那些修德行的法子，然后那些法子，才得中用。我们走德行的道路，难处甚多，必定有神师指引，才能成功。人若善用省察的法子，自己便成了自己的神师了，因为神师的本意，也不过是查清了我们灵魂的光景，指引我们所当做的，责备我们所当改的。我们若天天细察灵魂的情形，见自己所当做的，便定志向去做，见自己所当改的，便定志向要改，常常提醒自己，责备自己，我们便成了我们自己离不开的神师了。有这个离不开的神师，指引着，走德行道路，还不容易吗？

肉身的病症不少，灵魂的病症更多。默想了草，举动放肆，好说闲话，听命不全，这都是灵魂的病症，该快服省察的良药，服了这剂良药，灵魂上不论有什么病症，没有治不好的。倘若有习惯的毛病，多年改不了，这并不是省察的药不灵，只因为人不肯用心下省察的工夫，省察的时候，也不实心痛诲，也不实心定改，也不恳求天主宽赦，省察如不省察一样。无怪乎多年以来，还有一样的毛病，脾气还是那么暴躁，举动还是那么放肆，说话还是那么傲气，他拿着省察当外面的虚套子，并不实心守省察的规矩，如何能得省察的效验呢？

圣伯尔纳多论当时的修士说：“修士当中，有这一等人，他们在自己的本家，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受别人的轻看，也不以为事，如今弃家修道多年了，却不能受人一点儿的轻看。又有在家贫穷的，吃穿不足，也都受得，如今进了修院，却要事事称心，一点儿屈也不肯受。”唉！圣伯尔纳多说的这样修士，在我们这个时候，也难保没有。怎么修道多年，不但没有去了毛病，还添了毛病呢？这不是没有用心省察的缘故吗？空有省察的良药不肯吃，灵魂的病症怎能不更利害呢？

有人为掩饰自己的过失，常说：“这是我生来的脾气如此，这是我品性带来的。”这样话头，都不可听。他既然明明的知道，自己的品性，好犯什么毛病，便该用私省察的法子，小心提防着，虽然至难改的毛病，不能一时全改了，也能慢慢的减少。怎奈何竟让着自己的毛病，不肯努力攻打它！所以我们从今以后，该用心做省察的工夫，虽然不能把所有的毛病，洗刷净尽，也该天天勉力减少过失的次数，向来常犯的，后来不常犯了，向来毛病大，后来毛病小了。

从前有一位圣人，说自己自来没有犯过两次一样的毛病，既认得自己的毛病了，便用省察的神工，小心提防它，所以后来总不再犯它了。当初圣依纳爵用省察的神工，一天长进一天，今天同昨天相比，今天的德行，定然比昨天进一步；今年同去年相比，今年的德行，定然比去年高几倍。所以到了老年，成了德行最高的地步，他自己也觉着比先前大不相同了。他说：“他先前的时候，不过是初学的修士，如今才到了真修士。”我们若实心实意的用省察的工夫，也能如同圣人们这样长进。

要知道祈祷的高贵及祈祷的益处，单看圣若望默示录所说的便可知道。默示录第八章上说：“来了一位天神，立在祭台前边，手里提着金香炉，添了许多香，为奉献众圣人的祈祷。那时候祈祷的香烟，往上升到天主台前。”（默8:3-4）这圣经上说的香，不是平常的香，原是许多香料凑合成的，极其贵重，极其馨香。圣经拿这香来比圣人的祈祷，是表明圣人的祈祷，最能悦乐天主的心，犹如那极贵重的香，能悦乐人心一样。人闻着馨香之气，便觉志气爽快，天主及天朝圣人圣女，闻着祈祷的馨香，更觉爽快无比。圣奧斯定及圣额我略，都赞叹祈祷的贵重说：“天地间有什么能比祈祷更贵重呢？快乐人心的事，有超过祈祷的吗？祈祷有益于人，有什么能同祈祷相比呢？”

圣伯尔纳多说：“平常时候，护守天神不离善人，当着善人祈祷的时候，护守天神是更要亲近他的。”达味圣王向天主说：“我在天神面前赞颂你。”（咏138:1）天神给多俾亚也说：“当着你祈祷的时候，我便把你的祈祷，献于天主。”（多12:12）从这两处圣经看来，我们每次念经祈祷，便有天神围护我们，我们念的经，才一出口，天神便把经献给天主了。况且我们每次祈祷，不但是同天神做伴，还是尽天神的职分，因为天神的职分，是时时对越天主，我们祈祷也是对越天主。所以天神也不等着我们升天之后，然后才看着我们当作同伴，就是我们在世上祈祷的时候，天神早已看着我们当作同伴了。 圣若望基所，论祈祷的贵重也说：“人祈祷便是同天主讲话，便是同耶稣相通，这岂不是人的极大的福分吗？愿意求什么就有什么，天主并不拒绝你，这祈祷中得的益处，谁能说得来呢？若有人常同明智人来往，渐渐自己的见识也长进；若常同有德行的人来往，渐渐自己的德行也加增。人同人交接，尚且如此，何况同天主相通，得的益处，岂不更大无比吗？”故此达味圣王说：“你们临近天主，便受天主的光照。”（咏34:6 与思高本不同）从此看来，人若愿意修德前进，祈祷的神工，是万不可缺的。常行祈祷，人的心才能变化。因为祈祷的时候，人的心超出世物以外，同天主合而为一，便要轻看世福的虚假及肉身快乐的卑污了，心思有不变化的吗？

人在世上，灵魂有灵魂的危险，肉身有肉身的危险。若没有天主的圣宠，怎能不受害呢？从前犹大王约沙法特，被敌人围困住了，看见自己万难逃脱，遂祈祷向天主说：“天主！我们在这穷困时候，能做什么呢？也不过仰起头来，盼望你救我们就是了。”（编下20:12）这句话，是我们每个人都该说的。三仇围困我们，谋害我们，是时时不断的。我们力量软弱，若不是天主扶持，也是万难逃脱的。所以教宗索西莫说：“人在世上，总离不开天主的圣宠。不论遇着什么事情，该先求天主保佑，若依恃自己的力量，便是极大的骄傲。”

圣多玛斯讲论祈祷的紧要说：“人在世上，缺不得天主的圣宠，天主的圣宠，非祈祷不能得，这原是天主定的常法。就如天主命地生长五谷，却又要人耕种，人不耕种，五谷也不生长。天主愿意赏人圣宠，却要人先行祈祷，人不先行祈祷，圣宠也不可得。祈祷是得圣宠的常法，就如耕种是得五谷的常法，所以吾主耶稣在圣经上多次劝人祈祷说：“只要你们求，求就得着；只要你们找，找就找着；只要你们敲门，就给你们开门。”（玛7:7-8）

圣人们为讲明祈祷的紧要，说了许多比喻。圣奥斯定说：“祈祷是升天门的钥匙，天堂是圣宠的府库，用祈祷的钥匙，门才得开。祈祷又如古圣雅各伯所见的梯子，从地到天。梯子上许多的天神，上去的上去，下来的下来，那上去的天神，是奉献人的祈祷于天主，那下来的天神，是把天上带来的神恩赏赐人。祈祷又如同一条大河，从天通地，圣宠的源泉，不断地流。”从这几个比喻看来，人若不行祈祷，便是断了圣宠的渠道，失去了上天的梯子，丢了开天门的钥匙，岂不可惜吗？

圣奥斯定说：“人会祈祷，就会善生。”祈祷与善生，是常相通的。凡祈祷好的，他的行实自然也好；祈祷不好的，他的行实自然就不好。有一位圣人说：“单看早起祈祷如何，便知道这一天行实如何。”如果早起默想神工做的好，这一天自然心安神乐，不断的起修德前进的善念。如果天天如此，自然行为一天好过一天，这也是我们亲自经历过的。凡是早起祈祷的不好，这一天必然心散，尝不着天主的神味。可见若愿意修德前进，总该在祈祷上多加勉力，若耽误了祈祷，便有说不尽的害处。为什么有人起初热心，后来渐渐冷淡，至于语言行事，同世俗人没有分别呢？这不是因为忽略祈祷的缘故吗！一忽略祈祷，灵魂的力量便要衰弱，天主的光照也要减少，从前所有的热爱，所定的善志，都和轻烟似的，被诱惑的风刮散了。从前的老毛病，也要生发，私欲偏情，也要放纵，渐渐的尝着天上的神味，一点兴趣没有，世俗的虚乐，反有极大的兴趣，这些害处，都是从忽略祈祷生出来的。

圣尼禄说：“祈祷神工，就如镜子一般，在这镜子里头，可以照见德行的美好，及罪恶的丑陋。我们该天天用这个镜子，照我们的灵魂，看看有什么当改的毛病，就尽力改，有什么当修的德行，就尽力修。耶稣及众圣人的德行，都可从这个镜子里照见，便该照着榜样，修饰我们的灵魂。”圣方济各说：“我们该求天主，赏赐我们善行祈祷。这个恩典，比别的恩典都要紧，因为人若善行祈祷，便没有做不来的善事，若不善行祈祷，什么善事也难说做得来。”圣多玛斯也说：“人不祈祷，就如当兵的失了兵器一样。没有兵器，不能上阵；人不祈祷，也难同三仇交战。”

肉身生活，全赖着胃口。胃口有一种自来的热气，如炉火一般。这胃口的炉火不灭，便可以消化食物，扶养全身，使人身体强壮。若胃口的炉火一灭，食而不化，人的身体便要衰弱，不能生活了。祈祷就是灵魂的胃口，祈祷的热火不灭，灵魂才能生活；若一断了祈祷的热火，灵魂也就要衰弱，就要死亡了。再说；人若常行祈祷，才能善尽本分，才能忍耐世苦，不论什么为难的事，都受得下去，也就如胃口能消化各样食物一样。可见祈祷是灵魂的良药，百般病苦没有治不了的。你若有了为难如事，祈祷可以得安慰；你若过于放肆，祈祷可以收敛你的心；你若觉着私欲的火太旺，用祈祷可以扑灭；你若有诱惑的攻打，用祈祷可以战胜。即使祈铸有毛病，还是该用祈祷攻治。譬如若你念经懈怠，分心走意，这个毛病，还是要用念经的法子攻治。所以有人比祈祷，如人的两手一样，两手照管全身，却又能自己照管自己，手沾污了，还是用手洗手，手受了伤，还是用手治手。祈祷也是如此，既能治灵魂各样的病，却又能治自己（即祈祷中）所有的病。

祈祷极其要紧，却又极其容易，没有一个时刻、一个地方，不可以祈祷的。这真是天主的大恩，把开天门的钥匙，交付给人，许人随便进天主圣宠的府库。天主愿意赏人圣宠，大开仁慈的门，只等着人来取，又怕人不肯来，所以在圣经上，屡次劝人祈祷，盼望人来受圣宠。可怜人的糊涂，既然有祈祷的好法子在手里，能随便得天主的圣宠，为什么还发懒，不肯善用这个法子，岂不是凌辱天主的仁慈，辜负天主的恩典吗？倘若是天主定下，一月之内，只许人一次祈祷，这一次可以得所求的恩典，过了这一次，天主便不允人的祈求，人必然把那一次祈祷，看做非常的大恩，断然不敢轻忽，怎么天主许人常行祈祷，人倒敢轻忽呢？平常人不得见皇帝，若得了见皇帝，同他讲话，当面求什么恩典，人莫不说是至大的福分。我们祈祷，并不是同世上的皇帝说话，实在是同天地的主宰说话，且不但偶然一次，时时处处，都能同天主说话，这个大福分，谁可比得来呢！ 再说，世上的皇帝，人求他什么恩典，他有时候不能够给，或是不愿意给；天主神恩的府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没有不能给的恩典，且又是仁慈无限，爱人至极，没有不愿意给的恩典。世上人纵然贵为帝王，富有天下，所能给人的恩典，终究有限，多给人一分，自己便少了一分，若施舍无节无度，自己将来也要贫穷，所以不能随便给人恩典。况且，人的爱情有限，一两次求他恩典，或者还愿意给，三五次求他恩典，他便厌烦，嫌人贪得无厌，不愿意给了。他又嫌此爱彼，不能一体相待，一二人能得所求的恩典，未必千万人都能得所求的恩典。至论天主，断不如此，世上没有他不爱的人，凡是亚当的子孙，都是天主的儿女，不怕普天下的人，一齐同行祈祷，天主都帮助他们，没有一个肯弃绝的。即使常常不断的，求天主恩典，天主也不厌烦。天主既然有无穷的仁慈，又是无限的富贵，我们虽是卑污罪人，也不必怕了，该放心大胆，如好儿女一样，祈求在天大父。

达味圣王说：“我赞美天主，因为天主许了我祈祷，没有断绝了自己的仁慈。”（咏66:20）圣奥斯定解说这句话说：“天主的仁藉慈，同我们的祈祷，是彼此相通的，我们若不断祈祷，天主便不断仁慈。”所以若愿意天主常用仁慈保护我们，总该常行祈祷。

口里念经是祈祷，心里默想也是祈祷，这两样祈祷，都是最好的。如今暂把念经放在一边，先把默想讲一讲。默想原有两样：一样是平常的，是人人学得来的；一样是超等的，不是人学得来的，是天主格外的大恩。天主若肯赏人这个大恩，人不用学就会；天主若不肯赏人这个大恩，人学也学不会。若说这样默想，怎么奇妙，非亲自经历过的，不能知道。即使亲自经历过的，知道的也不明白。所以没有人能教给别人这样的默想。也没有人能跟着别人学，这样的默想，只可心里默会，不可口里言传。隐修圣安当说：“人在默想的时候，若不能忘了自己默想，默想还没有到最高的地步。因为人若到了默想最高的地步，默想的时候，便完全忘了自己，并且不知道自己默想，不知不觉，自己无所作为，只有天主，在他心里，有所作为。”常见有人思想一件事，思想迷了，有眼也看不见，有耳也听不着，恍恍忽忽，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人若到了默想最高的地步，也有这个光景。他的心同天主相结合，成了一个：就如一滴水投在大海里一样，忘了有自己，只知道有天主了。这样的默想，也不必守默想的规矩，也不必

定默想的题目，全心全灵，只想爱慕天主，心也不分，意也不走。当时圣安当就到了这个地步，他从晚上起头，直到天明，彻夜不断默想，也不觉工夫太长，还嫌太阳出的太早。常叹息说：“我彻夜受天主的光照，奈何如今太阳的光照，竟把天主的光照断了。”凡到这个地步的，默想的工夫，不论怎么长久，总是觉得太短，这是许多热心人经历过的。

这一等出奇的默想，包含三等，这三等就是圣经上说的：“我的朋友，请你吃，请你喝，请你醉。”（歌5:1）这句话，本是天主对善人的灵魂说的。吃、喝、醉，都是指的善人，在默想的时候，领受天主的圣宠，有三等的分别：吃不如喝，喝不如醉。人充满天主的圣爱，便忘了世上的事物，就 如醉了一样。这三等可以形容默想的奇妙。再比方，人默想就如治理花园一样，有时候自己打水浇园，打水浇园未免得受劳苦；有时候天下大雨，自己便不费力了。平常的默想，就如打水浇园一样，出奇的默想，就如天下大雨一样，只要打开自己的心，承受天主的圣宠，自己毫不费力。这一等的默想，充满人的心，让人心怡神乐，无言可言，断不是平常的默想比得来的。天主赏人这出奇的神恩，不在人有功无功。虽然有时候，是因着人立了大功，天主才赏人这个神恩，也有时候人无功无德，天主便赏人这个神恩。赏不赏，只在天主，我们只该顺听天主的圣意。天主若肯赏，就该赞美天主无限的仁慈，切不可看成自己的功劳；天主若不肯赏，也不可埋怨天主吝啬，只该认自己的卑贱，当不起天主格外的恩爱。倘若是我们不肯听天主的安排，妄想得那出奇的大恩，这便是骄傲意思。心里一有骄傲，天主便要远离我们了，天主一远离我们，连平常的默想，全做不好了。

我们前章所说的，两样默想，都是圣经上的道理。就如圣经上说：“善人清早起，便交付自己的心，寤祷于至尊天主台前。”（德39:6）这便是指的平常的默想。清早起穿衣洗脸以后，正是默想的好时候，默想最要紧的，先该醒寤，神清气爽，才能善行默想，所以圣经上说寤祷。若是迷迷忽忽，半睡半醒的，跪还跪不起来，怎么能恭恭敬敬的，善行默想呢？默想又该不分心，圣经上说的交付自己的心，就是不分心的意思，不分心才能做好默想。若是默想的时候，分心走意，虽然在跪凳上跪着，有个默想的样儿，究竟如同不默想一样。默想的时候，又该想自己是在天主台前，这个意思，想的真切，才能够外面有恭敬天主的样子，心里有敬畏天主的诚心。所以圣经上说：“寤祷于至尊天主台前。”

圣经上又说：“善人开口祈祷，求天主宽赦自己的罪。”（德39:7）这句话，又是教训我们在默想的时候，该发的情，该求的事。我们从前所犯的罪，虽然已经妥当告解了，也发了真心痛悔，还不该忘记，每天默想的时候，总该把自己的罪恶，摆在眼前。承认自己的卑污，羞愧难过，祈求天主宽赦。这样默想，才能得默想的大益。达味圣王说：“我的罪常在我眼前。”（咏51:5）这便是说的常常恼恨罪的意思。自己犯的罪，虽然已经得了宽赦，他还常常念念不忘。人若常记念自己的罪，心里怀着个悔愧的意思，躲避犯罪就容易了；若不记念自己犯的罪，不知不觉，便忘了自己的卑污，光想自己的好处，一有了这个骄傲意思，躲避犯罪就难了。常见有人起初热心守规，后来犯了大罪，这都是因为他忘下了自己的罪恶，有了仗恃自己的心，所以才受了这个大害。倘若是平日默想，不断的痛悔自己的罪，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一心依靠天主，要保存自己的热心，有什么难呢？

有人才学会了默想，便妄想同天主结合，得那超等的默想的大恩，自己带着浑身的毛病，却不留心改，这就如同一向污秽不堪的房屋，还没有打扫干净，便想请贵客进来居住，如何使得呢？人若不先专务痛悔自己的罪，便想同天主结合，又如同要盖高楼大殿，不先打个结实根基，高楼大殿，纵然盖得成，必然不能坚固，不久便会倒塌。所以不该心高妄想，只该守平常默想的规矩，走运条平稳道路，等着天主请我们做那超等的默想，我们再往上升也不晚。从前有一位大德修士，二十年的工夫，常专务痛悔自己的罪，洗刷自己的心，行这平常的默想，不敢妄想同天主结合，这就是我们人人该效法的表样。

至论超等的默想，圣经上也说的很明白，就如说：“若天主愿意，天主便用神智充满人心。”（德39:8）所说的神智，就是天主的一样奇恩。人若得了这个奇恩，也不烦推论，也不费心思，顷刻之间，向来所不懂得的道理，忽然懂得了。天主的圣爱立刻充满人的心，叫人尝着一种神味，有无比的甘饴，所以默想也不觉着困乏，也不觉长久，略仿佛圣人在天堂的福乐。圣人们在天堂，明见天主的性体，悦乐无比，过万万年，也不能有丝毫的困乏，丝毫的厌烦，但这种奇恩，不是人人所能得的。倘若天主无限仁慈，肯赏赐人，人才能到那个地步。所以圣经上说：“若天主愿意，天主便用神智充满人心。”我们虽然不能必得这样奇恩，有时默想的时候，所受的天主的光照，虽是顷刻之间，如同电光石火，也是天主赏的神智，叫我们忽然懂得向来所不懂得的道理。就如一张美丽画图，忽然挂在眼前一样，只须睁开眼看，不必费心推论。可惜，我们屡次粗心，忽略了这个大恩。圣依纳爵嘱咐我们：“凡在默想的时候，若觉着天主动心，打起我们圣爱之火来，我们便该趁着这个时候，同天主秘密地说话。”这个时候求的恩典，没有得不了的。

平常的默想，就如步下走一样；超等的默想，就如空中飞一样。若是天主不肯提拔我们，叫我们空中飞，我们便该安心步下走。只要天主保护我们不犯罪，我们就该知足。圣伯尔纳多说：“我只盼望天主赏我灵魂平安，良心悦乐，待人谦逊和平，与有忧者同忧，与有乐者同乐，我便心满意足了，何必盼望那出奇的神恩呢？那出奇的神恩，我情愿让给宗徒们享受。”达味圣咏说：“高山顶儿，是鹿藏身之地，石头窟穴，是刺猬藏身之地。”（咏104:18）这高山顶儿，便是比的超等的默想。圣人们走德行的道路，快速好似鹿跑，所以高山顶儿是他们的；我浑身是罪，如刺猬带着周身的刺一样。我不过盼望藏在耶稣圣伤中，求耶稣用自己的圣血，洁净我的灵魂。耶稣圣伤，便是我的石头窟穴，便是我的藏身之地。

请看圣伯尔纳多还不敢盼望得那出奇的神恩，我们卑污罪人，怎敢盼望呢？所以每天默想，只该照平常默想的规矩，痛哭我们的罪，克制我们的偏情，在天主台前自卑自贱。这样的默想，得的益处却是更大更多，也不易受魔鬼的哄骗。许多次，有人默想的时候，因为尝着天主的神味，便要做那超等的默想，好像有天主的圣意一样。其实是他本人的私见，或是魔鬼的巧计，引诱他贪那默想的乐趣，耽误分内的公事。所以若愿意行那出奇的默想，总该等着天主明明的叫我们才可。

所说的同天主结合，充满天主的圣爱，这个地步，原是极其尊高，断不是寻常人所能得到的，必该先把心中世物之爱，打扫净尽，然后才能充满天主的圣爱。断绝世物之爱，也不是容易的，必该先克制肉情，压伏私欲，毫不贪肉身的自在。既改了各样毛病，又修了各种德行，然后才能全心爱慕天主，不搀杂世物的偏爱。有一位出名的神师说：“人若愿意全心爱慕天主，不先断绝世物的偏爱，也不先改自己的毛病，就如一个人，浑身带着锁链，愿意上高树一样。”所以凡做神师的，不可先教给人行那超等默想，该先教给人的是怎样改毛病，怎样克制肉情，怎样修谦逊忍耐的德行。这条道虽是平平无奇，为成全我们的德行，却极其近便，极其稳当。常见有人舍了平常默想的规矩，一心要做那超等的默想，也不定准默想题目，也不守默想规条，多年以后，仍旧是好骄傲，好忿怒，如从前一样，这岂不是欲速反迟了吗？倒不如先专务改毛病，守那平常默想的规矩，走德行的道路，更迅速呢！小孩子，愿意学跑，先该学走；愿意学走，先该学爬。若不会爬，必不能走；既不能走，怎么能跑呢？所以我们若愿意做超等的默想，总该先做平常的默想。

我讲的这个道理，就是历来圣人们的道理，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私见。圣额我略及别的大圣师都说：“在德行道路上，有三大步：第一步，是洗炼，就是把自己的罪恶，及习惯的毛病，都洗炼了去。第二步，是光明，就是因天主的光照，明白天主的事理。第三步，是结合。就是圣保禄所说的，死于自己，活于天主。”若愿意到这第三步，必该先走第一第二步，断没有隔着第一第二步，能到第三步的。原来这三步，就如梯子三级一样，人上梯子，岂有不自下而上的吗？所以若愿同天主结合，总该先勉力修德行，改毛病。

超等的默想，既然不是人学得来的，又不是人讲得来的，天主又不命人做，所以我们也不必多说了，只要把这平常的默想，细讲一讲。这样的默想，凡尽自己的力量，依靠天主的圣宠，并听神师指引的，都能学得来。

我要讲的默想规条，是圣依纳爵传下来的。当初圣依纳爵在山里苦修的时候，受了天主的默启，写了一部神操书，讲明默想的规矩。当时的人，见圣人也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学过理，写的这部书，却极其深奥，极有兴趣，莫不信是天主亲自传给他的。当时教宗保禄第三，仔仔细细的察考了这部书，然后出了谕令，极口称赞这部书的好处，并劝教友们遵行。这部书既是从天主来的，我们都该看重，书中所讲的默想规条，都该用心遵守，如果用心遵守，天主必然降福我们，赏赐我们许多恩典。天主当初用默想神工，变化了圣依纳爵，圣依纳爵又用默想神工，立了耶稣会，并感化了许多的人。直到如今，圣依纳爵所传的默想神工，为变化人心，有非常的效验。我们为圣人的神子，哪个不该看重呢？神操书上，第一个默想规程，是用记含、明悟、爱欲，三司。用记含，把默想题目，搁在眼前，犹如把一张画图挂在眼前一样；然后用明悟，反来复去的查看，记含所陈列的题目；后来再用爱欲，发各样的情。默想总是以变化人心为主，人心动情，才能变化，若不动情，怎能变化呢！就如默想一条德行，务要使爱欲动情，

喜好那一条德行；默想一条罪，务要使爱欲动情，恼恨那一条罪，这样才能得默想的益处。若只用明悟推论，纵然推论到达奥妙境界，爱欲毫不动情，为人有什么好处？所以默想的时候，或是愧悔自己的罪恶，或是承认自己的卑贱，或是感谢天主的恩典，或是发信、望、爱三德，或发别样的情思，总该在这用情上多留心。

这个默想的规程，原是一条最平稳的大道，并不是新奇法子，同古来圣人们的道理，既然不相背驰，同我们的本性，也甚相符合。因为人是有灵之人，明悟、爱欲、记含，是他常用的。我们就用这常用的三司，行默想神工，有什么难呢？所以这条道，极其稳当，若舍了这条道，做那超等的默想，不用三司，不费推论，但一心对越天主，这条道可是极其高超，却也极其危险。少年修士，走这条道，难免不受害。当初圣依纳爵总不敢放心大胆的，行那超等的默想。

我说默想，以变化人心为主，然而明悟的推论，也万不可忽略。因为人的心，虽是一身的主张，它却是个瞎子，善恶好歹，它都不能分辨，总该有明悟的指引，他才能不差。若没有明悟的指引，就如夜间行路，没有灯光一样，是必要走差道的。所以默想的时候，也该用明悟判断：什么是该做的，就提醒爱欲发奋去做；什么是该躲避的，就提醒爱欲小心躲避。爱欲如火石一样，明悟推论，便是打火。每次默想，务要用明悟，打起爱欲的神火来才好。

人不知道爱慕天主，也不知道轻看自己，都是不默想的缘故。人若常行默想，想天主无穷的美善，怎么可爱，再想天主无限的仁慈，怎么可奇，纵然有铁石的心肠，也必感动，爱慕天主。再想自己的软弱，及从生至今，所犯的罪恶，天主不断加恩，我却不断背恩，想念到此，谁不自卑自贱呢？还敢在天主台前，有半点骄傲意思吗？可见默想神工，既能使人爱慕天主，又能使人看轻自己：得了这两条，再修别的德行，就容易了。所以圣奥斯定称赞默想，是万善的根源。

圣奥斯定还说：“人若不默想，不会祈祷。为什么呢？因为人若不默想，不知道灵魂的贫乏，也不认识灵魂的灾难，灵魂所缺的恩典，不知道求，灵魂所不缺的事物，反不断的求。人若默想，认识了自己的贫乏，断不如此：祈祷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缺什么恩典，便求什么恩典，那没要紧的事物，他都不求。再说，人若认得自己的贫乏，求也求的恳切，若不认得自己的贫乏，便不能求的恳切，既然求的不恳切，怎么能得所求的恩典呢？”圣伯尔纳多说：“默想与祈祷，是彼此不相离的。默想叫我们认得灵魂的危险，祈祷叫我们躲避灵魂的危险；默想指示我们所缺的恩典，祈祷便给我们得所缺的恩典；默想是指引道路，祈祷便是走那道路。所以默想离不得祈祷，祈祷也离不得默想。”达味圣王称赞默想的好处说：“黑夜白日，常默想天主的规诫的，真是有福之人。他就如同一棵树，栽在水沟旁边，到了时候，是必要结果子的。”（咏1:2-3）又说：“我若不默想你的规诫，保不住，我就在我的卑贱分位上，死亡了。”（咏119:92）这句话，就是说的，

世上有无数的危险，围绕着我；我若不常行默想，不容易逃脱。

总而言之，默想有极大的好处，不默想有极大的害处。人类的大害，莫过于罪恶，人若不默想，却不懂得这罪恶的大害，所以有多少人，常拿着犯罪不当事儿。我们如果把信德的大道理，着实默想几遍，谁还敢犯罪呢？我们细心想一想，犯一条大罪，非天主的宝血，不能补偿，为补偿人的罪，必须天主亲自降生成人，亲自死在十字架上，罪的凶恶，还能说不利害吗？再想，人犯一条大罪，便该受地狱的永苦，这等大道理，人们常看做是平常事，如果懂得永苦万分之一，必然宁死再不敢犯罪了。

圣多玛斯说：“我不懂人心里带着大罪，怎么能有片刻的平安。”他既知道有一条大罪，便该下永苦地狱，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只有性命这一条线，在地狱口中系着它，这一条线一断，就后悔莫及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地狱，这等大危险，人若懂得真切，谁不怕犯罪呢？从前有一个人，他的朋友请他赴席去了。席上摆列的，都是山珍海味，极可口的佳肴，旁边又有管弦丝竹，极悦耳的音乐。那个人，起头甚是欢乐，及抬头一望，看见明光彻亮的一把宝剑，吊在房梁上，剑头正向他的头，吊着这把宝剑的，却是一条细线。他一看这个光景，便吓破胆，浑身打颤，美味也顾不得吃了，音乐也顾不得听了，恐怕剑落下来杀了他。唉！人在世上，贪恋世福，求肉身的快乐，若想有个地狱在脚底下，死之后便下地狱，这世福还有什么兴趣呢？何况，人的性命难保，真如一条细线，不知什么时候断。若带着大罪，时时能够死，便是时时有下地狱的危险，今天晚上强壮，难保明天不在地狱里。

有一位圣人说：“世上敢犯罪的人，若不是失了信德，必是成了疯狂。”如果真信有地狱，还敢放心大胆的犯罪，故意陷在下地狱的危险里，不是疯狂是什么？唉！总是因为人没有真实想一想，地狱怎么可怕，犯罪怎么凶恶，死候怎么无定。若把这几端大道理，深深刻在心里，便是一剂防备犯罪的良药。

默想就是灵魂的眼目，有这个眼目，便能懂得道理，去了这个眼目，地狱、死亡、审判，诸端道理，怎么可惊可怕，都看不见了。魔鬼知道默想的益处，所以千方百计，阻挡人行默想神工，遮蔽人灵魂的眼目，使人有眼看不见。唉！多少人受了魔鬼的哄骗，耽误了默想神工，虽然没有失信德，却不懂得信德的道理：就如人在黑暗之中，有眼看不见一样。

世俗的道理，同天主的道理，常常相反，世俗的道理虚假，天主的道理真实。我们生长在世俗当中，不免染些世俗的识见，世俗的识见不去，便是修德前进的一大阻挡。去掉世俗的识见，非用默想神工不可，但行默想神工，不可如走马看花，潦草过去，必该把各端道理，分开层次，一条一条的细心体会。又不可懒惰，呆思呆想的；必该振作自己的精神，打起心火来。心里又要平平安安，不慌不忙的，潜心思想，这样行默想神工，才能得大益处。

我先劝你把世福的虚假，平心静气，细想一番。想人的生命怎么短促，怎么脆弱，今日强壮，难保明日不死，真如草上之露，风中之灯，不能长久。当你一死，谁也不想念你了。你若懂透了这端道理，你必不贪恋世福了。你再仔细想一想，人情冷热不常，今天看重你，明日也许轻看你，一时爱你，一时恨你；一时说你好，一时说你歹。说你好，于你也没有益处；说你歹，于你也没有害处。名声既然如此虚假，交情又不可仗恃，何必贪人的称赞，图人的看重呢？你再把别样世俗的情态，仔细思想一番，你就不爱世俗了，必要专务事主救灵的大事，为得天堂永远的真福。

圣耶肋米亚先知圣人说：“人独自坐在一处，默默地高举自己的心，在自己以上。”（哀3:28与思高本不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人独自默想，便能扩大自己的心胸，天上地下，生前死后，没有想不到的。叫人看着天地，如一粒微尘，古今如一分光阴；心量窄小的，也广大了；识见浅近的。也深远了；念恋世福的，也轻看世福了。也要同圣保禄宗徒说：“我只要得了耶稣基督。其余别的事物，我都看它如粪土一样。”（斐3:8） 默想最要紧仔细，断不可苟且了事。仔细，才能透彻道理，若苟且了事，心思浮躁，得不到什么益处。原来默想各有不同，细心人默想，默想很透彻；粗心人默想，默想很肤浅。就如一张美丽画图，人人喜爱，但粗浅人所喜爱的，是颜色的美丽，高明人所喜爱的，是传神的笔迹。天主的事理，也就如一张画图一样，不可如同粗浅人，只喜爱那外面的美好，该效法那高明人，细尝其中的神味。

圣经上记载一个妇人，有漏血的病，十二年之久，没有治好。有一天她看见吾主耶稣路过，心里自己说，我一摸他的衣裳，我就好了。从这句话看来，那个妇人有极大的信德，最诚切的盼望。但那个时候，人山人海，若愿意亲近耶稣，甚不容易。那个妇人盼望病好，并不畏难，就在人群里，挤将过去，到了耶稣后迎，一摸耶稣的衣裳，果然多年治不好的病，立刻就好了。耶稣回头就问：“谁摸了我的衣裳？”圣伯多禄答说：“师傅！这许多人，拥拥挤挤地跟随你，怎么独问摸你衣裳的呢？”耶稣说：“有一个摸我衣裳的，同别人不一样，我觉着我的能力，从我身上出去的。”（路8:43-46）可见，当时那许多人，紧紧跟随耶稣，只图热闹，并没有恭敬爱慕的心，所以虽然亲近耶稣，也得不了什么恩典。独有这个妇人，信望的诚切，才得了恩典。我们默想便是亲近天主，但若潦潦草草，如看热闹一样，也得不着什么好处。必定如同那个妇人，盼望爱慕的诚切，这样亲近天主，天主的圣宠，才能相通于我们。

圣教会的各端道理，原有各样的滋味。地狱、审判、罪恶、死候，是有酸苦滋味的，但若囫囵吞咽，不加咀嚼，也不尝出酸苦滋味。就如病人吃药丸，囫囵吞咽，药丸是苦是辣，俱不知道。吾主耶稣一生的行实，皆可以做默想的题目。其中有非常的美味，若不细心默想，也尝不出来。总而言之，默想仔细，各端道理俱有兴趣。默想粗忽，各端道理俱觉乏味。譬如芥子，囫囵咽下，毫无滋味，若一嚼破，辣不可当，叫人双眼流泪。道理也是如此，只要人想的透彻，便能叫人，动心流泪。

默想还有一条大益处，就是能让冷淡人，变为热心人。我们为修德前进，总少不得热心二字。但热心有真的有假的，人未免屡次认错了，以真为假，以假为真。圣玛多斯辩论热心的真假说：“人若殷勤为善，便是真热心；若不殷勤为善，便不是真热心。真热心不在有神乐，人纵然念默想，有极大的神乐，至于动情流泪，若是在光荣天主的事上，不能欣勤勇敢去做，也不可称为真热心。原来这两种热心，有极大的分别，断不可混为一谈。真热心是长久的，假热心难以长久，因为这假热心，多是因为人生来的心软，念经默想，容易动情，一动情，便流喜泪，觉着兴趣甚大。心里有兴趣的时候，也没有难守的规矩，也没有难行的苦工，举动也端正，良心也快活，也不喜见人，也不爱说话，一切外来的安慰，都容易断绝。却不知心里所有的神味一去，忽然就改变了，向来所有的善志，都丢在背后了，眼里的喜泪一干，心里的热火也灭了。这样的热心，既是随着神味，神味去来无定，不能长久，热心怎么能长久呢？”

若愿意得真热心：第一，该求天主赏赐；第二，该用心默想道理。默想透彻了，看透了世福的虚假，德行的美好，欣勤为善，就容易长久，有神乐也使得，没有神乐也使得。这样的热心，才是实心爱天主的所当有的。有人念经默想，有很大的神乐，一遇着诱惑，却无力敌挡；又有人念经默想，从来没有尝过神乐，却能敌当诱惑，忍耐艰难，这是什么缘故？无非因为那头一等人的热心，是从神乐来的。神乐在心，都觉容易，神乐一去，都觉艰难，所以诱惑的攻打，难以抵挡。这第二等人的热心，是从默想来的。默想时候，什么德行当修，什么毛病当改，都看透了；做了某善事有什么好处，不做某善事有什么害处，各样情景都察清了。见自己万不可不做某善事，然后定志向，自然志向坚固；若只靠着一时的神乐，便定志向，

屡做某善事，至于各样缘由，都不加深察，神乐一去，志向是必要摇动的。所以定志向，先该把定志向的各样缘故，深深记在心里，这也是保存善志的一个妙法。诱惑来了，便向自己说：“我向日定的志向，不是轻易定的，原有极好的大缘故，我岂可失了我的志向吗？”

有人问日尔桑贤士说：“人当着无事的时候，拿圣书来看，或念经好呢？拿手工来做，或默想好呢？”日尔桑答应说：“各样善工，虽然都好，然而总不如默想神工，若非长上命你做别的事，还是默想得益处多。”因为念经，看圣书，虽然也能得大益处，但若不加深思细想，书本一合，念经一完，得的益处不久失落了。若是默想，所得的益处，定然还长久，所以我们该习惯默想，习惯了默想，就是不能念经，不能看圣书，也能善用光阴，不至于空闲呆坐。

我们前面说了，默想最要仔细。但仔细默想，不是为增长学问，也不是为开扩识见，只为感动我们的心，使我们的心，起为善的念头，定改过的志向，这才是默想的真益处。若只用明悟推论，纵然推论到奥妙境界，得许多的奇妙思想，也不过是读书穷理的工夫，能开扩人的眼界，不能变化人的心胸，究竟为人没有大益处。所以我们默想，虽然默想题目，周周到到的，细推想一番，然而不可多费工夫，该一面推想，一面提醒自己的心。本来我们的心硬，如一块石头一样，石头不打不能出火，我们该用明悟推论出来的道理，打动我们的心，叫它发爱天主爱人的神火。 我们默想的时候用明悟推想，就如用针缝衣裳一样，心里发的情，就是一条线，有针无线，巧手也缝不成衣裳。我们的心若不发情，但费明悟推想，也就是一个无线的针，默想百年，只是用的空针，终不能得半点儿益处。没有爱情的线，怎么能同天主结合呢？可见心里动情是默想第一件要紧的事。但我说的动情，也不是只说的，心里起好念头，怀好意思，还该定结实志向，务要把为善的念头，躬践实行，有实行才算真德，没有实行，但怀虚愿，总是假德。圣多玛斯说：“我们默想一条德行，固然该先明白那德行是什么，明白了以后，就该勉力修那条德行。”就如默想谦逊，既然懂得谦逊是什么，就该在默想的时候，发谦逊的意思，从心里自轻自贱，盼望受别人轻慢凌辱。

圣依纳爵在神操书上，屡次嘱咐我们，在默想的时候，把默想出来的事理，一条一条的，都贴在自己身上，若不贴在自己身上，看着默想的事理，与自己毫无关系，默想便是枉费工夫。那就如一个人坐席，但看不吃，虽然眼前摆列的佳肴美酒，岂能充他的饥肠吗？又如一个人，善于持筹握算，很明白发财的门，财帛若不到手，终究是个穷汉。我们在天主台前，都是饥饿穷苦的人，惟有天主，能充满我们饥饿，救我们的穷苦，只要我们默想的事理，在自己身上贴，我们便能得极大的神益。

圣盎博罗削说：“行为是默想的终向，默想天主的规诚，便该按着天主的规诚行，这样默想神工，才算完全。”但我们一生的行为，都是以心做主，心里爱受人轻慢，然后遇着机会，才能受人轻慢；心里爱神贫，缺了要紧的事物，才能甘心忍耐；心里喜欢跟随耶稣背十字架，然后才能忍受世上各样艰难。各样德行善工，俱是从心里发出来，所以默想，求着变化自己的心，就是正本清源的工夫，是十分要紧的。到底心不动，情也不能变化，所以每次默想，总该留心发各样的善念。譬如盼望为天主忍受世苦，盼望受别人的轻看，痛悔已往的罪过，感谢天主的恩典，把自己灵魂肉身，完全交给天主，凭天主随便处置。这一类的善念，都是变化人心的妙药。

默想用明悟推论，不能定准多大工夫，总是以动情为主。情一动，便该停住明悟的思想，只管平心静气，细尝天主赏的神味，当尝够了，再接着往下默想。譬如默想的时候，忽然动了心，悔恨从前所犯的罪，便该停住默想，但留心尝痛悔的滋味，尝够了，再接着往下默想。断不可急于贪快，就如同种园子的，打水浇园，等着一畦浇透了，然后再浇一畦。我们默想的时候，所受的神味，也就如同水一样。我们的灵魂，原是一块干地，受了这浇水的滋润，才能生长德行的花果。所以我们也该效法那种园子的，等着天主所赏的神味，把我们的心滋润透了，然后才可过去接着往下默想。

默想若不费明悟的推论，自然心里充满天主的圣爱，正是一种极好的默想。只要留心细尝天主圣爱的滋味，明悟没有奇思妙想也无妨碍。圣经上说：“我虽然睡觉，我的心却常醒着。”（歌5:2）这就是说的善于默想的人，明悟记含，都用不着，如人睡着了一样，只有心，常醒着，不断发爱慕主的情。这样的睡觉，是极悦乐天主的，所以天主在圣经上说：“你们不要唤醒了我可爱的净配，等着他自己睡醒了吧。” （歌3:5）圣经上说的净配，就是指善人的灵魂，天主愿意善人的灵魂睡觉，就是愿他做那不费明悟，只发爱情的默想。

奉教人默想，外教人也默想，但外教人的默想，只图通达事理，增长识见，用着明悟，用不着心。奉教人默想不然，用明悟不是甚要紧的，要紧的是感动自己的心，点着爱天主的神火。心里不点爱火，虽然千思万想费尽了明悟，一毫益处也没有，默想如不默想一样。吾主耶稣在圣经上嘱咐宗徒们：“念经不要多说话。”（玛 6:7）因为念经，求天主什么恩典，只要有切实地盼望，便能感动天主，并不在念的经多。多念经，有口无心，不如少念经，有心无口。原来同天主办事，和同人办事不一样，同人办事，总得会说会道，才能成事，若是笨口拙舌，对人说不出话来，人便不爱听他。天主不管我们会说不会说，只看我们有心无心，若是见我们心里盼望的诚切，虽然口里不会说，明悟不会想，天主也很喜欢。

原来我们心里的盼望，口里的叹息，眼里流的泪，都是呼号天主的声音。这个声音天主听的很真。那念经默想，多说话，多费明悟的，天主反听不见。从前天主给梅瑟说：“你为什么向我哀号？”（出14:15）圣经上并没有记载梅瑟念经，只因为他心里最诚最切的盼望，虽然没有开口，天主便听见他大声哀号了。所以我们若愿意天主听我们的默想，也该多发爱情。

     常见有人埋怨自己不会默想，说自己明悟迟钝，想不出什么意思来，或是嫌默想题目枯窘，尝不出什么滋味来。唉！他们说这个话，好像默想在想的意思多一样，却不知默想的好歹，并不在想的意思多少，只在心里发的情多少。心里发的情多，便是好默想，至于明悟的推理多少，不关轻重。按圣人的讲论，默想的时候，若过于费明悟，推想新奇的事理，不单没有益处，反有害处。因为那新奇事理，能阻挡心里的神味，这也是我们多次经历过的。心里有神味的时候，一分心想那新奇事理，心里的神味，忽然消散了。

灵魂的力量，原是有限的，是明悟里多用一分，在心里就不得不少用一分，若是把灵魂的力量，全用在明悟里，我们的心是必要干枯的，就如不受润泽的一块干地。贤士日尔桑说：“常见没有知识，没有学问的人，比那有知识，有学问的人，行默想神工，更容易。他们也不推论新奇事理，少许多分心的机会，但老老实实的，在天主台前，发谦逊爱慕的情，几条眼前道理，便能动他们的心。”就如从前我们说的那位修士，经管厨房，看见炉子的火，便默想地狱的火，天天动情流泪，有非常的神味，何必有那新奇道理，才能动他的心呢？说起来，动心的道理，不在乎新奇不新奇，我们若老实谦逊，平常道理，更能动我们的心。吾主耶稣在世上的时候，教训人，尽是用的眼前比喻，一点儿不尚新奇，我们为什么默想，好求新奇呢？

达味圣王叹息说：“谁给我鸽子的翅膀，叫我飞到高处去，歇息歇息呢？”（咏55:7）圣经上凡说鸽子，多次是表的老实谦逊。我们若愿意默想的时候，灵魂飞到天上去，安歇于天主圣怀，老实谦逊，是万不可少的。箴言篇上也说：“天主爱同诚实人谈论”。（箴3:32）人若不诚实，虽然有大明悟，善于推论，天主也不亲近他，叫他默想的时候，尝不着兴趣。天主也多次闭塞人的明悟，打开人的爱欲，叫人少推论，多发爱情。这正是天主的大恩，得了这个大恩，心安神乐，容易不分心。虽然常听常说的道理，也能感动他的心，就如一想天主为我降生成人，一想马槽及十字架，便觉天主的圣爱，充满心中，愿意爱苦受辱，想那以爱还爱的意思。若心里保存这个意念，虽然在默想的时候，不想别的道理，也是一种极好的默想，比那善于推论的，超出千万倍。

当初圣日尔同文都辣住在一个修院里。日尔是个没才学的人，文都辣是个博学圣师。有一天，圣日尔给圣文都辣说：“你们博学人，有天主赏的聪明才干，奉事天主不难。像俺这愚笨人，四六不懂，可能做什么，悦乐天主呢？”圣文都辣答说：“不论什么人，都能爱慕天主。既然爱慕天主，便能悦乐天主，立的功劳，不在别人以下。”圣日尔一听这话，便惊讶说，难道一个愚笨人，也能像明白人，一样的爱天主吗？”圣文都辣说：“自然能够一个样。就是一个无知无识的人，也能像那学问渊博的学士，一样爱天主。”这句话，把圣日尔的爱火，吹起来了，他急忙跑到外边去，大声喊叫说：“你们无知识的人们哪！你们若能真真切切的，爱慕耶稣，你们立的功劳，不在文都辣神父以下。”他一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倒卧在地，神游天上，三小时的工夫，一动不动，紧同天主结合。

我们每天默想，千万别错认了默想的目的，默想是为修理灵魂，改正一身的行为，并不是为求灵魂的安慰。人的真德行，不在念经默想，所有的安慰。有时候天主安慰人心，叫人念经默想，尝着极大的兴趣，不过为提醒人，发奋走德行的道路，若拿神工内的兴趣，做个终向，岂不大错了吗？神工的正经终向，就是为帮助我们修德改过。这条道，原是极高极远的一条道，必定断绝私欲偏情，使自己的思言行为，常顺听灵魂的正命，才算走到了尽头。也别说我们受了原罪的害，万不能断绝私欲偏情，请看铁性虽硬，抵不住炉火的烧，烧红了的铁，也容易伸屈，剑杆可以改为农器，农器可以改为剑杆。默想神工，便是我们的炉火，我们的心虽然坚硬，天天在这炉火里烧它，也不难渐渐变化，炼净了它的偏情，屈服它的骄傲。 我们要战胜三仇，也少不得光照，也少不得勇敢：有天主的光照，才能看破三仇的巧计，有天主赏的勇敢，才能抵挡三仇的攻打。我们祈祷便能得光照勇敢，两样恩典。当初梅瑟从西乃山上祈祷下来，头上带着两道金光。圣经上说那，两道金光，有犄角的形像。（出34:29与思高本不同）圣经上凡说椅角，是表的勇敢，总说梅瑟因着祈祷，得了光照勇敢的恩典。

吾主耶稣受难前一晚上，觉着心里忧闷怯惧，就往山园祈祷，祈祷了三次，便有出奇的勇敢，遂就起来，往前迎了恶人去，亲自投于恶人之手。圣盎博罗削说：“吾主耶稣是真天主，并不要紧祈祷，不过为给我们立个表样，教训我们遇着艰难，便该祈祷，增长神力。”

圣基所比人心如同一班音乐，声和音雅，人才爱听，若是七长八短，怪腔怪调，人就不爱听了。人心所有的一切情思，若都合乎正理，便是一班声和音雅的音乐，天主是必爱听的；若是放纵私欲偏情，便是怪腔怪调的音乐，天主必不爱听。我们每天默想，便是调和我们的心，叫我们的心，奏一班好音乐，悦乐天主的耳目。又有圣人说：“祈祷是一剂良药，能治灵魂百病，只要人诚心盼望病好，用这剂药，没有治不好的。”还有圣人说：“祈祷是全能的，因为祈祷与天主相通，以天主之能为能。”我们在德行道路上，有许多阻挡，若只靠我们的力量，我们必不能一直前行，有天主的全能通于我们，什么阻挡也阻挡不住。所以吾主耶稣教训我们说：“你们该醒着祈祷，免得陷于诱惑。”（玛26:41）

既然默想是为修理灵魂，所以默想以前便该拿定主意，我行默想是为得什么益处。默想原如下药治病一样，下药治病，必先看清了病是什么病，病的根源何在，情景何如，然后对症下药才能应手见效。我们也该省察灵魂的情景，看看灵魂，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德行，最有害的是什么毛病，拣出最要紧的一条来，做默想的定向，然后默想才有把握，才能得益处。若是默想没有定向，空空泛泛一无所求，那就如同一个人走路，忽东忽西，没有定向一样；又如打猎的，也不知要打什么，东放一枪，西放一枪，能得什么益处呢？所以我们每天默想，不单默想题目，该预先定下，就是自己愿意得的益处也该预先定下。

默想愿意得的益处，该拣一条最要紧的。譬如你若觉着现在有喜人赞美的毛病，比别的毛病都利害，别人指责的话，一句受不得，语言行事常带出骄傲样子来，且是这一条毛病，常扰乱你的心，引你犯许多过失，你便该快用默想的法子，克除这条大毛病。默想的时候，也不必想念别的，只该把你的明悟，和你的爱欲，所思所愿的都合并起来，专向这一条，默想起了别样善念，若为改这条毛病，没有关系，都可以忽略过去。譬如病人到药铺里，但寻找治自己病的药，至于别的药，与自己的病，无关系的，他俱不留心。默想神工，也就是我们的药铺，默想的时候，起的各样善念，都是治病的药材，但有对病的，有不对病的，该把那对病的善念，存在心里，不对病的善念，不必挂心。

有人不认得自己的灵魂，常常带着大病，还不设法调治。比如带着满腹的骄傲，或是有暴躁的性情，或是固执自己的私见，或是过求肉身的安逸，有这样的大病，却不想用默想的法子调治，每天默想，还是想东念西，推论那不切己的事理，这样默想，岂不是枉费工夫吗？圣经上记载：有一个瞎子，听见耶稣路过，大声叫喊：“求耶稣可怜。”耶稣问他：“求什么？”那个瞎子说：“我求主赏我看见。”（路 18:41）那个瞎子，本是个穷苦人，缺吃缺穿，当求的恩很多，他却不求别的恩，开口只求耶稣赏他看见，因为双眼齐瞎，是他当时最大的患难。这便是我们该效法的表样，我们各人仔细察考察考，什么毛病是我们最大的患难，就该在默想的时候，先求天主垂救。至于别的小患难，可以暂且搁在一边。

虽说拣选默想题目，该拣选对毛病的题目，然而有许多题目，如同玛纳一样，包含各样的美味，甘甜苦辣，随人所欲。比如罪恶、死亡、地狱、审判、耶稣的苦难、天主的恩惠，拿来做默想题目，也可以压伏骄傲，也可以克除忿怒，也可以增加你恼恨罪的心，也可以相帮你忍耐患难，一个默想题目，便能治各样病。

我前面说，要默想该先拿定主意，是为得什么益处，比方，为得谦德，便该在默想的时候，多发谦逊。这个话，也不可过于沾滞，若在默想的时候，动了心，起了别样善念，就如愿意翕合天主圣意，或是感念天主无数恩典，或是痛悔已往的罪过，或是愿意出力传教救人，这一类的善念，也不可忽略过去。就是一个整默想，只留心发这样的情，也不算枉费工夫，于你先前拿的，要得谦逊的主意，不但无害，反能有益。因为我们越翕合天主圣意，自然心里越不该骄傲，越感念天主的恩典，自然越愧悔自己没有良心。别的善念也是如此，都能相帮我们修谦逊之德。

达味圣咏，就是一种极好的祈祷，在这圣咏里，有各样的善念善情，我们默想祈祷，可以拿圣咏做个榜样。默想的时候，变换情思，不过于沾滞一样，也能躲避厌烦。因为人情，都是厌烦重絮，喜欢新鲜。惟变换情思，也不可太过，总该指定一条，不轻易变换。世俗学问，一般技艺，若不专心，学习一样，还难精通，何况修德改过的大事，若不指定一条，诚心诚意的，尽力图谋，怎么能成功呢？圣多玛斯说：“人心盼望的事，越多越散，只盼望一件事，人心才能专一。”达味圣王在圣咏上说：“我只求天主一件事，天主不赏我，我不住地求。”（咏27:4）我们也该拣择一样最缺的恩典，在默想祈祷的时候，求天主赏赐，直到天主赏赐了才可止住。

我们专务一样德行，这一样德行增长，自然别的德行都增长，因为各样德行，都是相连的。比如修成了谦逊德行，从心里自卑自贱，自然听命也就不难了，忍耐别人的讥笑也容易了，遇着艰难困苦也好承当了。心里觉着别人都比我好，尊敬别人，爱慕别人，也没有难处了。而且只见自己的短处，不见别人的短处，口也不谈别人的是非，心也不妄断妄疑了。可见，一条谦逊德行修成了，别的德行都修成了，这不是各样德行相连的一个凭据吗？

若再把最缺的那条德行，做私省察题目，使省察的能力，同默想的能力，合并一齐，效验必然更大。贤士伽侁说：“我们若愿意得一条最缺的德行，或是去一条最大的毛病，不可畏难，必该用尽了一总的法子。”所以不但念经默想的时候，就是别的时候，也该屡次举心向上，恳恳切切地，求天主赏赐最缺的那条恩典。就如同说：“天主！求你拔去我心里的骄傲根子吧！求你赏赐我忍耐之德吧！”这一类哀求的话，虽是一言半语，如果从心里发出来的，便能感动天主的心。这还不够，不可单靠着念经，还该加上苦工，既是为得一样最要紧的神恩，得了有大益处，不至有大害，苦工虽苦，也不可嫌苦。

圣基所说：“我们的灵魂，就如一个花园，各样的德行，都是这花园里的鲜花，默想神工，就是浇这花园的井泉。”常不断用水浇灌各样的德行，才能长的茂盛，才能开谦逊忍耐的鲜花，结克己听命的美果。若一断了默想，灵魂便如干硬的土地，从前万紫千红的德行，是必要凋落的。再看那修理花园的，在花草当中，都有最爱的一两样，培植灌溉，格外留心。我们在一总的德行当中，最缺的那条德行，便是我们所当最爱的神花，也该格外用心培植它，天天从默想的井泉里，汲水灌溉它。

我们前面说，默想的益处在乎发情。但发情不可潦草，该沉沉静静地细尝神情的滋味。发情也不在多，与其多发情不能仔细，不如少发情却仔细，受的益处更多。假使发一个神情，存留在心，反来复去地想，以至于深深刻在心里，便是一种极好的默想。有许多人默想得不了益处，皆因为他们不会发情，才发了一个谦逊之念，还没有过半分，又发一个忍耐之念，又没有过半分，又发一个听命之念，好似一只蝴蝶不住地在各花上飞，发的善念入不了心，究竟为灵魂没有益处。真福亚味辣说：“魔鬼多次叫人起许多善念，却不许人在一个善念上停止住。引人默想，如走马看花一样，起的善念不少，入了心的善念，没有一个。”我说，默想必须使善念入心。

该知道入心，是什么意思，譬如默想罪恶，若只起个厌恶的意思，不算入心，必须从心里拿定主意，宁死不再犯罪，才算入心。宁死不再犯罪，也不是容易说的，总该把恼恨罪的善念，来来回回的，想个周到，然后才能懂得罪的凶恶，渐渐有宁死不再犯罪的真心。又如谦逊的善念，若只在心缝儿里一过，也不算入心，必该留在心里，细思细想，至于觉着自己十分卑污，一点图人看重的念头，也没有了，才算谦逊入了心。别样善念，也是如此。

谁若不信这个道理，请他亲身试验试验，每天默想，不沾滞许多善念，只在一个善念上留神，得的益处，必然更多，那贪多嚼不烂的，万比不上。圣基所说：“雨水能滋润地，使它生长花果。暴雨不如细雨，暴雨，只湿地皮，细雨，才能透地。”我们默想的时候，安安静静地默想一个善念，便是在灵魂上，下一场细雨，叫他生长德行的花果。若是急急速速地，起几个善念，倏忽过去，就如一阵暴雨，不能通透灵魂。请看达味圣王，在一个圣咏上，来回说了二十七次，“天主的仁慈是永远的。”（咏136）又在一个圣咏上，请人赞美天主的话，一连说了十一次。（咏148）再看吾主耶稣在山园祈祷，也是常说一样的话。（玛26:44）可见我们要默想得大益处，不在多起善念，多发善情，只要把一个善念，一个善情，左思右想，反复咀嚼，便能得大益处。

默想的时候，既然动了情，起了善念，便该回想使我动情的是什么事理。然后把那条事理，再着实思想几番，直到尝尽了其中的滋味，才可再想别的事理。如此行去，不但能保存所有的神情，还能使它增长。原来热爱的神情，就如火一样，火不断柴草，才能常常兴旺。我们想完一条事理，再想一条别的事理，便是给神情添柴草，柴草接续不断，神情之火，自然也接续不断，能使一个神情在心里，常燃不灭。

又如一样食物，若常用一样做法儿，人便会厌烦，若常变换，人才爱吃。我们所有的善念善情，就是养灵魂的神粮，也必该用各样事理调和它，灵魂才不嫌絮烦，若常用一样事理，灵魂是必要厌烦的。例如默想谦德，心里起了谦逊的善念，为保存这个善念，原有许多事理可用。就如想自己的卑贱，及自己的虚无，见自己无一长可取，再想别人的敬重称赞，尽是虚幻无用的，何必图人尊敬，怕人轻贱呢？再想自己种种罪过，如此重多，真可羞愧，有什么可骄傲之处呢？再想天主无穷仁慈，不因我罪大恶极舍弃我，我不更该羞愧吗？再想我已经犯的罪，虽是不少，我未犯可犯的罪，却是更多，若不是天主助佑，我怎能不跌倒呢？以上说的这些事理，都可以保存谦逊的善念。我们想了一条，再想一条，不只能躲避絮烦，还能使善念深深人心。

默想最要紧发善念，然而善念不可空泛，为躲避空泛，总得按着自己的身分，着实思量才行。比如起了善念，愿意翕合天主圣意，便该着实思量：我有病的时候，该怎样翕合天主圣意，无病的时候，又该怎样翕合天主圣意；安乐时候何如，忧苦时候何如。把自己所能经着的各样景况，都思量到了，然后从心里发善愿，愿意在各样情景，全合天主圣意。又如发谦逊的善念，也该把自己所能经着的一切难处，预先思量到了。想自己若遇着别人的轻慢，该怎样承当，若遇着别人尊敬，该怎样躲避，这样的善念才有实益。若单空空泛泛的愿意修德行改毛病，有什么益处呢？就是最不好的人，也有时候有这样的好意思。

我们若有现在的难处，每天默想，便该预备自己的心，好好承当这现在的难处。有一位圣人说：“我们每天早起默想，便该想每天所能遇着的难处，预备承当。倘若没有现在的难处，后来所能经着的难处，也不可不预先防备。”国家当着太平安定时期也要加强国防训练，准备应付一切可能的入侵者，当遇到强敌时才能制胜。我们每天默想，便是操练灵魂，做耶稣的勇兵。操练灵魂的法子，还就是才说的，把后来能遇到的艰难，摆到在眼前，如同现在实有的一样。起头心里难免不生怯惧，该勉力把这怯惧的心，想法胜过去，这才是默想的真工夫及真益处。

人的勇敢都是平日锻炼的。平日里常想喜乐事，贪安逸自在，这样人必定怯懦，不能承当艰难；平日里常想苦难事，就如想各样病苦，坚持信仰，舍身殉道如亲身当着一样，这样人才能有大志气，艰难来了才能勇敢承当。这样的苦难，乍一想人都害怕，要是想惯了也就看做平常事了。所以若愿意修谦逊忍耐的德行，起头该想，我若当着小不顺心的事，该怎样承当，后来该想，我若当着大不顺心的事，该怎样承当。这样操练自己的心，至于全失去了怯懦的念头，能忍耐各样的凌辱，各样的折磨，修的谦逊忍耐，才算成全。当初圣依纳爵最爱的是耶稣会，最怕的是灭耶稣会，他便预备自己的心，承当这个未来的大难。后来他向人说：“倘若是灭了耶稣会，只要没有我的过失，我祈祷一刻，心里有的忧苦，必然全消散了。”

我们若效法圣人，预备承当后来的艰难，艰难来了也就容易承当了。圣雅各伯宗徒常劝有忧苦的人祈祷，（雅5:13）因为祈祷实在是安慰忧苦的妙药。可惜，有多少人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有了忧苦，便求外来的安慰。怎知外来的安慰，不但不能减少他们的忧苦，反增加他们的忧苦，若求真安慰，还是在祈祷里才能够得。达味圣王说：“我心里有一番解不了的忧愁，我一想起天主来，心里就快乐了。”（咏76:4与思高本不同）可见天主以外，万不能得真实安慰。

祈祷既然能安慰我们的心，使我们喜欢承当，现在所有的忧苦，还能增加我们的力量，使我们不怕将来的艰难。圣人们当着艰难困苦的时候，不忧不惧，皆因为他们平日里默想祈祷，早预备了他们的心。他们常拿忧苦事来，操练自己的灵魂，所以忧苦到了，简直的看做平常的事，还有什么忧惧呢？有多少人自己哄自己，一切忧苦事都不肯想，一想起受苦受辱来，便生厌烦，何不想，你在默想的时候，还没有亲身当着那个患难你便害怕，若亲身当着那个患难，更该怎么样呢？一个受轻慢凌辱的念头，便能扰乱你的心，若当着轻慢凌辱的实事，你还受得了吗？默想时候，疾病死亡离你还远，你便不敢想，当疾病死亡到了跟前，你还能安心承受吗？师主篇说：“常定好志向忍耐世苦的，还有时不能忍耐，那不定志向的，怎能安心忍耐世苦呢？”

我们默想的时候，愿意为天主受苦受辱，这个善愿也不可过于仗恃，因为善愿是善愿，实行是实行，有善愿容易，有实行难，这是我们多次经历的。多次默想的时候，定很好的志向，真像没有不能承当的艰难一样，那料想一出屋门，才遇着第一个机会，就失了操守了。可见默想的时候是一样，当着机会另是一样。默想的时候，疾病患难，没有不可忍受的，及当着那个机会，志向就改变了。试想我们这个软弱，真该羞愧，然而也不可但归罪于我们的软弱，还该归罪于我们的善愿，善愿不真切，才至于如此，如果是善愿十分真切，自然也能践诸实行。请看铁匠打铁，要做一个器具，必先把一块铁，在火里烧红了，然后用钢锤打，打一回，又烧一回，打不成器具，总不断入火烧它。我们的善愿，也就如同一块铁，若不能践诸实行，也便是不成器具，还该用默想中所得的爱火，烧炼它，至于践诸实行，才算成功。

有人太好知足，才满几样善愿，便想自己德行成全了，却不知这个成全地步，极其高妙。按众学士的公论，人若遇着苦辱，不但不难过，还有一番的喜欢，才是德行成全的凭据。请你反心自问，你爱轻慢凌辱，能如世俗人爱脸面那样真切吗？你若不能，便是你的谦德，还不成全。你爱贫苦，能如世俗人爱财帛那样真切吗？你若不能，便是你神贫之德，还不成全。你苦身克己，若跟不上世俗人贪安逸自在，那样殷勤，便见你的克己之德，还不成全。这成全地步，既然如此高妙，一辈子发奋前进，也难说必然达到。况说德行全备的，才算到成全的地步，若单有一二条德行造到极处，还不可称为成全。成全二字岂是容易做到的吗？

默想天主的事理不在乎多，只在乎熟。奈何人情喜新厌旧，一个默想题目还没有默想透彻，就要改换别的题目，哪如仔细地默想透了一个题目，得的益处更多呢？圣依纳爵在神操书上，一个默想题目，命人默想两三遍，这岂是愿意人多耽误工夫吗？实在是道理越想越深，一次默想懂不透的，多默想两次就懂透了。原来，我们默想就如进一间黑暗屋子一样，乍一进去，看不见什么，时间久了越看越清，一切的摆设，好图画，都渐渐的看清了。我们乍默想一个题目，其中美妙道理，也看不甚清，必待默想几次，渐渐才能看清。看清了天主的事理怎么真实，才能懂透世俗怎么虚假。

圣奥斯定及圣方济各常怀着惊讶之情，向天主说：“天主！你是谁，我是谁，巴不得我能认识你，巴不得我能认识我。天主！我只要得了你，我便心满意足了。”这几句话，那两位圣人口里不断说，心里不断想，尝着有无穷的兴趣，所以整天整夜默想，也不觉厌烦。若说天堂的圣人，更是奇妙，他们享见天主无穷的美好，不断称赞天主说：“圣！圣！圣！”（依6:3；默4:8）只一个圣字，他们便有尝不尽的意味，永远默想，也默想不够。人若受了天主的光照，也有这个光景，天主的各样事理，都看着美妙无比。就如达味圣王说：“天主！求你开明我的眼，使我得见你规诫的美妙。”（咏119:18） 说起这样的默想来，固然是天主格外的大恩，若是人肯勉力演习，日子久了，也可盼望得这个大恩。贤士伽侁说：“古时人，会默想的多，今时人，会默想的少，皆因为古时人，肯用心习练，今时人，不肯用心习练。”

本性的学问，非练习不能精通，超性的学问，也非练习不能明白，这原是天主的圣意。圣经上说：“天主安排一总的事物，都是从容不迫的。”（智 8:1）所以人若愿意得那出奇的大恩，总该先自己勉力习练，天主才肯赏赐。但习练二字，切不可错懂了，习练不是跟着人学，跟着人学学不会，也不是自己看书，看书也不能懂，全在自己用心守默想的规矩，渐渐可以到那个地步。请看为母亲的教给小儿走路，不给小儿讲那走路的规矩，给小儿讲，小儿也不能懂，不过自己枉费唇舌，倒如用手扶着小儿，使他自己演习走路，学的更快。我们为学默想，也是如此，听人讲说，不如自己习练，至于习练的法子，却也该有神师的指引。

要善行默想神工，还该有爱天主的诚心，诚心爱天主，才喜欢想天主，及天主的一切事理，就如达味圣王向天主说：“天主！因为我爱你的规诫，所以我一天，从早至晚，常默想你的规诫。”（咏119:97）可见人若不想爱天主的事理，明明发显他不诚心爱天主。人之常情，谁不想爱自己所爱的事物呢？为母亲的，疼爱自己的儿女，便爱想自己的儿女，不用勉强，自然常常挂念不忘，儿女疼爱父母也是如此。本性之爱，还有这个能力，何况超性之爱，能力岂不更大吗？吾主耶稣说：“你的宝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玛6:21）心总离不开宝贝，我们若诚心爱慕天主，以天主为我们心中的至宝，自然我们就常想天主了，默想天主的事理，还有什么难处呢？圣多玛斯说：“人越爱天主，自然越认识天主，越认识天主，自然也越爱天主。”

有人默想干枯无味，便想自己默想的不好，却不知默想的好歹，不在有味无味。默想的神味，是天主格外的恩典，天主若肯赏赐，自然该感谢天主的恩，天主若不肯赏赐，也不可因此难过。因为默想，有大神味，也不准功劳大，默想没有神味，也不准功劳小。而且若没有神味，能勉力发爱天主爱人的心，起谦逊忍耐的善念，这等默想，却是功劳更大，更能悦乐天主的心。那必待觉着神味，然后才发善愿的，就如小孩子非有人扶持着，不肯行动，还有什么大功劳呢？

可见，天主若不肯赏赐我们那出奇的神恩，我们也不必难过，行这平常的默想，便能得极大的神益。这平常的默想，是人人能行，也是时时能行的。若说不能行，只该怨自己懒惰，不肯守默想的规矩，若肯用心守默想的规矩，没有行不好的，因为这规矩就是用灵魂的三司，来做我们的主。纵然我们的心，极其干，极其冷，如一块木石一样，我们也能用记含，记念一端道理，用明悟，推论道理的意思，用爱欲，发各样的善愿。就如愿意爱天主在万有之上，愿意痛悔自己的罪，虽然觉不着有爱慕痛悔的心，也有极大的功劳，何必动心流泪，才算好默想呢？

告解有五条要紧的规矩，最要紧的，是痛悔定改。但痛悔定改，不在痛哭流泪，只在有宁死不再犯罪的真心，有了这个真心，纵然觉不着自己有痛悔定改，其实痛悔定改，是极全备的，这是超性学士的公论。可见，我们在默想的时候，怀想各样的善愿，愿意修某德行，愿意改某毛病，虽然觉不着某德行怎样可爱，某毛病怎样可恨，其实也是极诚实的善愿，且这等善愿，比有神乐的时候发的，更坚固，更长久呢。再说，人犯罪受罚，不是因为人从罪里得了快乐，有时候犯罪没有什么快乐，只因为人明知故犯，便是得罪天主，便该受地狱的永罚。我们若真心愿意行什么善工，修什么德行，也不在心里觉着有快乐，然后才能悦乐天主的心，然后才能得天堂的赏，因为天主仁慈无限，赏善甚于罚恶。既然一人有心犯大罪，天主便罚，岂是人一有心行善，天主不肯赏的吗？我们默想的时候，虽然灵魂不得安慰，我们多发善愿，也能得默想的实益。我们默想就如行船一样，行船的遇着顺风就张帆挂篷，借那顺风之力，没有顺风，便用篙撑船，撑船虽然劳苦，也能迅速前行。有神乐就如有顺风一样，没有神乐，便如撑

船一样。有神乐的时候少，没有神乐的时候多，所以这撑船的法子，不可不知。

当着默想干枯的时候，想不起什么意念来，还可以用圣保禄向天主说的话：“天主！你愿意我做什么呢？”（宗9:6思高本无此句）我们要从心里，再三再四的，向天主说这几句话：“天主求你指示我，我该修什么德行，改什么毛病呢？现在这一天，我该做什么呢？遇见什么事，应酬什么人，我该怎样呢？”必有极大的好处。按着各人的身分，来问天主的事甚多，既然诚心问了天主，就该细心听天主的吩咐，因为天主是必要在我们心里说话的。然后我们再勉力发善愿，定志随天主的圣意，务要修天主指示当修的德行，改天主指示当改的毛病。这样默想，心思便生发不穷了，比那充满神乐，两眼常流喜泪的，得的益处更大。

我们前面说了，默想以前该拿定主意，要得什么益处，比如要修谦逊的德行，或是要改忿怒的毛病。我说的这个法子，也是为提防分心。分心走意是人人难免的，倘若是分了心，耽误了工夫，便加倍用心，得我所愿意得的益处，这样便可把分心耽误的工夫再补上。比方：我默想是愿意得谦逊的德行，我不知不觉的分了三刻心，到默想完，只剩了一刻工夫，我便用这一刻工夫，多发谦逊的善念，这样把耽误的三刻工夫，能够全补上。

我们在世上，原为救灵魂这件大事，切莫看成寻常道理。默想的时候，如果思路穷尽了，想不起什么意思来，何妨拿救灵魂的道理，做个默想题目呢？自问自己，已往的时候，在救灵魂的事上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将来又该怎么样？这便是一个默想不尽的题目。你若是做修士的，还可以想你修德前进的大事，做的怎么样？从修德至今，十年、二十年、或三四十年以来，修成了什么德行？修的谦德，能够喜欢受人轻慢凌辱吗？在听命上，能够全断绝自己的私意吗？在克己上，能够全弃绝肉身的安逸吗？怎么克制了五官，怎么保守了三愿？再把自己的本分内，一切当做的事细想一番，有什么亏缺没有？分内的苦劳，可能安心忍耐否？这一类的事，默想不穷，这是为人最要紧的，比默想那新奇事理，为自己毫无关系的强一百倍。只要人老老实实，静心思想，定然想出许多可痛哭的事来。

从前有一个大德行人，常向人说：“我四十年来，专务默想神工，如今才得了一个最简捷的法子。我也不求高远，我也不求新奇，我只想我在天主台前，如同一个贫穷疾病，又瞎又聋的残疾人，这样默想，比我平日默想，又省事又得益较多。请看讨饭求食的贫穷人，到富家门口求哀矜，是怎样的谦恭，怎样的忍耐，盼望的怎样诚切！见了富贵人，便不住口的，述说自己的穷困景况，为感动富贵人的心。我们若天天在天主台前，这样祈祷，有什么得不了的恩典？达味圣王，在圣咏上，最好述说自己的贫穷患难，屡次称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孤子，或称自己是瞽目疾病的人。我们灵魂的患难，也不在圣王以下，何不效法圣王这个表样？

圣妇达依斯，先前是个大罪人，立过不好的表样，后来听隐修圣人巴努斯的讲劝，大大动了心，定志回头改过，就随圣巴努斯避到旷野里隐修。圣巴努斯把她困在一间屋里，但留下一个小窗户，给她送饮食，不许她同人来往。圣妇达依斯问圣人怎样祈祷？圣人说：“你的口舌，过于污秽，不可叫天主的圣名，你祈祷，只该说：‘造生我者，可怜我！’”圣妇达依斯小心听圣人的教训，三年之久，不敢叫天主的圣名。每天祈祷，想起自己的罪恶来，痛悔至极，不断地说：“造生我者，可怜我！”三年以后，有一位隐修圣人，是圣安当的徒弟，受了天主的默启，恍然看见天堂上，预备了一个宝座，有四位童贞圣女围护着。那位隐修圣人，看见这个奇事，惊讶的了不得，心里自己说：“天堂上这个宝座，如此美丽，不是寻常圣人所能得的，必是为我的师傅圣安当预备的。”心里正这么思想，忽然听见一个声音给他说：“这个宝座，不是为安当预备的，是为达依斯预备下的。”说完

了这句话忽然不见了。恰巧，过了十五天，达依斯去了世，得了天堂上给她预备的宝座。我们若能效法圣妇达依斯这样祈祷，也能悦乐天主的圣意，难道说这样的祈祷，也做不来吗？

从前圣依纳爵同几个本会的修士走路，各人背着各人的行李。有一天，路上遇着一个教友，这个教友，见他们行路艰难，上前来求圣人们把行李交给他背着，圣人们那里肯呢！连声推辞说：“我们的李行，自当我们背着，岂敢烦劳你呢？”岂知那个人，还是再三再四的苦求，拉着行李不肯松手，圣人们不得已，就把行李交给他了，那个教友喜欢的了不得，遂背起行李来，跟着圣人们走。每次下店，他见圣人们，他不凑人说话，也不出外游玩，都是各自找一个清静地方默想，他心里越发稀奇，也就效法他们，独自在一个地方，静静的默想。有人想他不会默想，见他如此未免奇怪，就问他做什么？他说“我确是不会默想，我心里不过向天主说，这些人都是圣人，我甘心给他们当牛马，背他们的行李，他们默想做的事，我也愿意照样做。”那个教友，只想自己不会默想，却不知这样的默想是更有益处的。不久之后，得了天主出奇的神恩。

又有一位老年修士，德行学问，都很出名，他每天默想常向天主说：“天主！我如同一个没有明悟的牲口一样，不会默想，求你教给我默想吧！”这位老修士，多年这样祈祷，后来也得了极大的益处。

从此可见，要善行默想，谦德是万不可少的，人有谦德，天主才肯亲近他。谦德是默想的根本，也是默想的枝叶。人越谦逊，自然默想越好；人默想越好，自然也越谦逊。圣人们常想自己不如别人，常想别人都比自己好，这样的大谦逊，都是从默想得来的。可见，人若默想以后，有自满自足的意思，想自己在灵魂的事理上，无不通达，便是他默想不妥当的凭据，若默想妥当，必然不起这样骄傲念头。所以我们每次默想，务要在天主台前发谦逊，越发谦逊越得神益。贤士日尔桑说：“人若在默想的时候，心如木石，干枯无味；或是杂念往来，不能断绝；或是心中厌烦，无趣无味，遇到这些难处，就该跪在苦像跟前，诚心向耶稣说：‘我的主子，倘这些难处，是从我的过失生出来的，我便痛悔我的过失，恳恳切切的，求你宽赦。倘若是你的圣意，加给我这个刑罚，为补赎我已往的过失，我便甘心忍受。我是卑污罪人，当不起你的神慰。’发这样谦逊忍耐的意思，最能动天主的心。”我们若早起默想的不好，该效法圣方济各博尔日亚的表样，在这一天，加倍用心尽我们的本分，多行几样苦功，为补赎我们的过失，原来苦工是预备默想的上等妙法。我们常经着，平时克制五官的嗜欲，常收敛自己的心，到默想的时候，定然容易契合天主。若是语言行事，过于放肆，好贪外来的安慰，天主是必要远离我们的，怎能尝默想的神味呢？所以圣尼路说：“平时犯了罪，天主就在默想的时候罚他，叫他默想枯窘；倘若甘心为天主受了委屈，天主就在默想的时候安慰他，叫他默想意味深长。”

人若有心专务默想，一切罪过，总该十分用心躲避，常保存自己的心灵清洁，才能在默想的时候亲近天主。但因为人心软弱，定的善志，未免日久改变，所以该屡次重新，坚固自己的善志。这宁死不敢犯罪的志向，是人人当有的，一时也不可间断。我们若能常躲避犯罪，便该知足，至于超等的默想奇恩，得不得有什么要紧呢？圣经上说：“敬畏天主，守天主规诫，便是完全人。”（训12:13与思高本不同）完全二字，是说他全满了自它的本分。

还有一端安慰人心的道理，就是天主只看人的心。人虽然没有热爱的情绪，如果诚心盼望热爱天主，天主便看他如同真有热爱一样。所以默想，不在心里充满神乐，真能契合天主，只要有这个盼望，天主便一样喜欢你。就是你觉不着你有盼望，倘若是你愿意有那个盼望，也就如同人真有那个盼望一样。所以我们默想的时候，该把我们的心，全献于天主，盼望爱天主，如上品天神一样。自想我在这默想的时候，心如铁石，毫不动情，天上却有无数的天神，世上也有许多热心人，他们有极大的爱火，我便把我的心，合于他们的心，把我的祈祷，合于他们的祈祷，以他们的热爱，补我的冷淡，这样的盼望，最能悦乐天主。神父在弥撒中，连声念：圣！圣！圣！便是盼望自己的声音，合于天神的声音，齐赞颂天主。我们在默想中，也可以这样做，向天主说：“天神圣人赞美你，我也愿意赞美你，他们用极大的爱情爱慕你，我也愿意用极大爱情爱慕你，凡他们所做的，我都愿意做。”我们还可把从前做的善工，献于天主，向天主说：“天主！我从前热心的时候，所愿意的，我如今还愿意。我从前把我的灵魂肉身全交于你了，恼恨罪过过于恼恨死，盼望为你受轻慢凌辱，这一切善愿，我还都愿意，我虽然如今冷谈，也不改心。”从前天主默启了几个圣人，叫他们把自己的功劳，合于耶稣的功行苦劳，献于天主圣父。求天主圣父，看耶稣的谦逊，补自己的骄傲，看耶稣的洁净，补自己的污秽，看耶稣的勤劳，补自己的懒惰。这等祈祷，极其高妙，能叫耶稣无穷的功劳，通于我们，我们些微的功劳，也能中悦天主圣心。

超等的默想，既是天主格外的大恩，人假如认透了自己的卑贱，谁敢指望得那大恩呢？就是有时候天主赏赐神乐，也必该想自己担当不起，心里害怕，恐怕自己不善用天主的恩典。所以默想不得神乐，不只不该抱怨，还该感谢天主的恩典，因为这平常的默想，虽然不如超等的默想甘饴，却比那超等的默想稳当。常见那多得神乐的，反容易骄傲；不得神乐的，却容易谦逊。既然如此，我默想不得神乐，又何必难过？我不得神乐，默想得的益处也不会少；他多得神乐，默想得的益处也不会多。就如同回家，有走路的，有坐车的，虽不一样，然而同是到家，不过坐车的，安逸些儿，走路的辛苦些儿罢了。

圣经上说的败子归家以后，他的父亲款待他，发显了极大的爱情。当败子的哥哥回了家，听见说了就很不喜欢，向他父亲说：“我多年来事奉您，没有背过您的命。你连一只羊没有给过我，来叫我和朋友们喝酒。如今你这没出息的儿子回了家，您却给他宰牛，待他这么亲热！”他的父亲答说：“我的儿！因为你常同我在一块儿。”（路15:29-31）这句话的意思，就如同说：既然你不离我，我不离你，这个恩情，就不是小恩情，我爱你也不在你兄弟以下。我们若看见别人默想神乐多，我们默想神乐少，也不该说：“天主爱他们过于爱我们。”天主既是用这平常的默想，赏赐我们保存灵魂洁净，不离天主，这个恩典就不是小恩典，那多得神乐得的益处，也无非是这个益处。若见人受了伤，给他调治，这个恩情，虽是不小，却不如预先保护他，叫他不受伤，恩情更大。那多得神乐的，安知不是天主调治他的伤呢？天主不给你神乐，却保护你的灵魂不受伤，这个恩情岂不更大吗？ 所以我们只要这平常的默想，得灵魂的神益，便该感谢天主，何必贪那不能常得的神乐呢？

神乐容易生骄傲，天主不赏赐我神乐，就如为母亲的，不肯给自己的小儿刀子做玩具，这正是疼爱自己的儿子，怕他受伤；

天主怕骄傲伤我的灵魂，所以不赏我神乐。古经上记载：古圣若瑟在埃及国做宰相的时候，他的哥哥们来籴粮食，古圣若瑟同他们说的话，虽是利害，却暗里吩咐手下人，好好待他们，多给他们粮食。天主待那不得神乐的，也是如此，看着似乎利害，其实加给他的恩惠，也不比别人少。唉！默想的好歹，德行的真假，我们都分不出来，许多次默想的好反看着不好，默想的不好反看着好。如果因着默想，增加自己的热爱，压伏自己的偏情，谦逊听命的德行，都有长进，这便是极好的默想了。若没有得这些益处，纵然两眼常流神乐的喜泪，如圣保禄似的，升到第三层天，默想也不算好。所以我们默想不好，只该埋怨自己，没有勉力发善愿，没有收敛自己的心，或是不肯谦逊的行那平常的默想，万不可埋怨默想，说默想神工难做，或是埋怨自己不得神乐。这样的话，不但不能动天主的仁慈，反能招惹天主的义怒。我们只该平日里，演习着克制五官，压伏偏情，收敛心思自然就能善行默想神工，至于神乐得不得，只在天主，我们不必挂心。

我们祈祷的时候，难免有杂念往来，这些杂念，有从我们的过失来的，有从魔鬼诱惑来的，有从我们本性的软弱来的，这便是三个杂念的根源。

第一、我说杂念，有从我们的过失来的。我们平日里，若不谨守五官，不当看的也看，不当听的也听，不当说的也说，一天起来，只好同人谈笑，心思毫不收敛，到祈祷的时候，若愿意沉沉静静的对越天主是万不能的。因为平时的闲事，一入了脑子，就如在地里栽上种子一样，到了祈祷的时候，是必要生发的。所以若愿意祈祷的时候断绝杂念，心也不分，意也不走，非平日谨守五官不可。平日小心不说闲话，不管闲事，一切杂乱事情，不是分内当管的不管，自然祈祷的时候心还沉静。圣伯尔纳多比人心如一磨盘，人心不断想事儿，就如磨不断的运转一样。磨转就出面，但出的面有好歹，只在磨的粮食好歹，好粮食自然出好面，歹粮食自然出歹面。我们平日遇着杂事，也就是心磨上的粮食。事好，心里就起好念头，事不好，心里就起不好念头，念头就是心磨出的面。所以若愿意常起善念，不起恶念，总该平时小心断绝恶事。再说，人心爱什么，才好想什么。我们若爱世上的事物，自然祈祷的时候，容易分心想世上的事物。如果把世俗之爱，全全割断了，但爱天上事物，祈祷的时候，自然世俗的杂念，不能入心。

第二、我说杂念有从魔鬼诱惑来的，因为魔鬼是人类的一大仇，它见天主赏人圣宠，都是因人祈祷的缘故，所以千方百计的扰乱人的明悟，叫人不得善行祈祷。古经上记载：当初敖罗斐乃攻打拜突里雅城，因为城中无井，城里的人，都是吃城外的水，城外的水，有水沟直通城里，敖罗斐乃便把水沟截断了，城里的人，因此不得水吃，遭了大难。（友7）魔鬼攻打我们的灵魂，也是如此。他见祈祷神工，如水沟一样，天主圣宠的泉源，从这水沟通于人的灵魂，他便想法阻挡我们的祈祷，使我们灵魂，不得圣

宠的润泽。圣格利玛说：“教友聚在一块儿念经，魔鬼也聚在一块儿引诱他们分心。”从前有一位隐修圣人，夜间起来，才要兴工默想，忽然听见吹号筒的声音，如同将军调兵一样，心里奇怪的了不得，自想这旷野地方，如何有人吹号筒呢？正在惊疑之间，看见一个魔鬼，给他说：“我方才吹号筒，是为聚集俺同类的，与人交战，你若怕受伤，不如早些上床安歇倒好，你若敢行默想，我们百战百胜的大队，恐怕你抵挡不住。”可好！那位圣人仗恃天主的保佑，自己壮着胆气，遂即兴工默想，竟把魔鬼的百般巧计都得胜了。

说起来，魔鬼最恼恨我们祈祷，别样善工，就如守大斋、打苦鞭、穿苦衣，它都容易放松，独独的祈祷，它一点也不肯放松。就是一时半会儿的祈祷，它也必要来混乱我们，这是我们常经到的。做别的事，心里容易沉静，读书做文章，要不分心，不是难事，独念经默想的时候一到，明悟里千形万像都来了，引得我们胡思乱想，平时想不起来的事，也都想起来，这不是魔鬼混乱我们的凭据吗？圣人们称祈祷是魔鬼的刑罚。我们默想念经，便是给他们加苦，所以他们不肯让我们平平安安的祈祷。圣教会因天主圣神的默启，在神父日课上有两句经：“天主顾我扶我，速格以救助我。”命神父屡次念这两句经，为抗拒魔鬼的攻打。

第三、我说杂念有从我们本性的软弱来的。因为人性受了原罪的害，极其软弱。念经的时候，不能主持自己的心，使他不起杂念，常不知不觉的，心分意散。我们也无法可施，只得在天主台前，承认我们的软弱，自卑自贱，恳恳切切地求天主可怜，这便是转祸为福的好法子。

躲避分心的法子甚多，其中最好的，是想自己在天主台前。圣基所、圣依纳爵，都劝我们，将行祈祷的时候，举起心来，想天门大开，天主坐在极光荣的宝座上，周围有无数天神圣人，都注目向下，看我怎样祈祷，且不独看我外面的行动，还看我心里的念头，我一举一动，丝毫不能隐瞒天主的圣目。祈祷的时候，只怕人的意念不真切，若想的真切，谁还敢有放肆的举动，起不好的杂念呢？人同贵客说话，尚且小心谨慎，不敢失礼，况同天主说话，岂可有丝毫的放肆吗？若有人见了皇帝，皇帝正要同他说话，问他求什么恩典，他忽然背向皇帝同别人谈笑，皇帝说的话他也不听，问的事他也不答，这个人不是疯狂必是愚傻，皇帝岂肯容忍他吗？是必要忿怒着赶他出去。我们若在念经默想的时候胡思乱想，也就如背向天主，不答理天主一样，天主本愿意听我们的祈求，我们竟信口胡言，也不知说什么，岂不更招天主的义怒吗？

圣伯尔纳多每次进堂念经，到堂门口便向自己说：“我的灵魂，你该推开一切杂念，别许他们跟着你进堂。”又有一位圣人，凡念经以前，必向自己说：“我的明悟、爱欲、记含，我的思念想像！请你们都来，同我一齐钦崇造生我们的天主。”这些法子，是人都知道的，看似平平无奇，却有极大的效验。还有为躲避分心，在圣体跟前默想，他们若不能上堂里去，便在自己家里，向着有圣体的地方跪着，把自己的心思想像，都转过来向着圣体。也有为惊醒自己，对着圣像默想的，又有抬起头来，望着天默想的，眼望着天，心便容易想天上的事。若这些法子都不中用，便该谦谦逊逊地承认自己没出息，求天主可怜。请看圣经上那个瞎子，大声求耶稣可怜，耶稣装听不见，不住的往前走，他也不住的喊叫：“耶稣达味之子，可怜我吧！”（谷10:47）当时众人拦挡他，也拦挡不住。我们默想的时候，若是干枯无味，好像天主不理我们，也该不住口的喊叫，恳恳切切的求天主可怜。

虽然有许多杂念阻挡我们，也该要不住声，这样我们也能如同那个瞎子，终究得天主可怜。若是心里不能默想，口里念经，也能振作精神，增加热爱。我们屡次经验，当着肉身困乏的时候，正在垂眼欲睡，口里念几句经，渐渐长了精神，也能默想了。若是因着困乏，懒怠念经，口一不动，心也不想了，默想一小时，只是睡一小时的觉。默想的好歹，多次也在预备，预备的好，自然默想容易好。贤士日尔桑劝我们预备默想题目，分开段落，一个题目，或分做二三分，或分做四五分，为的默想时候，若忘了头一分，可以想第二分，忘了第二分，可以想第三第四分。再说，这一分想不起意思来，那一分或许想起意思来呢，题目层次多，可以随便变换，哪一分得的神益多，便留心想哪一分。我们许多默想的不好，是因为题目太笼统，或是太空泛，明悟没有着落，所以才肯分心。

为明天善行默想，今天晚上，就该预备默想题目，清清楚楚地分开段落。也别说，默想题目，是极熟的题目，不必留心再念，因为圣经是天主的圣言，多念一次，多有一次的益处。圣依纳爵不但年轻的时候，就是到了老年，每天晚上，还用心守这些规条。他又劝人临睡觉的时候，再把默想题目，从头至尾，回想一遍，然后睡觉。到第二天，一醒了就把默想题目，放在心头上，一切别样杂念，凡和默想题目不合的，都推出去，这一条是最要紧的。圣文都辣说：“不但早起默想的好歹，就是一天的行事，都关系早起起身的时候。”这一开始好，后来都容易好。魔鬼知道这个关系，只等着这个时候，诱惑我们。当着我们才睡醒了迷迷忽忽的，神也不清，气也不爽，他便拿些杂念来，混乱我们的明悟，摇动我们的私欲，让我们打个不好底儿，后来再引诱我们犯罪，就容易了。所以我们都该留神，早起一醒了，头一个念头，便该转向天主。我们的心还空虚，该快请天主来占我们的心，千万别让魔鬼先占了。

在别的时候默想，默想以前，也该用心预备题目，题目有了，到将行默想的时候，又该加倍收敛自己的心，想自己要做的事不是别的，是要到天主台前，同天主说话。譬如奏乐的，奏乐以前，必先试验各样乐器，我们默想以前，也该先齐备三司，把默想题目的层次，先点点数儿。以上说的，都是圣依纳爵的圣训，人若不肯遵守，默想难以妥善。我们恐怕也经历过，不可说是小节目，便忽略过去。 圣经上说：“祈祷以前，该先预备你的灵魂，不该像试探天主的。”（德18:23）怎么算试探天主呢？按圣人们的讲论，人若愿意得一个效验，不肯用得那效验的常法，无缘无故，盼望天主显圣迹，就算试探天主。就如人不吃、不喝，盼望不死，妄想天主的全能，保存他的性命。当初魔鬼把耶稣携到圣殿高顶上，劝耶稣跳下去，耶稣给他说：“你不可试探天主。”（玛4:7）言其不可无缘无故的，盼望天主打发天神来接着我。从此看来，我们若不用心预备默想，妄想默想的好，也就是试探天主了。因为有好预备，才能有好默想，这也是天主的常法。没有好预备，想有好默想，也就如盼望天主显圣迹一样，岂不是试探天主吗？

分心有两样：一样是故意的，一样是不故意的。故意的分心有罪，不故意的分心没有罪。怎样是故意的分心呢？凡祈祷的时候，留心想别样杂事，或起了杂念，不肯小心推出去，都是故意的分心。这样祈祷，不但不能得天主的欢心，反招惹天主的义怒，万不能得所求的恩典。圣基所说：“你念的经，你自己还听不见，你要天主听见如何使得？” 什么不是故意的分心呢？小心收敛自己的心，还不知不觉的，有杂念进来，这便不是故意的分心，是从本性软弱来的。天主明知我们的软弱，不但不恼怒，反有矜怜的意思，就如为儿女的，得了疯癫病，有时候说话有条有理，像好人一样，父母听着也很喜欢，忽然之间，胡言乱语，显了疯癫态度来，父母听见，必然怜惜，断不会恼怒他。我们都是天主的儿女，念经的时候分心走意，也就如说乱话一样，如果是出于无心，也就如疯癫病一样，天主是我们的至慈之大父，见我们如此，也必然怜惜。

看起来念经的时候，若尝不着热心的神味，或是有杂念扰乱，不可便说念的经不好。你如果尽了心，你这祈祷的神工，在天主台前，便有大功劳，恐怕比那不起杂念，不觉干枯的不在以下，为你的灵魂得的益处也更多。就如病人不想吃东西，尝着什么也没有滋味，他若勉强吃了，也能养他的身子。你若念经默想，没有神味，这是你的灵魂有了病，勉强吃这念经默想的神粮，也能养你的灵魂。所以不可因着念经默想，没有神味，或是常起杂念，就停止念经默想的神工。

我说念经分心没有妨碍，是说的不故意的分心，那故意的分心是万不可有的，总该小心收敛自己的心，杂念随来随推，不许他留在心里。就如亚巴郎圣祖，小心看守祭献天主的牺牲，不许禽鸟来吃，禽鸟一来就快打散它。我们祈祷的神工，就如祭献天主的牺牲，各样杂念，都是偷吃的禽鸟，也该小心看守，别许杂念害了祈祷的神工。圣妇比利日大有一天祈祷的时候，觉着几样杂念，扰乱她的心，甚难退去，圣母忽然显出给她说：“魔鬼见人祈祷大有神益，所以忿恨不平，千方百计，扰乱人心，叫人停止祈祷的神工。我的女儿，你不论受什么诱惑，也不论那诱惑怎样利害，总该用心坚守你的好志向，不可停止神工。你这神工，在天主台前，有极大的功劳。”

祈祷的时候打盹睡觉，也是一样常有的毛病。身体困乏，饮食过度，天气闷热，都能叫人打盹；也有时候，是从魔鬼来的。古时有隐修圣人，见人祈祷的时候，有魔鬼坐在他们头上，叫他们睡觉，又有魔鬼，把指头插在他们口里，叫他们打呵欠。还有时候，是从我们的懒惰来的，因为祈祷时候，倚前靠后，不肯端端正正的跪着，所以才肯睡觉。为改这个毛病，第一个好法子，是想自己在天主眼前，想我在尊长跟前，还不敢放肆，我在天主跟前，天主常常的看我，如何敢睡觉呢？还有几样好法子，为治打盹的毛病。比如，挺身立起来，不倚不靠的站着，或是手里拿着一条湿手巾，屡屡的擦自己的眼，或是仰头望天，或是往堂里在圣体台前祈祷，或是口里念几端经，或是祈祷以前，用苦鞭自打。祈祷时让肉身还受几样疼痛。这些方法，虽然都是对症的良药，恐怕还不够，还该恳求天主治好你的病。

从前有一位修士，平日里在祈祷的时候，有好睡觉的毛病。有一天耶稣发显了，掉过背来给他说道：“因为你懒惰懈怠，你不得见我的圣面。”又有一位修士，也有好打盹的毛病，有一天祈祷的时候又睡着了，祭台上供的苦像，忽然下来，到了他面前，利利害害地打了他一把掌。那位修士连受惊惧，带受疼痛，到了第三天，就去世死了。从此可见，祈祷的时候打盹睡觉，懒惰懈怠，是天主最厌恶的。所以在圣经上说：“因为你不冷不热的，我要吐出你去。”（默3:16）圣人们也最恼这个毛病，从前圣罗慕瓦给本会修士，定了这个规章，凡是祈祷的时候，打了盹的，这一天不许他做弥撒，说他既然轻慢了天主，理当受罚，不许他做弥撒，领耶稣圣体。

默想神工，原是养灵魂的神粮，每天的默想就是灵魂的家常饭，避静神工，就是灵魂的酒席。世俗人为养肉身，不肯一年到头，常吃家常饭，有摆酒席的日子。我们照管灵魂，该像世俗人照管肉身那样用心，也该屡次做避静神工，给灵魂摆道圣宠的酒席。再说，每天的默想，得的神益，不过如同下的露水；避静神工，得的神益，如同下的大雨。田地只受露水的滋润，难以生长花果，必须连下几场大雨，把地浇得透透的，风也刮不干，日也晒不干，才能生长花果。我们善行避静神工，得的圣宠很多，真像下大雨浇透我们的灵魂，虽然有诱惑的风吹日晒也干不了。这样生长德行的花果，就不难了。有许多圣人，懂得避静的大益，虽然身当重任，也必要忙中偷闲，拣个时候，推开一切事务，找个清静地方，专务祈祷的神工。就如圣亚尔色诺，每主日瞻礼七，一天一宿，专务神工，不做别的事件。

唉！我们的软弱，真是可怕的，今天热心，难保明天不冷淡。烧开了水，虽是甚热，离火不久，仍又凉了。我们的心，也就如热水一样，别看今天热气腾腾的，保不住明天就要冻冰。圣经上说：“人的思念，从年轻就是向恶的。”（创8:21）所以往前进步最艰，往后退步最容易。况且我们做修士的，读书的读书，传教的传教，有经管家务的，有应酬外事的，事情繁杂容易心散。也别说你做的什么善工，哪怕你天天讲道劝人，也挡不住你渐渐冷淡。刀子使的越多，钝的越快，我们的心也就如刀子一般，常经管外务，不久也就钝了。刀子钝了，使着费力，所以常磨它，人心钝了，修德前进，也不容易，所以也该用避静的神工磨他。

有人说：“我有救人的本分，只得专务救人，那里有工夫修治自己的灵魂呢？”我说你愿意爱人，先该爱你自己。不顾自己，但顾别人，便是颠倒了轻重。俗语说：“爱德的层次，该从自己起首。”因为，人能善爱自己，才能善爱别人，先叫自己好了，才能叫别人好。所以用几天工夫，专务修理自己的灵魂，为救人的善工，不但没有妨碍，反有大益处。这就如一块种麦地，一年不用来耕种，叫它歇着，明年再耕种，产的粮食更多。所以万不可推托，说自己事情太多，没有工夫避静。事情越多，避静更是要紧：因为事情多了，容易失手，非用祈祷的法子，预备自己的心，难以承当。

再看出海的船必须常进港口，添装粮水，才能平安渡海。我们经管外务，真就如放船出海的一样，危险甚多，也该屡次找个清静地方，做避静神工。这避静神工，就是我们的港口，没有风浪的危险，可以解解困乏，也可以添装灵魂的神粮，预备再入世海。当初宗徒们受了耶稣的命，往各处传教，当传教回来，耶稣就给他们说：“请你们上一边来，找个无人的地方，暂且歇一歇。”（谷6:31）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叫他们收敛自己的心。耶稣教训过宗徒的话，就是教训我们的话。宗徒要紧收敛自己的心，我们岂不更要紧吗！

有人讲述灵魂默想，就如肉身睡觉一样，肉身缺不得睡觉，灵魂也缺不得默想。肉身不睡觉，便没有精神，迷迷惘惘，不能办什么事情；灵魂不默想，也没有神力，懈懈怠怠，不能修什么德行。再说，睡觉可以解肉身的困乏，补肉身的力量；默想也可以解灵魂的困乏，补灵魂的力量。所以圣经上天主说：“耶路撒冷女子，我求你们别叫醒了我可爱的朋友，等他自己睡醒了吧。”（歌8:4）这便是说的，人行默想神工，如同睡着的一样，天主很爱他，不愿意外面的事务惊醒了他，愿意叫他自己默想够了，起来再办别的事。

避静原没有限定地时候，避静越多得的益处越大。然而有几个时候，避静更要紧，比如：觉着自己冷淡懈怠，默想省察的神工，都做不好，便该避静，振作自己的精神。或是觉着自己轻忽小事，守规尽分，不如从前用心，便该避静，克制自己的放肆。或是觉着自己心思太散，好管闲事，好听新闻，便该避静，收敛自己的心。还有时候，遇着什么为难的事，觉着自己忍耐不过，也可以用几天避静的工夫，来克胜自己。常见有人，有毛病，愿意改，总是改不净，今天定改，明天又犯，就如人跌倒起来，起来又跌倒，总是不见效验。去做几天避静的工夫，忽然觉着志向坚固了，从前多少日子改不了的毛病，三五天都改净了。因为避静的时候，推开一切俗务，独自在天主台前，一心默想事主救灵的道理，得的圣宠格外的多，所以有这样奇妙效验。

避静变化人心，甚是神速。圣依纳爵是避静变化的，圣方济各沙勿略也是避静变化的，还有许多别的圣贤，都是避静变化的，受了避静变化的，不知有多少。我们若真心实意的，行这避静神工，也能盼望天主赏赐圣宠，变化我们的心。圣经上说：“天主的手，没有截短。”（依59:1）这就是说的，天主的能力，不比从前小，从前能变化人心，如今还能变化人心。所以我们不该失望，只该尽我们的心。不知天主给我们预备什么恩典，或者这一次避静，我们若尽了心，天主赏我们德行长进，能到成全的地步。 我们实行本分以前，先避静几天也好。预先拿定主意，要躲避什么危险，要有什么计划。比如：出外传教以前，先避几天静，求天主降福，这便是效法耶稣的表样。耶稣传教以前，自己在旷野里，避静四十天之久。圣依纳爵也嘱咐当会长的，上任以前，避静几天。还有遇着患难的时候，无论是本身的患难，或是本家本会的患难，或是圣教会的公患难，避静几天也好。这是圣教会常行的：凡遇着患难，就劝人多祈祷，多行苦工，为动天主的仁慈，息天主的义怒。所以当着患难时候举行避静，正是体贴圣教会的意思。

我们懂得避静的要紧，何必要等着有了机会，才去避静呢？就是没有

以上说的那些缘故，每年也该至少避静一次。千万别把这避静神工，看做没要紧的虚套子。每次避静，总该拿定主意，尽心竭力，务得避静的实益。这避静的法子，原是天主默启圣依纳爵的，圣人传给我们，不但为了成就我们本人的德行，也是为叫我们成就别人的德行，所以每次避静，该用心学习明白，为帮助别人的灵魂。每次避静，还可得全大赦，及赦免众罪的大恩，这是当初教宗保禄第五位颁赐的。在通谕上，明明的说着，不论哪一会的修士，凡是避静十天，办神工领圣体的，就赦免他一辈子的罪过，避静的时候，该专务得的，大约有三样益处：第一样，务要把平日做的神工，都整顿好了，在出静以后，默想、省察都很妥当，望弥撒也很热心，念圣书也很留意，这便是头一样当得的益处。因为避静，不单为十天八天，是为一辈子打个好根基，叫平日做的神工，日后都做得妥善，连平日尽的本分，守的规矩也要整顿好了。务须出静以后，尽本分比从前勤谨，守规矩比从前仔细，这才算不白避静。所以要知避静的好歹，不可只看避静的时候，热心不热心，该看避静以后长进不长进。

第二样当得的益处，是改自己常犯的毛病。所以该先细心察考，自己有什么习惯的毛病，及引人犯罪的地方，然后用心克制自己，勉力改过自新，在出静以后，叫人看出两样来才好。譬如从前心散，好说闲话，好管闲事，不知爱惜光阴，避静以后，喜欢沉静，心收敛了。从前的贪自在，好安逸，避静以后，喜欢受苦，不怕受劳了。从前说话，口不择言，好得罪人，避静以后，谨口慎舌，不敢得罪人了。从前，粗心大意，不肯谨守规矩，避静以后，谨小慎微，甚至小罪也不敢明知故犯。如果得了这些益处，才算避静妥当，若是避静以后，仍然如同从前一样，避静有什么益处呢？总要入静带进去的毛病，出静不再带出来才好。圣保禄宗徒说：“我活着，却不是我活着，是耶稣基督在我身上活着。”（迦2:20）我们若避静以后，思言行为，都效法耶稣，我们的生命，也就成了耶稣的生命了。圣盎博罗削说：“耶稣说的‘谁愿跟随我，该先弃绝自己’这句话。就是命我们变化的意思。”总要变化得自己成个新人，把先前所有的老毛病，都改除了。从前圣方济各博尔日亚给皇后出殡，一见了皇后的死尸，大动了心，世上

的光荣体面，都尝着没有趣儿了。到出殡完了，回了朝廷，他觉着朝廷也改变了，原来不是朝廷改变，是他的心改变了。从前看着光荣的，如今看着卑贱了，从前尝着甘甜的，如今尝着苦辣了。我们若是避静的时候，小心随天主的光照，也可以变化到这个地步。

第三样当得的益处，是修自己所缺的德行。因为，单留心改毛病，不留心修德行，难以达到成全地步，一面改毛病，一面修德行，这样成全地步，才容易达到。为修德行，可用的法子甚多，其中最好的法子，是在会规撮要上，拣几条最要紧的规矩做终向，避静的时候，务要全满了那规矩的意思。譬如有一条规矩说，世俗人贪图光荣，多么出力，喜人尊敬，爱人称赞，多么诚心，我们贪图苦辱，也该那么出力，喜人轻贱，爱人毁谤，也该那么诚心。避静的时候，可以把这条规矩，摆在眼前，勉力修谦德，修到这个地步，至于喜欢受人轻慢凌辱，如世俗人喜欢光荣体面一样。如果到这个地步，便去了修德前进的一个大阻挡。因为骄傲意思，是人的公病，有了学问，不由的就图人看重，有了地位，不由的就望人尊敬，有了才干，不由的就贪人赞美。一有了这骄傲意思，便生出许多毛病来。所以把这骄傲的意思克除了，便是绝了毛病的根子，少犯许多罪过。

又有一条规矩说：“我们该纯心爱慕天主，勉力悦乐天主的心，因为天主待我们有无穷的恩典，我们感恩不尽，并不是怕受地狱的刑罚，贪天堂的赏报，总该用心奉事天主。”避静的时候，也可以照这样规矩的意思，自己做起。无论做什么事，不求自己的便宜，惟求天主的光荣，凡事仰合天主的圣意，除了承行天主的圣意，没有别的快乐。这一条规矩，也是德行的根源。再一次避静，还可以专务修翕合天主圣意的德行，无论遇着什么事，也无论是怎么遇着的，都是想从天主来的，安心乐受。还可拣选别的德行，无论拣选哪一条，总该是自己所最缺的，每次避静，便定出一条来，得不到手，不该放松。

避静的时候，该专务得的，大约有三样益处：第一样，务要把平日做的神工，都整顿好了，在出静以后，默想、省察都很妥当，望弥撒也很热心，念圣书也很留意，这便是头一样当得的益处。因为避静，不单为十天八天，是为一辈子打个好根基，叫平日做的神工，日后都做得妥善，连平日尽的本分，守的规矩也要整顿好了。务须出静以后，尽本分比从前勤谨，守规矩比从前仔细，这才算不白避静。所以要知避静的好歹，不可只看避静的时候，热心不热心，该看避静以后长进不长进。

第二样当得的益处，是改自己常犯的毛病。所以该先细心察考，自己有什么习惯的毛病，及引人犯罪的地方，然后用心克制自己，勉力改过自新，在出静以后，叫人看出两样来才好。譬如从前心散，好说闲话，好管闲事，不知爱惜光阴，避静以后，喜欢沉静，心收敛了。从前的贪自在，好安逸，避静以后，喜欢受苦，不怕受劳了。从前说话，口不择言，好得罪人，避静以后，谨口慎舌，不敢得罪人了。从前，粗心大意，不肯谨守规矩，避静以后，谨小慎微，甚至小罪也不敢明知故犯。如果得了这些益处，才算避静妥当，若是避静以后，仍然如同从前一样，避静有什么益处呢？总要入静带进去的毛病，出静不再带出来才好。圣保禄宗徒说：“我活着，却不是我活着，是耶稣基督在我身上活着。”（迦2:20）我们若避静以后，思言行为，都效法耶稣，我们的生命，也就成了耶稣的生命了。圣盎博罗削说：“耶稣说的‘谁愿跟随我，该先弃绝自己’这句话。就是命我们变化的意思。”总要变化得自己成个新人，把先前所有的老毛病，都改除了。从前圣方济各博尔日亚给皇后出殡，一见了皇后的死尸，大动了心，世上的光荣体面，都尝着没有趣儿了。到出殡完了，回了朝廷，他觉着朝廷也改变了，原来不是朝廷改变，是他的心改变了。从前看着光荣的，如今看着卑贱了，从前尝着甘甜的，如今尝着苦辣了。我们若是避静的时候，小心随天主的光照，也可以变化到这个地步。

    第三样当得的益处，是修自己所缺的德行。因为，单留心改毛病，不留心修德行，难以达到成全地步，一面改毛病，一面修德行，这样成全地步，才容易达到。为修德行，可用的法子甚多，其中最好的法子，是在会规撮要上，拣几条最要紧的规矩做终向，避静的时候，务要全满了那规矩的意思。譬如有一条规矩说，世俗人贪图光荣，多么出力，喜人尊敬，爱人称赞，多么诚心，我们贪图苦辱，也该那么出力，喜人轻践，爱人毁谤，也该那么诚心。避静的时候，可以把这条规矩，摆在眼前，勉力修谦德，修到这个地步，至于喜欢受人轻慢凌辱，如世俗人喜欢光荣体面一样。如果到这个地步，便去了修德前进的一个大阻挡。因为骄傲意思，是人的公病，有了学问，不由的就图人看重，有了地位，不由的就望人尊敬，有了才干，不由的就贪人赞美。一有了这骄傲意思，便生出许多毛病来。所以把这骄傲的意思克除了，便是绝了毛病的根子，少犯许多罪过。

又有一条规矩说：“我们该纯心爱慕天主，勉力悦乐天主的心，因为天主待我们有无穷的恩典，我们感恩不尽，并不是怕受地狱的刑罚，贪天堂的赏报，总该用心奉事天主。”避静的时候，也可以照这样规矩的意思，自己做起。无论做什么事，不求自己的便宜，惟求天主的光荣，凡事仰合天主的圣意，除了承行天主的圣意，没有别的快乐。这一条规矩，也是德行的根源。再一次避静，还可以专务修翕合天主圣意的德行，无论遇着什么事，也无论是怎么遇着的，都是想从天主来的，安心乐受。还可拣选别的德行，无论拣选哪一条，总该是自己所最缺的，每次避静，便定出一条来，得不到手，不该放松。

为得避静的益处，该守预备默想的规矩。预备默想，不单把默想的题目，该预先清清楚楚的定出来，就是默想当得的益处，也该预先想定了。为避静也是这样该先定出一个目的来，或是为修一条要紧的德行，或是为改一条习惯犯的毛病，当想定了一条，便该在避静的时候，勉力得那一条。所以避静以先，该细心考察自己，平日习惯犯的，是什么毛病，平日受过什么大诱惑，什么偏情，是犯罪的根原，为别人有什么不好表样，样样都考察清了，才能不支不离的，定准一条。有人不知道避静的真益处，凡行避静神工，便想得晤对天主的奇恩，或妄想得心安神乐的福，尝契合天主的神味。殊不知这些好处，都不是避静的真益处，改了习惯的毛病，修了要紧的德行，才算得了真益处。若不得这真益处，纵然心里充满神乐，眼里常流喜泪，也是白耽误工夫。况说避静的时候，虽然在清净地方，也不免有魔鬼的扰乱，许多次，心分意散，比平日更是利害，所以不可定志向，打算得安乐的福，只该求那真益处。得了真益处，才算避静妥当，虽然不得神乐，也无妨碍。

圣依纳爵还劝我们，每次默想以后，用一刻工夫省察默想的妥当不妥当，若是妥当，便该感谢天主，定志后来还要照样默想；若是不妥当，便该考察那不妥当的缘故，看看是否因为题目预备的不好？或因故意分心？或因睡觉打盹？或因懒惰，不肯费心思想？或因过于费明悟，没有动心发情？或因过于贪恋神味，不肯全随天主的圣意？应考察清了是什么缘故，就该发痛悔，定志后来改过，这样规矩，我们有大好处。我们若小心遵守，慢慢地增长见识，知道怎么默想，方才妥当。自己若分辨不清楚，也可以领教别人。

即省察了默想的好歹，然后再回想默想的时候，起了什么好念头？定了什么好志向？反来复去的，再从新拿好念头，定好志向，务要将默想的益处，深深刻在我心里。圣依纳爵看着这条规矩十分要紧，所以愿意我们常常遵守。若是默想以后，没有工夫，宁愿意我们把默想的时候，减去几分，用在这省察工夫上，因为省察工夫，是为默想特定出来的，与每天常行的两次省察没有关系。若再把默想里头，得的光照，起的善念，定的善志，简简略略的记录出来，益处更多，为使后来再念，便易动心。我们多次经验，避静的时候，或是别的时候，再念从前定的志向，及动过心的事理，不由得心里感动，能够再得从前的热心。假使心不感动，也必有一番愧悔的意思，想想从前怎么热心，如今怎么冷淡，心里自然惭愧，知道惭愧也是好的。

不论谁，若愿意修德前进，还该找一位神师，求他指教，把灵魂的光景，都给神师说明了，自己怎么祈祷，怎么省察，也该听神师的指引。这个为平常日子要紧，为避静的时候更要紧。有人不肯随神师的指引，白避了静，默想不得益处。

看圣书的益处，真是有口说不来的。看圣书，就要热心，一不看圣书，就要冷淡，这个效验是人常经历的。有多少人，因着看圣书，回了头，成了圣贤，所以圣人们知道看圣书的大益，没有不劝人看圣书的。圣亚大纳削说：“没有一个热心人，不该专心看圣书的。凡愿意成热心人，总该专心看圣书。”历来立会的圣人，都定了看圣书的规矩。就如圣本笃命本会的修士，天天按着规定的时间，看圣书。又怕他们有不肯听命的，每天到看圣书的时候，派两位老修士，观察众位修士。若察出有不看圣书的来，或是阻挡别人看圣书的，头两次，用善言劝说，到第三次，就重重的罚他，一来为改他的毛病，二来为儆醒别人。因此可见这位大圣人，拿着看圣书如何要紧！别的圣人与圣本笃见识相同，我不去多说，只把念圣书的法子，细讲一讲。

我先说几句念圣经的道理。圣经上的话，句句都是天主的话，我们念圣经，就如当面听天主的教训。圣盎博罗削说：“你们为什么不同耶稣说话呢？为什么不听耶稣的教训呢？我们不知道，我们祈祷，便是同耶稣说话吗？我们念圣经，便是听耶稣的教训吗？”圣奥斯定也说：“我们念圣经，该记念这圣经上的话，句句都是天主说的。天主不但愿意我们晓得他的诫命，还愿意我们遵守他的诫命。”圣奥斯定劝我们念圣经的时候，想圣经是从天堂来的书信。天堂是我们的本家，我们在世上都是出外的人，见了本家的书信，便该喜欢。就如人远离本家，日久年长，必有一番想家的心情，若忽然得了家里的书信，得知道家里的父母怎么样，儿女怎么样，亲戚朋友怎么样，必然十分欢喜。我们看这一部圣经，也可知道天堂本家的情景，怎么不欢喜呢？”

圣额我略及圣奥斯定又说：“圣经是照灵魂的镜子，用这镜子，可以照我们的灵魂，缺什么德行，有什么毛病，又照见圣人的好行实，引我们效法，圣人的过错，引我们恐惧。就如观战的，看见勇敢的兵，冒死犯险，得了大胜，自己也长胆气；看见怯懦的兵，被敌人打败，自己也觉害怕。看看古圣约伯，在患难当中，怎么安心忍受，他的勇德，便能壮我们的胆气，叫我们遇着苦难，也能安心忍耐。看看达味圣王，怎么中了诱惑，犯了大罪，他的软弱，也能照见我们的软弱，引我们小心谨慎，不敢依靠自己。总而言之，照见好事，便该想法去做；照见不好事，便该想法去改。”这两位圣人说的念圣经，该当这样，念别的圣书，也该这样。 念圣书，切不可贪快，要平心静气慢馒的念。念的慢，想的细，才能入心，若过于贪快，如同跑马看花，随念随忘，能得什么益处呢？

念书譬如下雨，念的快就如下暴雨，念的慢就如下细雨，暴雨不如细雨，滋润地滋润的透，快念也不如慢念，滋润灵魂滋润的透。所以若遇见动心的地方，便该停止一会，反复咀嚼，细尝其中的滋味。虽是这么说，可是看圣书，同默想有分别，默想，想的还仔细，看圣书，不过看几句，便想一会儿，再看几句，再想一会儿，不必多费工夫。所以圣人们劝我们看圣书，该如同鸡喝水，鸡喝水喝一口，抬头望望天，我们也该念几句，抬头想一想。 虽说看圣书同默想有分别，到底同默想也是相连的，所以若遇人不会默想，可以先劝他看圣书，嘱咐他看圣书的时候，眼里看，心里想，看一句，想一句：这样慢慢的可以学会默想。若有人虽然会默想，到底常分心走意，默想十分艰难，没有法子改这个毛病，也可以劝他默想的时候看着圣书，看一会儿，想一会儿。眼前有圣书，明悟便有了把握，杂念就自然会少了。可见默想、看圣书，不但两不相妨，而且彼此相助，所以圣人们讲论看圣书的好处，与默想仿佛。他们都说：“圣书是养灵魂的神粮，能增加灵魂的力量，为战胜三仇。圣书又能启发人的善念，引人轻看世俗，想望天堂。圣书又能光照人的明悟，燃烧人的爱欲，又能安慰人的忧苦，叫人得尝神乐。”

圣伯尔纳多说：“看圣书明白天主的事理，不是头一个目的，头一个目的，是尝天主事理的滋味。”这滋味才能增加人的热爱，变化人的心情。若但求明白，为灵魂没有大好处。因为看圣书，不是为长学问，是为长德行，不是为教训别人，是为提醒自己，若愿意长学问，或是教训别人，这是读书的一番功夫，不是我说的为求神益。按圣人的讲论，念圣书也不可贪多，若一气儿念的太多，恐怕明悟乏了，得不了什么益处。俗话说的好，贪多嚼不烂，肉身饮食是这样，灵魂饮食也是这样。肉身饮食多了，难以消化；灵魂饮食多了，也难消化。养肉身不在吃的多，只在消化的好；养灵魂也不在念圣书念的多，只在念的仔细。圣人们又劝我们看圣书，找那文理浅显的看，别看那文理深沉的。深沉书过于费明悟，不但不相帮人热心，反令人冷淡。从前有一位圣人，天主默启他，不看难懂的书，只看容易懂的，就如圣人行实，这一类的书。那位圣人，小心随天主的指引，德行大见长

进。 每天看圣书一二刻，不是只为那一二刻所得的益处，是为一天所得的益处。就如吃饭，不是只为吃饭的时候养身体，就是吃饭以后，一天的肉身所得的益处。为这个缘故，看圣书不可随念随忘，该至少把几句动心的话，记在心里。有时候还反来复去，默想那几句话的意思，一来为坚固自己的好志向，二来为躲避别样的杂念。这样不但看圣书的时候得益处，一天的工夫都得益处了。若是圣书看完了，合上书本，搁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记住，随念随忘，看圣书有什么大好处呢？若愿意得大好处，看圣书以前，还该求天主光照我们的明悟，感动我的心，坚固我修德前进的志向。圣额我略及别的许多圣人，念圣书以前，多数也忘不了念经，预备自己的心。

讲道理，有声有色，听着自然容易动心，然而看圣书有的益处，有比听道理还好的。第一、道理不能常常听，圣书可以常常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圣书。第二、讲道理的话，说的太快，虽然听见动心的话，不能留心思想。看圣书遇着动心的时候，可以停止几分钟，反复再念几遍。第三、人的毛病，有讲道理的，不敢明说的，圣书是直言无隐，没有不敢说的，不论当着谁，也不害怕。第四、看圣书，可以同圣教会许多大圣师说话同，我念他们的书，就如当面听他们的教训。并且，看圣书提醒人热心，也不在听道理以下。请看往厄玛乌去的两位圣徒，路上听见耶稣讲解圣经，便觉着自己心如热火。

有人犯的毛病，不论念什么圣书，只念一遍，一念过去，便置诸高阁，到死不愿意再念了。却不知念圣书，该求神益，不可只图新鲜。念第一遍得益处，念第二遍更得益处，念的遍数越多，得的益处也越多。只要真心求益，不怕念的遍数太多。若是念圣书的时候，留心把圣书上动心的话，略略写出几句来，为的后涞冷淡了，提醒自己热心，或是在艰难时候，安慰自己的忧苦，又是一个保存神益的妙法。

念圣书奇妙的效验，真是说不尽的。从古以来被圣书感化，回头改过的，不知有多少。过多的故事我也不去说，只把圣奥斯定记载的一回事略说一说。从前有两位大官，常在政府内，陪伴国王。有一天，他们出去城外游玩。这两位，偶然到了一处隐修院里，见了一位隐修的小房子，就喜喜欢欢地进去了，见了屋里有一本小书。一个官把书拿起来一念，见是圣安当的行实，他就躲在一边，念起来。才念不多时刻，便觉着自己心热如火，遂就转身向他的朋友说：“我们多年尽心竭力，事奉国王，能得什么赏报呢？我们所盼望的，不过是国王的宠爱，但皇帝的宠爱，岂可仗恃吗？

回想我们经了多少危险，才得了这个富贵，这富贵是最危险的，怎能仗恃呢？我若愿意得天主的宠爱，却很容易，只要我真心愿意，立刻我就能得到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觉着心里甚不平安，因为他虽然动心，愿意回头，却不免有些畏难的意思。待了一会儿，他又拿起书来，继续往下念，越往下念，越明白世福的虚假，到念完了轻轻的把书本一放，心里的风浪也都平息了。然后转过身来，叹息了一声，又向他的朋友说：“我如今心也平了，气也和了，志向也定了，从今以后，我只盼望天堂的赏报，世上的富贵荣华，我都不要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愿意在这里住下，一心事奉天主，不愿回去了。你若不愿意随我的主意，请你别拦挡我，你拦挡我，也是枉费工夫。”那位朋友回答说：“你拿的主意，既然有这许多好处，我岂肯离开你呢！就同你在这里一块儿隐修就好了。”原来这两位大官，都是没有结婚的人，给他们定了亲的两个大家女子，听见他们弃俗隐修，也都弃绝了世俗，守贞事奉天主。

圣奥斯定说，他自己没有回头的时候，乍一听见这回事，大动了心，就向他的一位朋友说：“你看那没有学问的人，都知道争天国的福乐，我们读书明理的人，空带着学问下地狱吗？这个如何使得！”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觉着十分紊乱，也就如同海里起了风波一样。待了一会儿，自己就往花园里去了。到了那里，坐在一棵树底下，不禁大哭一场。叹息道：“天主！你的义怒，完全是对的，请你不要记念我已往的罪恶！”说了这话，遂又自己叹息说：“我要快些回头呢？我要快些回头呢？明天哪！明天哪！明天回头，何不今天回头呢？”他正在自己商量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声音给他说：“拿书来念吧！拿书来念吧！”奥斯定立即起来，取了一本书来，仔细一看，见这本书就是圣保禄宗徒的书信。展开一念，受了天主的光照，觉着心里大改变了，他就定了志向，弃绝世上一总的事物，专心事奉天主。

达味圣王，劝我们常常寻求天主的圣面。（咏105:4）圣奥斯定解说：“寻找天主的圣面，就是常想自己在天主眼前，不拘做什么事，就是一念之动，都想是当着天主的圣目。”圣文都辣说：“我们如果时时刻刻的，思念天主，在世上就能享天堂的福，因为天堂的福，是在常见天主。我们虽然不能如同天神圣人，面对面的，享见天主，然而，我们藉信德的光，常想天主在跟前，不断发恭敬爱慕的意思，我们也就仿佛天神圣人了。原来天主造生我们的本意，是愿意我们在天堂上，永远享见祂的光荣，为得这个终向，天主愿意我们，先在世上用信德的眼，常常看见天主。圣促禄宗徒说：“我们如今，如同在镜子里见天主，到升了天堂，是面对面的见天主。”（格前13:12）在世上见天主，是我们的功劳，在天堂见天主，是我们的赏报。有了功劳，才能得赏报。所以在世上常见天主的，才能在天堂上常见天主。

我们在世上，常常效法天神才好。天神虽然常常照管我们，却也常常不断地见天主。从前天神给多俾亚说：“人看着我是同你们吃喝，其实我吃的喝的，俱是无形可见的。”（多12:19）这无形的饮食，不是别的，就是常见天主。我们也有两样饮食：一样是有形的，一样是无形的。我们用这有形的饮食，养肉身，也该用那无形的饮食，养灵魂：就是眼前常有天主，常发爱天主的心，常勉力仰天主的圣意，这样便是效法天神。古教的圣人，都好效法天神的表样，就如达味圣王，不但一天七次赞美天主，还时时刻刻的，对越天主。他自己说过：“我常看见天主在我眼前，因为我知道，天主就在我右边保护我平安。”（咏16:8）古圣人们想在天主眼前，想惯了，开口便说：“天主生活，我如今在天主眼前。”（列上17:1）这句话，成了他们的口头语。（天主生活是古时发誓的话。犹如说，我说的话，如天主生活，一样真实。）

常想天主无所不在，益处甚多，最大的益处，是收敛人心，叫人不敢放肆。为奴仆的，任凭怎么不好，当着主人的眼目，也不敢任意妄为；做贼的，任凭怎么大胆，当着法官的眼目，也不敢偷盗。天主是我们的大主宰，常不停的看我们，看见我们做善事就喜欢，看见我们做恶事就恼怒。我们当着天主的眼犯罪，天主能使地顷刻之间，裂道大缝，吞我们到地狱里去，这样的显罚，是从前有过多次的。这个意思，只怕我们想不真切，若想的真切，谁还敢犯罪呢？小人见了君子，尚且知道害怕，若想有一个至威严的天主看他，岂不更该害怕吗？圣奥斯定向天主说：“天主，你黑夜白日，常常看顾我，就如天地之间，独有我一个人，你不但看见我外面的行动，且看见我隐微的念头。我一身的思言行为，都明明的在你眼前摆着，这个情景，我仔细一想，觉着十分羞愧。”我们若像圣人这样想，思言行为，也就不敢放肆了。当初圣妇达意斯，因为想天主无所不在回了头，成了圣女。她听见说：“人犯罪，不能躲避天主的眼目。”因此提心吊胆，常敬畏天主，至死不敢再犯罪。所以圣人们说：“常想自己在天主眼前，便能保住自己不犯罪。”

从此看来，常记念天主，便能躲避犯罪，一忘了天主，便是开了犯罪的门路。从前有一位先知，说耶路撒冷城的人，犯了千万罪恶，都是从忘记天主来的。（则22:12）忘记天主，就是百罪之根。所以恶人犯罪常说：“天主没有看见我的。”（耶12:4）这样一忘了天主，就如同船没有舵，马没有嚼子一样了。船没有舵，必不免大危险；马没有嚼子，就不能管束它。人一忘了天主，也就没了管束了，放纵自己的私欲，忘恩妄为，都不知道害怕了。达味圣王论恶人说：“因为他跟前没有天主，所以受了诸罪的污秽。”（咏10:5）

圣巴西略说：“为克胜魔鬼的诱惑，压伏肉身的偏情，最好的法子，好不过常想天主无所不在。”若说为成全我们的德行，又容易，又简捷的法子，也就是常想天主无所不在。这个法子，是天主亲自教给亚巴郎圣祖的，当初天主给他说：“你在我跟前行走，你就成了成全的人。”（创17:1）在天主跟前行走，就是常想自己在天主眼前，念念不忘。可见，若愿意成全我们的德行，并不费难，只要我们念念不忘天主。说来，我们的灵魂，就如月亮一样，月亮的光是从太阳来的，月亮正对太阳，就全体光明；若一半对太阳，一半不对太阳，就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若同太阳全隔断了，月亮也就全体黑暗了。天主是灵魂的义日，灵魂若常对越天主，如同月亮正对太阳，灵魂也是光明的，能够立好表样，光照别人的眼目。灵魂若一忘了天主，也就是月亮与太阳隔断了，全体黑暗，失了道德的光明，不能感化人了。因着这个比方，可以懂得对越天主，是如何要紧。我们既然时时刻刻的受天主的恩典，便该时时刻刻记念天主，这原是情理应当的。若是天主常记念我们，我们却不记念天主，这不是丧了良心吗？圣伯尔纳多说：“不想天主的时侯，都是虚度的时光，若愿意爱惜光阴，总该常常记念天主。”圣奥斯定向天主说：“天主！你的眼既然常看着我，我的眼也要常看着你。”又有一位圣人说：“想天主，比呼吸还要紧。”人不能一时不呼吸，我们也不可一时不想天主。呼吸是供给肺部新鲜空气，想天主是增加克制私欲的有效神力。 

对越天主，是明悟和爱欲的工夫。明悟想天主无所不在，爱欲发恭敬天主的心，便是对越天主。这第二章，先讲明悟的工夫，下边第三章，讲爱欲的工夫。

天主无所不在，不但充满天地万物，还能通透天地万物，这是一端信德的道理。圣保禄宗徒说：“天主离我们不远，因为我们就在天主内生存行动。”（宗17:27-28）所以不可想天主，单在我们身体外，我们身体内，也有天主的。天主通透我们灵魂肉身，全体内外，都受天主的性体包含：就如鱼在水里，周身内外都是水。天地间万物，凡是生存的，是天主叫它生存，凡是行动的，是天主叫它行动。天主在万物之中，保存万物，万物才生存行动，若一离了万物，不但不能生活行动，而且不能存在，是必要顷刻消灭的，转眼的工夫，也不能自存。

有人想自己在天主无穷性体之内，就如一块海绵，在大海里一样。这个比喻，虽然似乎恰当，但还差的很远，因为大海的水，虽然难以估量，终究是有边有岸的。海绵在海里，若漂在水面上来，便到了尽头，若沉到海底，也到了尽头，若靠了一边，又到了尽头。至论天主充满天地，真是无穷无尽，无限无量的，万不能有一个事物，能超出天主性体以外。达味圣王向天主说：“我若升了天，天上有你，我若下了地狱，地狱也有你，我若飞到大海尽头去，也得你的手领着我去，还得你的手扶持着我。”（咏139:8-10）再说，那个海绵的比喻，还有不恰当的地方，因为水同海绵，都是有形之物，海水通透海绵，总有通透不到的地方；天主是纯神，通透我们的灵魂肉身，没有通透不到的地方。但那个比喻，虽说不甚恰当，也能相帮我们，略略懂得天主无所不在的道理亿万分之一。我们的明悟有限，不得不用这样的比方，适合我们的明悟。

我们想天主无所不在，也不必想天主是在我们的左边或右边，是在我们的前头或后头，也不必想天主有什么形像。有的人常想吾主耶稣在他们身边，看他们行事，至于耶稣的形像：他们有想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有想像耶稣绑在石柱上受鞭打的，有想像耶稣山园祈祷出流血汗的，还有想别的形像的，全在各人拣选，不必限于一样。圣伯尔纳多、圣文都辣两位圣人，想的更奇巧，他们明悟里，常想自己进耶稣的圣伤，把自己深深藏在里头，为休养灵魂的困乏，安慰灵魂的忧苦。又有时候，想耶稣的十字架，插在自己的胸怀里紧紧的抱着耶稣的圣足，耶稣圣伤的的血，滴在他们的口里，他们如此想来，觉着有很大的神味。以上说的这些情景，虽然都是好的，到底为我们总不甚适合。我们不知道圣人有什么巧法，能够常想这样的情景，若是我们愿意效法他们，一天两天还可以，至多到一个月，若再久了，必定弄得头痛心烦，连别的神工也耽误了。因为这样的形像，最费人的明悟，叫人得益的少而受害的多。

按明白人的讲论，默想以前，定形像，不可多费工夫，恐怕费的工夫大了，明悟困乏，反阻挡默想的神工。你看，为定形像费几分的工夫，明白人还恐怕人过于劳苦，何况整天整月的，常想一定的形像，岂不更劳苦了吗？那样的劳苦，不是人平常的力量承受得住的。所以我劝人想天主在眼前，不必想天主有什么形像，也不必想天主在哪里，只要发一个信德，信天主无所不在。若论吾主耶稣的人性，不是无所不在的，只在天堂上，及圣体圣事内，所以更不必想耶稣的人性，在我们眼前，或是在我们身边。因为这样的形像，是明悟幻想的，虚而不实。论耶稣的天主性，才真是无所不在的。

吾主耶稣的人性，既然有肉身，还有形像可想，天主性没有肉身，没有形像可想。天神、灵魂，都是眼看不见的神体，我们还不能想他的本形像，何况天主的神体，若想他的本形像，如何想得来呢？所以我们想天主无所不在，只要发一个信德，不必追究天主是怎么无所不在。圣经上说：梅瑟圣人，对越无形可见的天主，如同见了一样。（希11:27）这是说梅瑟发信德，信天主在他眼前，并不是说他真见了天主。譬如我同一个朋友黑夜说话，只要我知道朋友离我不远，我就喜欢，何必想他长的是什么相貌，穿的是什么衣裳呢？虽然看不见他，也无妨碍。我们在世上，就如在黑夜一样，万不能明明地看见天主。若愿意明明地看见天主，总得等着白日到了，我们升了天堂，便是白日到了。如今还在黑夜，只要知道天主无所不在，我们便能同祂说话，何必看见他的形像呢？再说，从前天主显现于梅瑟圣人，是在云彩里藏着，这便是表明我们在世上，不得明见天主，因为我们的眼，过于病弱，受不住天主本体的光明。 

对越天主，爱欲的工夫，比明悟的工夫更要紧，所以我们用明悟想天主无所不在，更该用爱欲常发爱天主的心，盼望同天主结合。常起这样的意思，便是对越天主爱欲的工夫。灵魂常用这等工夫，就如用翅膀向天主飞，能使自己慢慢离开世物，飞到天主怀里，与天主结合。但这意思，必须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心里若充满爱天主的神火，起这意思也不难，那就如人喘气一样，不必故意留意了。这样的意思，若用几句话，由口里说出来，有极大的好处。有一种短经，可以叫做射经，是从心里的爱火发出来的，就如射的火箭一样，最容易动天主的心。古时隐修圣人们，最看重这样的经，他们也不断的常念，因为这样经，不过是一两句话，费不着人的明悟：又因为这经极其简短，才出我们的口，便入了天主的耳，魔鬼没有工夫诱惑我们分心。圣奥斯定说：“人念经最要紧的，该有精神。但恐怕念经念的太长了，人就懈怠了。”若是念这射经，容易常有精神，不至于懈怠了，也能提醒人，常记念天主无所不在。

念射经，向天主呼号，又容易，又有益处。比如这两句经：“天主顾我抚我，速格以救助我。”是呼号天主快来相帮的意思。这两句经，包含许多好意思：第一、是承认自己软弱无能，若没有天主的相帮，什么善事也做不来。第二、发显依靠天主的心，天主以外，觉着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人。第三、发显自己诚心爱慕天主，就如小孩子，遇着患难，就快呼母亲来救。看来，这两句经就是抵挡魔鬼的盾牌，用这盾牌没有推不出去的诱惑，所以我们不拘做什么事，或是心里，或是口里，该常念这两句话，这也是记念天主的一个好法子。圣巴西略劝我们在一总的事上，记念天主。比如吃饭的时候，便该感谢天主，想这饭，是天主赏我养性命的。穿衣裳的时候，又该感谢天主，想这衣裳，是天主赏我遮蔽身体的。若是到田里去，看见五谷百果怎么生长，青山绿水怎么雅致，便该想天主造生的，心里赞美天主。若是抬头望天，看见日月星辰怎样的光华，风云雨露怎样的变化，便该想是天主安置的，心里又赞美天主。总而言之，一天起来，所见的所听的，都能引我们记念天主。除非黑夜睡着了，不能想天主，一睡醒了便能想天主。

奉事天主的，分炼路、明路、合路，三等人。新回头的，毛病还没有改，德行还没有修，不过才要走德行的路，这便是炼路上的人。有走德行的道路，走到半道上的，这便是明路上的人。有走德行的道路，走到头的，将要同天主结合，这便是合路上的人。人不一样，所以缺的恩典，也不一样，各人该照各人的身分，求天主赐恩。在炼路上的，该常求天主宽赦他们的罪，洁净他们的灵魂。在明路上的，该常求天主赏赐他们缺少的德行，战胜三仇的诱惑。在合路上的，该求天主赏赐他们纯全的爱德，为得同天主结合。

虽然如此，但也不可太拘泥了，在合路上的，也不妨常发痛悔自己的罪，求天主赏赐圣宠，永远不再犯罪得罪天主；在炼路、明路上的，也不妨常发爱天主的心，盼望同天主结合。我把几句射经，开列出来，不论哪一等人，俱都可用。

一、天主！我巴不得没有犯罪得罪你，天主别许我再犯罪得罪你了！

二、天主！我愿意完全献给你，不愿意分给别的事物一丝一毫。

三、天主！我不愿意随我的意思，只愿意随你的圣意。你愿意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四、上天下地，有什么我可爱的事物呢？独你一个，是我可爱的，你以外，什么我也不爱。

还该屡次举心向上，感谢天主各样的恩典，或是求天主赏赐要紧的德行，就如谦逊听命的真心，爱天主爱人的诚意。以上说的这些经，若是我们屡次念，就能提醒我们常常记念天主，但不必句句的都照样念，总是从心里自然发出来更好。话虽两样，意思相同。也不必常常变换，若有一句经，常不断地热念，就能相帮我们常常不忘记天主，不心贪多。 

圣保禄宗徒给格林多教友写信说：“你们或是吃饭，或是喝水，或是做别的不拘什么事，都要为天主的光荣做。”（格前10:31）我们照圣保禄这个教训，不拘什么事，便该从心里向天主说：“天主！我做这个是为你，因为你愿意我做，我才做，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天主！凡你愿意的，我也愿意，凡你不愿意的，我也不愿意。遵行你的圣意，就是我的快乐。天主！只要我常悦乐你的圣心，我便心满意足了，并没有别的盼望。”在一总的射经当中，数着这一类的经好。当念这一类的经，向天主呼号，便是对越天主极好的工夫。吾主耶稣说：“你们该常祈祷，不可间断！”（路18:1）我们为满全耶稣这个命令，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不过就是念这类的经，小心在一总的事上，常合天主的圣意，以天主的悦乐，为自己的悦乐。

有一位神学士说：“人若常念这一类的经，不久心就变化了，一切爱世俗的心肠，都割断了，只剩下一个纯一不杂的，爱天主的心。”人到了这个地步，简直的就不算世上的人了，真就成了圣人们的朋友，天主的家人。因为圣保禄给这一等的人说过：“你们不是作客的，也不是外路人，你们都是圣人们的朋友，天主的家人。”（弗2:19）圣若望也论他们说：“他们见天主的圣容，天主的圣名，就在他们的额上写着。”（默22:4）这便是说他们，常常对越天主，念念不忘，就如亲眼看见天主的圣容，额上带着，天主的圣名一样。这一等的人，才真是有福的，他们的身体，虽然在世上，他们的心却常在天上。他们看不见有形的事物，但看见无形的事物，因为那有形的事物，都是不长久的，他们看不起它，独有那无形的事物，是永远的，他们想念不忘。 

我们要同天主说话，不可想天主离我们很远，该想天主，就在我们眼前，而且就在我们心里，可以秘密地同他说话。如此想来，便觉有了兴趣，又不费明悟，又有大益处。若想天主离我们远，费明悟还是小事，益处也得的不多。圣人们讲论默想的法子说：“我们默想耶稣的行实，比如默想耶稣的苦难，不可想这是一千几百年以前的事，也不可想受难的地方，离我们几千万里远，因为这样想来，难以动情，而且又费明悟。所以该想现在眼前的事，恍惚亲眼看见耶稣圣身流血，亲耳听见鞭打钉钉的声音，这样才容易动情，也费不着明悟。默想死候，也是这样，不可想死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该想自己现在要死，恍惚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眼花耳聋，面色发黄，唇舌发黑，眼看快要断气了。”这样默想，才能得大益处。所以我们为对越天主，也不可想天主离我们远，该想天主就在我们眼前，何况这是实情实理，并不是明悟幻想的。 

对越天主，有用明悟的，有用爱欲的，这两样比较起来，总是用爱欲的更好。用爱欲常发爱天主的心，才是真益处，若单用明悟，纵然想的巧妙，也没有什么大益处。就如默想，不可单用明悟推论，最要紧的，是用爱欲，发各样的善情，这善情，才是默想的真益处。至于对越天主，也是如此。并且，用爱欲也比用明悟甘饴，用明悟太劳心思，干枯无味，用爱欲劳不着心思，只要动爱天主的心，这爱情就有极大的神味，所以比用明悟甘饴，也比用明悟容易。病人有不能默想的，没有不能动爱天主的心的。总而言之，明悟有不能用的时候，爱欲没有不能用的时候。不必说别的许多好处，单就这个看来，便知对越天主，明悟的工夫不如爱欲的工夫。

对越天主，就如拜圣体一样，我们拜圣体，费不着明悟。耶稣在祭台上，那是全信无疑的，不烦推论，该专务的，是用爱欲，发恭敬爱慕的心。可见我们既知天主无所不在，深信不疑，也就不必用明悟推想了，只要发恭敬爱慕的意思就够了。

想天主无所不在，不过是为相帮我们思言行为，常加谨慎，若是因着常想天主，至于办事粗忽，那就没有好处了。人若过于费明悟，才容易有这样害处，若不费明悟，但用爱欲，事事专务为天主做，不但不引人办事粗忽，反提醒人加倍小心，着自己的行为，样样都对得住天主的圣目。我们的灵魂，原有两个眼，该用一个眼看天主，用一个眼看自己做的事，这样，想天主也挡不住做事，做事也挡不住想天主，想天主和办事情，两不忽略，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天主降生的本意，一来为救赎我们，二来为指示我们升天堂的道路，这两条，俱是要紧的。天主若不救赎我们，我们带着罪恶的锁链，不能走天堂的道路；天主若不指示我们道路，我们不知道去向，纵然脱了罪恶的锁链，还不能走天堂的道路。但天主是无形的纯神，本不能受苦难救赎我们，又不能立表样教训我们，所以天主无限仁慈，从天降来，结合了人性。借着人性，既能受苦难，又能立表样，用这个一举两得的法子，既解了我们罪恶的锁链，又指示了我们升天的道路。吾主耶稣一辈子的行实，俱是给我们立的表样，用言语教训人，不过受难的前三年。

至论翕合天主圣意，这不仅是耶稣亲口讲的道理，还是，耶稣亲身立的表样。耶稣也自己说过：我从天堂降到世上来，不是为随我的意思，是为随打发我来的圣父的意思。”（若6:38）及到了受难前一晚上，虽然祂的人性怕死，十分怯惧，然而祂顺命的心，始终不变。再三向天主圣父说：“求你别随我的意思，只要随你的圣意。”（玛26:39）

要知翕合天主圣意，怎么要紧，该先懂得两端道理：第一端、人不翕合天主圣意，不能有真德行，真德行全在合天主圣意，思言行为，越与天主圣意相合，自然德行越大。因为德行中，要算爱德是最大，圣经上说：“爱天主是最大的第一诫。”（玛22:37-38）翕合天主圣意，又是爱德最高的一级，所以说，人越翕合天主圣意，德行也越大。圣热罗尼莫说：“朋友们心同意合，才是莫逆的好朋友，若三心二意，心不齐一，交情就不坚固了。”我们若与天主圣意，事事相合，才算爱天主的心真切，德行才算成全。再说，天主的圣意，是万善的根源，我们越与天主的圣意相合，也越与万善的根源相近。所以翕合天主圣意这一条，就是我们德行的尺寸，只看翕合的全不全，就可以知道德行高不高。

第二端、世界上无论什么事，俱是从天主来的，独有罪恶一条，不是从天主来的，因为天主的本性，全美全善，万不能做罪恶的根源。罪恶相反天主的本性，比着冷相反火的性，热相反冰的性，黑暗相反光的性，更进一层。圣经上说：“天主！你的眼是洁净的，人的罪恶，你连看都不能看。”（哈1:13）这句话，极言天主恼恨罪恶，就如人恼恨一个人，往往地说，不能看他，看见他就生气，总是说的恼恨的利害。圣经上讲天主恼恨罪恶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可见罪恶，万不能是从天主来的。除了罪恶，无论什么事故，就如疾病、患难、疫荒、兵戈、一切大灾小难，都是从天主的定命来的。我说的天主的定命，可不是教外人说的命。外教人遇着福便说命好，遇着祸便说命不济，把这个命，认成无知无觉的运气了。运气之说，不近情理，万不可信，独天主是掌管福祸的主宰。圣经上说：“或福或祸，或生或死，或贫或富，都是从天主来的。”（德11:14）

人看着，世界上有许多偶然时事，却不知在天主那一面，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虽是最微小的事，也是天主从无始预定的。你的头发有多少根，天主早已数清了，若没有天主的命，一根也不能落，这原是圣经上的道理。你想落一根头发，还得有天主的命，何况别的事情呢？不独人的事情，样样有天主的照管，就是别的无灵之物，也都有天主的照管。麻雀是最微贱的，若没有天主的命，一个也不能掉在地下，而且没有天主的命，树叶也不能摇动。抽笺抓阄，人看着是碰，却不知也有天主的安排。当初圣玛弟亚因着抓阄，成了宗徒，不是碰的，是天主预先定的。

从这两端道理看来，既然人的真德行，全在翕合天主圣意。世间无论什么事故，又都是从天主圣意来的，我们若愿意修真德行，凡事该安心顺受，一心仰合天主的圣意。千万别遇着灾难，埋怨别人，说这是某人的过失，那是某人的恶意，更不可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一切不顺心的事，都是天主打发来的。这样看来，心里才能常享平安，若忘了天主，纠缠别人，心里万不能享平安的福。圣铎乐德说：“古时的修士，在旷野里隐修，都是心安神乐，好像在天堂一样。”这是什么缘故？都是因为他们习惯了随天主的圣意，不拘遇着什么事，也不拘是怎么遇着的，都看着是从天主来的。

世上无论什么苦难，或是从无灵之物来的，或是从有灵之人来的，算起来，都是从天主来的。人的疾病、饥荒、瘟疫、旱涝，这一类的苦难，是从天主来的。至于偷盗、杀伤、咒骂、毁谤，那一类的苦难，便是从人来的。该知道，凡伤害人的罪，都包含两件：一件是外面的行为，一件是内里的恶意。这两件，各自有别，不可混而为一。若论内里的恶意，不是从天主来的，实在是人自有的不好。若论外面的行为，还是从天主来的，因为这外面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好，不好全在人的恶意。譬如用刀杀人，举刀、伸胳膊、落刀，这都是外面的行为，是从天主来的，天主若不相帮，刀也举不起来，胳膊也伸不开。至于报仇恨人的恶意，那是罪的本色，所以，不是从天主来的。若把恶意去了，杀人的事，就不是罪了。如同国家杀人，杀的合理，就不是罪。天主相帮人外面的行为，至于内里的恶意，天主绝不相帮，不过能阻挡而不阻挡罢了。

我们懂得这个道理，不拘遇着什么患难，便该想是从天主来的。譬如有人打我，我该想是天主拿他的手，叫他打我；有人骂我，该想是天主动他的唇舌，叫他骂我。别人不论怎么难为我，我都该想是天主在使令他，叫他难为我，为补赎我的罪过。人若不懂得这个道理，听见人毁谤，就心烦意乱，忌恨那个人，那就如同畜类一样，人拿砖头打它，它不向着人来哎，只咬那块砖头。人若遇着患难，不说是天主打发来的，但埋怨别人，不是如同这般畜类一样吗？天主许多次，用恶人罚善人。圣经上称亚述王是天主义怒的兵器。（依10:5）天主又指着居鲁士王说：“我拿着他的手，为压伏各国的人民。”（依45:1）从前达味圣王，犯罪以后，遭了大患难，圣经上明说，是天主加给他的刑罚。（撒下12:11-12）他的儿子阿贝撒隆造反，千方难为他，都是天主预先安排的。按圣奥斯定的讲论，天主，用恶人罚善人，并不是厚待恶人，薄待善人，就如为父亲的，见儿子做了不好，怒从心起，拿起棍子来，打他的儿子，打了以后，却把棍子仍在火里烧了，把产业还是留下给儿子。天主用恶人罚善人，也是如此。

天主不但用人罚人，还有时候用魔鬼罚人。圣经上说：“天主的恶神，附了撒乌耳。”（撒上16:23）既是天主的神，怎么还说恶神呢？圣额我略解说：“魔鬼称为恶神，因为他们的心，变而为恶了。称为天主的神，因为天主使唤他们，收拾撒乌耳。”所以圣经上说：“从天主来的恶神，收拾撒乌耳。”（撒上16:14）圣人们很明白这个道理，凡遇着患难，不论是从魔鬼来的，也不论是从恶人来的，都归于天主。就如古圣约伯遭了魔鬼的大害，一日之间，家败人亡。他却说：“天主赏给的，天主拿了去。”（约1:21）并不说是魔鬼拿了去，因为他知道，魔鬼没有天主的准许，是不能加害于人的。别说加害于人，连猪也不能加害，所以从前先求了耶稣宽免，才附了革拉撒人的一群猪。既然魔鬼不能随便害猪，我们是天主的儿女，没有天主的准许。怎么能随便害我们呢？

当初达味圣王逃难的时候，史米上前来，扔砖抛瓦，不住地咒骂达味，跟随达味的人，忍耐不住，就要替达味报仇，达味拦挡他们说：“天主命了他来咒骂我，谁敢问天主，为什么命他咒骂呢？”（撒下16:10）我们不拘遇着什么患难，不可归罪于人，也该想是天主打发来的。

人若翕合天主圣意，得的益处最大最多。第一、能常享平安的福。因为把自己完全交于天主，任凭天主怎么外置，就如一团泥，在陶工的手里，任凭怎么捏弄，自己不是自己的了，全成了天主的。即使吃饭、睡觉，一举一动，都为天主做，半点不为自己。以天主的悦乐，为自己的悦乐，还有什么事能扰乱他的心呢？他完全弃绝了自己的私意，一心随天主的圣意。不但自己本身的事，顺当不顺当，全听天主安排，就是外来的事故，顺心不顺心，自己也不理会。当着平安的时候，是常随天主圣意，当着艰难时候，还是常随天主圣意，这样的人，不但自己能常享平安的福，还能常悦乐天主的心。当初达味圣王，常预备自己的心，顺听天主的安排。他常向天主说：“天主！我的心预备了，我的心预备了。”（咏57:8）为这个缘故，天主极其喜爱达味，指着达味说过：“我可找着一个顺我心的人了，他将来全随我的意思办事。”（撒13:14）

第二、翕合天主圣意的人，能克服自己的偏情。因为阻挡我们全合天主圣意的，不是别的，就是我们的偏情，把偏情全克除净了，才能全合天主的圣意。就如两块木板，若愿意对合成一块，连缝儿也看不出来，先该把板刨的平正光滑了，不然，两块板必定不能合成一块。我们若愿意把我们的心，与天主的心，合成一个，也该先把它打磨的平光了，这就是用克己的工夫，把那七长八短的私欲偏情，全除了去。人越克制自己，越与天主的圣意相合。若是用克己的工夫，把偏情去了干净，就能与天主圣意合而为一了。

第三、人若事事全随天主的圣意，把自己的私意，完全断绝了，这是一个最悦乐天主的祭献。因为在别的祭礼，祭献的不过是身外之物，独独在这条德行上，祭献的就是自己的全身，把自己全交于天主掌管。天主愿意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天主愿意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没有半点儿事，不随天主圣意的，所以为个祭献，远远超过别的祭献。再说，天主所喜爱的，就是我们的心，我们若不把心全献于天主，任凭什么好礼物，也不能悦乐天主的心，所以天主在圣经上说：“我的儿！把你的心献给我。”（箴23:26）天主愿意全要了我们的心，也不算要的太过。我们想一想，一个尘埃粪土之人，不过有方寸大的心，天地万物，尚且不能满他的度量，何况至尊无对的天主。人若不把心全献给祂，怎能满足祂的心呢？所以，天主要我们的心，只要整个的，不要一半儿。我们的心太小，是分不开的，若是分开一半儿给天主，留着一半儿为自己，天主连那一半儿，也就不要了。唉！我们想想，天主无穷美善，多么可爱，即使有千万颗心，全献给天主，也不算多，怎么只有这一个心，还这么吝啬，不肯全献给天主呢？

第四、我们爱天主的心，诚切不诚切，只看随天主的圣意，完全不完全。随天主的圣意越完全，自然爱天主的心越诚切。若是思言行为完全合了天主的圣意，就算全心全灵爱慕天主，因为真爱情不在说的话，只在行的事。圣额我略说：“人行的事，就是爱情的凭据，行的事越难，爱情越大。”所以圣若望宗徒讲天主怎么爱人，只说天主为人做的事，他说：“天主爱极世人，至于把自己的惟一圣子，给了世人。”（若3:16）耶稣为发显自己爱圣父的心，也是用自己的行实。就如临出耶路撒冷城，往山园祈祷之前的时候，祂向宗徒们说：“为叫世人知道我爱我的圣父，你们起来，我们一块儿上前去。”（若14:31）耶稣说上前去，是上哪儿去呢？不是上加尔瓦略山被钉死去吗？你看，耶稣为发显祂爱圣父的心，是做这等难事，可见做事越难，发显的爱情越大。我们讲的翕合主旨，正是一件顶难的事，必须压伏了自己的偏情，断绝了自己的私意，才能事事全合天主的圣意。所以我们为发显爱天主的心，也没有比翕合天主圣意再强的了。

我前面说，人若常随天主的圣意，得良心的真平安。这良心的平安，就是世上的真福，别的福都比不得。任凭人怎样富贵，怎样光荣，怎样安逸自在，若没有良心的真平安，总不算福。所以圣保禄宗徒说：“天主的国，不在饮食上，全在义德及圣神的悦乐。”（罗14:17）人若得了这个悦乐，真就仿佛天堂的圣人了。圣人在天堂享的福，是没有变换的，善人在世上，一心随天主的圣意，享的平安，也是没有变换的，因为他们所喜欢的，就是满天主的圣意。既然世上的事，都有天主的安排，所以遇着喜欢事，他们固然喜欢，遇着忧苦事，他们还是喜欢。天主愿意的，他们也愿意，只有满了天主的圣意，他们就喜欢，一切苦难凌辱，他们都不怕受。唉！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难受的事呢？世上叫人难受的事，无非是艰难困苦，他却看着那艰难困苦，是天主的恩典，甘心乐受，满了天主的圣意，也就满了他的心了。

圣人们在世上，都是心平气和的，说话行事，都发显心里的悦乐，从来不带忧愁模样儿。那不知道的，恐怕想圣人们没有苦受，或是受的苦少，却不知他们受的苦，比我们还多。别人的轻贱，肉身的疾病，魔鬼的诱惑，各样的困苦，哪一位圣人没有经历过呢？凡是天主亲爱的人，天主越加给他苦难，圣人们是天主最亲爱的，所以他们受的苦，比平常人也多。但他们虽然受苦，却是常常的喜欢，因为他们常翕合天主的圣意，把天主的心，当做自己的心了。圣保禄宗徒说：“一总的事，在爱天主的人身上，都成了好事。”（罗8:28）这便是说，翕合天主圣意的人，能变苦为甘的意思，他们在世上，就尝着天堂的福了。圣女加大利纳瑟纳说：“圣人们都仿佛吾主耶稣。耶稣在世上，虽然受于极大的苦难，祂的圣灵魂，与天主性结合，却不断地享见天主的福。”圣人们也是如此。他们虽然受各样的艰难困苦，却不断地翕合天主的圣意，常有灵魂的安慰。这个福是超性的福，人所想不到的，所以圣保禄说：“天主的平安，超过人的理智想象，不是人推想得来的。”（斐4:7）一个人在困苦艰难当中，能够不忧不惧，真是一件奇事，就像梅瑟见了荆棘，受火的燃烧，却不受火的伤损。当初约伯遭艰难的时候，真是这样，所以他向天主说：“你难为我，难为的奇妙。”（约10:16）他的意思是说，天主加给他的苦，虽然利害，他却能安心顺命，不心为苦，这不是奇妙的事吗？

从前有一个大德行的老人，有一天，往亚立山大去。教外人，看见他来，就成群结队围起他来，百般难为他，打的打，骂的骂，这一个拉，那一个推，把他欺负的不像样儿。说也希奇，那位老人，如同绵羊在狼群里，和颜悦色，一句不忍耐的话也没说出口。那时候，有一个处教人讥笑他说：“你恭敬的耶稣，显过什么圣迹啊？”老人回答说：“你们任凭怎么欺负我，我不难过，这不是耶稣显的圣迹吗？”

马其顿地方，有一座山，叫奥林匹斯，高的出奇，山顶上也不起云彩，也不刮风，也不下雨，远远的超出风云之上，连飞鸟也飞不上去，飞上去也不能生活。古时外教人，每年一次，上山顶朝拜，去的时候，各人拿着带水的海绵，放在鼻子底下，隔着海绵喘气，才能不死。朝拜完了，下山以前，就在沙土上，用指头写几个字。到第二年，再上山朝拜，看见头年写的字，还好好儿的，像新写的一样，因此知道山顶上必是常常天气平和，无风无雨。凡翕合天主圣意的人，常常心平气和，真就如这座高山一样。他的心超出世物以上，私欲偏情的云彩，诱惑的风雨，都不能扰乱他的心了。

好儿女，孝顺父母，事事体贴父母的心，只要得了父母的欢心，就是他们的快乐。真心爱天主的人，也是如此，常小心体贴天主的心，凡不合天主圣意的事，虽是小事，也不敢做，这样的人，才是天主的好儿女。他们以天主的圣意，做自己的快乐，若有天主圣意，虽然受苦，也不推辞，若不合天主的圣意，虽然享福，也不喜欢。他们的喜欢，全在满天主的圣意。达到这个地步，真是极快乐，极平和的境界，我们若到了这个地步，才是有福气的人。所以我们该当常常勉励，盼望到那个地步，又该常求天主赏赐，可以这样向天主说：“天主！求你赏赐我，叫我的心与你的心合成一个。凡你所愿意的，我也愿意；凡你所不愿意的，我也不愿意。除了随你的圣意，叫我找不出别的快乐来才好。”

人若常随天主的圣意，心里常常快乐，因为快乐长久不长久，在快乐的事长久不长久，若快乐的事，是长久不变的，自然享的快乐，也是长久不变的，若快乐的事，是变换更改的，享的快乐，也不能没有变换更改。所以我说，人若常随天主的圣意，心里常常快乐，因为天主的圣意，是永久不变的，你既常随天主的圣意，做你心里的快乐，你这个快乐，也就是永久不变的了。天主以外，无论什么福，都是不长远的。所以若贪恋天主以外的事物，这事物一变，你的心也就随着变，今天喜乐，明天忧愁，万不能常享平安的福。总该把贪恋世福心，全断绝了，单爱一个永远不变的天主。

圣方济各博尔日亚原是西班牙国的大官，当初皇帝托他经管皇后的丧事。安葬以前，打开棺材一看，看见皇后的尸首，变的丑陋不堪，大不像从前的美丽了，立刻大动了心，越发懂得世福的虚假，遂就心里向天主说：“天主！我定志从今以后，不事奉有死有坏的人了，只愿意事奉你一个，常生常王的天主。”我们看这个表样，也该懂得世福的虚假。凡天主以外的事物，都不该贪恋，该贪恋的，就是一个天主。我得了天主，别人夺不去，我心里有人夺不去的天主，才能常常快活。按圣奥斯定的讲论，人心里的苦，全是从贪恋事物来的，贪恋的越利害，受的苦越大。譬如若贪恋财帛，常盼望得财帛，得不到手里，心里常难过，得到手里，又怕失了，心里还是难过。未失以前，有怕失的苦，既失以后，有后悔的苦，心里总不能愉快。贪恋别的事物，也是这样，因为不管什么事物，都有变换，贪恋一样本分，那本分不能长久，贪恋一个地方，那地方不能长久，长上能随便换你，你不能自己作主，你贪恋它，是你自找苦受。

且不必说世上的事物常有变换，惹得人常生厌烦，即使世上的事物，没有变换，人本身自有变换，也是人的一苦。因为人情好恶不常，今天喜欢的事，保不定明天就要厌烦，就如当初犹太人，出埃及国以后，天主用玛纳养他们，开始觉着好吃，后来也吃厌烦了，反埋怨不如在埃及国吃的大葱。开始在埃及国当奴才，受恶王的暴虐，恨不得逃脱了才好，后来逃脱了，到了旷野里，反后悔自己不当奴才。人本身既然也常变换，所以连本身也不该贪恋，或是疾病，或是强壮，都该一心顺听天主的命，这样才能快活。

圣经上用月亮比愚人，用太阳比义人，比的真是恰当。（德27:12）因为月亮常常变换，今天看着圆，后天就不圆了。愚人也是这样，今天喜欢，明天忧愁，一回儿哭，一回儿笑。他的心常沾滞世物，事若顺心，他就喜欢，一不顺心，就要难过，怎么能常享平安的福呢？至论义人，断不如此，义人不沾滞世物，但一心随天主的圣意，遇看快乐，也不过于喜欢，遇着患难，也不至于忧愁，真如太阳一样，常常正大光明，没有变换的时候。从前有一位圣人，名叫德依格辣，常常带着喜欢模样儿，人问他有什么得意的事，常这么喜欢，他答说：“我心里常有耶稣，谁也夺不去，我怎么不喜欢呢？”我们若像这位圣人，只爱天主，不爱天主以外的事物，也就能常常喜欢了。

达味圣王说：“义人们！你们该喜庆于天主。”（咏33:1）圣巴西略讲这句话说：“达味王，不说你们该喜庆于财帛富贵，也不说该喜庆于才能学问，也不说该喜庆于好名声，及身体的强壮，单说你们该喜庆于天主。因为独有天主自己，能满足人心，其余别的事物，都不能满足人心。”圣伯尔纳多讲这个道理，讲的也很好，他说人的灵魂，本是神体，世上有形的宝贵光荣，只能占人的心，断不能满人的心，不但不解人的渴，反加增人的渴。所以圣经上说：“贪财的人，得了财帛，心不满足。”（训5:9）不但得了财帛，不能满足，不论得了什么世福，都不能满足，因为世福不是灵魂的本粮，若拿世福来养灵魂，就如用空气养肉身一样。空气不是肉身的本粮，所以不能饱肉身；世福不是灵魂的本粮，所以也不能饱灵魂。灵魂是无形的，该用无形的神粮，用不着有形的世福，那有形的世福，怎能饱灵魂呢？

天主造了我们的灵魂，原是为光荣天主的，一切受造之物，都不能满他的度量。所以圣奥斯定向天主说：“天主！你造了我们，是为你，我们的心，若不得你，终不得安。”任凭我们享什么福，得什么光荣，有什么快乐，若不得天主，我们的心总有欠缺。请看指南针，以南极为自己的方向，所以常向正南，若移它指东向西，它就摇摇荡荡，不得安定，向了正南，才得安定。我们的心，就如指南针一样，以天主为南极，天主就是他的本向，所以直向天主才能得安，若偏向世物，也必是摇荡不安的。再说，指南针正向南极，才得安定，是因为南极不动，不像别的星辰，常常运动。我们的心，也必该直向天主，才能安定，因为天主也是永久不变的，其余别的事物，常常挪移变换，不能长久。

世上的人，没有不愿意得福的，但福有真实的，有虚假的，该当分别清楚。真实的福，是从天主来的，能充满人心；虚假的福，不是从天主来的，不能充满人心。有许多人，不会分别真假，妄想在世物上求真福，就如贪财的人，妄想财帛奉养；好名的，妄想得人间的光荣；骄傲的人，喜人尊敬；贪饕的人，图口腹的快乐。纵然得了他们的盼望，心也不足，因为他们所求的，不是真福。圣奥斯定叹息说：“你们愿意得灵魂肉身的真福，何必东奔西跑，到世界处处去找寻呢？只要得了一个天主，便得了一总的福。因为天主，是万福的根源。”达味圣王说：“我的灵魂，你赞美天主吧！因为天主用自己的美善，就满了你的盼望。”（咏103:1-5）

人都有自己的私意，但人的真福，不在随自己的私意，只在随天主的圣意。若是事事顺心如意，更未必能享真福，因为快乐人私意的事，多是不好事，不好事为灵魂有害，怎能叫我们享良心真福呢？所以若愿意享良心的真福，还是断绝自己的私意，一心随天主圣意才行。我们若感觉着随天主的圣意，没有快乐，随自己私意，反有快乐，这总是我们看事不明，不知好歹，就如病人，不想吃养身体的东西，单想吃伤身体的东西。该求天主开明我们的心，治好我们的病，叫我们尝着天主圣意的滋味。圣奥斯定说：“罪恶本是可恼恨的，有时反叫我们喜欢；德行本是可喜的，有时反叫我们厌烦。”这都是从我们的领偏情来的，只该求天主除去我们的偏情，叫我们喜爱德行，恼恨罪恶，断不可求天主随偏情的愿欲。

从前犹太国人吃玛纳吃厌烦了，求天主赏他们肉吃，天主允了他们的祈求，却重重的罚了他们，这是什么缘故？是因为他们随从了自己的私意，求天主求的不好了。玛纳本是极好的东西，包含各样的美味，比肉强的多。他们吃着不好吃，是他们的口里有了病，只该求天主治好他们的病，使得尝着玛纳的美味，不必求天主赏他们肉吃。我们若是尝不着德行的滋味，厌烦随天主的圣意，喜欢随自己的私意，也是我们的心有了病。不该求天主顺我们的私意，若求天主顺我们的私意，也难免不受天主的罚，不但没有益处，反有害处，只该求天主治好我们的病，叫我们尝着德行的好滋味，及天主圣意的甘饴。

人都愿意随自己的意思，常随天主的圣意，似乎不能随自己的意思，其实正是常随自己的意思。就如听命这一条，平常都说，人一修道，就不能随便了，该事事听长上的命，却不知，事事听长上的命，就是事事随自己的意思。因为好修道的，把自己的意思全断绝了，心长上的心，为自己的心，长上的意思，成了自己的意思，这样看来，修士听命，不是常随自己的意思吗？譬如吃饭，长上命我们吃什么，我就愿意吃什么，是吃饭顺了我的意思。睡觉，长上命我睡多少时候，我就愿意睡多少时候，这是睡觉顺了我的意思。至于念经、默想、念书、散心、尽本分、行苦工，我都愿意长上所愿意的，这样，也就都顺了我的意思。可见，只要修士谦逊听命，便能常随自己的意思，常常心安神乐。这样随自己的意思，不但无罪，反有功劳。

看起来，修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若是弃绝了自己的意思，以长上的意思，为自己的意思，这样修道就容易；若是不弃绝自己的意思，修道就难。你有你自己的意思，长上也有长上的意思，两个意思，彼此相反，怎么能平和呢？在我们一身，上有灵魂的正理，下有肉身的偏情，我们若不克制偏情，就不能心内平和，况且我们同长上，若是各持已见，不肯压伏我们的意思，顺从长上的意思，怎么能平和呢？圣经上说：“一个人不能事奉两个主子。”（玛6:24）若愿意顺听长上的命，总该弃绝自己的意思，不可有两个意思作主。修道的难处，不在外面的规矩难守，全在我们的偏情难制。偏情不去事事为难，偏情一去事事容易，这是我们常经着的。当没有诱惑的时候，心里轻快，难事也觉着容易，被诱惑的时候，心里烦闷，容易事也觉着难。可见修道难不难，不在外面的事，全在我们自己。就如病人，尝着东西酸苦，并不是东西真酸苦，是因为有病，尝不出东西美味来。我们若以听命为难，也必是我们的灵魂有了病。

常说，修道该有天主的圣召，怎么知道有天主的圣召呢？若是一个人不喜欢随自己的意思，但喜欢随长上的意思，厌恶世俗的闲事，单喜欢天主的事理，觉着默想克己的神功，都有兴趣，这便是有圣召的凭据，这圣召原是天主的大恩。你想听命的事，本是极难的事，你却觉着极容易，这岂是你一生带来的脾气吗？圣经上说：“人的心思，从小就是向恶的。”（创8:21）可见别人都爱世俗，你独不爱世俗，别人都怕修道，你独愿意修道，这明明的是天主拣选了你。该常记念天主的大恩，千万别想你修道，是你拣选了天主，实在是天主拣选了你。圣女亚加大致命的时候，向天主说：“天主！我感谢你的恩典，因为你从小保护我，你把爱世俗的心肠，都给我割断了。”

唉！世俗人，为得一点的便宜，常小心随别人的意思，就如佣工的，为得工价，做官的，为保薪俸，都受别人的指使。我们为得天堂的赏报，小心随长上的意思，有什么出奇？世俗人为使别人喜欢，不拿着随别人的意思为难，我们为叫天主喜欢，岂可拿着随长上的意思为难呢？并且，长上的意见，原就是天主的意见，比我们的意见好的多。世俗人随别人的不好意见，随的那么听命，我们为随长上的好意见，不该更听命么？所以从今以后，该把我们的私意断绝了，心随天主的圣意，拿天主的圣意做我们的本意，这样常随天主的圣意，也就是常随我们的意思了，心里必然常常快活，常常平安。

瑟搦加说：“我们遇着患难，也该喜欢，喜欢的法子，是想这患难是我们愿意它来它才来的。”我们若想这患难是天主的圣意打发来的，天主既然喜欢，我们怎能不喜欢呢？虽然说，随天主的意思，就是随我们的意思，然而我们该喜欢的，不是因为随了我们的私心，是因为随了天主圣意。

常随天主有圣意，还有几样别的益处。第一、能得天主各样的恩宠。天主见人把自己的灵魂肉身，全交付于他，凭祂随便安排，不得不格外加恩保护那个人。圣保禄先前是圣教会的仇敌，后来成了大宗徒，是因为他把自己灵魂肉身，全交给了天主。圣经上记载：保禄以圣教会为仇，到处捉拿奉教人，有一天，带着几个兵，上大马士革去，路上天主忽然从天射下大光来，把保禄吓的昏迷倒地，那时就变化了他的心，他就向天主说：“天主！你愿意我什么呢？”（宗9:6与思高本不同）这句话，便发显他心中大变，愿意全随天主的圣意，就如同说：“天主！我是你的，我全属你掌管，你愿意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天主见他的心，有这个好预备，遂就拣选了他做宗徒。

从前吾主耶稣显现于圣女日多达说过：“人若愿意我常在他心里居住，该当把心门口的钥匙交给我，叫我随便开随便关。钥匙既然交给我，还不该再要回去。”把门的钥匙交给天主，就是弃绝自己的私意，全随天主的圣意，自己总不做主。圣依纳爵也看着翕合天主圣意，是得天主圣宠的极好的预备，所以避静开始，先叫人把自己的心，安排得平平正正的。为世上的事物，一样也不偏向，但愿意随天主的圣意，天主愿意我贫穷也好，愿意我富贵也好，愿意我强壮也好，愿意我生病也好，愿意我活大年纪，得大光荣也好，愿意我早死受人凌辱也好，心里无可无不可，只愿意天主所愿的，任凭天主安排。这样避静，必定得天主许多恩典，一来，因为把得圣宠的阻挡全除去了，二来，因为人越依靠天主，自然天主越照管他。

第二、翕合天主圣意，还是修各样德行的好法子。譬如我既然拿定了主意，全随天主的圣意，若遇见别人的轻慢凌辱，我就该喜欢承受，这样就可以修谦逊的德行。若遇着病苦，我就该随天主的圣意，喜欢承当，这样就可以修忍耐的德行。若是缺少了衣食，又该随天主的圣意，喜欢忍受，这样就可以修神贫的德行。可见练习承天主的圣意，就是练习修各样的德行。圣人们劝我们为修德行，该先拣选一条最高的德行，这一条德行，包含一总别的德行，得了这一条，别的德行都得了。我们说翕合天主的圣意，就是一条最高的德行，是一总德行的根源，所以我们在一总的神工内，该勉力得这一条。也别怕费工夫太大，只要我们得了这一条，便得了一总的德行，所以一辈子默想省察，常专务得这一条，也不算枉费工夫。

圣保禄说的那句话：“天主！你愿意我做什么？”真是一句极好的经。圣伯尔纳多说：“这句话，又有精神，又有力量，话虽简短，意思深长，最能动天主的心。”我们若愿意得一个修德行的简捷法子，该把这句经记在心里，心里常想，嘴里常念，不管遇到什么事，便向天主说：“天主！您愿意我做什么呢？我全愿意随你的圣意。”或是用达味圣王的话说：“天主！我的心预备了，你愿意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若是常从心里说这一类的话，慢慢习惯起来，事事随天主的圣意，不久就到了成全的地步。

第三、翕合天主圣意，也是一样退诱惑的好法子。魔鬼许多次诱惑人，惦念后来，放心不下，使人想若遇着什么机会该怎么样，若遇着什么难处又怎么样，若有人问我什么事，我怎样回答。魔鬼的本事，无非是扰乱人心，至于他摆列的那些难处是真是假，概都不管。为退这个诱惑，平常最好的法子，是不答理他，魔鬼无论怎么问我，我俱不答应。我却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就是魔鬼诱惑我惦记后来，我可以答他说：“若是天主愿意我这样做，我就这样做，若是天主愿意我那样做，我就那样做。为后来的事，我全愿意随天主的圣意，不论有什么难处，我都不愿意犯罪得罪天主。”若是这样回答魔鬼，比用不回答的法子更好，魔鬼一听这样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从前有一座修院，院中有一位修士，显的圣迹最多，不论什么病人，一摸他的衣裳就好。院长看见这个光景，心里未免奇怪，因为那位修士，并不见他有什么出奇的德行，不知他显圣迹的能力，是从那里来的。有一天，院长叫那位修士来，问他行圣迹的能力，是从那里来的，那位修士答道：“别说别人不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比别人多守大斋，也不比别人多行苦工，念经默想，一切神工，我都同别人一样。但我有一件，遇见喜欢事，我也不高兴，遇见忧苦事，我也不败兴，任凭什么事，都不能动我的心。”院长问他道：“难道某日，仇人放火，烧毁我们的仓房，你也不动心么？”他答说：“我半点儿不动心。因为从多年来，我早已把一总的事，都托于天主了，任凭天主随便安排。天主叫我遇见喜乐事，我感谢天主，叫我遇见忧苦事，我也感谢天主。不论大事小事，我都想是天主打发来的，所以我心里常常平安。”院长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天主用他显圣迹，必是因为他常翕合天主圣意的缘故。

有一个穷人，德行甚大。有一天有人问他德行是怎样修成的，他答说：“我修德行，并没有特别妙法，不过常专务合天主的圣意，凡天主所愿意的，我都愿意了。饿了，我赞美天主，冷了，我也赞美天主，刮风下雨，我赞美天主，天晴气和，我也赞美天主，无论遇着什么景况，我总不断赞美天主。我把我完全交于天主手里，无论遇着什么事，我都想是天主安排的，既然是天主安排的，必然都是好事，所以我都喜欢承受。我心里所爱的，就是天主，天主以外，我一无所爱。”又有一位圣女，别人问她怎样修成了德行，她答说：“为修德行，我常专务思言行为，全合天主的圣意。别人得罪了我，我就看他当我的恩人，想法儿报谢他。遇着忧苦事，我也不求人间的安慰，但盼望天主相帮。天主常加增了我的神力，叫我安心忍耐一切世苦。”还有一位圣女，别人也是问她怎样修成了德行，她谦谦逊逊地答道：“我无论为天主受多少苦，总觉着不够，巴不得再多受些苦，所以当着苦来，我看着是很大的恩典，觉着自己当不起。”

有一位圣女，德行的名声最大，人有了事，常来托她念经，凡托她念经的事，没有不满足的，人得了所求的恩典，都来感谢她。她因为多次忘记了给人念的经，看见人来感谢她，心里实在羞愧，给他们说：“你们只该感谢天主，为什么感谢我呢？你们得了所求的恩典，实在不是我的缘故。”有一天，又有人来感谢那位圣女，恰好又是圣女忘了给他们念过经，见他们来感谢就羞愧的了不得，转身向天主说：“天主！怎么凡托我念经的事，我忘了念呢？我既然忘了给他们念经，他们来感谢我，叫我实在惭愧。”吾主耶稣忽然发显给她说：“我的女儿，由于你把你的意思，交于我手里，我也把我的意思，交于你手里了。他们托你念经，你虽然忘记了，我也照你的意思，满了他们的盼望。”

有一个庄稼人，种的地虽然不比别人多，年年产的粮食，却比别人多。别人问他是什么缘故，他说：“这个不是奇事，因为我的地，得的雨水称心。”别人一听这个话，越发奇怪说：“我们的地，都在一块儿，怎么你的地，独得的雨水称心呢？”他又答说：“下雨刮风，我都随天主的圣意，所以常常称我的心，我既然随天主的意思，天主也就随我的意思，叫我多产粮食。”

我们前章已经讲明了，世上的艰难困苦，都是从天主来的，天主若愿意我们受苦，我们躲避不了，天主若不愿意我们受苦，不用躲避，自然来不到我们身上，这原是圣经上的道理。请看吾主耶稣，当着恶人来拿他的时候，伯多禄抽出剑来，保护祂，祂给伯多禄说：“圣父给我的苦爵，你不愿意我喝吗?”（若18:11）耶稣不说这苦爵是犹达斯招来的，也不说是恶党送来的，单说是天主圣父给祂的，因为祂知道，若没有天主圣父的允许，犹达斯也不能负卖祂，恶党也不能拿住祂。他们仇恨耶稣，天主圣父却因着他们的仇恨，成全了救赎世人的大功。后来比拉多审问耶稣，耶稣一言不答，比拉多给祂说：“你不知道我有权柄，能放开你，也能钉死你吗？”耶稣答说：“若不是天主给了你权柄，你半点儿权柄都没有。”（若19:11）比拉多判断耶稣受死，也是天主圣父允许的。

起初黑落得听到说基督降生在白冷郡边界以内，但不知道诞生在什么地方，因此出了命，把白冷郡边界以内的孩子，凡在两岁以下的，都杀得一个不留。黑落得自以为法子高妙，想基督万难逃脱，却不知天主的圣意不到，白打算的那么好，万不能伤害耶稣。到后来耶稣传教的时候，纳匝肋人有心杀耶稣，把祂领到高山顶儿上，打算把祂推下去。却不知天主的圣意，不许他们加害，显了一个圣迹，从从容容地在他们当中走过去了，谁也不能拦挡。（路4:30）又有一次，在耶路撒冷，众人要打死耶稣，已经举起石头来了，耶稣知道受难的时候不到，（若7:6）他们不能加害，安安然然的给他们说：“我因着天父的名字，在你们眼前，做了许多善事，你们因为我做了什么善事，要打死我呢？”（若10:32）这句话把他们的手，如同绑起来一样，愿意打耶稣也不能了。

耶稣愿意受难的时候一到，恶人们才有了能力伤害耶稣，这能力原是耶稣自己给了他们的。因为耶稣受难的时候给他们说：“这是你们的时候，也是魔鬼显能的时候。从前，我天天在圣殿里讲道理，你们不拿住我，是因为我受难的时候未到。”（路22:53）如今既然到了时候，天主圣父许你们怎么伤害我，你们就怎么伤害我吧。再看，撒乌耳本是一个极有权势的皇上，达味不过是民间的一个少年人，他若愿意杀达味，岂不甚容易吗？但因为天主的圣意不愿意达味被杀，撒乌耳千方百计谋害达味，终究不能加害。圣西彼廉说：“我们当着艰难时候，该专心依靠天主，天主若保护我们，任凭是谁，也不能伤害我们。”所以在天主经上，我们常求天主，不许我们陷于诱惑。

我们若把这个道理，深深刻在心里，翕合天主圣意就容易了。但是还该知道，天主让我们在世上受苦，全是为我们好处，因为我们受的苦，和地狱的苦，大不相同。地狱的苦，是从天主义怒来的，原是天主加给恶人的刑罚。世上的苦，是从天主仁慈来的，天主加给人苦，无非是为人灵魂的好处。当初拜突里雅被敌人围住，城里的人，都吓破了胆子，友弟德安慰他们说：“我们该想，天主打发这个患难来，是为改我们的毛病，并不是为剿灭我们。”（友8:27）

这端道理，只怕人信的不真切，若信的十分真切，翕合天主圣意，岂不是甚容易的事吗？譬如：遇着患难，便想是天主亲手送来的，好像听见耶稣亲自给你说：“我的儿！我愿意你为我受这苦，这是我赏赐你的。”如果听见耶稣这样给我们说，还有什么难受的苦呢？再比方：若耶稣显现给我们说：“我的儿！我愿意你受这个苦，我愿意你生这个病，我愿意你尽这个本分。”我们一听见耶稣这句话，虽然极难的事，也不觉难了，反拿着听耶稣的命，当极大的福，也不疑惑天主加给我们的苦，是为我们的好处了。

我们信奉天主教的人沾了信德之光，知道有天主做我们的依靠，真是我们的大安慰。想想天主照管我们，用多大的爱情，我们谁不该真真切切地依靠天主呢？圣经上讲天主怎么保护我们，说了许多比喻，就如达味圣王向天主说：“天主！用你仁爱的藤脾，护卫我们。”（咏5:13）不许害人的事，到我们身上。又说：“患难时候，天主秘密地把我藏在幕房里。”（咏27:5）经上也说：“吾主护佑我等如目眸者，庇阴我等于厥翼下。”（咏17:8）这都是说的，天主时时刻刻看顾我们，保护扶持，一刻也不忍相离。试想天主这样爱我们，谁不该有依靠天主的心呢？即便有艰难时候，心里也有安慰，就如一个人，见自己的父亲，在朝里做大官，吃大俸禄，有大权势，倘遇着患难，心里并不忧惧，想父亲，疼爱自己，必然设法相救。我们以天主为大父，天主疼爱我们，远远的超过世间的父亲，他又时时刻刻的照管我们，我们岂不更该依靠祂吗？我们再想，天主为爱我们的缘故，把自己的圣子，打发到世界上来，让祂受万苦万难，救赎我们，还有什么恩典，不愿意赏赐我们呢？（罗8:32）别的恩典，比着救赎的恩典都小，天主既然不吝啬大恩典，还吝啬小恩典吗？所以我们该全心依靠天主，若是天主叫我们遭患难，该想，不是为害我们，是为相帮我们修德行，改毛病，做补赎。

教友都该诚心依靠天主，若说做修士的，更该诚心依靠天主。因为修士弃家修道以来，离开了肉身的父母，专以天主为父母，成了天主最亲爱的儿女，天主照管他们，必然比别人高出一等，所以做修士的，也该拿好儿女的心肠孝爱天主。用达味的话向天主说：“我的父母弃舍了我，天主收养了我。”（咏27:10）“有天主照管我，什么我也不缺。”（咏23:1）唉！我们想天主，常用慈父的爱情照管我们，谁不动心以爱还爱呢？谁不该把自己的灵魂肉身，完全托靠天主呢？天主爱我们，不但超过世间的父亲，还超过世间的母亲。圣经上天主说：“为母亲的能忘了自己亲生的小儿不爱护的吗？假使为母亲的忘了，我也忘不了；我常在手里捧着你，在眼前看着你。”（依49:15-16）又说：“我在胎里带着你们。”（依46:3）小孩子在母亲胎里，受母亲的养育，什么也不操心，热心人全心依靠天主，真如同小孩子在母胎里一样，什么也不愁不怕，常常心安神乐，什么也不能扰乱他们的心。 

人越依靠天主，自然心里越平安，既然知道有天主保护，还有什么能乱他的心呢？所以达味圣王向天主说：“我在平安上安歇，因为天主格外的坚固了我的望德。”（咏4:9与思高本不同）这就是说的，人若一心依赖天主，就能常享平安的福，依赖天主的心越真切，自然心里也越快乐。想天主，知道什么事为我有益处，什么事为我有害处，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凡祂打发来的事，都是为我有益无害的。有时候天主叫我在一件事上，受一点儿委屈，是为叫我在别的事上，得大益处。天主照管我这么好，我为什么不悦乐呢？不懂得这个道理的，遇着患难，才会心里烦乱，若懂透了这端道理，遇着患难，一心依靠天王，心里一丝不乱。

圣人们在世上，都是一心依靠天主，什么也不愁。恶人谋害他们，他们也不害怕，魔鬼谋害他们，他们也不害怕，任凭什么艰难困苦，他们都能安心承当，因为他们明明知道，若没有天主的允许，什么也不能伤害他们。从前圣安当在旷野里隐修，有一天来了一群魔鬼，把他围起来，那些魔鬼，都变成豺狼虎豹的形像，又张牙、又舞爪，震天震地的怪叫，它们的意思，无非是恐吓圣人。殊不知圣人不但不害怕，反笑他们的虚张声势，从从容容的给他们说：“你们联群结队来扰乱我，明明的发显你们没有能力，如果有能力，只来一个就够了。我不过是单身独己，一个软弱无能的人，若害我不容易吗？天主若给了你们权柄，你们来吞了我吧！天主若没有给你们权柄，你们不是白恐吓吗？”请看这位大圣人，明知没有天主的允许，什么也不能伤害他，所以一心依靠天主，虽在危险时候也不胆怯。

圣依纳爵当初过海往罗马去，忽然起了一阵暴风，把桅杆、船篷、绳索，一概都刮坏了。船上的人，见势不好都吓得胆颤心惊，独独的圣人平平安安，神色不变。因为他知道，空中的暴风，海里的波浪，都是听天主命的，天主若不愿意，风也不起，浪也不动，所以一心依靠天主，毫无畏惧。我们，都该勉力做到圣人这个地步才好，勉力的法子，就是常发依靠天主的心，常默想天主至善的统制，想天主是我们的至慈之父，凡事都是从他手里经过，我们不必操心，只该顺听他的圣命。

当初圣女日多达也遭过许多患难，也是一心依靠天主，心里一点不乱。有一天，天主给她说：“人若老老实实地依靠我，信我是全能的，能够相帮他，又信我是全善的，愿意相帮他。这个人很感动我的心，叫我越发喜爱他，不得不格外加恩保护他。”又一次，天主给圣女玛弟达说：“我很喜欢人依靠我的仁慈，见人实实在在地依靠我，我就格外宠爱他，到他死了，我还厚厚地报答他的功劳。因为人越依靠我，得的圣宠越多，所以人若盼望得什么大恩典，只要他诚心依靠我，就能得。”圣女问天主的仁慈怎么待人？人怎么盼望天主的仁慈？天主说：“你该信你死了以后，我来接你的灵魂，用的爱情，比父母待儿女的爱情还大。父母爱儿女，不过给儿女留下家产，我爱你，是把我自己交于你享受。谁若有这个盼望，真真切切地依靠我，必然能得永远的福乐，不虚所望。”

古教的圣人，不论遇着什么事，也不论是怎么遇着的，都说是从天主来的。有了儿女，便说是天主赏的儿女；有了财帛，便说是天主赏的财帛。就如古圣雅各伯临终以前，古圣若瑟把自己两个儿子领了来，雅各伯看见两个孩子，不知是谁的，就问若瑟，若瑟说：“这是天主赏赐我的两个儿子。”（创48:9）当初雅各伯献给厄撒乌礼物，也是说：“请你收下这礼物，这是天主的降福，赏赐我的。”（创33:11）雅各伯并不说：“这是我多年辛苦，积聚来的财帛。”不但在大事上，就是在小事上，也常这样说。就如古圣若瑟，在埃及国做宰相时，他的弟兄们来籴粮食，若瑟还认得他们，他们却已不认得若瑟了。若瑟吩咐手下的人，给他们装粮食，把他们带来籴粮食的银子，暗暗的再装在布袋里。若瑟的弟兄们，驮着粮食回家，到了家里，解开布袋，看见银子还在布袋里，都奇怪的不得了。彼此说：“天主做这件事，是什么事呢？”（创42:28）请看，他们不想这是人做的事。若是没有信德的人看来，不说是若瑟手下人粗了心，就说是他们用的了诡计，若不，就说是他们行的哀矜。只因为他们都有信德，知道没有天主的命，一片树叶也不能落，所以他们都说那件事，是从天主来的。从前达味领着兵，要抄纳巴耳的家。纳巴耳的妻子，急忙带着礼物，迎了达味去，求达味息怒。达味说：“我赞美以色列天主，因为他打发了你来迎接我，叫我不至于杀人。”（撒上25:32-33）就如同说：“你来，不是你自己来的，是天主打发你来的，为拦挡我不犯杀人的罪。”可见古时圣人，无论大事小事，都归于天主。

为明白天主照管世人，怎样周到，我们再把古圣若瑟的故事略说一说。当初若瑟因为讲梦使他的弟兄们起了嫉妒，拿定主意要杀了他，亏了勒乌本再三说情，没有杀他，把他卖给外国人。他们的意思，是打算叫若瑟做的梦不应验，那料想到若瑟的梦，正因着他们的谋算应验了。后来在埃及国做了宰相，他的兄弟们，上那里籴粮食去，都不认得若瑟了。若瑟一说明自己是谁，弟兄们都吓坏了，若瑟安慰他们说：“你们不要害怕，也不要后悔，卖了我，因为天主预先打发我来，为救你们的性命。我到埃及国来，不是你们的计策，是天主的圣意，（创45:5-8）我们岂能相反天主的圣意么，你们虽然打算害我，天主却把你们办的恶事，变成了好事，叫我在这里做宰相，救许多民众，这些情景，都是你们亲眼看见了的。”（创50:19-20）我们看这个故事，谁不该全心依靠天主呢？有天主保护我们，任凭别人怎样谋害我们，都不中用，他们的恶计，反能为我们大有好处，只在天主的安排。圣经上天主说：“我的计策不能摇动，凡我愿意的事，终究成全。”（依46:10）任凭你怎么相反天主的圣意，天主愿意的终向，没有得不了的。

再看古圣若瑟起初同管酒的官一块儿坐监，托管酒的官，出监以后，想法子救出他来，那料想，管酒的官出监以后，竟忘了若瑟托他的话。这样看来，他不是没有良心，就是记性不好，却不知也不是因为他没有良心，也不是因为他记性不好，这都是天主安排的。天主不愿意早些救出若瑟来，等着二年以后，法郎皇上做了梦，才因着管酒的官，救出若瑟来，为发显若瑟的光荣。可见管酒的官，在先忘了若瑟，不是出于偶然。圣基所讲若瑟这个故事说：“天主如同制造金器的巧匠，把金子放在火里烧炼，知道烧炼多大工夫，恰好，若瑟坐监，便如同金子，在火里烧炼二年之后，才烧炼成了。”

撒乌耳做国王的故事，更发显天主的统制，奇妙无比。按圣经记载的，天主将要拣选撒乌耳做国王，先告诉撒慕尔先知，说：“明天这个时候，我打发一个人来，你该给他傅圣油，叫他做国王，统管我的民众。”（撒上9:16）我们该看天主怎么打发撒乌耳来，恰巧第二天，撒乌耳家里的驴失了踪，撒乌耳的父亲，就打发撒乌耳去找驴，撒乌耳拢了半天，找不着踪迹，就跑回家。跟随他的人给他说：“离这里不远，有一位先知，我们问问他去吧，他必定知道驴的下落。”撒乌耳听他的话，就去问问那先知。到了那里，天主又给撒慕尔说：“这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人，他该做我民众的国王。”（撒上9:17）我们看看天主的统制，奇妙不奇妙，父亲打发撒乌耳去找驴子，天主却打发撒乌耳作国王。天主的意见，不单父亲想不到，连撒乌耳自己也想不到。人看着这些事，都是偶然的，其实都是天主安排的，若不然，怎么驴恰好那一天失了踪呢？怎么父亲不打发别人，但打发撒乌耳去找驴呢？撒乌耳找不着驴，怎么会有人劝他见先知呢？这不明明是天主安排的吗？唉！世界上有多少父母，为儿女打算的，同天主打算的不一样。他们打发儿子上学念书，不过盘算着叫儿子读书成名，得个发财兴家的道儿，却不知多次天主用父母的计策，引导儿子弃家修道。当初圣奥斯定上米兰去教书，他的意思，无非是教书，别人打发他去，也无非是为让他教书，其实天主的意思，却是愿意他在米兰听圣盎博罗削的讲劝，回头改过。

魔鬼有时诱惑修道的，使他想自己修道没有天主的圣召，因为当初修道，是因为没要紧的小缘故，却不知天主多次用那小缘故，引导人修道，就如天主从前因着驴失踪的小事，拣选撒乌耳做国王。

到后来撒乌耳背了天主的命，撒慕尔来责备他，他才认了自己的错，拉住撒慕尔的衣裳，求撒慕尔转求天主，撒慕尔不理他，转身要走，忽然把衣裳扯下一块来，谁不说这是偶然的事呢？这样看来不说撒慕尔的衣裳太旧了，就说撒乌耳拉的劲太大了，却不知这也是天主的圣意，并不是偶然的事。天主愿意因着这件事，表明自己废弃了撒乌耳为国王，所以撒慕尔看见自己的衣裳扯下一块去，就给撒乌耳说：“可见天主扯了你的国，不要你做国王了。”（撒上15:28）

撒乌耳嫉妒达味，一心要谋害他，有一天领着兵把达味紧紧困住了。达味见势不佳，已经失望，想自己万难逃脱，那料想，当着这个紧迫的时候，忽然跑了一个人来，告诉撒乌耳说：“敌人大队入了边界，到处抢夺。”撒乌耳一听这个消息，急忙抛下达味，领着兵迎了敌人去，达味因此才逃了性命。敌人忽然来，也不是偶然的，是天主用这个计策，救达味的性命。

达味逃难到外国去了，外国的国王阿基士甚敬重达味，命达味在兵营里，跟随自己打仗。无奈阿基士手下的人，嫉妒达味，逼迫阿基士打发达味回漆刻拉格城，阿基士不得已，顺了他们的意思，岂知达味回来的时候，正遇着敌人抢掠漆刻拉格城，达味赶快的领着兵，和敌人打了一仗，把敌人打退了，连掳去的人，抢去的财物，都夺回来了。我们看达味回来的这么凑巧，岂是偶然的事吗？必定是天主预先的安排。阿基士听手下的人的话，打发达味回城，正是满天主的圣意，但他们想不到吧。

圣经上这样的故事甚多，我们不必多说，只把圣教会历史上的事，再说一二条：从前圣格肋孟多刚回头的时候，去见圣伯多禄，求圣伯多禄教训他。圣伯多禄对他说：“你来的恰好，明天我和大邪法人西满，当着众人辨理，你可以来听。”圣伯多禄刚说了这句话，西满打发两个门徒来，说自己现在有公事，这两天不能辩理，若要辩理该等待三天以后。圣伯多禄说：“三天以后，就三天以后。”圣格肋盂多在旁听了这句话，心里甚不愉快。圣伯多禄看了出来，便问他说：“你为什么不痛快呢？”圣格肋孟多说：“明天辨理就好了！怎么还等三天呢？”那时候圣伯多禄教训他说：“教外人，事不顺心，心里就烦恼，我们奉教人，知道有天主照管，一总的事，一心听天主的命，心里常常平安。这个辩理的事，迟延三天，就是天主安排的，保管为你有大好处。因为若是明天辩理，恐怕你有懂不清的，三天以后，你就懂清了，因为这三天内，我也少不了给你讲道理。”

圣方济各沙勿略称为东洋的宗徒，我们看看，天主如何打发他往东洋开教来呢。当初葡萄牙国王，求圣依纳爵，打发几位耶稣会神父往印度去传救。圣依纳爵就派了罗特理及包巴第两位神父去，并没有派沙勿略。恰好，临走的时候包巴第病了，不得已，才派了沙勿略替他去。沙勿略同罗特理到了葡萄牙国京城，因为开船的时期未到，两人就讲道劝人，京都的人听他们的讲劝，又看见他们的德行，都感化了，愿意把他俩留住，不让他们往东洋去。不知怎么后来才换了主意，但留住罗特理，让沙勿略自去，沙勿略才得独自到东洋开教。我们看这个故事，人不愿意打发沙勿略，天主却愿意打发沙勿略，虽然出了许多岔子，终究满了天主的圣意。

从此看来，任凭人怎么打算，总不能阻挡天主的圣意，天主所愿意的，终究得成。我们看上面说的那些故事，还不该全心依靠天主吗？为得全心依靠天主，也该多用祈祷默想的神工，常加勉力，才能慢慢到那个地步。我们越依靠天主，心里越平安，若不会依靠天主，一星半点的事，都能乱我们的心。圣伯多禄说：“你们把你们的愁肠，都扔给天主，天主自然照管你们。”（伯前5:7）天主为爱我们的缘故，把自己交给恶人，凭恶人随便处置祂，我们为什么不愿意把我们全交子天主，凭天主随便处置呢？天主极爱我们，凡天主给我们安排的，都是为我们有益处的。从前吾主耶稣给圣女加大利纳瑟纳说：“只要你常想我，我就常想你。”当初耶稣同圣女立了这个约，也愿意同我们立这个约。所以若愿意天主常想我们，常好好照顾我们，该当忘了我们自己，也不为自己操心，也不为自己打算，事事都托靠天主。我们记念天主，天主就记念我们，这是拿我们的记念，换天主的记念，岂不是极好的事吗。

从前有一位圣女，对一位神父说：“我每天默想，常默想耶稣的苦难，想起耶稣的苦难来，便痛恨自己的毛病，觉着心中十分难过，哀怜耶稣的苦难，不知这样的默想好不好？”那位神父是才德出众的人，给她说：“你这样默想，虽然是好，但是不算顶好的，因为人之常情，见别人受苦，没有不哀怜的，所以默想耶稣的苦难，动心哀怜，不是奇事。”圣女又问说：“默想的时候，常哭自己的罪，好不好？”那位神父说：“好固然好，但是也不算顶好的，因为罪恶本是可恨的，后悔自己犯的罪，也不是奇事。”圣女又问说：“若是常默想地狱的刑罚，天堂的光荣，好不好？”那位神父说：“还不算很好，因为怕下地狱，想升天堂，也是人之常情。”那位圣女见神父不肯轻易告诉她，默想最好的式样，心里很难过，哭着回家。过了几天，忽然看见一个极美丽的幼童，大概是她的护守天神，问她为什么难过？她就把难过的情由，说给了他。那个幼童说：“我能安慰你的心，你不必忧愁了，你再去见那位神父，你向他说：“真热心，是在全弃绝自己的私意，一心随天主的圣意，把自己交于天主手里，紧紧的结合天主。”那位圣女，一听这话，心里痛快了，就去告诉神父，问他幼童说的话是不是呢？那位神父说：“说得很有理，因为德行最高的地步，就是翕合天主圣意。每天默想，该专务的，就是这一条。翕合天主圣意，才算真心爱慕天主。”又有一位圣女，天主默启她念天主经的时候，该反来复去的默念这两句：“尔旨承行于地，如于天焉。”就是盼望世上的人，都随天主圣意，如同天堂圣人圣女一样。圣女日多达有一天，念耶稣山园祈祷的话，说：“求你勿随我的意思，但随你的圣意。”念这两句，越念越有兴趣，一连念了三百六十五次。后来因天主的默启，知道怎样的祈祷，最悦乐天主的心。所以我们默想祈祷，也该效法这个表样。

人没有苦受，都会翕合天主圣意，苦难一来，翕合天主圣意就不容易了，所以我们该练习着在苦难时候，翕合天主圣意。原来苦难是试探我们的，我们爱天主的心，真切不真切，平常时候看不出来，忧苦时候才看出来了。例如当军人的，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显出哪一个是英勇爱国的人来，英勇爱国的，不怕为保卫国家，奋斗牺牲，诚心爱天主的，也不怕为天主受苦。平安时候，是天主发显爱人的时候；苦难时候，是人发显爱天主的时候。真福亚味辣说：“悦乐时候，人都会感谢天主，忧苦时候，独义人会感谢天主。忧苦时候，从心里说一句感谢天主的话，比悦乐时候，说千万句感谢天主的话，更悦乐天主的心。”圣经上比义人，如同夜明珠，因为夜明珠，黑夜比白日光华，义人的德行，当着患难时候，也格外比平日光华。如古圣托彼特，先前德行不大彰显，后来半路上，双眼齐瞎，遭了许多患难，他却不怨不尤地安心忍受，还常不断感谢天主，他的大德大善，才因此大大彰显了。古圣约伯的奇德奇功，也是因着患难显出来的。俗语说得好：“家贫显孝子，国乱知忠臣。”这两句，也就是我们讲的这个道理。苏格拉底本是教外学士，有人传说，他一向不过于喜欢，也不过于忧愁，虽然遭了许多变故，他的心却常安安定定的，到死不变。一个教外人，还能这样，岂是我们奉教人，有天主的圣宠相帮，倒不能么？

练习翕台天主的圣意，还不可太笼统，如果笼统的起个意思，愿意翕合天主圣意，不指定了在什么事上，这不是难事。好人会说“尔旨承行于地”，不好人也会说“尔旨承行于地”，所以要紧指出来，是在什么事上。把一切为难的事，都想遍了，练习在每件事上，都随天主的圣意，没有一件难事不能甘心承当。

翕合天主圣意，也如同忍德，有三等的分别：若遇着苦难，不得已勉强忍耐，这是下等。在这下等的，虽然当着病苦，叹息；当着疼痛，叫喊；死了亲人，涕哭；到底不愿意犯天主的命，所以也算翕合天主的圣意。若人虽然不喜欢受苦，苦难来了，知道是天主的圣意，却也不怨不尤地毅然忍受，这是中等。若是人喜欢受苦，以苦为甘，以辱为荣，无苦求苦，无辱求辱，这是上等。下等受苦，是因为不受苦有罪，怕犯罪，无奈何才受苦，不是出于甘心。中等受苦，是甘心情愿。上等受苦，是因为全心爱慕天主。就如当初宗徒们，为耶稣的圣名，受恶人的难为，拿着当极大的福分，圣经上说：“他们在犹太人公议会，受了打骂，喜喜欢欢的出去了，因为为耶稣的圣名受了凌辱。”（宗5:41）圣保禄宗徒也说：“自己在一总的患难里，心悦神乐。”（格后7:4）当时的教友们，遭了各样的患难，都能喜欢承受，我们依靠天主的圣宠，也能到这个地步。唉！不拘什么苦难，都是从天主圣意来的，这样一想，苦难也变甘甜。圣额我略说：“若是我们的心，紧紧的同天主的心结合，世上的苦，反觉甘甜，连死也不怕了，反盼望早死，为得早见天主。”

从前耶稣教训圣女加大利纳瑟纳，把自己藏在天主圣意里头，以天主圣意，做个避难的地方，起初恐怕觉着地方窄小，慢慢觉着地方宽大，不出天主的圣意，就能上天堂游望。我们也该效法圣女，以天主圣意，做个藏身之地，就是念念翕合天主圣意，常向天主说：“天主全是我的，我也全是天主的。”（歌2:16）这两句话，便有无穷的意味。

我们上章说，练习翕合天主圣意，该指定了在什么事上。我如今把几条大些的事，分开讲一讲，好叫我们在每条事上，练习翕合天主圣意。这下边两章讲的，虽是关系修士的事，为别人却也有益处。

圣依纳爵愿意本会的修士，为出外传教的事，心里不偏向一方，该把自己的心，安的平平正正的。长上命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普天下没有一方不可去的，无论是奉教地方，外教地方，异端地方，长上命去就去。为这个缘故，会中修士，除了三愿以外，有发第四个愿的，就是许愿听教宗的命，教宗命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也不延迟，也不推托，或步下走，或用车马，或带盘费，或求哀矜，都听教宗的吩咐。圣依纳爵定这条规矩的本意，是怕人自己拣选，未必合天主圣意，教宗既代天主的权位，许愿听他的命，便能常合天主圣意，万不能有差错。凡做会长的，也都是代天主权位的，所以我们若愿意常合天主圣意，该把我们完全交给会长，凭会长随便打发我们往哪里去。会长若不打发，我们对于传教之地，总是一无所择才好。

盼望往远方传教去，虽然不是不好，但是不如心里无可无不可，只愿意听长上处置，这是圣依纳爵的意见。从前有一位神父，听得说印度国人，都敬拜邪神，不认识真天主，大动了心，见了圣依纳爵，说明自己情愿往印度传教，救教外人的灵魂。圣依纳爵说：“你愿意去，我倒不愿意去。”那位神父问是什么缘故？圣依纳爵答说：“我们既然发了愿，该听教宗的命，教宗打发我们往那里去，我们就往那里去，教宗没有定出地方来，我们不该自己拣择，我若像是你的，有偏向印度的心，我必勉力相反这个意思，为安置我的心平正了。”虽是这么说，究竟往印度传教的意思，不是不好，圣依纳爵说的话，总是要人知道，心里平正，没有偏向，是极要紧的。

往远方传教的意思，有时候是从天主来的，有时候不是从天主来的，怎么看得出来呢？若是一个人，愿意往一方传教去，长上若不准他去，他便赌气了，不用心尽自己的本分，或是打发他往别处去，他便心里烦恼，不肯甘心听命，这便显出他往远方传教的意思，不是从天主来的，是随自己一片私心的。再说，凡天主的默启，都是着人心里平静，若是心里烦乱，必不是从天主来的。

不想往远方传教去，有时候是好，有时候是不好。若因为懒惰，或因为怯懦，怕受辛苦，怕遭危险，怕离本乡，这便是不好。若不是因为这些缘故，只因为往远方传教去，怕不合天主圣意，自己不敢拣择，倘若是长上打发他去，他却喜欢去，且是不论什么地方，他都喜欢去，若没有长上的命，他不肯自己拿主意，修士存着这样的心，正合圣依纳爵的意思。当初圣依纳爵有意打发纳达尔神父，往远方传教去，先给他写了一封信，问他意向何如：他回复说：“我所最愿意的，是愿意我的心，没有其他愿意了。”圣依纳爵接了他的回书，甚是喜欢，因为圣人甚愿意本会的修上，胸中没有成见，只愿意长上所愿意的。天主只看人的心，见人心里无可无不可，不沾滞一件事，也很喜欢，就如见他做了各样善事一样。若是人沾滞一件事，心里就不宽广了。

若愿意往远方传教去，自然不妨求会长允许，至于会长允许不允许，全在会长定夺，在下的只管服从，允许也好，不允许也好。若有人，会长打发他往远方去，后来因为不服水土，生了疾病，久不见好，至于不能尽什么本分，当着这个景况，也不妨把自己的病势，及不能尽本分的实情，告诉会长知道，但是不能求会长往别处去养病，而且不可发出有愿意换地方的意思。换地方不换地方，是会长的事，自己只是听命才对，会长怎么做怎么好，若不肯给你换地方，也不可爱惜自己的性命，生抱怨的心。总该想会长安排有理，他不打发你往别处去，必有很好的缘故，或是为天主愈大光荣，或是为你的神益。有人说：“我在这里常生病，不能做什么，成了无用之人，哪如换了地方，病养好了，也为天主办些善事呢。”我说：“随天主圣意，成个无用之人，比随自己的私意，成个有用之人好得多。因为天主不缺人的善工，若愿意你成个无用之人，你只得听命罢了。”唉！世俗人有多少出外远游的，只为得少许财帛，连性命都丢掉，也不怕远方天潮地湿，容易受病，也不怕过江过海，容易遭害。我们做修士的，为爱天主的缘故，丢掉了性命去，有什么出奇呢！

圣方济各会里，从前有一位圣人，名叫日尔。当初圣方济各许了他在本会修院中，随便拣了一座修院居住，日尔得了这个宽免，一连四天，犹豫不决，不知往那里去好，心里越思量，越觉烦乱，全失了从前的平和。遂去见圣方济各，求圣方济各收回成命，亲自给他指定一座修院，别许他挑拣了。凡是好修士，都不愿意随便，若偶然随了自己的私意，心里便觉不安，所以常愿意听长上的命，长上命他居住的地方，就是天主命他居住的地方，他一心随天主的圣意，常常心安神乐。

不但居住的地方，不该有所拣择，连各样本分，也不该有所拣择。本分不论难易，不分大小，不拘贵贱，长上派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尊贵本分也不该贪，卑贱本分也不该嫌。若是长上派我们当卑贱本分，我们更该喜欢承当，因为我们的本性，都是骄傲的，喜欢尊高，厌恶卑贱，我们越压伏这本性的骄傲，德行才越长进。再说，我们做修士的，都是事奉天主的，情愿当卑贱差使，更显出我们爱天主的心。譬如仆人事奉主人，若只愿意当体面差使，显不出他爱主人的心来，若是一个仆人，不论差使尊贵卑贱，都一概喜欢去干，这才是实心爱主人的忠仆，且这个仆人，越有才干，他当卑贱的本分，越显出他爱主人的心。我们事奉天主，也是这样，若只喜欢尽那体面本分，至于别的卑贱本分，都不喜欢承当，怎能显出我们爱天主的心呢？单看这一条道理，就能叫我们爱那卑贱本分。也别说你有才干，能尽大本分，你若甘心听命，尽这卑贱本分，功劳更大。

请看吾主耶稣，为爱我们的缘故，立了极谦逊的表样，不但受难以前，给宗徒们洗脚，做了那一次极卑贱的事，祂一向顺听圣母圣若瑟的命，什么卑贱事，没有不做过呢？耶稣从十二岁到三十岁，圣经上没有说明做了什么事业，只说从十二龄讲道，同圣母圣若瑟回了纳匝肋，耶稣属他们管。只就这一句，就能知道耶稣一十八年的工夫，必定做了许多卑贱的事。因为圣家贫穷，没有指使服役的人，什么卑贱的事，也得亲手料理。天主圣子，不嫌卑贱的事，我们还嫌卑贱么？所以为爱天主的缘故，就是一辈子尽那卑贱本分，也该甘心情愿。况且修院是天主的家，在天主家里，哪一件是卑贱的事呢？为国家服务，还没有卑贱事，何况侍奉天主的事呢？

不必论本分卑贱不卑贱，只该想自己的本分，既是长上派的，便是天主派的。天主愿意我尽这个本分，我如何不甘心顺命呢？所以当着烦闷时候，便该想天主的圣意，向自己说：“天主愿意我做这个，这是他的圣意，我不能疑惑。”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一番安慰，因为我们在世上，没有别的真福，不过就是承行天主的圣意，一心翕合天主圣意，本分卑贱不卑贱，也就不必计较了。从前有一个隐修人，长上为操练他听命，也为给别人立表样，命他每天搬一块石头，走十里路远，一天搬两次。当时不知道的，看见未免奇怪，想他做这样怪事，心里必不痛快，就上前问他：“搬着石头，你心里想什么？”他答说：“我听命做这件事，心里很喜欢，就如办大事一样，到如今一连搬了八年了。”唉！像这个隐修人，才算是真正修士，不看事情的外面，只看天主的圣意，一心行天主圣意，事情卑贱不卑贱，他都不管。我们若照这样行去，德行就长进得快了。

有人说：“我也知道听命是好，听长上的命，就是听天主的命，但我愿意在大事上听命，不愿意在小事上听命。”唉！说这个话的不是他愿意听天主的命，是愿意天主听他的命了。若不然，他既愿意听天主的命，如何给天主立章程呢？给天主立章程，不是愿意天主听他的命么？真心愿意听命的，不愿意天主随自己的意思，只愿意自己随天主的意思。耶稣教给我们祈祷，不叫我们说：“我旨承行于地。”但叫我说：“尔旨承行于地。”

不但为尽各样本分，就是为受各样世苦，也该一心随天主圣意。常听人说：“这个苦，我实在受不得，若是别样儿的苦，我还受得；这个诱惑，我当不起，若是别样的诱惑，我还当得起。”你若愿意翕合天主圣意，天主命你受什么苦，你就该受什么苦，自己不该拣选，全凭天主给你拣选。若是事事都顺了你的心，世苦还算苦么？从前有一个人，天主赏给他的苦难，他不能安心忍受，托圣女日多达给他念经，求天主脱免了，圣女就照他的意思，替他念经。忽然耶稣显现了，给圣女说：“你告诉托你念经的那个人，天堂的福，非世苦不能买，他既不愿意忍受我给他的世苦，凭他自己拣选就是了。”圣女听耶稣说话的口气，知道耶稣甚不喜欢人不忍受天主赏的苦，只忍受自己愿意受的苦。自己拣选的苦，未必为自己有益处，天主给人拣选的苦，是必然为人有益处的，所以自己拣选，为灵魂便有危险。由此看来，为受各样世苦，既然不该自己拣选，为尽各样本分，也不该官己拣选，总是一心听天主的安排，天主愿意我尽什么本分，我就尽什么本分。天主派的本分，必然为我有益处，自己拣选的本分，有益处没有益处，就不敢保了。

有人虽然愿意听命，到底长上命的事，好常预先测度，甚且打听别人，这便是依靠天主的心，不十分完全。全心依靠天主，把自己完全交于天主，凭天主随便安排，决不预先测度，更不打听别人。人依靠忠信的仆人，家中大小事情都托他照管，自己一切不问，我们若全心依靠天主，也该这样，想有天主照管，自然照管的很好，我只管听命罢了，何必妄猜妄疑呢！

又有人，想自己若得了什么本分，必能为天主多出力，多救人灵魂，这样的想望，十有八九，是从骄傲来的。他若想是从爱天主爱人的心发出来的，便是自己哄骗自己，因为他若盼望别的本分，无非是因为别的本分，还光彩些，若不，就是还安逸些。何不想，你若在世俗当中，还能随便拣选，你在修院里头，事事都该听命。修士各人有各人的本分，哪一样本分，也不能耽误。你若不愿意尽你的本分，别人就得尽你的本分，你若愿意在别人以上，别人就得在你以下。你如果谦逊，只该盼望别人当那体面的差使，想别人个个都比你强，自己德行才干，俱不如人，如何敢心高妄想呢？

我们若实心盼望得灵魂的益处，及天主的光荣，只有怕那体面差使的，怎么还想望那体面差使呢？因为卑贱差使，比体面的差使，益处更多。第一、当卑贱的差使，更合耶稣的圣意。圣依纳爵教训我们说：“若有两件相同的善事，一件是光彩的，一件是卑贱的，我们为效法耶稣，拣选那卑贱的才好。”第二、当卑贱的差使，容易有纯全的意向，不起虚荣的念头。第三、当体面的差使，谦德容易吃亏，当卑贱的差伋，才能保存谦德，万无一失。

人的聪明才干，也都是天主赏的，天主赏多赏少，只该安心顺命，不可见自己不如人，就生嫉妒的心。这端道理不但是给鲁笨人讲的，也是为聪明人讲的。因为聪明人，在一两样事上，或者超出别人，在别的事上，也许不如别人，偏才多全才少，有几个人是样样事都胜人的呢？所以不论什么人，都该提防魔鬼的诱惑，别因着偶然不如人，便败了兴。譬如：你若读书做文章不如人，别人名常在先，你独名常在后，假使不至于嫉妒别人的长处，也难免心里有些不快活，再一来魔鬼的诱惑，扰乱你的心，你就败兴了。轻的，诱惑你读书不成，重的，还要叫你出修院。像这样的诱惑，若不结结实实地打个谦逊根基，预先防备着，难说不上当，就如当初圣多玛斯的师傅，大亚尔伯几乎上了这个当。

原来大亚尔伯起初是个鲁笨人，十六岁时进了圣多明我会。在会里读哲学的时候，见同窗个个都比他强，未免脸面差涩，又加上魔鬼的诱惑，遂起了出修院的意思，亏了从小热心恭敬圣母，没有中了魔鬼的诡计。当他正在打算出修院时候，忽然有一夜在睡梦中，恍恍惚惚地仿佛搬着梯子，要越墙逃跑，及上了梯子，见墙头上，有四位圣女：其中有一位，光彩威严，远远的超过另外三位。大亚尔伯才一上去，忽然有一位圣女，把他猛然推下来了，再又上去，又被个位圣女推下来了。那时大亚尔伯出修院的心切，那里肯死心呢！遂又连步上了梯子，这第三次，没有被推下来，只有一位圣女怪他说：“你在修院里好好儿读书，为什么想起来要逃跑呢？”大亚尔伯羞的面红耳赤，把自己读书不如人的情由，都说明了。那位圣女，指着圣母，安慰他说：“这不是，天主圣母在这里，我们三个，都是她的婢女，你可以同我们齐到她跟前，求她转求圣子耶稣，赏赐神智聪明，以便读书成名。”那位圣女说了这话，就领着大亚尔伯到了圣母跟前。圣母和颜悦色地问他要求什么恩典，他答说：“我生来明悟迟钝，不懂得格物穷理的书，只求多赏我明悟，叫我读书明理。”圣母安慰他说：“你不必害怕，只管安心读书，我保证你将来学业有成，垂名后世。只为叫你知道，你的学问不是你自己有的，是我赏赐的，将来有一天，你给众人讲书的时候，忽然都失了你的学问。”大亚尔伯一听这话，心里喜欢非常，果然从此以后，明悟大开，不久成了博学名师，有他著述的书可以做证。去世以前三年，正在讲书的时候，忽然把自己的学问，都遗忘了，连半句也想不起来，好像没有读过书的一样。他就想起圣母的话来了，遂就辞了门徒们，回了修院，专务默想祈祷的神工，预备善死。

像大亚尔伯受的这样诱惑，原是常有的事。眼见别人聪明伶俐，念书也好，办事也好，有大本领，居高地位，自己庸庸碌碌，一无所能，若不是有大谦逊的，谁能不眼热呢？就是不读书的人，也能受这样诱惑：或后悔自己没有读书，或怨恨自己没有才干。若是诱惑利害，往往能叫人失了圣召，所以不可不预先提防，提防的法子，还是深深的种下谦逊的根子。

圣保禄宗徒说：贪欲是一总祸患的根子。（参迦5:17）请看亚当，厄娃夫妇二人，在地堂里，受了天主多少的恩爱，心里还不知足，妄想同天主相比，因此失了地堂的福，这不是受了贪欲的害么？我们都是亚当的子孙，都有这样的贪欲，所以也容易中这样的诱惑，叫我们不安于天主赏的本位：没有大明悟的，妄想有大明悟；没有大才干的，妄想有大才干。况且魔鬼诱惑原祖的诡计，数千年来，用的惯熟了，见我们又有这个贪欲，岂能不诱惑我们么？我们为克制这个贪欲，该用达味的话，求天主说：“天主！求你管制我的心，为遵行你的诫命，别叫我的心陷在贪欲里头。”（咏119:36）

才能大小，既都是天主赏的，我们便该翕合天主圣意。按圣保禄的讲论，圣教会就如一个人的身子，身子上五官四体，都是天主安排的，脚也不得怨恨自己不是头，手也不得怨恨自己不是眼。我们奉教人，都是这一个身子的肢体，各人有各人的本位，也都是天主安排的，并不是出于偶然。所以天主若愿意你是脚，你只该尽脚的本分，不可妄想成个头；天主若愿意你是手，你只该尽手的本分，不可妄想成个眼。天主的圣意，原是深奥莫测的，祂让这个人居这个分位，必然这个分位，于这个人合适；祂让那个人，居那个分位，必然那个分位，于那个人合适；给这一个多，给那一个少，都有深奥意思，不是我们浅陋的人所能推测到的。

假使天主赏赐你大聪明大才干，谁敢保一切为你有益处呢？设若是你得了大名声，受人的奉承，听人的称赞，你敢保你不起骄傲吗？你若不敢保证不起骄傲，你敢保你不犯大罪吗？自古以来，因着虚假光荣失了灵魂的，不知有多少，你见别人如此，也难保你不如此。前车覆，就是后车的鉴。自来人心软弱，担不得什么光荣。你想一想，你聪明不大，还妄想在别人以上，若有了大聪明，更该怎么样呢？这个生来的骄傲便是一个大仇，我们若妄想尊高，便是中了这一仇的害。唉！总是我们看事不明，我们若明知学问才能，有大危险，不但不贪，还必害怕。见天主赏赐我一个卑贱地位，为保存我的谦德，我只该感谢天主的大恩，怎样还不知足呢？从前有一位圣人，常向天主说：“天主！我没有什么大才能，为得别人称赞，这真是你赏给我的一个大恩。”但凡圣人，都有这样的见识，都是怕有了才学，引人称赞，情愿无才无学，谦谦逊逊的事奉天主，天主见圣人如此，也格外的喜爱他们。

本来世上的事，都是虚而又虚的，独有翕合天主圣意，是我们的真福。我们得了这一条，就该心满意足，还盼望什么呢？你纵然没有才学，或是才学不大，也能悦乐天主的心，这个还不满足你的心吗？你盼望有大才学，无非愿意更悦乐天主的心，却不知天主没有赏你大才学，是因为知道你有了大才学，不能更悦乐天主的心，所以你若真心，愿意悦乐天主的心，只该安心顺命就是了。从前撒乌耳不随天主的圣意，只图行大祭礼，叫天主喜欢，却不知天主更不喜欢。我们不随天主圣意，妄想有大才学，光荣天主，天主也不喜欢。再说，我们的真德行，不在有大聪明大学问，有大地位，只在翕合天主圣意。审判的时候，天主只问我们怎样翕合了天主圣意，并不问我们有大聪明，有大学问，有大地位没有。

我们在世上，就如演员在舞台上一样，演员在舞台上，有打扮皇上的，有打扮农夫的，有打扮将相的，有打扮兵卒的，他们的功劳，不在打扮的是什么人，只在扮演的角色好不好。若是打扮农夫的，演的更好，比打扮皇上的更为成功，更可称赞。我们在世上也是这样，有当会长的，有传教的，有读书的，一个人扮一样角色，谁演的好谁有成绩，不在演的是什么角色。若是在下的尽自己的本分，比长上尽自己的本分尽的好，他的功劳也比长上的大，天主也更喜欢他。况且，天主认得我们清楚，知道谁演什么角色好，所以分派的都是很恰当的。我们都该各人按各人的本位，用心做天主分派的职务，不可妄想高攀，不然恐怕就更不好了。

人但知身子强壮，是天主的恩典，不知身子有病，也是天主的恩典。天主叫人生病，或是为试探人的德行，或是为改人的毛病，或是为叫人认得自己的软弱，或是为割断人贪恋世俗的心肠，或是为熄灭人欲情的火，或是为叫人记得世上是充军流徙的地方，天堂才是本家，病苦的益处，真是多多无算。从前有一位隐修士，见自己的徒弟生病，安慰他说：“你生病不该难过，只该感谢天主，因为你若是铁，这病苦的火，能炼去你的锈，你若是金子，这病苦的火，能增加你的光泽。况且有了病，感谢天主，才是出奇的德行，没有病，感谢天主不足为奇。”

圣女加辣有二十八年之久不断生病，病重的时候，一连十六七天，不能吃什么，她却安心忍受，半句抱怨的话也没有说过，还常不断地感谢天主。有一天她的神师神父来安慰她，她对神师神父说：“我自从受了圣方济各的教训，有天主的圣宠扶助我，我也不觉病苦难受了，也不觉补赎难做了。”圣女侣第委纳的行实，也是很出奇的。她生病总有三十八年，三十年内，没有下床，常在床上躺着不能行动。有时候浑身疼痛实在难当，她也甘心毅然忍受，没有抱怨过。天主见她这样忍耐，这样谦逊，赏赐了她许多的奇恩。

有人说：“为我自己，我本不怕生病，但为别人太罗嗦，惹得大家厌烦，这个令我于心难忍。”你说这话，是想别人一点儿爱情都没有了吗？你把别人真看错了，你只该想你会翕合天主圣意，甘心忍耐病苦，别人也会翕合天主圣意，甘心服事你。且你病多少日子，别人服事多少日子，必然不嫌长。病人有病人的十字架，服事病人的有服事病人的十字架，都是天主赏的，只要你甘心背你的十字架，别人也就甘心背自己的十字架。

恐怕你又说：“别人有大爱情，不怕服事我，可是情真的，我不能疑惑，但我想我若没有病，我能传教救人，尽点儿本分，我如今闲着，成了个无用的人了。”圣奥斯定说：“我们算计做的事，我们不知道是做成了好，还是做不成好，所以若是做成了，自然该喜欢，但喜欢的不是喜欢满了我的意思，是喜欢满了天主的意思。若是做不成，也不该难过，只该顺听天主的命，天主不愿意我们做的事，我们不该勉强去做。”可见，若是人有了病，或是有了别的阻挡，不能行自己愿意行的善事，不可因此便生忧闷。真福亚味辣劝一个病人说：“你不该想你好着做什么善事，只该想你若好好的忍耐病苦，怎么悦乐天主。”你既知道这病是天主赏的，你又知道翕合天主的圣意，是我们的真福，天主愿意你生病，你为何不甘心随天主的圣意呢？

圣基所说：“古圣约伯当着患难时候，一心翕合天主圣意，比他没有病的时候，所行的许多的善工，更大更多。”可见你若甘心忍耐病苦，比好着行什么善工也强。圣文都辣也说：“行善工，不如忍耐患难。”因为天主不缺人的善工。当着你无病的时候，天主用你教训别人，如今天主叫你生病，是拿病苦来教训你，叫你学着忍耐，学着谦逊。天主知道什么为你有益处，祂叫你生病，因为病苦为你有益处。当着圣教会新兴的时候，圣保禄宗徒，坐监坐了二年之久，虽然当时传教十分人少，天主却不愿早救出他来。你纵然传教救人，有大本事，似乎圣教会缺少你不成，你想你还能比上圣保禄吗？生几月几年的病，可算什么呢？天主就是愿你们生病，该安心忍受。又有一等病人，见自己不能守公规矩，在许多事上，与众人不同，因此心里难过，想自己既然不守公规矩，也就不算修士了。何况自己生病，自己知道，别人看不出来，越出规矩，未免为别人有不好表样。我说病人怀着这样的意思，倒是不错，但不可忧闷太过，至于违背了天主的圣意。只好一面甘心忍耐自己的病苦，小心随天主的圣意，一面常盼望守公规矩，恨不能同众人一样。病人这样立的功劳，只有比别人多的，断不能比别人少。

圣奥斯定教训那不能守大斋的说：“若是严斋月里，别人都守大斋，你独因为有病，不能守大斋，这是莫奈何的事，不妨吃饭，但吃饭的时候，该有一番忧愁的意思，恨不能全守圣教会的斋期。就如一个勇兵，在阵上受了重伤，伤的疼痛还好忍受，独不能上阵打仗，为国家出力，却是更难忍受。”好修士也是这样，见自己有病，不能守公规矩，比病苦还难忍受，但虽是难忍受，却也一心翕合天主圣意，不敢抱怨。从前有一个病人，求圣若望院长，治好他的病。圣若望给他说：“这病苦为你有大好处，你为何愿意免去呢？你不知道肉身的痛苦，能炼净灵魂的污秽么。”

圣巴西略教训我们说：“我们生病，不妨请医生诊治，也不妨吃药调理，到底不可专心依靠人力，只该专心依靠天主。”所以吃药见好，该归于天主，吃药不见好，也该归于天主，天主若愿意你好了，虽然没有医生诊治，终究也必好了。当初吾主耶稣在世上，治好了许多病人，有时候是只用一个愿意，就如一次给一个癞病人说：“我愿意你好了。”（玛8:3）那个癞病人，立刻就好了。也有时候，用材料治好了人的病，例如有一次用唾沫和泥，抹在瞎子眼上，命他往水池里一洗就好了。还有时候耶稣不愿意治好人的病，任凭他们用什么法子也好不了。天主如今待我们也是这样，有时候不用请医生，也不用吃药，自然叫我们的病好了；有时候天主因着医生，及药材的能力，叫我们的病好了；有时候天主不愿意我们的病好了，任凭请什么好医生，吃什么好药材，都不起作用。所以医生若治好了你的病，你不该归功于医生，说亏了医生的医术好；医生若治不好你的病，你不可埋怨医生，说医生的医术不高。因为病好了，是天主的圣意，病不好也是天主的圣意。（智16:12）

若是医生有了差错，误诊了你的病症，下错了药方，或是别人服事你，服事的不周到，也该想是天主的圣意，断不可埋怨别人不经心。所以若是你的病重了，该想是天主让你的病重了；若是你的病再重了，该想是天主让你的病再重了。虽然别人不经心，也有别人的过错，到底这过错，不是偶然有的，是天主允许的。古圣托彼特，有一天在燕子窝底下睡着了，忽然燕子粪落在他的眼里，双眼全瞎了，这样看来，那是偶然的事，却不知是天主的圣意。圣经上明明的说：“天主许了托彼特遭这个患难，为给后世的人，立个忍耐的表样。”（多2:12与思高本不同）后来天神治好了托彼特的眼，并给他说：“因为天主喜爱你，所以不得不拿患难来试探你。”（多12:13与思高本不同）

从前有一位隐修圣人，名叫斯德望，生病的时候，他的同伴修士，愿意给他做别样的食物，偶然不经心，倒了些苦油，修士却不知道，只想是香油，做完了饭，给圣人端上去。圣人一尝，苦的了不得，知道是倒错了油，他却忍耐着吃了，并不说出来。后来那个人，又来给他做饭，又倒错了油。这一次，圣人尝了一口，苦的咽不下去，就不吃了。他见圣人不吃，自己就要尝尝，为引着圣人吃，岂知才一入口，觉着苦的难当，才知道自己是倒错了油，后悔的了不得，不住地怨恨自己粗心。圣人安慰他说：“你不用后悔，若不是天主允许，不能有这个差错。”像这样的表样，在圣人行实书上甚多，虽然医生下错了药，他们也安心忍受，想是天主安排的。我们若有圣人这个超见，见别人有了差错，也不埋怨别人了。

人的德行，平日里还不大显出，当着生病的时候，德行是大是小，是真是假，才能明白显出来。一个修士，若是喜喜欢欢地，忍耐天主赏的病苦，把自己交于长上手里，凭长上随意照管，自己一点儿也不操心，做出很好的表样，这样人人都敬爱他。若是一个修士，不会忍耐，嫌这个不称心，那个不如意，医生叫他吃的药，他还不肯放心吃，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来，圣巴西略劝这样的人说：“你既然把你的灵魂，交给会长了，为何不把你的肉身，也交给会长呢？”为救灵魂的大事，你还不怕托靠别人，怎么为救肉身的小事，倒怕托靠别人呢？贤士伽侁说：“肉身生病本碍不着灵魂，若是人会忍耐，不但碍不着灵魂，而且为灵魂有益处。但若是人不会忍耐，愿意随便，不肯听命，肉身的病就要传染灵魂了。”应该知道，无病的时候，是个修士，有病的时候，也是个修士，所以好着该听命，病着也该听命，万不可想一生了病，就可以与人不同了。圣依纳爵说：“病人也该像好着的时候，显出自己的谦逊忍耐，给别人立好表样。”

圣基所说：“我们在世上，就如当兵的在战场一样，不但好人该预备打仗，病人也该预备打仗，因为生病的时候，肉身的疼痛，也攻打灵魂，心里的忧闷，也扰乱灵魂，还有魔鬼的诱惑，引着灵魂犯罪。所以生病的时候，更该发显我们的勇敢。”瑟搦加说：“病人在床上躺着，比士兵在阵上打仗，更能显出勇敢，但士兵的勇敢，在乎用武器，病人的勇敢，在乎能忍耐。”圣经上说：“能忍耐的人，比勇敢人还强，能克胜自己的人，比攻破敌城的还强。”（箴16:32）

有一次，耶稣显现于圣女日多达说：“一边是康强，一边是病苦，这两样凭你任意拣选。”圣女答说：“主子！你看到哪一样为你更有光荣，就给我哪一样吧，我不知道拣选那一样儿好。”像圣女这样的，才是实心翕合主旨的人。

有一个人，平日甚热心恭敬圣多默冈多伯理，后来得了重病，就去到圣人坟上，求圣人显个圣迹，叫他的病好了，圣人允了他的祈求，病立刻好了。回了家以后，心里起了个疑惑，怕自己的病好了，未必为灵魂有益处。越思想越不放心，遂又回到圣人坟上，求圣人说：“我不知道是生病好，是不生病好？若果病苦为我的灵魂有益处，求圣人转求天主，再赏给我从前的病苦。”这个人一求完了，旧病又复发了。他心里极其喜欢，想这病苦必是为良己的灵魂更有益处。

圣多明我在罗马住着的时候，有一个教友，名叫保纳，胸膛上长了一个毒疮，疮里生了许多蛆虫，当着这样的苦，他却喜喜欢欢地安心忍受，看着自己的疮，是天主赏的恩典，不住口地感谢天主，若有蛆偶然落地下，他就快快拾起来，再放在疮里，一条也舍不得失了。圣多明我见他有这样出奇的忍耐，甚敬重他，常去给他办神工，送圣体。有一天，送圣体完了，圣人愿意看看他的疮，他起初不愿意，因为圣人求的恳切，才不得已解开怀，叫圣人看。圣人一看，不觉吃了一惊，见那个毒疮，已经把胸膛都烂坏了，疮里的蛆乱滚。保纳受这样的苦，还能和颜悦色的忍耐，圣人见这个情景，越发敬重他，怜爱他，求他给一个蛆，好留着做纪念。保纳说：“神父要看，看了必须再还我。”圣人允许了，保纳就取了一个大蛆，递给圣人了。圣人一接到手里，忽然变成了一颗珍珠，那时有跟随圣人去的，见了这个圣迹，十分希奇，就劝圣人留下。保纳不肯让于圣人，就向圣人讨回，圣人一还了他，那个珍珠忽又变成了蛆，保纳又好好的放在疮里了。圣多明我临走的时候，为保纳念了一回经，又降福了他，然后转身就走，岂知才一出屋，天主显了一个大圣迹，保纳的疮，顷刻之间，全平复了，蛆连影儿也没有了。

有一个少年人，名叫肋诺，见圣多明我新立了一个修会，就求圣人准许入会，收为徒弟。圣人允许了，不料入会之前，忽然得了重病，许久还不好，圣多明我不断的为他求圣母，治好他的病。有一天正和病人一块儿念经，忽然圣母显现了，圣母身发大光，左右有两位圣女陪着，到了病人床前，问病人说：“你愿意什么？你愿意的事，不妨给我说，我能满你的盼望。”肋诺乍见圣母的光荣，起了一番敬畏的意思，只是有话说不出来。一位圣女嘱咐他说：“你什么也不用求，只好把你托给天主圣母，她知道你缺什么恩典。”肋诺一听这话，遂向圣母说：“我什么也不求，我凭你随便处置我，凡你所愿意的，我也愿意。”那时圣母，就用两位圣女带来的油，给肋诺傅在身上，如同行傅油礼一样，肋诺心中喜悦，但觉圣母的手，才一挨自己的身子，一切病苦都消除了，而且灵魂也得了很大的神恩。从此以后，志洁神清，总不觉邪情的诱惑。

在圣巴各末的修院里，有一位修士，名叫匝凯，虽然常抽羊角疯，还常行利害的苦工，每天只吃一点儿馒头，一撮盐，至于别的公规矩，都和别的修士一样，一条也不少守。闲着的时候，他就织席、编筐子，磨擦地两只手都破裂了，鲜血不住地流。别的的修士见了，劝他在手上抹油，为止住疼痛，他听别人的话，就在手上抹油，岂知疼的更利害了。他见了圣巴各末，不由的说了几句不忍耐的话，圣人教训他说：“我们有病，你想天主不知道吗？天主若愿意治好我们的病，你想天主不能吗？天主能治好我们病，却不愿意治好我们的病，你想是什么意思？是叫我们在世上，多受点儿苦，多立点几功劳，后来在天堂上，好得更大的赏报。”匝凯一听这话，大动了心，向圣巴各末说：“我错了！我错了！求神父为我转求天主，赦我不忍耐，不安命的罪。”从此以后，匝凯为这一条小过失，就做起了大补赎来了，两天只吃一顿饭，每顿饭只吃一点儿，还常不断的痛哭流泪。唉！我们若有了过失，过于宽待自己，不愿意甘心受苦，做一点儿补赎，看看这个表样，岂不害羞吗？

有一个瞎子，求圣瓦斯显个圣迹，双眼都好了，后来转念一想，又怕为自己的灵魂有害处，遂又求天主说：“若是为救我的灵魂，有眼不如无眼，我情愿再成瞎子。”他一念完了经，两眼又全瞎了，这都是圣人行实上记载的。

天主愿意我们活着，我们就活着，天主愿意我们死，我们就死，也不贪生，也不怕死，或死或生，都一心翕合天主圣意。虽然这是件难事，到底为修士们，却不算是难事，因为世俗人，有许多怕死的缘故，修士们没有什么怕死的缘故。第一、世俗人怕死，或是因为舍不了世上的财帛光荣，安逸快乐，或是因为舍不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亲戚朋友。至于做修士的，这世上的事物，他早已都断绝了，若说死，还不容易吗？修士也没有财帛挂心，也没有儿女挂心，就如一个活动的牙，既不和牙肉结连了，若要拔出它来，岂不甚容易吗？世俗人有万事挂心，就如一个牙紧紧的和牙肉结连着，若要拔出它来，是必不免疼痛的，并且修士弃绝了世俗，是出于本心，在天主台前又有功劳。世俗人临死的时候，舍不得世物，却又不得不舍，舍了还没有功劳，弃家修道的好处，这一条就是很好的一条。然而世俗人怕死，一想死便觉害怕，死若来到眼前更该怎么样呢？圣经上说：“为安享富贵的人，死候的念头是最苦的。”（德41:1-2）世俗人尝着死候苦，修士们却尝着死候甘甜，看着死候，是世苦的结局，天福的过路。

第二、世俗人怕死的缘故，是因为良心有罪，至论做修士的，良心常常洁净，有什么怕死的缘故呢？修士们专务善功，天天预备善死，不怕死来的太早。从前一位修士，得了重病，有死的危险，医生劝他须备善死，他说：“我从修道以来，没有断了预备善死，还要什么预备呢？”好修士个个都是如此，都遵听耶稣的教训，束着腰拿着灯烛，等候耶稣来。（路12:35）圣额我略讲这两句圣经说：“束着腰，就是保存洁德，拿着灯烛，就是常行善工。”好修士既然占有这两样，还怕死的来临吗？

于此也可以知道，一个人若是不怕死，定是良心无罪的凭据，觉着自己与天主相好，不怕去见天主。一个人若是过于怕死，保不定就是有罪的凭据，觉着自己对不住天主，所以不敢放心去见天主。有人比善人死，是如同绵羊，恶人死，是如同猪。绵羊临死不叫唤，也不挣扎，平平安安地死了。（依53:7）猪临死叫唤的吵人耳朵，又挣挣扎扎地不肯安命。善人死的必然善，恶人死的必然恶，真有这个情景。再比方坐监的人，有定了死罪的，有没有定死罪的。那定了死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受死，常常害怕，一听见开监门，心里就跳动。那没有定死罪的，常盼望放出监来，一听见开监门，心里就喜欢。善人恶人，在这肉身的监牢里，也有这个分别。恶人心里带着罪，常常心虚，怕天主罚下地狱，所以病一到身，心里便忧闷不安。善人心里洁净，常怀着升天堂的盼望，所以病一到身，心里便喜欢，如同自己出监受赏的时候到了。我们若都是善人，为这死候的大事，不但不畏惧，反倒喜欢，巴不得，早离了这苦世。达味圣王向天主说：“天主！从这肉身的监牢里，快救出我的灵魂来吧！”（咏142:8）善人是天堂的分子，死的时候心安神乐，先尝着天堂的滋味了。恶人是地狱的材料，临死的时候惶惧不安，先觉着地狱的刑罚了。有了位圣人说：“天天预备死是可称赞的，天天盼望死是更可称赞的，除非圣人不能。”你看古圣人们，动不动的就说自己在世上，是出外作客的，他们说这句话，是明明发显他们看着世上不是家，所以不贪恋世上，只想往天堂。达味圣王叹息说：“唉呀！我这充军的时候太长久了！”（咏120:5与思高本不同）古教时候天堂门还没有开，死了也不能升天堂，他们还这么盼望死，如今天门大开了，只要死的时候良心洁净，就可以直升天堂，我们还何苦怕死呢？

我们都能盼望早死，只要看为什么缘故，好缘故大约有五个：第一、是为脱离世苦。第二、是因为不忍看见圣教会的艰难，及世人的罪恶。第三、是因为怕自己将来犯大罪。第四、是因为怕自己将来犯小罪。第五、是因为盼望早见天主，早与天主结合。这些缘故，都是好缘故。我如今且分开讲一讲。

第一、我们为脱离世苦，来盼望早死，因为世上的苦，多次比死还难当。圣经上也说：“活着受罪；不如死了好。”（德30:17）所以只要人不相反天主的圣意，盼望早死没有什么不好。圣人们说：“天主叫人在世上遭许多苦难，是为叫人不贪恋世界，引人轻看暂生，盼望常生。”这是天主的仁慈。圣奥斯定说：“天主无限的仁慈，可怜我们世人，叫我们在苦世上活不长久，为的早升天堂，享那永远的福乐。”可见虽说死是天主加给人类的刑罚，也是天主的大恩，因为除非一死，我们不能脱离世苦。但世俗人当着苦难，不能安心忍耐，他们盼望死，未免有怨天尤人的意思，所以难免无罪。设若是他们盼望死，仍因有安心顺命的意思，那就没有罪了。比如向天主说：“天主！倘若你愿意，求你从这苦难中，救出我来吧！”

第二、若是因为不忍看见圣教会的窘难，及世人的罪恶，因而盼望早死，比第一样更好。从前先知圣人厄利亚，看见古教遭了大难，圣殿里的祭台也毁坏了，先知们也被人杀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敢保，他见这些艰难，自己无可奈何，心里极其忧闷，就盼望死了，求天主快收他的灵魂。圣奥斯定当初做希波府的主教，敌人来了，到处放火杀人，无所不为。圣人看见这个情景，常不断地哭求天主，保存奉教的人民。有一天，叫了本城的众位神父们，都到一块儿，给他们说：“我求了天主三件事，或是救我们灾难，或是赏赐我们忍耐，或是收我的灵魂。”天主准了我这第三件事，果然说了这话，不久就得了大病死了。还有别的圣人，也给我们立了这样的表样，他们宁愿意死了，不愿意见恶人难为圣教会，犯罪得罪天主。

第三、人若怕自己将来犯大罪，盼望早死，也是一个很好的盼望。因为人在世上，谁也难保不犯大罪，多活一天，多有一天犯大罪的危险。常见别的人，比我们德行也大，受得圣宠也多，还有造到圣人地步的，尚且失了足，犯了大罪。回想自己的软弱，怎能不害怕呢？所以诚心爱天主的人，多有盼望早死的，还有为恼恨罪的缘故，不但盼望早死，还巴不得自己不生在世上，若不生在世上，就不能犯罪，比生在世上，犯罪强的多。所以吾主耶稣，暗指着犹达斯说过：“负卖我的人，生在世上，不如不生在世上。”（玛26:24）圣盎博罗削也说：“活着不如死了，因为死了就不犯罪了，死了又不如不生在世上，因为不生在世上，什么罪也犯不着。”从此看来，我们在念经默想的时候，该屡次发这样的情，向天主说：“天主！求你别许我犯罪离开你，若是我不幸，将来必要犯罪，求你早收我的灵魂吧！”发这样的情，一来显出恼恨罪的意思，二来发出爱慕天主的心，一举两得，所以为我们有大益处，天主也很喜欢。当圣路易国王少年时，他的母亲屡次向他说：“我的儿！我疼爱你是情真的，但我宁愿意看见你死了，也不愿意看见你犯一个大罪。”天主因着他母亲这个好盼望，保护圣路易一生没有犯过大罪。我们若有这样的好盼望，恐怕也能得这样的恩典。

第四、不但为躲避大罪，就是为躲避小罪，也能盼望早死，这样的盼望却是更好，更有益处的。热心人都该定个坚定志向，不但宁死不犯大罪，还要宁死不犯小罪。说起这小罪来，本是人人常犯的，按圣经上说的，义人还屡次跌倒，（箴24:16）况且我们在世上谁能免了犯小罪呢？所以在世上活的越长久，犯的小罪越多，为免了犯小罪，哪如早死了好呢？还有圣人盼望早死，不但是为躲避小罪，而且为躲避极小的过失，这小过失，多是从人性的软弱来的，并不是出于有心。从前有一位圣人，常求天主说：“天主呀！可怜我吧，我每次念经默想，才说要专心想天堂的事情，忽然来了许多污秽的杂念，混乱我的明悟。”人在世上活着，难免了这些苦处，处处有三仇的谋害，一个诱惑才过去，别个诱惑又来了，一个诱惑还没有退净，忽然又来了别的诱惑。世上既然有这许多危险，哪如死了好呢？世上的生命，不可以叫做生命了，真可以叫做常死。又有一位圣女，也常说自己情愿早死，为脱离了一切犯罪的危险。总而言之，为躲避小过失盼望早死，比着为躲避犯大罪盼望早死，德行更大。因为怕犯大罪，多次是因为怕下地狱，总是爱惜自己的私心，一个人宁死不犯小罪，及很小的过失，才是真心爱天主的最高最大的德行。

恐怕有人说：“我不盼望死，我愿意多活几年，多做几年补赎。”但你如果用心改你的毛病，叫你的毛病天天减少，你盼望多活几年，固然是好，若是老毛病不改，又常添别的新毛病，多活几年有什么用呢？圣伯尔纳多及圣热罗尼莫都说：“活的时候越久，犯的罪越多，不如早点死了。”圣伯尔纳多又论自己说：“活着呢！我又害羞，因为我德行不见长进。死了呢！我又害怕，因为我没有预备妥当。到底我审量一番，总是愿意早死了，把我托于仁慈的天主，免的在世上活着，给别人立不好表样。”这些话，总是圣人谦逊至极的话，圣人功全德备，还怕犯罪，盼望早死，为什么我们罪人倒不怕犯罪，盼望不早死呢？真福亚味辣说：“凡为修德行没有兴趣的，都该盼望死。”因为在德行道路上，怕懈怠了，便有许多犯罪的危险，所以不如死了，脱了危险好。

第五、盼望早死，最好的为头，是为早见天主，早同天主结合。当初圣保禄宗徒常怀着这样的盼望，他说过：“我盼望脱了肉身的锁链，好同耶稣基督结合。”（斐1:23）可见圣保禄盼望死，不是为脱离世苦，也不是为躲避犯罪，因为他亲自说过：“我不但不怕受苦，还拿着受苦，当我的光荣。”（罗5:3）他又说：“不论什么，不能叫我失了爱天主的心。”（罗8:38-39）可见犯罪的危险，他是不必怕的。他盼望早死，实在没有别的缘故，只因为他爱天主的心，至诚至切，巴不得早些死了，早见天主的圣容，在世上活着，等的十分心急。他自己说过：“我胜不起我的爱情，至于身体衰弱了。”（歌2:5）这样的盼望，是圣文都辣说的爱天主的第三级。第一级，是爱天主在万物以上，世上无论什么事物，都不能叫我犯天主的诫命，这一级是人人该要的。第二级，不但遵守天主一总的诫命，还要遵守天主的劝谕，就如修士的三愿不是天主的严命，而是天主的劝谕。第三级，是最高的一级，就是全心全意，爱慕天主，巴不得早离肉身，早脱世俗，为早同天主结合。这个盼望，常常在心里存着，觉着远离天主，是极大的一苦，只因死期不到，暂且仰合天主圣意，勉强着忍耐罢了。凡是这一等人，常看着世上是充军的地方，时时刻刻地盼望到天堂本家，常看着肉身是个监牢，时时刻刻地盼望脱了锁链，出了监牢。

圣依纳爵就是这样，当他活着的时候，常盼望早死，看着自己的肉身，真如监牢一样，巴不得早出监牢，早见天主，一想起死候来，两眼常流喜泪。这都是从爱天主的心发出来的，并不是图的自己享福。当初达味圣王说过：“我巴不得见天主的福乐。”（咏27:4）圣依纳爵也是这个心，只盼望见天主的福乐，并不盼望自己的福乐，简直是忘了自己了。这才是纯一不杂的爱情，再不能有比这样的爱情，更高更妙的。世俗人，若见自己最亲爱的人，得了崇高地位，发了大财，有了大光荣，心里十分欢喜，为的是什么缘故呢？无非是因为爱那个人的心，最诚最切。圣人们诚心爱慕天主，也是如此。

我们若像圣人这样看事，也就不拿着死当一苦了。你切实想一想，死候有什么可怕之处呢？虽然现在的病苦难受，待不多时，就到了天堂上，享那无穷无尽的福。这福是人的眼从来没有见过的，耳朵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心思从来想不到的。（格前2:9）这样一想，你将来不但不怕死，恐怕还要看着死当件喜乐事。你再想一想。死候既是世苦的结局，升天的梯子，得终向的道路，怎么叫人不喜乐呢？圣奥斯定向天主说：“天主！我到死小心保守我的灵魂，不受罪恶的染污。我不但不怕死，还常盼望死，天主呀！快些给我充军的时候，一个尽头吧！你快些来收我的灵魂吧，快些叫我来到你的面前吧！我等的实在心急了。倘我得了大病，别人给我说：你快死了，这句才是悦乐我心的话呢！我一想起死来，仿佛就像到了天堂一样，就要在你面前，和天神圣人水远赞美你。”

有一位圣人，名叫若望，做亚立山大的主教，因为他最爱哀矜穷人，都称他为济贫若望。当他做主教的时候，有一个富贵人，生下一个儿子，十分疼爱，因为怕他活不长久，献了许多银子，托圣人随便哀矜穷人，又托圣人转求天主，赏赐小儿长命。那料才过了一月，小儿竟得病死了。这个富贵人甚是伤心，回想当初白白的托圣人念了经，行了哀矜，半点儿益处没有。圣若望听到说他怎么忧苦，也替他凄惨，就求天主安慰他，过了了几天，天主就打发一位天神，告诉那个富贵人说，天主看若望为你儿念的经，赏赐你儿升了天堂。若是你的儿，如今不死，将来必犯大罪，至于丧失自己的灵魂。该知道，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有天主的深意，但人见识浅陋是看不透的。所以遇着患难，只该感谢天主的恩典，不可过于忧愁。”那个富贵人一听这话，心里开亮了，从此以后，恭敬天主，越发热心。

埃及国，有一个尊贵妇人，她目前也是只有一个孩子，才长大些儿，就领他到本处修院里，托修上们教给他读书识字，及敬主修身的道理。这孩子生来的聪明，又加上修士们教训的认真，不久，德行学问，大见长进。每天修士们在堂里唱圣咏，孩子也会跟着唱，他的母亲听见他唱经，十分欢喜。谁料孩子得了一场重病，忽然死去了。他母亲心里极其悲苦，常不断地涕哭。每天到堂里来，只听到别的修士唱经，再听不到小儿的声音了，心里更觉难过。有一天因为她痛哭的过于困乏，不觉睡着了，梦中，恍惚看见修院的主保圣貌里爵来给她说：“你为什么不住地哭你的孩子呢？你只知你孩子死了，殊不知，他如今在天堂上，和我们在一块儿，同享常生的福。你若不信，当修士们上堂里来唱经，你也上堂里去，你还能听到你孩子的声音，你不但听见一次，以后你每次进堂，每次听到。你从今以后，不该哭他了，你想他如今在天堂享福，只有该庆贺他，怎么还哭他呢？那个妇人一听迷话，就惊醒了，不知梦中所见的是真是假，就急忙到堂里去试探试探。果然才一进堂，就听到自己的孩子唱经的声音，因此知道梦中见的事必是真的。想自己的孩子既然升了天堂，有凭有据，自己也就不难过了。以后每次进堂，每次听到自己的孩子唱经，直到她死没有间断。

有一个人出外打猎去，追赶一只野兽，渐渐的到了森林里，越走越远，不觉来到一个荒野的地方。忽然听到一个人唱经，唱的声和音雅甚是好听，心里十分奇怪，自想这荒野地方，原是人迹不到之处，如何有人唱经，唱的又如此好听呢？就一面猜疑，一面找那个唱经的人。走了不远，抬头一望，望见一个癞病人，浑身破烂，流脓流血，烂肉一块一块的掉下。他乍看见，不觉害怕起来，等了一会儿，自己长了胆气，上前走了几步，问那癞病人说：“刚才听见有唱经的声音十分好听，不知是谁，莫非是你吗？那个癞病人答说：“不错，就是我呀。”又问他说：“你亲身受这样儿的苦，怎么，还能喜喜欢欢地唱经呢？”癞病人又答说：“我不得见天主，只因为有一道土墙隔着，这道土墙就是我的肉身，我见这道土墙，天天坍塌，不久就要倒地，土墙一倒，我就面对面的见天主没有遮挡了，如此想来，我为什么不喜欢呢？”

隐修院长，圣特阿多爵，愿意本院的修士，常默想死候，就掘了一个坟坑，聚集了众修士们来，给他们说：“坟坑掘成了，你们谁愿意先死，好叫我们给他行殡葬的礼呢？有一位修士，名叫巴西略，答说：“神父，求你降福我，我愿意先死。”圣人允许了他，就命众修士，给他念经行殡葬的礼节，后来隔几天，就行一次，到了第四十天，礼节才行完了，巴西略无病无恙好好儿的死了，死了以后，一连四十天，每天众修士唱晚课，巴西略必来同唱。除了圣特阿多爵，别人都看不见他，只有一位修士虽然看不见他，却听见他在唱。后来，因为圣特阿多爵求天主，那位修士也见到了巴西略，于是上前拉住他，巴西略忽然大声说：“众位兄弟们，后来再见吧，我不再来了。”说完了这话，就不见了。我们看这个故事，可以知道圣人们怎么不怕死，也可以知道天主，怎么喜欢人盼望死。

两位圣各隆庞，原是叔侄两个，少各隆庞得了重病，心里甚是喜欢，想自己不久就要见天主了，有一位天神，显现给他说：“你盼望死，你是白盼望，因为你的叔父，常哭求天主，保存你的性命。”少各隆庞一听这话，心里甚是难过，见了叔父哭求说：“你何苦的阻挡我死，不叫我升天享福呢？在这苦世上活着，有什么趣儿呢？”这几句话，大动了他叔父的心，遂就停止不给他念经了。少各隆庞领了临终圣事，也就平平安安的死了。

古时有一个国家，国里的风俗，生了人，大家都来涕哭，死了人，大家都来道喜，因为他们说：“人生在世上，便是起头受苦，去了世，便是脱了世苦。所以哀怜生的庆贺死的。”你看他们教外人，不知道死后有天堂的福，还这么盼望死，我们奉教人，沾了信德的光，知道人死后，若没有大罪，就能升天享福，死的时候不更该喜欢吗？圣经上说：“死的日子，比生的日子还好。”（训4:2）这也是吾主耶稣的道理，当初耶稣将要离世升天，见宗徒们人心里难过，对他们说：“你们如果爱我，你们只该喜欢，因为我要往大父台前去。”（若14:28）可见耶稣看着死，是可喜欢的。再看，耶稣将要叫辣匝禄复活，这样看来，复活是件喜事，谁说不该庆贺呢？圣经上却说：“耶稣哭了一场。”再没有庆贺，这是什么缘故？是因为耶稣极爱辣匝禄，如今叫他们复活，是叫他再到世上来受罪所以可怜他，不禁的流泪。

灾难有私的有公的：私灾难，是一身一家的；公灾难，是一方一国的灾难。例如大旱大水，瘟疫流行，战争世乱等等的灾难都是公的。我们当着私灾难，该翕合天圣意，当着公灾难，也该翕合天主圣意。虽然见众人遭了灾难，不妨有怜悯的意思，但这怜悯的意思，碍不着我们翕合天主圣意。就如公义的判官，罚犯法的人，虽然有番怜悯的意思，却不因着私爱，害了公道。我们见众人的灾难，虽然心里很可怜，却不该有抱怨天主的意思，总该想那灾难，既是从天主圣意来的，该安心顺受。

虽说当着灾难的时候，只要人不怨不尤地安心顺受，就算翕合天主圣意，不必从心里爱那灾难。到底若从心里爱那灾难，想那灾难是为天主有光荣的，因此心里乐受，这样却是更好。圣人们在天堂上，就是这样，他们常同天主一心，天主愿意加给人灾难，他们也愿意加给人灾难。就如人的两眼，常常一齐开合，一齐运动，这个眼看什么，那个眼就随着看什么，从来不相抵触，圣人们在天堂上，常同天主一齐，也就是这样。我们在世上，越效法圣人越好，怎么效法圣人呢？就是看着各样的灾难，俱是天主打发来的。天主既然愿意，我们也该愿意，天主有什么安排，我们也该甘心接受。

原来天主加给人灾难，都有很好的安排，但因为人见识浅陋，看不透彻。我们只该谦谦逊逊地敬畏天主，想天主是全知全善的，凡他安排的，无不是为自己的光荣，及我们的好处。我们想—想，不知有多少人，因着这灾难，真心回头，因此救了灵魂的。恐怕有许多人，若是遇不着灾难，不知痛悔自己的罪，不想归向天主。可见这灾难，只可以当天主的仁慈，不可以当刑罚。

从前安提约古王难为古教，凡在古教的人，不分男女老少，一概都杀。圣经上明明的说：“这些灾难，不是为灭绝犹太人，实在是为改他们的毛病。”（加6:12）圣额我略说：“天主加给人灾难，为治人灵魂的病，就如医生用吸血虫，治人肉身的病，医生的意思，是为去病人的坏血，本是一片好心，并不是为害病人。若是病人不感念医生的好心，但怨恨吸血虫的利害，岂不可笑吗?”我们遭了灾难，若不感念天主的好心，但怨恨灾难，也就同那个病人，一般见识了。所以我们这灾难无论是从人来的，也无论是从事物来的，不该怨恨人，也不该怨恨事物。只该想那害我的人，及害我的事物，都是天主用的吸血虫，来治我的神病的，况且多次在世上加给人刑罚，为免了人死后的刑罚。这样一想，岂不更该感念天主的恩典吗？

从前圣女加大利纳瑟纳，听到有人造谣言，毁坏她的名声，心里十分忧苦。耶稣显现于她，右手拿着一个金宝花冠，左手拿一个茨冠，对圣女说：“吾女，这花冠茨冠，两个不能一时同戴，或是现世戴花冠，后世戴茨冠，或是留着花冠死后戴，如今先戴茨冠，都凭你随便拣选。”圣女答说：“主子！我从早就弃绝了我的私意，定了志向随你的圣意，我不愿意拣选，假使你必要我拣选，我就拣选茨冠，为得和你相似。”说完了这话，遂从耶稣手里，取过茨冠来，紧紧的戴在自己头上，头脑从此受了重伤，以后常觉有非常的疼痛。

按圣经上的道理，及圣人们的公论，疫荒兵戈等等灾难，全是人罪招惹的。从前犹太人，被敌人掳了去，受了很大的窘难，阿匝黎雅明明地说：“这些窘难，都是我们的罪招惹来的。因为我们犯罪作恶，离开了天主。”（达3:28-29）可见，他们犯了罪，天主才把他们交于敌人手里，受敌人的磨难。他们若回头改过，天主又从敌人手里，救出他们来，这样事是圣经上多次记载的。不但当时奉教人，就是教外人也有知道的。当初敖罗斐乃将要和犹太人打仗，教外人阿希约尔对他说：“要和他们打仗，该先打听他们得罪了天主没有，若是他们得罪了天主，天主舍弃他们，然后要打胜仗才不难。若他们没有得罪天主，天主必然保护他们，要打胜仗是万不可能的。”（友5:20-21）这端道理，不但古经上，新经上也讲的甚明。就如当初耶稣见了一个瘫子，瘫了已经三十八年了，耶稣显了一个圣迹，治好了他，然后，嘱咐他说：“你如今好了，不可再犯罪了，若再犯罪，怕更不好了。”从这句话看来，可知灾难是罪恶的刑罚，我们既明白这个道理，倘遇着灾难，无论是公灾难，也无论是私灾难，便该想是自己的罪招惹的，想自己的罪，怎么大，怎么多，自然就容易忍受了。如果认透了自己的罪，恐怕不但不嫌天主的罚的太重，反嫌天主罚的太轻！

圣伯尔纳多说：“人若认透了自己的罪，怎么重大，从心里难过，也就觉不着外面的苦，怎样利害了。”就如达味圣王，眼见自己亲生的儿子，谋害自己的性命，伤心的了不得，有人咒骂他，他也不觉了。（撒下16:11）圣人们常觉着自己有罪，巴不得受些世苦，做些补赎，若是没有苦受，便求天主赏赐。古圣约伯说：“天主加给我苦，不肯宽赦我，这才是我的安慰。”（约6:9-10）达味圣王也常向天主说：“天主！请你试探我吧，（咏26:2）我预备了受各样的灾难，（咏38:18与思高本不同）你压伏我为我更有益处。”（咏119:71）凡热心人都怀着这样的意思，他们若见天主，不肯加给他们刑罚，反倒心里难过，怕天主现世不罚他们，死后罚他们。因为他们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生前天主暂且宽待他们，等他们死了以后，才重重地罚他们，所以盼望在世上受苦，正是他们的高见。圣奥斯定向天主说：“天主！在世上随便烧我，随便割我，千万别饶恕我，只要你永远饶恕我。”圣人见识高明，知道世上的苦，比起地狱的苦来不算什么，所以只盼望脱了地狱的苦，不怕受世上的苦。

可惜我们太愚傻，但怕肉身受害，不怕灵魂受害，并且不知道罪的凶恶，如果知道罪的凶恶，真心悔恨自己的罪，巴不得做点儿补赎才好，岂有苦难来了，不愿意忍受的呢？古圣约伯叹息说：“我犯了罪，我真犯了罪，到底我还没有受当受的刑罚。”（约33:27）约伯遭了家败人亡的大难，还觉着受的刑罚不足，皆因为他深深的认透了自己的罪。我们若像约伯似的，认透了我们的罪，任凭有什么大艰难，也就容易承当了。我们着实想一想，犯罪是得罪至尊无对的天主，一个大罪，便该受地狱的永罚，为息天主的义怒，有什么轻慢凌辱，不该好好忍受呢？我若好好忍受，就可以盼望天主息了义怒，赦免我从前犯的罪，这不是一件占便宜的事么？人若愿意苦中求甘，总该这样想才是，断不可不忍不耐地生抱怨的心，若一抱怨，反增加自己的苦，心里更不得平安。

圣人们遇着艰难，只好归罪自己，见圣教会有了什么患难，便说是自己的罪招惹来的；见国家不太平，也说是自己有罪的缘故；见瘟疫、荒旱等等的灾难，又说是自己有罪的缘故。他们这个说法，不是凭空造作的，因为他们见天主多次罚一方一国的人，只因为一个人的罪恶。就如达味犯了罪，天主罚通国的人，都生瘟疫，三天死了七万人。（撒下24:15）也别说达味是国王，天主才加这样的刑罚，阿干本是了个平常人，他一个人犯了偷盗的大罪，天主罚了三千人，被敌人打败，死了好几十人。（苏7）这都是圣经上明明记载的。可见不但在上的犯了罪，在下的跟着受罚，就是平常人犯了罪，也能连累别人。圣经上多次说，父母犯了罪，天主罚儿女，直到第四代，（出34:7）圣人们讲论说，虽然罪恶，各人犯的是各人的，父母的罪也碍不着儿女，儿女的罪，也碍不着父母，若说罪恶的刑罚，父母也能连累儿女，儿女也能连累父母。无论哪一类的人，都能彼此相连累，所以我若见修院修会遭了灾难，保不定就是我一人之罪招致来的。

总而言之，遇着患难，一面认自己的罪，一面想天主的圣意，就容易安心忍受。想想天主是我的大主宰，我在天主台前至微至贱，天主有命，我怎敢不从命呢？达味圣王说：“天主是主宰，他看着怎么好怎么做就是了。”（咏39:10）我们遇到艰难，也该谦谦逊逊地说这样的话。想我这艰难是天主打发来的，天主愿意我受，我如何不受？只这一条理，就能闭住人的嘴，人有什么话说呢？人若这样谦心顺命，也是息天主义怒的一个妙法。天主多次见人这样顺命，便发慈心，可怜他，救他的患难，下文这个故事可以做证：

夷王亚第辣，当初率领着无数的兵将，骚扰欧洲各国，到处杀伤人民，抢夺财物，没有敢抵挡他们的。将要到图鲁亚城，城里的人，莫不吓的胆破心惊。当时圣禄博做图鲁亚府的主教，穿上礼服，和本府的众位神父，上前迎了亚第辣去，见了亚第辣问说：“你是谁！你敢混乱天下吗？”亚第辣答说：“我是天主的鞭子。”圣禄博说：“你既是天主的鞭子，你来的很好，天主打发你来，我们怎敢抵挡呢？”说完了这话，遂就命人大开城门，请亚笫辣进城。天主见圣禄博如此顺命，遂显了一个大圣迹，亚第辣率领着兵将进了城，有眼看不见什么，出了城，才又看见了，所以城中的人物，都没有受损伤。

不但在本性上，如疾病死亡等，该翕合天主圣意，就是为超性的神恩，如默想的神味，良心的安乐等，也该翕合天主圣意。恐怕有人疑惑说，这些事都是善事，越得的多越好，何必拿翕合天主圣意的道理来节制自己的心呢？我说：“这些事虽是善事，但若贪的太过了，也不免有私欲偏情的搀杂。”所以节制自己的心，勉力翕合天主的圣意，也是甚要紧的。

说起这神慰来，本是为灵魂有大益处的。第一、神慰引灵魂厌恶世俗，向往天堂，叫灵魂欢喜走德行的道路。因为，神慰与忧苦相反，人心忧苦，垂头丧气，行善便没有兴趣，事事畏难。若一有了神慰，便觉心中爽快，不觉修德行善的难处。第二、人有了神慰，便容易弃绝自己的私意，私欲偏情也容易克制，患难也容易承当。所以天主若愿意赏给人十字架，平常先赏给他神乐，为增长他的胆气。从前吾主耶稣，受难以前，先在大博尔山上显圣容，坚固宗徒的心，正是为预备他们受苦。我们也常见，开始走德行的道路的，天主赏的神乐特多，那多年走德行道路的，天主反不多赏他神乐。因为天主待我们，就如为母亲的，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当着孩子还幼小，只给乳吃，不敢给他粗饭吃，等他长大些儿，身子壮实了，才给他粗饭吃。那些才走德行的道路的，德行还不坚固，志气还太软弱，在天主台前，也就是个孩子，天主也不敢拿那苦难的粗饭来给他吃，只得用神慰的乳食养他，等他德行坚固了，才断他的神慰，拿那苦难折磨他，为操练他的谦逊忍耐，引他纯心事奉天主。圣人们讲论，神慰是神苦的先兆，如今有神慰，便知道不久就有神苦。所以当着有神慰的时候，该预先坚固自己的心，预备承当将来的神苦，就如国家当着太平，预备打仗一样。

神慰神乐，只要人正经用，为人灵魂最有益处，天主若肯赏赐，就该谦谦逊逊的承受，怀着感恩不尽的意思。只怕人不会正经用，只贪神慰的快乐，就如吃饭，不图养身子，只图饮食的快乐，那就没有益处了。天主赏的神慰，原是养灵魂的神粮，不可只贪神慰的快乐，拿这快乐做个终向，该喜欢的，是因为神慰加增人的神力，叫人容易走德行的道路。我们盼望神慰，怀着这样的念头才是。虽说怀着这样的正经为头，盼望神慰，没有什么不好，但若盼望的太过了，还是不免有不好。比如：盼望神慰，至于盼望的心烦意乱，失了心里的和平，若是得不了，便生抱怨，不能安心忍耐，这就不好了。神慰原不是甚要紧的，天主赏不赏，由天主做主，我们只该安心顺命。安心顺命，比有神慰还有益处。

有神慰，翕合天主圣意，还不算难事，有时候不但没有神慰，而且连平常默想的神工，也做不来，觉着心里又干又硬，半点儿滋润没有，什么动心的道理也不动心，而且杂念纷来，推不出去，虽用尽自己的力量，总觉收敛不住自己的心，当着这个时候，仍旧专务默想的神工，安心翕合天主的圣意，真不容易。若是能够安安静静地默想，没有杂念扰乱，纵然没有神慰，也不难翕合天主圣意，因为这样的默想，就能得默想的益处，不必多有神慰。最可怜的，是我才说的那一等人，他们心里又干枯，又烦乱，好像天主弃绝的人一样，他们若不小心提防，容易陷于诱惑。起头心里忧闷，慢慢的就抱怨天主，停止了默想的神工，后来又想是因为自己有罪，天主才舍弃了自己，这样一想，越发起忧闷来了。像这样的情景，是常有的，下面几章书，正是为安慰他们写的。

我不说天主亲近我们，我们不该喜欢，天主远离我们，我们不该忧闷，因为天主亲近我们，我们自然有一番神乐，心里不能不喜欢，天主远离我们，我们自然有一番神苦，心里不能不忧闷。当初吾主耶稣在十字架上，心里断了神慰，尚且忧闷说：“我天主！我天主！为何舍弃我。”（玛27:46）况且我们，若失了神慰，有了神苦，怎能不忧闷呢？但我这章书，不是要人不觉忧苦，是要人善用所有的忧苦。怎么善用呢？就是翕合天主圣意。翕合天主圣意，才是奉教人。有真实德行，真实学问，并不在多有神慰，多懂妙理。我们既知道这端道理，天主赏我们神慰，我们固然该喜欢，天主赏我们忧苦，我们还该喜欢，任凭天主怎样处置我们，我们该常感谢天主。就如一个圣人，向天主说：“天主！你安放我在黑暗之中，我赞美你的圣名；你安放我在光明之地，我也赞美你的圣名。”这原是圣保禄宗徒传下来的道理，因为圣保禄说过：“做们在一总事上，该感谢天主，因为这是天主圣意。”（得前5:18）

唉！我们在世上活着，是为的什么呢，不是为满天主的圣意吗？天主若愿意我受苦，我随天主的圣意，受苦也有快乐。我若不随天主的圣意，无论享什么福，得什么乐，都觉得没有兴趣。所以天主若愿意我默想不得神慰，我就随天主的圣意，情愿不得神慰。真福亚味辣说：“若没有天主的圣意，上天下地，找不出一件可爱的事来，若有天主的圣意，天地间，虽是最卑贱，最苦的事，也都成了无价之宝。”这句话，必须天主开我们的明悟，我产才能懂得透彻。可见，随天主的圣意，受些忧苦烦难，比享什么神乐神慰也强！

恐怕有人说：“我若明明知道，我默想枯窘，是天主的圣意，我也不难忍耐，但我怕有我的不好，因为我冷淡懈怠，没有用心收敛我的心，天主才罚我默想枯窘。如果没有我的不好，安心翕合天主圣意，有什么难呢？我答说：“你遭的这个难处，不但平常人，就是大圣人，也免不了。”就如圣安当、圣方济各，虽是大圣人，受了天主许多奇恩，却也有时候，默想枯窘，杂念往来，就如天主远离了他们一样。又如圣伯尔纳多，有时候叹息说：“可怜，我的心又干又硬，好像大旱的田地一样了。念经默想，看圣书，都尝着没有趣味，不知先前的热心，平日的神乐，竟往那里去了？”从此看来，默想干枯，是人人免不了的。

你既然承认你冷淡，默想的时候，没有用心收敛你的心，又何怪乎天主远离你，不赏给神慰呢？看你现在有的过失，就该受天主的罚，若论你从前犯的罪，更该受天主的罚，从前恐怕犯过应当下地狱的大罪，犯了还不止一次，亏了爱主无限仁慈，不忍来罚你下地狱，但叫你默想的时候，受这枯窘的刑罚，做点儿小补赎，这岂不是天主的大恩吗？所以不但不该埋怨天主待你利害，正该感念天主待你宽厚。再说，天主多次敲你的心门，愿意进你的心，你竟装聋听不见，如今天主装聋不肯听你的祈求，这不是一还一报的公道吗？所以论天主的公义，你既然该安心忍耐，论天主的仁慈，你还该感谢天主，你有何脸面，敢求天主赏你神慰呢？那神慰，是天主为可爱的儿女预备的，你该承认你当不起才是，天主担待你，不肯弃舍你，你便该心满意足。

我们若是默想枯窘，心里烦乱，不能沉沉静静地默想，便该向天主说：“天主！我遭的这个难处，若有我的过失，我便真心痛悔，求你宽赦，若没有我的过失，但是你的圣意愿我如此，我便甘心忍耐，假使叫我一辈子受这个苦，我也不辞。”发这样谦逊忍耐的情思，最悦乐天主的心，比起那不会忍耐的来，岂不更好吗？比如两个儿子：一个常常知足，任凭爹娘怎样待他，他常喜欢；一个不会知足，爹娘一待他不合意，他就撅起嘴来，显出不耐烦儿，你想这两个儿子，爹娘是喜爱那一个呢？必定是喜爱那个常知足的，不喜爱这个不会知足的。我们都是天主的儿女，天主有时候加给我们苦难，也是要看我们谁会忍耐，便喜爱谁。再比方，两个讨饭吃的穷人，到富贵家门口讨饭，一个才三言两语，见主人不肯哀矜，便发横使性子；一个谦谦逊逊地，立在门口等着，主人若不肯哀矜，也不敢着急，还是和颜悦色的苦求，你想这两个，哪一个更能动主人的慈心呢？不是这个谦逊的穷人吗？我们在天主合前，也就如讨饭吃的穷人一样，若愿意动天主的慈心，总该谦逊忍耐才行，越不忍耐，越惹天主的义怒。

练习谦逊忍耐，练习翕合天空圣意，发爱天主的心，这都是默想的大益处，我们默想枯窘，正是得这大益处的好机会。没有苦不能显出忍耐，没有苦也不能发显爱情。为热心人，默想枯窘，实在是极大的一苦，如果不怨不尤地安心翕合天主圣意，这不是极大的忍耐，极大的爱情吗？既然显出了忍耐，又发显了爱情，虽然默想枯窘，不得神慰，比那得神慰的，得的益处，管保不在他以下。再说，默想的大终向，是认识自己，人能认识自己，才能有真谦逊修别的德行，可见认识自己，是修德行的根基。天主断了我们神慰，叫我们默想枯窘，正是为相帮我们认识自己，见自己怎么软弱，怎么心硬，若没有天主动心，真如铁石一般。这样认识了自己，修谦德就不难了。

默想枯窘，虽然多次是从我们的过失来的，可是有时是从天主圣意来的，并没有我们的过失。至论天主为什么愿意我们默想枯窘，我们不能知道，但能知道的是天主指引我的道路，定然为我是更有益处的。世上的人不是一样的，所以天主指引的道路，也不一样。只说圣人们，念经默想，得神慰的多，却不知那不得神慰的也是不少的，但他们得神慰不得神慰，不大挂心，因为他们不以得神慰为自己的光荣，“只拿着跟耶稣背十字架，为自己的光荣。”（迦6:14）

念经默想，心里干枯无味，虽是一个大苦，但人若翕合天主圣意，安心忍受，却是更有益处，这是圣人们的公论。因为神慰神乐，虽说为人最有益处，却也有大危险。尝见有人，祈祷的时候，偶然流一滴泪，不由的就起骄傲意思，高看自己在别人以上，若是心里常常充满神乐，更不知怎么样了。从前圣保禄宗徒，升过第三层天，通达奥妙道理，天主还怕他起骄傲心，许他受邪情的大诱惑，为叫他认得自己的软弱。（格后12:7）岂是我们罪人，若常得享神慰、神乐，倒不怕骄傲的危险吗？看来天主叫我们默想枯窘，正是为保存我们的谦德，怕我们陷于骄傲。我们若不知足，真算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了。

圣额我略说：“人自受了原罪的害，神目错迷了，什么时候是亲近天主，什么时候远离天主，也看不出来。有时候，分明是远离天主，招惹天主的义怒，反想是亲近天主；有时候分明是亲近天主，反想是远离天主。就如默想神功，那造到高妙的地步的，常不断地受奇妙神恩，谁不想是亲近天主呢？却不知他们更容易骄傲，反因着那奇妙神恩潜伏着罪恶，至于远离了天主。至论那默想枯窘的，不但不得神慰，还受许多的诱惑，或是相反信德，或是相反洁净，谁不想这一等人，是天主弃绝的呢？却不知，他们因着那些难处，自卑自贱，越发依靠天主，天主也就越发亲近他们，不忍得与他们相离。可见默想枯窘，更是一条平稳道路。再说，你若觉着默想不好，因此心里难过，这正发显你爱天主的心。因为你爱天主，愿意热心事奉天主，才嫌自己默想不好。那不诚心爱天主的，虽然默想不好，念经不好，也不觉难过，一点儿不拿着当事。可见你难过，正是爱天主的凭据。该知道，这爱天主的心，就是天主赏的恩典，所以觉着心里难过，不但不该埋怨天主，反该感谢天主。

大臣在朝廷上，不必天天劳心，天天出力，才算事奉皇帝，就是天天随着皇上坐着，也就算事奉皇帝。我们事奉天主也是这样，只要我们天天祈祷的时候，想自己在天主台前，也就是事奉天主，虽然枯窘无慰，也无妨碍。圣经上天主说：“凡听我的话的，天天在我的门口伺候着，等着我开门，这个人是真福人。”（箴8:34）我们每天默想，便是每天在天主的门口伺候着。天主若肯开门，叫我们亲近祂，享神慰的快乐，我们便该感谢天主；天主若不肯开门，不许我们亲近他，叫我们尝不着神慰的快乐，我们便该自卑自贱，承认自己当不起天主的神慰。这正是一样极好的默想。

从上几章看来，我们断不可因着默想枯窘，便停止默想神功。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贪默想的神慰，如果有神慰就喜欢默想，神慰一断，就要停止神功。像这样的诱惑，不但平常人，就是做修士的，也有许多看不明的。他们当着默想枯窘，便想默想是在枉费工夫，不如做别的善工；或是觉着分心走意，不能收敛自己的心，便想自己默想，是轻慢天主，不是恭敬天主。这样似是而非的理，他们看不明白，魔鬼再一加劲，扰乱他们的心，遂就把念经默想的神功，抛在背后了。神功既然停了，不但修德前进的志向，不知保存，连救灵魂的大事，也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有许多人，是这样失了灵魂。

世上有一种朋友，叫做酒肉朋友，你若有酒肉招待他，他便和你相好，你若没有酒肉招待，他和你的交情就断了，这样的交情不算真交情，一个钱也不值。我们若为贪神慰的快乐，有神慰才肯默想，没有神慰便不肯默想，也就同那酒肉朋友成了一类人，怎么称得起是诚心爱天主的呢？原来真爱情，平时还不大发显，当着艰难时候，才发显明白。所以我们若诚心爱天主，当着默想枯窘，越发专务神功才是，只可以把默想的工夫，多添几分，断不可减去几分，一来为克胜魔鬼的诱惑，二来为发显我们爱天主的心。

从前有一个热心教友，自己独居一室，闭门不出，决意要专务默想神功。奈何觉着自己的心，又干又硬，总不动情，又有许多杂念往来，推不出去，不得已就要停止默想神功，但又怕中魔鬼的诱惑，遂去见圣玛加略，求他指引。圣玛加略给他说：“你只管恒心默想吧，若再起了停止神功的意思，便该向你自己说，我为爱耶稣的缘故，定志不出屋。”圣人的意思，就是说你纵然不能默想，但为爱天主的缘故，不出你的屋，勿论有什么杂念，只管专务你的神功，这就不算枉费工夫。我们遇着这样的诱惑，也该向自己说：“我默想不是为求我的快乐，但为悦乐天主的圣心，虽然默想枯窘，不能得什么神慰，但天主的圣意愿意我如此，我便甘心随天主的圣意。”

圣女加大利纳瑟纳，有时候一连好几天，不但不得神慰，还有许多污秽的诱惑，扰乱他的心。圣女当着这些难处，仍旧勉强默想，不肯懈怠。心里起忧闷的意思，就责备自己说：“我的灵魂，你这样儿的卑贱，如何当得起天主的神慰呢？假使你一辈子，在这忧苦之中，只要你脱了地狱，也是你的万幸。你事奉天主，不是为求世福，但是为求天福，何不忍耐一些世苦，恒心行你的神功呢？”我们当着神枯的时候，也该效法这个表样。天主既然愿意我们神枯，我们翕合天主圣意，神枯也有旨趣。

从前圣多明我会，有一位修士，志洁神清，与众不同。然自多年来，念经默想领圣体，行这一切神功，总没有得过半点儿神慰。常听到别人讲究神慰的快乐，自己总没经着过，便想天主厚待别人，薄待自己，心里甚是难过。有一夜，独自在大堂里，跪在苦像跟前，哭了一场，又埋怨天主说：“天主，我常听到人说，你的仁慈远远超过世人的仁慈，我却看不出来。我自多年来，小心事奉你，为你受过多少的艰辛。我若把事奉你的工夫，拿四分之一来，事奉世俗皇上，他虽是个暴虐之君，也必说几句好话，安慰安慰我。谁料想主子你，还不如一个世俗皇上。你待别人那么仁厚，你待我却这么刻薄，我不知是什么缘故？”话还没有说完，听到轰然一声，好像大堂倒塌了似的。那个修士吓的胆颤心惊，回头一看，看见一个魔鬼，立在后边，手里拿着一个铁棒，利利害害地打了他一下。打的他倒在地下欲动不能，且又浑身疼痛，如同骨碎了一般。到了天明，修士都来念经，见他半死半活，躺在地下，并不知是什么缘故，只得把他抬到养病房里调治。他不但浑身疼痛，还发极大臭气，叫人不敢近前。直过了三个主日，才能勉强起来，起来以后，可不是他了，后悔从前的过失，遂又到了大堂里苦像跟前，又羞愧又难过，哭哭涕涕，承认自己的罪，说自己应当受罚，当不起天主的宠爱。忽然听到天上一个声音，给他说：“你若愿意得享神乐，总该谦谦逊逊的承认你的卑贱，想你连泥土昆虫也不如，然后才能得神乐。”那位修士，听了这个教训，德行大见长进，不久造到了成全的地步。

又有一个圣人，平日得的神慰神光甚多，但他居心谦让，觉着自己实在当不起，遂求天主，若是神枯为他更有益处，或是更悦乐天主的心，想求天主赏他神枯，断他的神乐。天主允了他的祈求，把一总神慰的旨趣都断绝了。在五年内常不断受各样的诱惑，心里忧闷烦难，一点儿安慰都没有。有一天，不禁悲楚地流泪，忽然看见两位天神来安慰他，他竟不愿意受他们的安慰，给天神说：“只要天主的圣意，承行于我，这便是我的安慰，我不求别的安慰。”当初圣依纳爵也是如此。他不但不敢盼望天主赏赐他神乐，还常求天主断绝他的神乐，想自己罪大恶极，实在当不起那出奇的神恩。

有一天，圣妇比利日大，正当着心里愁闷，忽然耶稣显现于她，问她为什么愁闷。圣妇答说：“有许多恶念，混乱我的心，我推不出去，怕受你的审判，因此心里愁闷。”耶稣教训她说：“你从前过于爱世俗，如今应当受这个刑罚。至于我的审判，你怕只管怕，但不可怕的太过，至于失了依靠天主的心。那一切恶念，你只该尽力抵挡，千万不可顺从。若实在推不出去，只好安心忍耐。这样恶念不但为你没有害处，反能在世炼净你的罪过，在天加增你的赏报。该知道得胜诱惑，不是人力所能的，总该仗恃天主的圣宠。人若仗恃自己的力量，难免不陷于诱惑。”

我们为修德行，自然都该竭心尽力，想法前进，至于德行修成修不成，也有天主的圣意，所以德行大小，也该安心顺命。比如你愿意效法天神的洁净，约伯的忍耐，达味的良善，圣方济各的谦逊，你虽然用尽了你的力量，还不免有不清净的诱惑，有不忍耐不谦逊的过失，这是天主不愿意你，造到那个高超地步。你只该认你的卑贱，万不可心烦意乱，失了内心的平和。真福亚味辣说：“世间虽至大圣人，也觉着自己德行不足，常盼望前进，但他们的盼望，不是从贪欲来的，全是从爱天主的心来的，所以若是力不从心，得不了自己盼望的，他们也不难过。”我们若这样翕合天主圣意，才算纯心爱天主的。若是因为德行修不成，嫉妒别人，说是为爱天主的缘故，便是自己欺哄自己。

我讲的这个道理，也不可错懂了。我说为修德行，该翕合天主圣意，不是说这修德行的事，该全依靠天主，自己可以袖手旁观，毫不费力，我不过说，我们为修德行，既然费尽了心，用尽了力，若仍然达不到我们盼望的地步，也该心平气和的安心顺命。就如为保养肉身，天主既然在古经上，命人用心耕种，说：“你出汗耕种，才能得饮食。”（创3:19）天主在新经上却又说：“你们不该操心，盘算吃什么，穿什么。”（玛6:25）这总是愿意人，不过于操心，并不是愿意人把养肉身的事，全推给天主。我们为修理灵魂，也是如此，虽然该十分用心，但不可太过，至于失了心内的平安。比如：我们该常用心躲避犯罪，倘若是偶然失了脚，也不可因此败兴，因为我们不是天神，都是有私欲偏情的罪人。我们的软弱，天主是明明知道的，（咏103:14）所以偶然犯了罪，不该惊讶，拿着当件奇事，只该跌倒后再起来，一面悔恨自己的罪，一面求天主加增神力，后来必要加倍小心。这样，不但不因着犯的罪，败了兴致，反因着犯的罪，长了精神，事奉天主越发殷勤，比那犯了罪愁闷懈怠的，岂不更悦乐天主的圣心吗？

升了天堂的，不是一般大的德行，我虽然没有出奇的德行，只要我升了天堂，便是天主的大恩，我永远感谢不尽。天主引别人走那高超道路，引我走这卑下道路，道路虽不同，究竟是升的一个天堂。按圣热罗尼莫的讲论，我们修德行，就如献给天主礼物一样，贫穷人献的礼物，虽不如富贵人献的体面，到底未必不如富贵人的礼物，悦乐天主的心。我修的德行，虽然平常，但我既尽了我的心，也能悦乐天主圣意。再说，我虽然没有大德大善，也没有那超等的默想神恩，我却会认我的卑贱，会痛悔我的罪过，明白我的虚无，这便是天主赏的恩典，我该知足，该感谢天主，恐怕我若不知恩，天主就要把我这些好意思，夺回去了。

圣文都辣说：“有许多人，因为缺少几样德行，事奉天主越发殷勤，若不缺少什么德行，反容易懈怠。因为缺少德行的，容易谦逊，知道小心、勉力，知道依靠天主，那不缺少德行的，容易骄傲懈怠，容易仗恃自己。”所以天主若不愿意我造到德行最高的地步，我也该知足，真福亚味辣说：“天主没有赏赐我们翅膀，我们别妄想高飞，只好在地下慢慢的走。”

我讲的这个道理，懈怠人容易错听了，他想德行既是天主赏的，德行不大，又没有什么妨碍，何必朝乾夕惕地勉强修德呢？殊不知，勉强修德，是我们的本分，不尽本分便有大亏缺。一面尽自己的本分，一面顺听天主的命，才是这章书的真正意思。

不但在世上，得圣宠多少，该翕合天主圣意，就在天堂，得光荣大小，也该翕合天主圣意，把爱惜自己的心，全该断绝了，叫自己所喜爱的，只在满天主的圣意。天主愿意我升天堂，天堂的福，才能快乐我的心。圣人在天堂上，都是这样，他们见天主的圣意，在他们身上承行了，有无比的悦乐，自己本身享的光荣，倒浑然忘记了。因为他们一得享见天主，便与天主合而为一，天主的愿欲，成了他们的愿欲，所以得光荣小的，不嫉妒得光荣大的，各自随天主的圣意，安自己的本位。圣人们在世上，也有造到这个地步的，就如圣梅瑟求天主宽赦犹太人的罪，情愿把自己的名字，在常生的册子上，一笔钩了去。（出32:32）又如圣保禄为救教友们的灵魂，情愿受耶稣的弃绝，（罗9:3）又如圣玛尔定临终的时候，已经到了天堂门口，依人情而论，谁不愿意升天呢？圣人却求天主说：“天主，你的人民若还缺少我，我不辞劳苦。”请看圣人们，为天主的光荣，情愿舍了天堂，不怕受世上的苦，这才算承行天主圣意，在世上如同在天堂一样。（玛6:10）

既然为天堂永远的光荣，还该全合天主的圣意，岂是为世间暂时的小事，不更该全合天主的圣意吗？天堂的大地位大光荣，我还不贪，世间还有什么舍不了的事呢？我若好贪体面，怕生病受苦，怕受人轻贱，还算得翕合天主的圣意吗？离那翕合天主圣意最高的地步，还远的很。凡诚心翕合天之圣意的，莫不说：“若我如今死了，在天堂享的福乐还小，过几年以后死了，在天堂享的福乐还大，天主若愿意我如今死，我就如今死，情愿不享那更大的福乐。若是我在世上活着，必须遭许多窘难，现在死了，就可脱了窘难，直升天堂，只要天主愿意我遭那窘难，我情愿在这肉身的监牢里，多坐几年，不愿意早升天堂。总而言之，升天堂或早或迟，享天堂的福，或大或小，我都随天主圣意，也不心急，也不贪多嫌少。”

从前圣依纳爵，同赖内斯神父讲话，提起死候来了，就问赖内斯说：“假使天主如今告诉你说，或是现在就死，或是多年以后再死，凭你随便拣选。若愿意现在就死，死了直升天堂，若愿意多年以后再死，你还能为天主的光荣，办几件大事，能升天堂或不能升天堂，却不敢保证，只在你后来的行实好歹。若是天主这样问你。你怎么回答呢？”赖内斯神父说：“这事没有含糊，我愿意如今就死，把我救灵魂的大事，先安置妥当了。”圣依纳爵说：“若要我拣选，我不这样拣选。我若明知道，在世上多活几年，还能为天主的光荣，做大事业，我不愿意早死。至于后来救灵魂，能不能，我不顾虑，只要我光荣了天主，我便喜欢。”但我想，若是为爱天主的缘故，不愿意早升天堂，还故意为天主多受点辛苦，后来救灵魂，却是更稳固，受的赏报也更多。因为天主是至仁至慈的，见人不求自己的福，但求天主的光荣。是必要格外宠爱他的。

翕合主旨的极高地步，也就是爱天主的极高地步，所以要把翕合主旨的工夫，论到极处，先该把爱天主的工夫，论到极处。什么是爱天主至极的工夫呢？天神圣人在天堂，爱天主的情，便是至极的爱情。我们世人越效法他们，我们爱天主的情越真切，爱天主的情越真切，翕合天主圣意，也越完全。

若愿意知道天神圣人，在天堂上怎么爱天主，先该知道天主怎么爱自己。因为按圣经的道理，天神圣人见了天主，便与天主相似，（若一3:2）与天主相似就是和天主合而为一的意思。天主的爱情，成了他们的爱情，所以若愿意知道天神圣人怎么爱天主，先该知道天主怎么爱自己。天主见自己本性本体，有无穷的美善，无比的光荣，便有无比的悦乐，圣人们见天主无穷的美善，也有无比的悦乐。我且取个目前比喻来，略形容形容：世界上的好儿女，见自己最亲爱的父母，富贵荣耀，聪明才智，上享君王的恩宠，下受百姓的爱戴，必然有无比的快乐。世人的爱情，本是薄弱的，世上的福，又是虚假的，尚且能叫为儿女的那么悦乐，何况圣人们，在天堂爱天主的情，远远超过儿女爱父母的情。他们亲眼见万分可爱的天主，何等光荣，何等美善，全能全知，无始无终，他们的快乐，还能说得来吗？这个福乐，就是圣保禄说的：“人的眼从来没有见过的，耳朵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心思从来没有想到的。”（格前2:9）圣人们得了这个福乐，常不断地赞美天主，真如沉在天主爱情的海洋里一样了。

圣人们这个爱情，不是我们世人能懂得的，但我们知道，他们的爱情，是最纯最全的爱情。他们的喜乐，只因为天主无穷的美善，并不想自己的福。我们该拿他们的爱情来，做个榜样，勉力效法，至于效法的法子，也该平日里练习，怎么练习呢？比如：默想的时候，举心向上，恍惚亲眼看见天主一样，想天主怎么全能，怎么全智，怎么全善，怎么无始无终，样样的美善，都逐一详细的想了。想了一样，使从心里发庆贺天主的情，喜欢天主有这些美普，再想天主这些美善，都是本性自有的，所以我该因天主自有的万万美善，专心向慕。这才是上等的爱情，再不能有别的更大的爱情了，因为这样的爱情，就是天主自己爱自己的情。神学的理论：“爱一个人，就是愿意那个人得好处。”至论天主，自有万福万乐，圆满无缺，我们不能够盼望天主得别的好处，不过从心里庆贺天主所已经有的美善就是了。耶稣的人性，圣母玛利亚，及一总天神圣人，在天堂上，并不做别的，不过常庆贺天主无穷的美善。达味圣王向天主说：“天主！在你家居住的人，才是有福的，他们永远赞美你。”（咏84:5）我们若能在世上，效法天堂的神圣，也就同神圣相仿佛了。

我讲的这个道理，都本着圣经来的，圣经上多次劝我们喜悦于天主，就如达味圣咏说：“你们义人，该喜悦于天主，踊跃于天主。”（咏32:11-12）又说：“你喜悦于天主，天主便允你心里的祈求。”（咏37:4）这便是说的，喜悦于天主，就是一宗极好的祈祷，虽然无心求什么恩典，天主也赏给你恩典，如同你明明求了一样。圣保禄宗徒，也劝当时的教友说：“你们该常喜乐于天主。”（斐4:4）又怕说一次不够，所以又连声嘱咐他们说：“你们该喜乐于天主。”圣母也说过：“我的灵魂，欢跃于救我者天主。”（路1:47）达味圣王，默想天主无穷的光荣，觉着灵魂的快乐，通于肉身了，所以唱圣咏说：“我的心和我的肉身，同欢跃于生活的天主。”（咏84:3）圣教会，因天主圣神的默启，知道这等爱天主的话，如何悦乐天主的圣意，所以在大日课开始，劝人喜欢雀跃，赞颂天主，又在每段圣咏后，命人念一段圣三光荣颂。

唉！我们想想天主的美善，怎么可爱！天主的光荣，怎么可奇！我们怎能不欢喜呢？地狱的人，若果顷刻之间，得见天主，立刻地狱变成天堂，不觉地狱的苦了。天堂上天神圣人享的福，也只在见天主，永远见天主，也没有丝毫的厌烦，常常觉着新鲜。从此可以想见，天主的美善，真是说也说不来，想也想不到的。况且天主的美善，不只充满那无数天神圣人的心，还充满自己的心。因为天主的福乐，也就在常见自己本性的美好。这样想来，天主的美善，还能讲得来吗？既然天主无穷的美善，万分可爱，我们常喜悦于天主，不是应当的吗？

前章讲的，是要我们默想天主本性的美善，发喜欢庆贺的心情。这一章讲的，是要我们默想耶稣人性的美善，发喜欢庆贺的意思，这也是一种极好的神工。想耶稣的人性，同天主第二位，结合成了一位，充满圣宠，为圣宠的根源。如今升了天堂，在无数天神圣人以上，光辉逾日，清华逾月，灿朗逾星，真是荣福无比，我们怎能不喜悦呢？当初圣母见了圣子耶稣，死而复活，身体极光极美，是何等悦乐，不是我们想得来的。古圣雅各伯听到说自己的爱子若瑟，不但没有死，还在埃及国做当朝一品的宰相，喜乐至极，如同复活了一样，向别人说：“若是若瑟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创45:28）我们默想耶稣人性的光荣，虽然跟不上圣母的喜乐，至少也该像雅各伯的喜乐一般。

不但耶稣人性的光荣，连圣母的光荣，及一总圣人圣女的光荣，都可以照这样儿默想。当着他们的本瞻礼，这样默想，正是发显我们恭敬爱慕他们的意思。圣教会，为圣母升天瞻礼，在弥撒开始，引我们庆贺圣母的光荣说：“请你们都喜乐，因为今天童贞玛利亚升了天堂，与耶稣永王于天。”为别的瞻礼，也有引我们喜庆的话。所以我们照圣教会的意思庆贺圣母及圣人圣女的光荣，更该当留心庆祝耶稣人性的光荣，因为耶稣说过，他是通往圣父去的门路，所以我们若愿意默想天主性的美善，先该默想耶稣人性的美善。

虽说天主本性，有万福万乐，圆满无缺，也不能加增，也不能减少，到底若论天主外面的光荣，也能加增，也能减少。什么是外面的光荣呢？凡世人认识天主，爱慕天主，赞美天主，都是外面的光荣，我们为发显爱天主的心，也可以屡次诚心诚意地盼望天主得这外面的光荣。默想的时候，想想天主怎么可爱，怎么可敬，巴不得普天下的人，都恭敬爱慕祂，向天主说：“天主呀！我巴不得普世的教外人，都认识你，罪人都回头改过，人人都顺听你的命，没有一个敢犯罪得罪你的才好。”

但是该小心，不可自己哄自己，若愿意别人都光荣天主，先该自己光荣天主，就是勉力在一总事上，翕合天主圣意。圣若望宗徒说：“谁若不守天主的诫命，说自己认识天主，是说虚话，守天主的诫命的，才是真心爱天主的。”（若一2:4-5）看来，我们若单盼望别人光荣天主，或是默想天主的美善，心里有喜庆的意思，还差的远，必该自己全心全力，翕合天主圣意，才算真心爱天主。这件事，说着容易做着难，必该常常练习，将来日久天长，工夫不懈，才能到翕合主旨的地步。翕合主旨，是我们在天堂永远当做的事，在现世就该开始做。

按圣人们的公论，克己默想，这两条是分不开的，若愿意善行默想，总该专务克己，越克己越容易默想，越默想也越容易真己。我们为修德前进，既然少不得默想，所以也少不得克己。如果专务克己，耽误了默想神工，必至于忘了自己的卑贱，渐渐起骄傲的意思，人一骄傲，纵然行苦工至于流血，也不能中悦天主的圣意。但若专务默想，不用克己的功夫，压伏自己的偏情，叫自己的思言行为，全合天主的圣意，恐怕天主责备我们说：“你们为什么常叫我吾主！吾主！却不遵听我的命呢？”（路6:46）可见默想克己，两样兼全，才能中悦天主的圣意。圣奥斯定说：“撒落满大殿里，有两个祭台，一个在外面，是为宰杀牺牲用的，一个在里面，是为焚香用的，我们也该有这两个祭台，行苦工是宰杀牺牲的祭台，念经默想是焚香的祭台。”

我说默想克己，彼此相助，若愿意善行默想，总该专务克己，因为若不克己，私欲偏情不去，心里不得和平，怎么能沉沉静静地和天主相通呢？这个道理外教学士也有明白的，他们讲述：若愿意心里明智，该先心里和平，若愿意心里和平，该先克制偏情，因为私欲偏情，最能扰乱人心，昏人明悟。尝见起了忿怒的人，说不当说的话，做不当做的事，如同疯狂一般，若怒气消散了，自己回想回想，也后悔自己冒失，这是什么缘故？无非是因为心不平和，看事不明，若心平气和了，就如拨云见日，各样事理，才看得明白。所以若愿默想天主的事理，总该先用克己的功夫，平安我们的心。

国家纷乱，非战争不能平定，我们的私欲偏情，也常纷乱，若不用克己的兵器与它交战，也难平安，心里不平定，断不能安心默想。圣奥斯定说：“义德同平安是相通相连的，（依32:17）若愿意得平安，总该先行义德。克制私欲，压伏偏情，正是行义德的工夫，得了义德，自然就得平安，得了平安，自然就容易默想。”默想比如睡觉一样，人若晚上饮食过度，黑夜睡觉必不平安，因为胃里消化的不好，有一种生食气，充积胸中，上攻脑子，叫人辗转不安。私欲偏情，在人心里，也就如不消化的食物，常常扰乱人的明悟，叫人心烦意乱，不得平安默想。所以吾主耶稣，在圣经上嘱咐我们：“小心别叫醉饱俗务，压住我们的心。”（路21:34）因为不但酒能醉人，世俗的事务也能醉人，人心一被世物缠绕，神气昏浊，就难通达天主的事理了。

从此看来，人说默想难，并不是默想难，是克己难。原来默想是同天主亲近，有很大的旨趣，并没有难处，但因默想离不得克己，人不克己，所以才觉得默想难。干木柴好烧，入火就着，湿木柴不好烧，入火但冒黑烟。我们的心，若有私欲浸入，也就如带水的木柴一样，虽然做默想神功，用天主圣爱之火烧它，也难烧透，必须先把私欲的水气去的净净的，然后天主圣爱之火，一点就着，并不费难。可见火烧木柴本不难，难处在去木柴的水气；我们用默想神功，点天主圣爱之火也不难，难处在去私欲的水气。

人的本性，都是爱同相似自己的人来往，人若克制私欲，压伏偏情，保存自己神形清洁，便是同天主相似，所以喜欢同天主来往，觉着念经默想，极其甘饴，天主也喜欢同他亲近。人若不肯克己，带着满腹的私欲偏情，与天主大不相似，念经默想自然尝不着旨趣，他同世俗人相似，所以爱听爱说的尽是世俗的闲事。吾主耶稣说：“心里洁净的人，是真福的，因为他们将来得见天主。”（玛5:8）在世上默想天主的事理，也算是见天主，总该灵魂洁净，才能见得清楚。肉身的眼清清亮亮的，不病不昏，看事物才能清楚，灵魂的眼也是如此，必须除净了私欲的遮蔽，才能透彻天主的事理。有一位圣人，比喻人心如同水，水若清洁可以照见人的面目，水中所有的事物，也都看得清楚，若是混而不清，什么也看不见，我们的心，若不清洁，也难明见天主。圣奥斯定说：“你若愿意看见天主，先该清除你的心，凡惹天主不喜欢的事，都该除去。”

又有一位圣人，比人的灵魂，如同鸟落的羽毛，一根羽毛若没有牵连它的，极其轻快，一受风吹，就飞到天空里，若一落在泥水里，或有了别的牵连，任凭刮多大风，也飞不上去了。我们的灵魂，若是洁净，没有私欲的牵连，一受圣宠的吹拂，也就向天主高飞，若不洁净，有了私欲的泥水沾污它，也就难以向天主高飞了。

看来，克己是相帮默想的，默想也是相帮克己的。凡默想的好，自然喜欢克己，若不喜欢克己，必是默想不甚妥当。因为默想的大益处，是克制偏情，若不能因着默想神功，增长克己的勇德，默想有什么大益处呢？请看铁匠打铁，先用火烧，后用锤打，若只烧不打，便是枉费工夫。我们若单用默想的工夫，烧热我们的心，不用克己的工夫，修正我们的心，也就是枉费工夫了。我说的克己，就是断绝自己的私意，克胜自己的恶性。这克己的工夫本是甚难的，默想的时候，所得的光照，所尝的神味，正是变难为易的法子。

要知克己如何要紧，该先懂得两端道理：第一端、在我们的一身有上下两分，上分是人心的正理，下分是私欲偏情。人若没有原罪，上分自然顺听天主的命，下分自然顺听上分的命。上分犹如主人，下分犹如奴仆，所以下分顺听上分的命，不敢抗违。上分若不出命，下分的私欲偏情，都不妄动。比如上分若不愿意，一切忿怒、嫉妒、贪饕，邪淫等等偏情，都安安静静的不发不动。自从有了原罪，人既背叛了天主的命，下分也背叛了上分的命，上分本是主人，反成了奴才；下分本是奴才，反当了主人，一切私欲偏情，乱发乱动，都禁止不住了。所以圣保禄说：“我愿意行的善，我却不行，我不愿意作的恶，我偏要作。”（罗7:19）这总是说的人一有了原罪，行善如登山，作恶如流水，为善避恶，都力不从心了。

当着没有原罪的时候，人的肉身受灵魂的使命，凡灵魂所愿意做的，肉身跟着去做。自有了原罪，肉身背叛了灵魂，不但不受使令，反常阻挡灵魂行善。灵魂在肉身内，真如骑着一匹野马，这匹马，兽性又大，毛病又多，忽跌忽卧，忽立忽跑，灵魂软弱，管束不住。按超性学士的讲论，人犯了原罪，不但失了超性的恩典，连本性的恩典也受了损伤。就如明悟昏昧，记含恍惚，爱欲怠惰，肉情横逆，像司浮躁，自主之权软弱，总而言之，三司五官，俱不如从前了。从前人心正直，如今人心私曲；从前爱天主在万有之上，如今爱自己在天主之上。满腔私欲偏情，败坏了人的心性，思言行为，不顾合正理不合正理，只图顺自己的私欲，随自己的偏情。

以上说的这些害处，都是原罪的罚，领洗圣事，虽赦了原罪，但这罪罚，仍却没有除去，所以领洗以后，私欲仍然相反正理。天主不除去这个刑罚的原因，原来也有深意，是为压服人的骄傲，叫人回想犯罪以前，尊贵体面，仿佛天神，犯罪以后，志向卑污，所贪愿的竟如禽兽一般，如此想来，还有什么可骄傲之处呢？

第二端、我们的私欲偏情，是修德前进的一大阻碍。三仇当中，最凶最猛的，莫过于我们的肉情，一总的罪恶，一切的诱惑，俱是从肉情来的。若不是肉情偏爱自己，贪安逸图快乐，修德行就容易了，哪里还有罪呢？这端道理，外教学士也有知道的，他们研究修德行，在管制自己的偏情，忍辱二字，就是修德行的妙法。他们说的甚是有理，因为人犯的百般罪恶，大概都是不忍辱的缘故，比如：不忍耐遵守诫命的苦，所以才犯天主的诫命；不忍耐别人的仇恨，所以才犯记仇恨人的罪；不忍耐守斋告解的难处，所以才犯大小斋，犯冒告解；人不肯节制自己贪财帛、贪脸面、贪快乐的心，所以因着财帛、脸面、快乐，才犯许多的罪。可见人犯的罪，干枝万叶，俱是从不忍耐，不节制的根子生发的。若一面用忍德，承当各样的苦难，一面用节德，节制各样的偏情，便是断绝了犯罪的根子，开了修德的门路。

从上段说的看来，可知克己的工夫，极其要紧。吾主耶稣说：“谁愿意跟随我，该先弃绝自己，背着自己的十字架，来跟随我。”（路9:23）怎么算弃绝自己呢？就是用克己的工夫，压伏自己的偏情，克制自己的私欲，叫自己改旧换新，成个相似耶稣的人，把从前所有的毛病，一概都革除了。圣巴西略说：“吾主耶稣愿意人先弃绝自己，然后来跟随祂。”这是什么缘故？是因为人若不弃绝自己，别说吾主耶稣不肯要他，他自己的私欲偏情，也阻挡他，愿意跟随耶稣也不能。可见不仅修士该专务克己，就是教友愿意跟随耶稣的，也该专务克己。

我们一身，上分下分彼此战斗，所以古圣约伯说：“人在世上活着，一辈子都是打仗。”（约7:1）我们若常常随从上分的正命，压伏下分的私欲，才算耶稣的勇兵。虽说克胜自己，是件难事，却也是一件极光荣的事。圣经上说：“有忍耐的人，比有勇敢的还强，克胜偏情的，比克胜敌城的还强。”（箴16:32）因为我们的偏情，比什么仇敌也难克胜。按圣人们的讲论，当初古圣若瑟克胜了淫妇的诱惑，比他后来做了宰相还荣耀。达味圣王得了一个好机会，能杀掉谋害自己的大仇撒乌耳，却没有杀他，克胜了自己报仇的心，比他以前，战胜了哥肋雅更有光荣更显勇敢。 

天主罚人虽然有许多法子，其中最利害的刑罚，莫过于以罪罚人。因为罪是极大的凶祸，世上无论什么灾难，都比不得。天主见人不肯克己，往往加这个刑罚，把他交于肉情的私欲，这肉情的私欲，就是天主义怒的刑官，一落在他的手里，便有说不尽的凶祸。古经上记载，当初以色列人，不肯听天主的命，天主动了义怒，罚他们顺从自己的私欲。（咏81:13）圣保禄宗徒也说，因为教外学士认识了天主，不肯光荣天主，因此天主就把他们交付于他们的私欲，至于放纵邪淫，污秽了他们的身子。（罗1:21, 24）（但该知道，圣经上虽说天主罚人犯罪，却不是天主引人犯罪，不过减少自己的圣宠，不阻挡人犯罪的恶心，及魔鬼的诱惑。）

唉！世俗人甚是糊涂，有时候想放纵私欲，任意随便，是自己的造化，殊不知正是他们的凶祸。原来，人的肉情，就如一匹暴性的野马，你若放开嚼子，任着它的性子，它必要东奔西跑，升高下冈，不把你摔死不肯甘休。人的肉情也不可放纵，若放纵，就难管束了，必要罪上加罪，把你推到地狱里，才算了结。所以圣经上嘱咐我们说：“你不可随你的私欲，顺你的私心，你若随了你的私欲，顺了你的私心，必惹得仇人喜笑。”（德18:30-31）我们的仇敌就是魔鬼，他喜欢见人犯罪，见我们顺从私欲，便有无比的快乐，因为我们有私欲害我们，比一总魔鬼害我们更凶更毒。天主待我们，就如医生待病人一样，医生若见病人可治，便嘱咐病人，忌生冷和难消化的食物，小心这个提防那个，若见病不可治，就不这样嘱咐他了，吃什么喝什么都凭他随便。所以天主若许人随便犯罪，也必是天主失了望，不盼望他的病好了。可见放纵私欲，是极大凶险，极其可怕的，怎么还拿着当造化呢？

从上章说的看来，我们都该恼恨自己，恼恨自己才能做耶稣的徒弟，不恼恨自己，便不能做耶稣的徒弟，（路14:26）这是吾主耶稣亲口说过的。可惜！人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想娇养自己的身子，怕他受苦受劳，何不想这个身子，就是我们的一个大仇，常不断的拉我们犯罪，谋害我们的灵魂。且这个大仇，甚没良心，你虽然娇养他，疼爱他，他却一点儿不知恩，常想把你拉到地狱里去，为暂时的虚荣，不怕犯罪得罪天主，这样没出息的身子，还可以娇养他吗？若有人忽然来告诉你说：“你不知道，你家里有人，要谋害你，你虽然同他一块吃饭，一块儿睡觉，出来进去离不开他，他却恨你不死，常暗里打算杀你，就是后来偿命，他也不怕。”你一听这话，必然怒从心起，急忙问这人是谁，打听明了，必要小心提防他，把从前待他的恩情，一概都要断绝，也必要以仇报仇了。该知道这个人，不是别的，原来就是你的身子，你吃饭睡觉，出来进去，离不开他，待他有千般的恩情，他却不断的谋害你，虽然他知道，你下了地狱，他也得跟着你，他都豁出去了，不怕与你同下地狱，如此看来，这样狠心的东西，还不该恼恨它吗？

回想从开明悟以来，这个身子有多少次拉我们犯罪得罪天主？多少次把我们拉到地狱门口？叫我们失了天主多少圣宠？如今他还不死心，还常千方百计，害我们的灵魂，我们恼恨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魔鬼谋害我们，所以我们恼恨魔鬼，我们这身子，谋害我们，比魔鬼更凶更毒，岂不更该恼恨他吗？况且魔鬼害我们，也是我们的身子勾引来的，若不是肉身同魔鬼，通力合作，魔鬼也无可奈何，可见，魔鬼该恼恨，肉身更该恼恨。

圣人们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常恼恨自己的身子，用各样苦工，折磨他，断不肯娇养他。因为他们知道，人若娇养自己的身子，给他好的吃，给他好的穿，便是帮助仇敌，就如给仇敌磨刀枪一样，将来必要受他的害。圣奥斯定劝我们说：“该小心别让肉身过于强壮，恐怕肉身强壮，要同灵魂交战。”常见皇帝，因过于宠爱小臣，将政权下移，至被专权误国，何况我们肉身，天生的本来倔强，你若放纵着他，还制得住吗？圣人们都不肯放纵自己的身子，就如从前一位隐修士，心里有了诱惑，觉着推不出去，就用一个筐子，在肩上来回背着走动。人问他是什么缘故？他答说：“我的肉身，罗嗦我，我也罗唆他。”有人问圣铎乐德，为什么待自己的肉身，那么利害？圣人答说：“因为我的肉身待我利害，所以我待他利害，他难为我，我也难为他。”这正是以直报怨的公道。

我们若效法圣人的表样，看着我们的身子当仇敌，常想法子克苦他，不但肉情不能害我们，就是魔鬼也不能害我们。因为魔鬼拿我们的肉身，当他的刀枪，克苦肉身，便是除去他的刀枪，他还能伤害我们吗？所以圣奥斯定说：“克胜肉身，正是克胜魔鬼的法子。”当初圣保禄也是这样同魔鬼交战，他亲口说过：“我克苦我的身子，叫我的身子，当灵魂的奴才。”（格前9:27）所以我们若愿意战胜魔鬼，除了苦身克己，再没有更妙的法子了。比如官兵同反叛的打仗，若在官兵营里，有反叛的亲信人，必先把他们囚起来，怕他们做敌人的内应。原来我们的肉身，就是魔鬼所亲信的，也该小心提防他，怕他做魔鬼的内应。 

从前章看来，我们要修德前进，总少不得克己。克己的工夫，多用一分，德行便多长一分，但看克己的工夫用的浅深，就可以知道德行修的高低。我们的心就如一块田地，田地不耕不锄，但长荒草，年年耕锄，才能生长嘉谷。我们的心，也必须用克己的工夫，耕他锄他，才能生长德行的嘉谷，若常常贪安逸，不肯克己，耕锄我们的心，必要长毛病的恶草了。所以历来的圣人们，都拿着克己，当进修的尺度。圣热罗尼莫说：“你勉励多少，长进多少。”要知道你走德行的道路，到了什么地步，该看你怎么克制了偏情。如果从前脾气不好，如今说话行事良善谦和；从前恋爱世俗，如今世俗的事物一无所爱；从前偏情妄动，如今偏情驯服了；这便是你德行长进的真凭据。若单看念经默想看不出来，纵然念经默想，有极大的神味，也不是德行长进的真凭据，所以圣依纳爵看着克己，比默想还要紧。

天主的儿女，同世俗的儿女，有天壤之别。天主的儿女，按圣保禄说的，把自己的肉身，和肉身的私欲偏情，都钉在十字架上了。（迦5:24）世俗的儿女，只讲究随便，怎样不受拘束，怎样好娇养自己的身子，半点儿苦不肯受。有一位学士，比克己的人如同熟葡萄，不克己的人如同生葡萄。这个比方甚好，因为克己的人，良善谦和，令人可亲可爱，就如熟葡萄那样甘甜；不克己的人，也不良善，也不谦和，真如生葡萄，又酸又涩，令人憎恶。

虽说成全的德行，不在克己，但在爱慕天主，爱天主的心越纯全，德行也越高妙，到底，克己是相帮我们爱慕天主，不克己，私欲偏情不去，爱天主的心不能纯全。原来人的灵魂，本是照天主的肖像造成的，以天主为他的本向，归向天主，是他自然的本性。但因为有私欲偏情拉扯他，所以不能与天主结合，就如一块石头，它的本性虽是向地，若用绳索把它悬在空中，也不能落在地下，必须把绳索割断了，然后才一直落地，随了他的本性。私欲偏情，都是系着人心的绳索，若用克己的工夫，把这绳索割断了，人心一直归向天主，比那落地的石头更快。圣奥斯定向天主说：“天主！你造了我们是为你，我们的心若不得你，总不得安宁。”所以我们该把恋爱世物的心，全断绝了，为叫我们的心，得与天主结合。

从此看来，我们越专务克己，越与天主相近，越与天主相近，德行也越成全。所以圣人们关注，克己是量德行的尺度。圣奥斯定说：“私欲越减少，爱德越加增，倘私欲去的一根不留，就到了德行最高的地步。”金子越炼越精，爱德就是金子，也该用克已的工夫烧炼他，把一切偏爱自己，偏爱世物的心，都炼了去，才能到纯全的地步。 

凡愿意热心奉事天主的，都该克已，若是做修士的，克己的工夫，自然更不可缺。因为修士的实处，就在克己，不克已不可称为修士，这是圣本笃大圣人说过的。到如今本笃会的修士进会以前，发愿说：“我许下将来进会以后，改换我的行实。”我们也都该怀着这个志向，因为我们弃家修道，没有别的为头，不过为克制我们的偏情，改换我们的行实。就如圣保禄说的：“脱去旧人，穿上新人。”（哥3:9-10） 

圣伯尔纳多原是隐修院院长，凡收人入修院，必嘱咐他说：“你该知道，这修院只许灵魂进，不许肉身进，你要进修院，该把肉身抛在门外，灵魂自己进来。”圣人的意思是说：一进了修院，就不可娇养自己的身子了，该当专务的不过是修治自己的灵魂。圣保禄宗徒教训我们说：“你们该顺从灵魂的正命，别随肉身的偏情。”（迦5:16与思高本不同）灵魂的正命本是我们的上分，顺从上分便能相似天神；肉身的偏情是我们的下分，顺从下分便相似畜类了。贤士伽侁说：“人既做了修士还常顺从下分，不肯克制自己的偏情，必至于半途而废，不能成功。”

克己的功夫，虽然为各界的人都要紧，为我们修士却是更要紧。因为我们有传教救人的本分，和世俗各界的人来往，危险最多，难处最大。若不用克己的工夫，拔除我们的偏情，坚固我们的德行，难保不出差错。当兵的，当着太平时候个个都是勇兵，一到上阵打仗的时候，真勇兵假勇兵，才分别出来了。我们若但离群独处，不同外人来往，也容易隐藏自己的毛病，一出去传教救人，和世俗人来往，若没有克己的真德行，毛病也就显出来了。况且传教的人，也不可嫌贫，也不可爱富，贫穷富贵，都该一体相待；聪明伶俐的该爱，鲁笨愚傻的也该爱；少壮英俊的该爱，老病衰朽的也该爱。又该随众人的脾气，依各方的风俗，若不克己，怎能到这个地步呢，圣保禄论自己说：“我随从一总的人，为救一总人的灵魂。”（格前9:22）凡传教救人的，都该拿圣保禄做个榜样。

人的脾气不是一样的，人都喜欢和脾气相投的来往，好脾气的好找好脾气的，歹脾气的好找歹脾气的。我们传教，该和一总的人和好，没有一个不投脾气的才好，和有忧苦的忧苦，和有喜乐的喜乐，从心里爱一总的人，不分彼此。若一分别彼此，器量就窄狭了，看不上这一个，偏爱那一个，这样行为，决不合修士的身分。所以我们心里该大公无私，泛爱各类的人，不论是哪一国哪一方的，都看着他们是一个在天大父的儿女，是吾主耶稣的兄弟。若要到这个地步，总该用克己的功夫，去净了自己的偏情才行。自己没有脾气，才能和各样的脾气相投，若有各自的脾气，就难免脾气不相投了。

吾主耶稣在圣经上，多次命我们相亲相爱，我们在修院里，同居共处，更该相亲相爱，叫外人看出我们真是耶稣的徒弟来才好。但我们若不用克己的功夫，难免不犯相反爱德的过失，因为若不克己，各人贪各人的便宜，各人闹各人的私见，不肯彼此相让，必有不和不睦的地方，我们且反心自问，凡是犯相反爱德的罪，不是因为这些缘故吗？若用克己的功夫，把这偏爱自己的心断绝了，就容易修爱人的德行了。圣盎博罗削说：“谁若愿意得众人的心，不可求自己的私益，但该求众人的公益，（斐2:4）就如圣保禄随从一总的人，为救一总人的灵魂。” 

苦功有内外两样：外苦功是克制肉体，凡打苦鞭、束苦带、穿苦衣、守斋减睡，这一类的都是；内苦功是克制灵魂，凡弃绝私意、压伏偏情、谨守五官三司、心不妄想、意不妄动、口不妄言、眼不妄看、耳不妄听，这一类的都是。这两样苦功比较起来，外苦功不如内苦功，内苦功专治灵魂，更高更妙，功劳也更大更多，且难处比外苦功还大。

圣依纳爵立耶稣会，本为传教救人，为便利和各类的人来往，没有定统一的衣服，吃饭穿衣，都随各方的风俗，效法耶稣在世传教的表样。至于外面的苦功，虽然愿意本会的修士都行，却没有定出死规矩来，但定了一条活规矩。这条活规矩就由会长掌握，凡会中修士，都能因会长的准许，自择当行的苦功，会长也能照每人的身分，分派当行的苦功。这个办法原很明智，因为人不是一样的，有身子强壮的，有身子衰弱的，有年少的，有年老的，不能行一样的苦功。况且行苦功就如吃药一样，什么药与什么病相投，什么药与什么病相反，病不一样吃的药也不能一样，若定出死规矩来，命人都行一样的苦功，有能行的，也必有不能行的，有行了对病的，也必有行了不对病的。且别说众人不能行一样的苦功，就是一个人也不能常行一样的苦功，总得看风使舵有个权变才好。有忧苦时候当行的苦功，有安乐时候当行的苦功，什么苦功为热心时候好，什么若功为冷淡时候好，都该临时斟酌，不可只顾一样。

圣依纳爵不定外苦功的缘故，也是愿意本会的修士，专务多行内苦功，怕定出外苦功来，人只顾外面，妄想打苦鞭、穿苦衣等，便够了本分，因此耽误了内苦功。该知内苦功，极其要紧，我们吃饭穿衣，外面的样子，既然如常人一样，总该有这内里的克苦，叫我们谦逊忍耐，爱主爱人的德行，诚于内发于外，显出是真修士来才对。常听见人说，耶稣会里，会规甘饴，若推求那甘饴的缘故，并不是因为规矩好守，全在内里的克苦。会中修士因为都专务这一条，不贪自己的便宜，也不固执自己的私见，所以在上的出命，在下的从命，都自然而然并不费难。修士在长上手里，真如一团泥在陶工手里，凭他随便捏造器皿，捏造体面的器皿泥也不骄傲，捏造卑贱的器皿泥也不抱怨。

圣依纳爵看着内里的苦功，十分要紧，这固是天主的默启，却也是圣人的高见。因为见会中有极难守的规矩，若不是私欲偏情去净了的人，难以全守，所以再三再四的教训本会的修士，克制自己的私欲偏情，务要叫他们如一匹布在裁缝手里，凭裁缝随便剪裁，用这一块来做袖子，用那一块来做大襟。布是一样的布，用处却不一样，修士虽都是一样的，当的本分却不一样，布不自己做主，修士不自己做主，这是耶稣会中会规甘饴的缘故。你若尝不着这个甘饴，不可埋怨长上利害，只该埋怨你没有用心克己，你若把你的私欲偏情克除净尽，自然就事事容易了。譬如用一块石头盖房，若琢磨的平平正正，便容易安放，若不平正，便不好安放，你若觉着长上命令难从，也必是因为你的心没有琢磨平正，所以不好安放。再说长上出命，不预先和你商议，这正是长上敬重你的凭据，因为想你是克己成功的人，有命必从的不必须先商议。

内苦功虽然比外苦功难，到底外苦功有时候可以宽免，内苦功没有时候可以宽免，因为外苦功，可以推辞自己病弱，力量做不来，内苦功，断不能这样的推辞，任凭你怎么病弱，没有做不来的。这端道理真能安慰人的心，有人进会以后，心里烦闷，想自己没有才学，或是身子软弱，不能得会中的终向，殊不知天主不缺你的才学，也不缺你的力量，只要你谦逊听命，你便能得会中的终向。你若不会谦逊，不会听命，固执自己的私见，不同长上一心，那就对于会中的目的不对了。 

人没有不爱自己的，但爱有真假的分别：克己的人似乎不爱自己，其实正是爱自己；不克己的人似乎爱自己，其实正是不爱自己。圣经上劝我们恨自己，我们乍听了未免奇怪，却不知恨自己，正是爱自己，因为恨自己的肉身，压伏他的私欲，禁制他的偏情，才能救灵魂，救了灵魂，才能救肉身。若不恨自己的肉身，不压伏他的私欲，不禁制他的偏情，就救不了自己的灵魂，也就救不了自己的肉身了。再说恨肉身，只是恨肉身的毛病，就如医生给人治病，下苦口的药，用强烈的治方，不是恨生病的人，只恨人生的病。恨人生的病，正是爱生病的人，所以恨肉身的毛病，正是爱肉身。

常说爱人恨人，怎么是爱人恨人呢？爱人就是愿意人得好处，恨人就是愿意人得害处，这是符合哲理的定论。我们若专务克己，这是愿意我们的肉身，将来得享常生的福，所以正是爱我们的肉身。我们若不专务克己，纵欲徇私，这是推着肉身下地狱，所以正是恼恨我们的肉身。达味圣王说：“凡爱罪恶的，是恼恨自己的灵魂。”（咏11:5与思高本不同）因为罪恶能叫灵魂下地狱，但灵魂下了地狱，肉身复活以后，也得跟着下地狱。可见凡爱罪恶的，便是恨自己肉身。看起来，善人会疼爱自己，恶人不会疼爱自己，因为善人用暂时的苦，换永远的福，恶人贪暂时的自在，得永远的祸患。

譬如有两个病人，一个随自己的私意胡吃乱喝，什么也不忌，也不忌生冷，也不避潮湿，也不肯吃苦口的药；一个小心听医生的命，不敢妄吃妄喝，虽至苦的药，至疼痛的治方，他也不辞，这两个病人，是哪一个会疼爱自己的身子呢？不是这第二个吗？那头一个不肯受苦，至于害了自己的性命；这第二个，虽然暂时受苦，却能保存自己的性命。我们都有私欲偏情，在天主台前都是如同病人，肯克己的才能保存灵魂的生命，才算真爱自己。从前有人见圣伯尔纳多的修士，苦功太严，怪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圣伯尔纳多对他们说：“不是修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是你们不爱惜你们的身子，因为你们贪图安逸自在，至于把灵魂肉身陷于地狱，受永远的火烧。”吾主耶稣教训我们说：“凡愿意保存自己性命的，倒不免失去自己的性命；凡为我失去自己的性命的，倒能保存自己的性命。”（玛16:25）这就是说：凡不正经爱自己的正是恨自己的，凡正经恨自己的正是爱自己。怎么是正经恨自己呢？就是前面所说的，行苦功，克制肉身的私欲偏情，谁若在世上这样恨自己的性命，就能永远保存自己的性命。尝见有人为保存自己的性命，情愿截去手足，或是倾家荡产，我为救灵魂的大事，行些苦功，不是情理当然的吗？

人在天地之间，上有天神，下有禽兽。天神是纯神，没有形体，所喜爱的都是天上事物。禽兽是纯物质的，没有灵魂，所喜爱的都是地下事物。人在天神禽兽当中，有灵魂肉身两件，灵魂相似天神，肉身相似禽兽。人各有自主之权，若是勉强肉身顺从灵魂，才合为人的正道；若勉强灵魂顺从肉身，就背了为人的正道，简直同禽兽一样了。拿着一个有灵之人，甘同禽兽一样，岂不是最可羞耻的吗？圣伯尔纳多说：“人的灵魂本是主子，肉身本是奴才，主子听奴才的命，如何使得呢？”倘若我们每一个人，不能管制自己的牛马，反被牛马拉着狂奔乱跑，岂不可怜吗？殊不知人若不能管制自己的肉身，反被肉身的私欲拉着犯罪，同是一样的可怜！

人为万物之灵，本是最尊贵的，但人不认识自己的尊贵，志趣卑污，竟同禽兽一样，能保存自己尊贵的人，真不多见。从前有一个教外学士，青天自日打着灯笼在街上找人，别人问他说：“满街上都是人，何必找人呢？”他答说：“你说错了，这些人只有人的面目，并不是真人。”这句话，虽然说的太毒，却是真实情理。因为人若顺从自己的私欲偏情，便与禽兽一样，就不可叫做真人了。请看天主造人，头常向天，不像禽兽的头，常常向地，无非是愿意人，常常想望天上事物。人若把天上事物抛在背后，念念不忘的光是世上的卑污事物，与禽兽还有什么分别呢？圣奥斯定说：“人若不知道当肉身的奴才，是何等的羞耻，简直成了妖怪之类。丧失了自己的理智。”加来诺是古时出名的医生，当初见了一个人，因着些微的事故，起了大忿怒，情状十分难看，他从此立定志向永远不发忿怒。忿怒能叫人失掉理智，如同疯狂一般，别的毛病，大概也是如此。有灵之人，相似无知的禽兽，实在丑恶。所以我们都该尽力压制我们的私欲偏情，常叫肉身在下，灵魂在上，私欲从命，正理当家，总不乱天主定的这个次序。

有人说，“我也知道克己要紧，但克己甚不容易，奈何！奈何！”我说：“生病的盼望病好，不怕吃苦口的药，做买卖的盼望发财，不怕受许多辛苦，怎么为治灵魂的病，倒不肯吃克己的良药呢？怎么为得天上永远不朽的财帛，倒不肯受点儿辛苦呢？我看着克己的工夫太苦，却不知不克己的人，比克己的人，有的苦处更大更多。”为明白这个道理，先该知道天主造万物，各定了自然的次序，次序不乱万物各得其所，次序一乱万物就不安定。就如人身的百骸，各有次序，一乱了次序，便觉疼痛难当，所以折了腿还该照旧安上，骨节相对，才能完好如初。若安的不恰对，就是死不了，也不免常常疼痛。再看鱼在水里多么快乐，若一出水不久就死，因为水是鱼的本处，离了本处，就不能生活。天主造了我们人，灵魂听天主的命，肉身听灵魂的命，这是天主定的次序。这个次序不乱，人心才能安乐，这个次序一乱，人心就不免忧苦，所以人犯罪，良心必不安宁。古圣约伯说：“谁能相反天主的命，心里还能平安呢？”（约9:4）人若相反天主，私欲若相反正理，也就如出了水的鱼，安不对的骨节，是必不免疼痛的。圣若望宗徒在默示录上也说：“凡朝拜牲口的，黑夜白日不得安！”（默14:11）这个牲口，就是比人的肉身，人若顺从它的私欲，便是如同朝拜它，朝拜他良心必不得安。

人的肉身有病无病，全在血气和平不和平，善养身子的，调和自己的血气，自然身子强壮，面容舒适。灵魂的情欲，也就如肉身的血气，若用克己的工夫，节制自己的情欲，情欲不妄动，自然灵魂也强壮，心里也安乐。又有人比人心如同海水，私欲偏情，就是海里的风浪，风浪不止息，海水不能平定，私欲偏情不克制，人心也不能平定。忽然刮一阵忿怒的风，忽然起一个骄傲的浪，嫉妒恼恨，俱是摇动人心的风波。正如依撒意亚先知圣人说的：“恶人如同海水动荡，不得平安。”（依57:20）所以若愿意心里常常平安，总该用克已的工夫，平息私欲偏情的风浪才行。

我说不克己比克己还苦，且不必说别的，但看平日常经着的几件事就可知道。人若不克制自己的脾气，动不动掀起忿怒与张三不和，与李四不睦，自己平心静气想想，必然疚心，后悔自己的过错，心里不得平安，哪如当初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起忿怒，不得罪人，倒更快活呢？做修士的若不弃绝自己的私欲，不愿意安心听命，必然有许多不放心的事，怕这个本分，嫌那个差使，盼望这个，畏惧那个，心里总不放心，哪如当初弃绝自己的私意，一心听命，倒更安乐呢？再看那骄傲人，常常贪别人的赞美，图自己的脸面，一受人的小看，就如刀子刺心，十分难过，说话行事，又常怕见笑于人，受这样的惊惧，哪如当初克制自己的骄敢，不图脸面，不贪赞美，心里倒更愉快呢？别的毛病，也都是这样，只说不克制他，不受烦劳，却不知更烦劳人心，倒不如受点儿劳苦，克制他更能快乐。而且，修士不弃绝自己的私意，盼望得一件事，得不了心里必定难过，就是得了心里还是难过。因为想随了自己的私意，在天主台前，丝毫功劳没有，怎能不后悔呢？

我们各人有各人的本分。都是天主分派的，用心尽了自己的本分，心里才不惭愧，若不用心尽自己的本分，必然良心不安。想想自己为什么奉教？为什么修道？不是为修德行善，热心事奉天主吗？乃竟贪安逸自在，不肯克己，不肯出力，怎么对得住天主呢？亚味辣神父说：“若拿热心人，为守规矩受的烦难，和冷淡人遭的烦难，彼此比较比较，冷淡人遭的烦难，比热心人遭的烦难，当必重一千倍。”热心人苦身克己，看着似乎太苦，其实更觉甘甜；冷淡人常随自己的私意，喜欢谈笑游玩，不受拘束，看着似乎甘甜，其实苦处更多。冷淡人若看外面，比热心人喜乐，其实他心里并没有真乐；热心人外面虽不免受苦，心里却常充满神乐。看起来，冷淡人是乐中有苦，乐是假乐，苦是真苦；热心人是苦中有乐，苦是假苦，乐是真乐。唉！热心人小心克制自己的偏情，遵守天主的规诫，天天勉力修德前进，和天主亲近，他心里的快乐，谁能说得来呢？我们也多次经历过，凡是热心克己，必然心内平和，若一冷淡，心里就觉没趣儿。可见，克己正是得安乐的妙法，为得安乐岂敢以克己为难吗？ 

最要紧的克己工夫，是在脱去自己的私意，克制自己伪偏情，把上分下分，看得截然两样，常小心随上分的正理，压伏下分的私欲。用这等工夫，又必该恒久不变，才能把毛病，渐渐的克除净了。这样正了本，清了源，再修德行，才能修得坚固。圣铎乐德说：“人越顺从偏情，偏情越大，越克制偏情，偏情越小。所以人越犯罪，私欲的根子越生越深，越不容易拔除，引人犯罪，也越有力量。若当着私欲才生的时候，用心克制，私欲必然天天减少，无力引人犯罪。”圣人这个教训，为退诱惑也很好，因为诱惑越迅速退越易退，越迟延退越不易退。

人舍不得克己，过于娇爱自己的肉身，总是不认得自己的肉身是仇，妄想他是至好的朋友，所以亲热他爱惜他，不忍叫他受苦。若明知自己的身子是最大的一仇，常常挑拨灵魂相反天主，岂可给他留情，不严厉地对待他吗？人在仇敌当中，比如被反叛掳了去，怕受他们的害，都知道小心提防着，不敢放心大胆地和他们来往。我们的肉身，既是最大的一仇，常常谋害我们的灵魂，岂可不小心提防他吗？圣人们讲论，为修德行，最要紧认识自己，不但是说的认识自己的卑贱，认识自己的虚无，还该认识自己的心，什么念头是从肉情来的，什么念头是从天主来的，分辨得清清楚楚，才能不受诱惑的害。若不认识自己的心，善念恶念分辨不明，怎能相反恶念顺从善念呢？许多次以恶念为善念，以偏情为正理，以仇敌为朋友，既是分辨不明，还怎么下克己的工夫呢？圣伯尔纳多教训我们：待肉身该如待病人一样。凡有害的东西，病人虽再三再四的哀求，也不可给他吃；若是有益的东西，病人虽不愿意吃，也必勉强他吃。我们的肉身不知道好歹，就如病人一样，私欲偏情，本是极有害的，他还常盼望随自己的私欲，顺自己的偏情，所以我们照管他，也该如照管病人，不可随他的妄想。

当初圣铎乐德做隐修院的神师，管理众修士的灵魂，众修士常来到他跟前诉心，听受他的指教。有一位修士受了贪饕的诱惑，因着贪饕犯了偷吃的罪，也来到圣人跟前诉心，说明了自己犯的罪。圣人问他什么缘故偷吃，他说：“饭时给的东西不够充饥的。”圣人说：“你既然饭时吃不饱，何不禀明院长？”他说：“为口腹的事情，难以开口。”圣人因此自己去见院长，说明了那位修士吃不饱的真情，院长就把那位修士托于圣人随便照管。圣人受了这个命，遂叫了经管厨房的人来，说某修士饭时吃不饱，需要零食吃，他若来向你要，你便该给他吃，经管厨房的人一一应允了。那位修士，既得了宽免，能随便零碎吃，好几天没有偷吃。几天以后，旧毛病又犯了。他却有这个长处，犯的罪不敢隐瞒神师，后来见了圣铎乐德，哭哭啼啼的告明了自己的罪，并求圣人罚他补赎。圣人向他说：“你又偷吃，莫非经管厨房的不肯给你吗？”他答说：“不是，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但我屡次向他要吃，甚觉害羞，我脸皮薄，张不开嘴。”圣人给他说：“往后不向别人要，但向我要，你还害羞吗？”他说：“若但向神父要，我就不害羞了。”圣人给他说：“那就是了，以后你只管向我要吧，随时我会给你，千万别再偷吃了。”那位修士听了圣人的嘱咐，果然饿了就向圣人来要吃，圣人也毫不吝啬，就把为病人预备的好东西，给他随便吃。岂知日子不久，那位修士仍又犯了旧毛病了，他心里十分愧悔，但不敢隐瞒神师，又向圣人说明了自己犯的罪。圣人怪他说：“你向我要吃，这么便易，何苦又偷吃呢？”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缘故我偷吃，莫非是毛病习惯成了，我不知不觉的就偷，但我偷了东西，我也不吃，都是喂了牲口。”果然后来在他屋里，找着许多食物，有藏在床下的，有藏在别处的，通通都坏了，人吃不得，也不能喂牲口。这回事是圣铎乐德亲自传说的，圣人说完了，又叹息说：“毛病习惯了，真是难改。”这位修士常哭常难过，后悔自己的不好，他却老改不了，可见，若不用心克制自己的偏情，便成了偏情的奴才。 

我们在世上，都免不了受苦，一天起来，哪一天没有不顺心的事呢？要行苦功，且不必别处寻找，只要把每天遇着的各样难处，当补赎做，不怨不尤地安心忍受，这便是一样极好的苦功。你若寻找别样苦功固然更好，苦功本是极有益于人的，越多越好，但恐怕你的热心不足，自己懒怠寻找，所以我只劝你，安心忍耐每天遇着的小苦。譬如你觉着你的本分太难，责任太重，你气力软弱，难以担当，你便该想这是天主赏赐你的十字架，你该喜欢背负。但人之常情，都是觉着自己的本分重，别人的本分轻，如俗语说的这山看着那山高。该知道什么本分，有什么本分的难处，也不必计较轻重，只该各人背各人的十字架。

你若觉着饮食衣服，房屋住处，这一切的一切，有许多不称心的地方，这又是不招自来的好苦功，又该为天主安心忍受。若别人指责你的过失，挑剔你的差错，如果说的是真，你固然该谦谦逊逊地接受，假使说的不真，是凭空捏造的，你也该不言不语地接受，不可辩白，这便是克制骄傲的一剂良药。若别人待你无礼，伤你的脸面，辜负你的恩情，无论是有心无心，你都该置之度外，丝毫不可挂心。我们在世上和别人往来，不合己意的小事，是万不能免的，总该宽宏大量，为天主包涵着。还有天主打发来的苦，也是天天少不了的，就如疾病、忧苦、诱惑，干枯，这一类的，也是很好的苦功。总而言之，世上千般的苦，会忍耐的，大苦也成了小苦；不会忍耐的，小苦也成了大苦。我们在世上，既然免不了受苦，哪如早学习忍耐，得享心里的平安呢？

还有为守规诫当受的苦，这样的苦是不得不受的。教友若不肯用心守圣教的规诚，不算好教友；修士若不肯用心守本会的规矩，也不算好修士。但为守好规矩不是容易的，必须专务克己，才能守的完全，凡犯规矩都是不肯克己的缘故，譬如：犯大小斋，不是贪口腹的快乐，就是不愿叫口腹节食。修士犯本会的规矩，也无非是不愿意受拘束的缘故，所以我们为克己，先该定个结实志向，善守各样的规矩，不可怕受拘束，要让肉身受点儿难为。吾主耶稣说：“谁愿意跟随我，总该弃绝自己。”（玛16:24）我们既愿意跟随耶稣，岂可任性随便吗？

从前有一位修士，甚愿意躲避一总的过失，但他愿意的虽切，遇见机会，还屡次不免出差错，他问别人是什么缘故？别人大概都说：“是他不小心的缘故。”后来他见了一位很明白的神师，仔细一问，这位神师给他说：“你愿意躲避一总的过失，觉着力不从心，不是你不小心的缘故，只因为你当初定的志向不坚固。你若有了坚因志向，宗旨一定了，然后要修德行，德行也修得成，要改毛病，毛病也会改干净。”所以我们为克己，也不贵乎有克己的好意思，只要有克己的坚固志向。 

忍耐每天遇着的苦，及守规矩尽本分的苦，这样的苦功，是不得不行的，不行便有亏缺。还有一样更高更妙的苦功，虽然没有严分必定该行，但若是行了，有极大的好处，凡愿意修德成圣的，都不可忽略。教友若但顾要紧的本分，比如只主日望弥撒，别的日子不望弥撒，也不勤领圣事，不可为热心教友。修士若只守要紧的规矩，规矩所不命的事都不肯做，不可为热心修士。若愿意做个热心教友，成个热心修士，总该行额外的苦功。比如走路的时候，愿意回头看看，偏管制着自己的眼不回头看；到花园里愿意摘朵花，偏管制着自己的手不摘；说话的时候，愿意说件事，显自己明白，偏管制着自己的口不说；来了外人，愿意打听希罕事，偏管制着自己的口不打听。这一类的事，虽然不断绝，也不是不好，但若一心断绝，能克除自己的偏情，也能保存内心的平安，为修德前进，极有效验。再说，开始在小事上，克胜自己，慢慢的就能在大事上，克胜自己，无罪的事，小心断绝，凡一切有罪的事，自然更容易断绝。

圣文都辣也说：“有许多可做的事，若是故意不做，为克胜自己的偏情，最能悦乐天主。”比如遇着什么可看、可听、可说的事，虽然看了、听了、说了，也没有不好，到底不如不看、不听、不说更好。可以心里向天主说：“天主！我为你的缘故，不看这个事物；我为爱你的缘故，不听这些闲言；我为爱你的缘故，不说这句闲话；我为爱你的缘故，不管这个闲事；我为爱你的缘故，不尝这个滋味。这一类的苦工，看着不重大，其实为相帮人修德前进，有极大的好处。古时隐修圣人们，惯用这一类的苦功，操练他们的徒弟。凡徒弟愿意做的事，反不许他做，凡徒弟不愿做的事，反命他们做，一会儿命他们做这个，一会儿命他们做那个，做成了的物件，毁坏了命他们再做，这都是为克除自己的私意。

不但在随便的事上，可以习惯克己，就是在不得不做的事上，也能习惯克己。就如吃饭、睡觉、念书、散心这一类的事，都是不得不做的，但若做这一类的事，不为随自己的私意，只为随天主的圣意，就是一样极好的苦功。比如：吃饭不是因为我喜欢吃，只因为天主命我吃我才吃；念书不是因为我喜欢念，只因为天主愿意我念我才念。在别的事上，都可以这样克己，务要把自己的偏情断绝了，一心随天主的圣意。就如圣保禄说的：“我们或是吃饭，或是喝水，或是做别的事，都该为天主做。”（格前10:31）这等克己的工夫，极其高妙，不只能操练人断绝自己的私意，还能操练人翕合天主的圣意。

这一章说的，和前章说的，共包含四级：第一级、是甘心忍耐每天遇着的苦。第二级、是甘心忍耐守规矩，尽本分的苦。第三级、是在随便的事上克制自己。第四级、是在不得不做的事上，克制自己。为第三级克己的工夫，可以定出次数来，正午行几次，过午行几次，开始少，渐渐的多。尝见热心人，用自己的念珠计算克己的工夫，克己一次，便掐一个珠，务要一天掐完一串。他们用这个方法，德行大见长进，因为他们用心克制自己，不看不要紧的事，不说不要紧的话，凡快乐肉身的事，一概断绝，渐渐的把自己的私意都克除了。

克己的工夫，若与翕合天主圣意的工夫，合并起来做，更觉甘始。譬如：想耶稣亲自给你说，我愿意你为享受这个苦，做这个事，如此想来，苦事也甘饴了，既是天主愿意我做，我岂可畏难吗？从前圣方济各博尔日亚当着刮风下雪的天，到了一处本会的修院。那时天已经黑了，修士都闭了门，睡觉了，圣人叫门不开，无奈何只得在门外等侯着。那时雪不住地下，风不住地刮，冻得圣人浑身打颤。等于许久，才有人听到敲门，开门一看，原来就是他们的会长神父，因此十分惭愧。圣人安慰他们说：“你们不必难过，因为我在门外等候着，心里十分快活，我想雪是天主下的，风也是天主刮的，天主所愿意的我也愿意。”我们若效法圣人这样克己，也就不以若为苦了。 

从前天主命撒乌耳消灭一个小国，无论男女老少，命他一概都杀，牛羊财物也都该毁灭。撒乌耳不听天主的命，饶恕了小国的王子，牛羊财帛拣着好的全留下了。（撒上15:9）有许多人背天主的命，如撒乌耳一般，天主命他们，把自己的大小毛病，一概都去了，他们但除了小毛病，却舍不得大毛病。小毛病，是枝叶，大毛病是根子，根子不去，枝叶不断生长。撒慕尔先知，听得说撒乌耳背了天主的命，饶恕了敌人的王子，遂起了义怒，亲自拔出剑来，把那王子杀了。（撒上15:33）我们也该起这样的义怒，看看有什么大毛病，在我们心里好像王子，或是骄傲、或是嫉妒、或是贪图虚荣，千万别给他留情，该用克己的工夫，狠心地克除了他。

内里的苦工，比外面的苦工更要紧。有人不懂得这个道理，但顾外面，修理外面，端方正直，有威可畏，有仪可像，便想自己有了真德行，却不知真德行不在外面，若只外面有圣人的样子，心里没有圣人的实处，在天主台前不过是个假善人。从前法利塞人好修外面，衣冠必正，瞻视必尊，心里却奸淫邪盗，污秽不堪。为这个缘故，吾主耶稣屡次苦口责斥他们，说他们是假善人，是瞎子，是有凶祸的，是如同粉刷的坟墓，外面好看，内里污秽，又责斥他们但留心守小规矩，不留心守大规矩，不公义、不仁慈、没有信德。（玛23:23-27）我们若仅克制小毛病，至于大毛病恋恋不舍，不肯下手克除，也该受这样的责斥。我说的大毛病，就是常引我们犯罪，常搅乱我们心的。各人有各人的大毛病，大毛病虽不一样，却都是修德前进的一大阻挡，所以不得不用克己的工夫，及默想省察的神功，把他除去。

我们在大事上留心克己，在小事上也该留心克己。有人过于轻看小事，见人谨小慎微，谨守五官，便说他是心量太窄，自己举动放肆，不拘小节，反想是度量宽大，却不知谨小慎微，是修德前进的要紧工夫，轻忽这一条，便有大危险。我们在第一卷已经讲说明白了，如今不必多说，只要把在小事上克己的益处，及不克己的害处略说几句。 

克己的功劳，不在外面的苦功，只在内里弃绝自己的私意。吾主耶稣命我们弃绝自己，也就是命我们弃绝私意。在大事上能弃绝私意，在小事上也能弃绝私意，所以在大事上能克己，在小事上也能克己。我们多次经着，小事比大事更难，所以在小事上克己，多次功劳更大，因为功劳大小，不在外面做的事大小，只在心里经的难过大小。在人一生中最尊贵的一分，是自己的主张，克己便是把自己的主张祭献天主，所以功劳最大，也最悦乐天主的心。祭献自己的主张，不分大事小事。从前达味圣王，率领着兵将和敌人打仗，遇着兵营的水缺了，达味甚觉口渴，想喝白冷郡的水。原来白冷郡，在敌营那边，要去取水必须来回经过敌营，危险甚大，那料达味盼望喝水的话才一出口，便有三个勇兵，舍出命来，来回闯过敌营，从白冷郡取了一壶水来，献给达味，请达味喝。达味想这水来的不容易，虽然渴的难受，也不忍喝，便把那壶水倒在地下献于天主。（编上11:17-18）圣盎博罗削说：“达味献于天主一壶凉水，看着不起眼，其实是最悦乐天主的祭献，因为不是祭献的凉水，是祭献自己的心。当着甚渴的时候，不肯喝，献一壶凉水，也有很大的功劳。”

又一次，迎接结约之柜礼节甚盛，达味虽然贵为国王，竟忘了自己的地位，也不顾别人的耻笑，脱去体面的衣服，穿上小衣裳，跑到结约之柜前边，舞蹈歌唱，赞美天主。（撒下6:20）圣额我略讲论这回事时，极口称赞达味的德行，说达味当初空手杀狮子，单身杀哥肋雅，打败无数的敌人，虽然光荣，却不如他迎结约柜的时候，舞蹈欢歌，更有光荣，更显勇敢。因为以国王之尊，自等于稚童，不顾自己的脸面，不怕别人的耻笑，这是战胜了自己，战胜自己的比战胜仇敌更难，所以也更光荣。

由此看来，只要我们在小事上，克胜自己便有大功劳，还可轻看小事吗？当初达味的妻子米加耳，见达味在结约柜前边跳舞，起了轻看达味的心，竟当面责斥达味，说他不顾脸面，像个轻佻卖艺的，因此受了天主的罚，终身不生儿女。（撒下6:23）我们若轻看小事，不肯在小事上克己，或是见别人谨小慎微，有耻笑别人的心，也难免不受天主的罚，讲道劝人，没有效验，终身不生神子。说起来，耻笑别人谨小慎微，最是可恶，简直如同魔鬼，引人入放肆的门，阻挡人走德行的道路。我们既知道，小事有大关系，该定志慎重小事，不可怕别人讥笑。圣伯尔纳多说：“别人讥笑的事，正是天神惊讶的事。”达味圣王受米加耳的讥笑，答说：“我在天主台前，恨不能再卑贱些儿。”（撒下6:22）我们都该效法达味，只图天主喜欢，别人说好说歹，不可挂心。 

随便两字害处最多。人只说在小事上随便没有关系，殊不知在小事上随便，也是不肯为天主弃绝自己的私意。你想在一件小事上受点儿拘束，本是甚容易的，你竟不肯为天主受，你待天主这样吝啬，还可以说是没有关系的小事吗？再说，你不肯在小事上受点儿拘束，怎么肯在大事上受拘束呢？起先在小事上随便，以后必要在大事上随便。人的偏情，都是越养越大，起先随便的心还易克制，日久就不易克制了。

随便二字真是百罪之根。圣伯尔纳多说：“世上若没有随便的人，也没有下地狱的人了。”可见随便是下地狱的门路，我劝人在小事上克己，正是要人不走地狱的门路。魔鬼愿意叫我们犯大罪，必先引诱我们犯小罪，引我们轻忽小事，得了这一条，再引诱我们犯大罪就容易了。我们既知道魔鬼这个狡计，更该加倍小心，在一切小事上，务要专务克己，不随自己的私意。按圣人们的讲论，我们在小事上，克胜魔鬼的诱惑，就能增长灵魂的力量，可以在大事上，克胜魔鬼的诱惑，因为灵魂的力量，越操练越强壮，在小事上克己，正是操练灵魂的工夫。我们常经着一星半点的小事，便能惹得我们烦恼，我们若小心克除这个烦恼的念头，逐渐习惯忍德的增长，至于能够忍耐后来的大艰大难。

在小事上留心克己，还有这个好处，就是能减轻魔鬼的诱惑，因为魔鬼见人谨小慎微，就不敢诱惑人犯大罪了，只想法诱惑人轻忽小事。在这小事上我若被魔鬼打败了，我也吃不了大亏，魔鬼若被我打败了，魔鬼却有大羞辱，自想在小事上，还不能胜我，在大事上如何能胜我呢？所以，必不敢诱惑我犯那骄傲、邪淫、嫉妒的大罪了。凡是魔鬼诱惑人犯大罪，或是肉情妄动，引人犯大罪，都是因为人平日里，不在小事上克己的缘故。

圣奥斯定亲自记载：“当时一个教友，因为热天有蝇子混乱他，他不能安心忍耐，遂说蝇子不是天主造的。后来又想蜜蜂和蝇子，大同小异，蝇子既不是天主造的，蜜蜂也必不是天主造的。后来又从蜜蜂，说到别的虫鸟，从虫鸟说到别的走兽，从走兽又继续说到人，凡一切有形之物，都说不是天主造的了。”你看那个人，因为几个蝇子混乱，不能安心忍耐，竟犯了背教的大罪，随了异端的邪说，说：“凡有形之物，是魔鬼造的，无形之物是天主造的。”圣奥斯定又接着说：“捕禽鸟的，有用蝇子做引子的，这一次，魔鬼用蝇子做引子，竟把这个教友的灵魂捕住了。”小事有这样大关系，我们还可以轻忽小事吗。 

有三端当知道的道理，为三种人讲的：世上有一种人，生来的脾气不好，私欲偏情多，常受诱惑的扰乱，有罪无罪多次分辨不明，因此心里烦闷，渐起失望的思想。他们该知道，觉着的诱惑不是罪，必须顺从了才是罪。人无论有什么不好念头，或是相反洁德，或是相反信德，或是相反别的德行，只要从心里不喜欢，不但为人没有害处，这些诱惑，反倒成了立功劳的好机会。并且，人的私欲偏情，都是从生带来的，有多有少，人不能做主，有私欲偏情少的，也未必比别人好，有私欲偏情多的，也未必比别人不好。人若不明白这个道理，觉着私欲常动，恶念常起，很容易败兴，想自己生来没才干，是不能走德行道路的。却不知肉情的诱惑，大圣人也免不了。圣保禄宗徒亲自说过：“我觉着在我的身上有一个律法，相反我明悟的律法，且这个律法，勉强我顺从罪恶的律法。”（罗7:23）但圣保禄虽然常觉肉情的诱惑，不但不敢顺从，还常常的克制肉情，所以成了大圣人。我们若效法圣保禄，私欲偏情虽然多，也就不必害怕了。

善人恶人的分别，不在经的诱惑多少，只在退诱惑不退诱惑。善人虽然经的诱惑多，因为常退诱惑，所以是真善人；恶人虽然经的诱惑少，因为不退诱惑，所以是真恶人。要知一尾鱼是死、是活，该看它是逆流往上浮，或是顺着流往下沉，若是逆流往上浮必是活鱼，若是顺流往下沉必是死鱼。我们的私欲常拉我们犯罪，也就如河水下流一样。要知我们的灵魂，在天主台前是死是活，也该看他是相反私欲的溜，或是顺从私欲的溜，若是相反也必是活的，若是顺从也必是死的。可见我们若觉着私欲偏清的溜大，不但不该败兴，更该用心抵挡，用心抵挡才能保存灵魂的生命。圣奥斯定讲耶稣升天的道理，劝我们跟随耶稣升天，叫我们怎么跟随耶稣升天呢？就是把我们的私欲偏情，拿来做个梯子，一条一条的都踏在脚底下，便是一步一步的往上升。

圣依纳爵脾气本来暴躁，因为下了工夫，克制自己，有了极良善的性格，好像生来的良善一样。不但圣人们，有许多用克己的工夫，变化自己脾气的，就是教外人也有。苏格拉底本是一个道德文学中，最出名的学士，有一天，一个相面的人见了他，仔细一看向众人说：“我看这个人的相貌，知道他必是一个好喝醉酒，好行邪淫的人。”那时苏格拉底的徒弟正在旁边，一听这个话，都忿忿不平，就要打那个相面的人。苏格拉底急忙拦挡他们说：“你们不可打他，他说的本是实话，并不是信口胡言，我若不是专务修德，改我的品性，我真有那些毛病。”我们看看，一个外教人，但靠着本性的力量，还能改了自己的品性，我们奉教人，就是生来的品性不好，依靠天主的圣宠，若说改不更容易吗？

世上又有一种人，和前一种人大相反。他们生来的脾气良善，守规矩不须勉强，修德行也很容易，真像没有染过原罪的一样，听见别人讲究私欲偏情怎样凶怎样毒，他们心里奇怪，几乎不知什么是诱惑。我劝这一种人，千万别起骄傲，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可骄傲的地方。生来的好脾气，不是德行，在天主台前也没有功劳。奉教人的真德行，只在克胜自己，越勉力克胜自己，德行越大。你若不加勉力，虽然良善谦和，在人眼中，似乎有德行，在天主眼中，却不是真德行。一个脾气暴躁时人，若是克胜自己，变得良善谦和，比你生来的良善谦和，功劳更大，将来受的赏报，也远远在你以上。

创业的皇上，比守成的皇上，格外光荣，因为创业的皇上，都是身经百战，得的江山，那守成的皇上，不过安享太平，并没有上过阵临过敌，受过汗马之劳。我们的心也就如同一个国度，心里的私欲偏情，都是这国度的反叛，那私欲偏情多的，用克己的工夫平服自己的心，也就如创业的皇上，自然功劳更大。你生来的性情和顺，不用平服你的心，你的心自然平服，也就如守成的皇上，功劳自然还小。可见你性情和顺，不但不该骄傲，反更该谦逊，想自己的功劳也不如人，德行也不如人，因为你没有下克己的工夫，别人下了克己的工夫。再说，别人性情不好，不敢仗恃自己，常常提心吊胆，管束自己的三司五官，这样德行长进的更快。你生来的性情好，容易仗恃你自己，走德行的道路，不加谨慎，甚至自满自足，不勉力前进，如此想来你还有什么高出别人的长处呢？你还该想你性情良善，私欲偏情不大，还天天犯许多过失，若是性情不好，更该怎么样呢？天主见你不能抵挡大诱惑，所以才不叫你受大诱惑，天主见你不能克胜大偏情，所以才不叫你有大偏情。你生来的性情好，正是天主的仁慈，迁就你的弱点，你这样一想，就不敢高看自己，卑视别人了。

世上还有一种人，看着与第二种人仿佛，其实大不相同。他们不觉有什么诱惑，并不是因为他们生来的性情良善，或是私欲偏情少，只因为他们习惯随自己的私意，不肯受点儿拘束，逐渐的随便惯了，不觉私欲偏惰的扰乱了。就如一只鸟在笼子里，若不想飞出去，一个小小的笼子，也觉得宽宽绰绰，是个乐地，在里头吃的也有，喝的也有，飞上去飞下来，悠游自得，真不觉有什么苦。若一想飞出去，左一飞也有阻碍，右一飞也有阻碍，才觉着笼子窄小了。我们的灵魂在肉身里，也就如鸟在笼子里一样，若不想脱去肉身的私欲偏情，也觉不着私欲偏情的拘束，若一要脱去，才觉得私欲偏情的拘束利害了。所以有私欲偏情，不觉有私欲偏情的，正是因为他常随自己的私欲偏情，不肯下克己的工夫。圣奥斯定说：“上分和下分，常常交战，但若不是专务修德克己的，却觉不出来。”所以我们给世俗人讲这个道理，他们多不懂得。因为他们随自己的私欲，是习惯了的，不觉上分和下分交战，怎么能懂得克己的道理呢？他们既是常随自己的私欲，虽然他们说自己心里平安，其实没有，良心的真平安，非专务克己的不能得。

从前有一个教友问一位圣人说：“怎么别人都觉有诱惑，我独不觉有诱惑呢？”那位圣人答说：“不觉有诱惑，必定是你不谨守心门的缘故。你的心门常开着，各样杂念随便出入，你并不理会，怎么能觉有诱惑呢？你若小心看守你的心门，非善念不许他们进去，看看你有诱惑没有？”人的心就如一间屋，若是门常开着必有杂念往来，心里逐渐的污秽不堪，我们若愿意保存我们的心常常洁净，也总小心看守心门。 

我们的私欲偏情只能压伏住，断不能完全除去。这私欲偏情的根子，在我们心里，常常生出各样毛病，所以不论谁，那怕他是盛德高年的人，也该常用克己的工夫，禁止自己的私欲，克制自己的偏情，若一松懈，毛病是必要发生的，所以圣伯尔纳多劝我们手里常拿着剪刀，剪裁毛病的枝叶。圣人说：“无论什么大德行人，都有当剪裁的毛病，只要他平心省察，没有察不出来的。”因为这些毛病，不断发生，所以不能说剪裁一次，就可以丟下克己的剪刀。我且说一个比喻，这个比喻与我们的题目，甚是恰当。西洋修理花园的用几样花树，编成野兽的形象，或编成狮子，或编成老虎，远看活象真的，但必须留心剪裁新生的枝叶，若日久不剪裁，枝叶乱生，狮子也不象狮子，老虎也不象老虎了。我们的灵魂也是如此，虽然在先修理的像个圣人，也必该天天用克己的工夫，剪裁毛病的枝叶，若日子久了不剪裁，毛病乱生逐惭的也就不像圣人了。

我说勿论谁都有私欲偏情，不是说的太过。请看圣保禄论自己说：“我知道在我身上，没有什么好处，因为我愿意做的善我不做，我不愿意做的恶我却做。我既然做我不愿意做的恶，可见这恶不是我做的，是我的私欲偏情做的。”（罗7:15-18）圣保禄大圣人，还说自己有私欲偏情，我们谁敢说自己没有呢？这私欲偏情，我们但能战胜他，断不能除去他，一辈子该和他对敌。所以圣厄弗棱说：“我们和私欲偏情交战，比两国交战还难，因为两国交战，不过一年半载，不能长久。我们和私欲偏情交战，直到死了才算结局。”唉！说来我们的私欲偏情，真比石头还难克制，石头虽然坚硬，凭人随便琢磨，若是琢成方的就琢成方的，琢成圆的就成圆的，自己不再改变。我们的私欲偏情，别说克制他，他不肯受克制，就是克制了他，不久又复发起来，所以克己的工夫，没有一个时候可以停止。

圣热罗尼莫说：“弹琴的必先把琴弦都弄好了，才能弹的声和音雅，叫人爱听，若有一条弦不好，声音就不调和，人便不爱听。我们的心也就如一张琴，心里各样的情欲，都是这张琴的弦，也必须用克己的工夫，做到各样的情欲，都顺从正理，才能奏一班声和音雅的音乐，悦乐天主的耳。古时隐修圣人，常不断用各样苦工，操练他们的徒弟，虽然有大德行的徒弟，也不宽待他们，因为怕一停苦工，他们就要懈怠，老毛病就逐渐发生。看来我们的灵魂就如一块地，地无论怎么好，日久不耕种，就逐渐荒芜，人无论有多大德行，若不常用苦工修理自己的心，心不久也要荒芜，生些骄傲虚荣的恶念，这些恶念都是心田的恶草。从此看来，克己的工夫，是人人不可忽略的，也无论生来的品性好不好，修的德行大不大，或是先前犯过大罪没有，不论哪一等人，都该专务克已，或是为改自己的毛病，或是为保存自己的德行。比如骑马的，虽然马很驯服，也该勒上嚼子，拿着鞭子，小心管束它。你纵然生来的品性良善，没有私欲，没有诱惑，也不可宽纵你自己。

圣史路加，记载耶稣的话说：“谁愿意跟随我，该弃绝自己，天天背自己的十字架。”（路9:23）可见我们没有一天，不该背十字架的。若有一天不背十字架，这一天就不算跟随耶稣，就不算耶稣的徒弟。从前帝铎皇上，若有一天不施恩于人，心里，就难过叹息说：“可惜，我空过了一天！”因为他想皇上的本分，是施恩于人，若有一天不施恩于人，这一天就不算做皇上。克己苦身，不但是修士的本分，实在是奉教人个个都有的本分，且这个本分，比皇上施恩的本分更要紧。所以若有一天不克己，不弃绝自己的私意，这一天就不算好修士，好教友。

圣方济各博尔日亚懂得克己怎么要紧，没有一天不行苦工的。他自己常说：“我若一天不行苦工，吃饭都吃不下去，好东西也尝着没有滋味，我巴不得死的那一天，也能行苦工。”他又常求天主，赏赐他以世俗的快乐为苦，以世俗的苦为快乐，看着自己的肉身是一大仇，千方百计地克制他。就如热天故意受太阳的晒，冬天故意受冷风的吹，在鞋里放小石块儿，为的走路叫两脚疼痛。在生病的时候，也不宽待自己的身子，还用许多法子难为他，喝苦口的药，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好像喝什么美味一样。吃苦口的药丸，必先嚼烂了，慢慢的下咽。他平日里，有筋骨疼及心疼的病，他得了这病，如同得了至宝一样，喜欢的了不得。若有人待他不好，或是毁谤他，便称他们是自己的好朋友，说他们是相帮自己，克胜肉情的。这位圣人本是大家出身，在先做过公侯，因为这样专务苦工，才成了一位出名的大圣人。

克己苦身，本不是容易事，我们本性软弱，听得说克己两字，未免有些怯惧。但有四个法子可以令克己的工夫变难为易：第一、是仗恃天主的圣宠；第二、是热爱天主；第三，是盼望后来的赏报；第四、是效法耶稣的善表。用这四个法子，苦工虽苦也就不觉其苦了。第三第四个法子，我且搁在一边，后来再说。如今先说明了第一和第二个法子：第一个法子，我说是依靠天主的圣宠。要知圣宠的能力，但看圣保禄经历过的事就能知道。当初圣保禄因为常遭肉情的大诱惑，心里十分烦恼，就恳求天主救他，天主给他说：“有我的圣宠，相帮你就够了。”（格后12:9）果然圣保禄依靠天主的圣宠，觉着神力增加，后来给教友们说：“有天主坚励我，我依靠天主无所不能。”（斐4:13）可见我们行苦工，别想是我们本人的力量，其中也必有天主的圣宠扶持。我们只该全心依靠天主，想天主命我背十字架，跟随祂，不是命我自己独背，是命我和祂一齐背。我的十字架纵然甚重，既有天主相帮，重也不觉重了。所以圣经上说：“我的轭是甘饴的，我的责任是轻的。”（玛11:30）

世俗人，但说修士的规矩难守，不知修士有天主的圣宠相帮，不但不觉规矩难守，反觉极其甘饴，凡世俗人拿着当苦的，他们却拿着当乐。当初圣奥斯定不晓得圣宠的能力，不懂得什么是贞洁，想人守贞洁，不婚不嫁，那是万不能的事，到后来晓得圣宠的能力，才懂得一辈子的守贞洁，也不是难事了。圣若望宗徒说：“天主的诫命，不是难守的。”（若一5:3）因为天主的圣宠，把诫命的苦处，都调和甘饴了。

第二个法子，我说是热爱天主。人若诚心热爱天主，必然不怕为天主受苦，因为爱情能变苦为甘，变难为易。请看爱打猎的，无论受何等的辛苦，都甘心情愿，登山上岭，风吹日晒，不但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又例如为母亲的疼爱自己的小孩儿，黑夜白日，提携抚养，受千辛万苦，也很喜欢。古圣雅各伯因为酷爱辣黑耳，为他受了十四年的辛苦，还觉着不算什么。可见我们若以苦身克己为难，总是因为我们爱情不足，我们若有大爱情，别说为克制私欲，压伏偏情，做几件寻常的苦工，都很容易，就是行别样的大苦工，也不畏难。我们爱天主的情，诚切不诚切，但看我们为天主肯不肯受苦，诚心爱天主的，喜欢为天主受苦，不诚心爱天主的，怕为天主受苦，虽是小苦工也不想去做。

修德行本不算什么难事，但因我们本性软弱，爱情不足，才拿着修德行当件难事。圣奥斯定说：“有爱情的必不畏难，畏难的必没有爱情。”从前有一位圣女说：“有天主的圣爱动了我的心，我也不觉什么是苦了，无论是内里的苦，是外来的苦，是三仇诱惑的苦，我都不觉苦了。”看来，爱天主的情，不但能增加我们的功劳，还增加我们的神力，叫我们喜欢行苦工，甘忍世苦。圣保禄说：“只要人有爱情，便满了天主的诫命。”（罗13:10）圣基所讲这句话说：“圣保禄的意思，不是说天主的诫命，只在一个爱德里包含着，不过是说，有爱德，就容易守天主的诫命。”

圣经上说：“爱德犹如死。”（歌8:6）圣额我略说：“怎么说爱德如同死呢？因为死叫人脱离肉身，爱德叫人脱离肉身的私欲偏情，轻贱一切有形之物。”死叫人离开世俗，爱德叫人断绝世俗的牵连，轻看世上的光荣快乐；而且，死毁坏肉身，爱德除灭肉身的欲情，叫人死于世俗，活于天主，就如圣保禄说：“虽说是我活着，却不是我活着，是耶稣基督，在我身上活着。”（迦2:20）为这些缘故，圣经上说爱德犹如死。圣奧斯定讲的虽不一样，到底讲的很恰当。他说爱德犹如死，因为死无人能免，那怕他是皇上，有大权势，有大光荣，聪明博学，都挡不住他死。爱德在人心里，也没有能抵挡他的，财帛抵挡不住，光荣抵挡不住，贫穷患难也抵挡不住。我们常见弃家修道的人，因为心里有天主的圣爱，轻看世上一切事物，富贵光荣，一概不爱，一心愿意修道，亲戚朋友都拦挡不住。所以我们为行苦工，该先专务热爱天主，若诚心热爱天主，克己虽难也就不以为难了。圣保禄宗徒心里充满爱天主的神火，给当时的教友说：“谁能叫我不爱耶稣基督呢？是艰难困苦吗？或是饥饿贫穷呢？或是窘难杀伤呢？我知道一定死也不能，生也不能，神也不能，现在的事物不能，将来的事物也不能，无论什么事物都不能叫我不爱天主。”（罗8:35-39）这便是说的爱德能战胜一总的难处。 

古圣约伯在患难当中，常拿天堂的赏报，来安慰自己的心说：“自己虽然现世受苦，将来必有复活之日。复活以后，我这皮内还是我的皮肉，我就在我这肉身内，亲眼看见我们的天主。”（约19:25-26与思高本不同）又说：“这是我心里常怀着的盼望。”（约19:27与思高本不同）他又恨不能把这端复活的道理，刻在石头上，为叫后世的人，凡遇着患难的，拿这端道理来安慰自己的心。当初梅瑟在朝廷上，长大成人，原是富贵尊荣的，他却弃舍了朝廷，甘心愿意和本国的人民，一齐受苦，为什么呢？因为他宁愿暂时受苦，后来享永远的福，不愿意暂时享福，后来受永远的苦，这才是见识高明。因为若拿暂时的世苦，和后来的天福相比，世苦真不算什么！所以我们该效法古圣人们，若觉着苦工难做，起了畏难的心，便该想这苦工，是买天堂的价钱，现世专务克己，做点儿补赎，就可以得天堂永远的赏报。

请看农人，盼望秋收，虽然春耕夏耘，受许多辛苦也很喜欢。商人盼望发财，虽然早起晚睡，风里来雨里去，也不推辞。读书的盼望得功名，虽然头悬梁锥刺骨，也都受得。他们为得虚假的世福，不怕受苦，我们为得天堂的真福，岂可怕受苦吗？这天堂的福不是别的，就是享见天主无穷的美善。因为天主在圣经上说：“我就是你的赏报。”（创15:1与思高本不同）只要我们在世上，肯弃绝我们的私意，克制我们的肉情，死后便能享见天主，得那说不出想不到的福乐。世俗人若用小价钱，买得一个千金至宝，必然以为万幸。我们用暂时的苦工，买天堂永远的福乐，比用一二分钱，卖千金的至宝，更占便宜。 

圣巴西略及圣安当常劝人记念天堂的福，为勉力自己走德行的道路。圣安当又常惊讶天主的仁慈说：“世上的人做买卖，都是一分钱一分货，货物和价钱彼此相称。我们用暂时的善工，可以买天堂的永福，实在大不相称。”俗语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假使我们七十年用心事奉天主，天主拿七十年的天福来报答我们，报答的也算很厚，况且天主不只拿七八十年的天福来报答我们，是拿永远的天福来报答我们，我们一死之后，便能永远享见天主，天主是永远常在的，我们的福也是永远不失的。圣保禄见当时的教友，遭了许多患难，安慰他们说：“现时的苦难，比不上后来的光荣，因为现时的苦难不长久，后来的光荣是永永远远没有尽头的。”（格后4:17-18）圣伯尔纳多有一个很好的比喻，他说农人种地，都是越多越好，没有嫌种地太多的，虽然种的地多受的辛苦多，他也喜欢，因为他知道，现时耕种的越多，后来收获的也越多。我们如今在世上，就是耕种的时候，为天主受的艰难困苦，就是天福的种子。如今受的苦越多，后来享的福越大。农人不嫌种的地多，我们也不该嫌受的苦多。再说，农人当着丰收的年头，见种一升的收获十斗，种十斗的收获千斗，深恨当初不能多种，都有这个贪多的心，怎么我们为得天堂的福乐，倒没有这个贪多的心呢？ 

从前有一位隐修圣人，平日行的苦工最多，同伴的修士，有一天来劝他节减苦工，他给他们说：“天堂的圣人圣女，如今知道现世行的苦工，死后能得多大赏报，他们若能有后悔，必定后悔自己的行的苦工少，恨不能当初多行苦工。”圣师文都辣与这位隐修圣人，意见相同，圣师劝我们爱惜光阴，说我们时时刻刻，能增加天堂的光荣，若虚度一分光阴，便失天堂的一分光荣。有圣女默底达的一个故事，正可以做这端道理的证据：圣女有一天，恍惚听到天堂的圣人，大声给她说：“你们在世上活着的，能够时时刻刻立功劳，真是有福分的。若是人明知道一天能立多少功劳，必然天天殷勤为善，每天遇着的苦都能安心忍耐。”

有一个独修圣人，独自在旷野里隐修，他居住的地方，离井总有二十多里路，来回打水，甚不方便。有一天打水回来，甚觉困乏，自己说：“我吃水这么艰难，那如往井边住着呢？后来又去打水，就留心查看在什么地方，搭盖好房子。一面查看，一面盘算，盘算完了，然后担着水回去。才一举步，忽然听到有声说：“一、二、三。”他回头一看，竟不见有什么人，心里十分奇怪。自想这旷野深处，人迹所不到的，如何有人的声音呢？呆了片时遂又接着往前走，岂知才走了几步，又听到那个声音，接着往下数说：“四、五、六。”他又回头一看，又不见有什么人，并不知声音是从那里来的，奇怪的了不得。及到了第三次，还听见有人数他走的路，他回头一看，忽然见了一个人，年青貌美，身发大光，给他说：“你不必害怕，我是天主的天神，天主打发我来，数你走的路，一步有一步的功劳，没有一步白走的。”天神说完了这句话，随就不见了。那个独修圣人，听得这个话仔细一想，醒悟过来了，叹息说：“唉呀！我若愿意少走两步路，失了立功劳的机会，真真我糊涂到底了。”随即拿定主意，把自己的住处，搬的离井再远些。

从前在埃及国山里，有一个隐修老人，收了个少年人为徒弟，天天用心教训他，每天晚上给他讲道理，讲道理以后，公行祈祷，然后才打发他安歇，这是天天固定的规矩。有一天，有人来看望那个老修士，老修士因为应酬外客，等到外客走了，天已经很晚了，就快着叫了小徒弟来，给他讲道理，无奈老修士这一天，过于困乏，讲着道理不知不觉睡着了。小徒弟也不敢叫醒老师，还是端端正正的坐着，等侯老师睡醒来，哪料等侯多时，老师仍然垂头而睡，只是不醒，不由的起了不忍耐的念头，就要离了本座，自己也去睡觉。可是少年人起了这个念头，随就打消了，并没有实行，后来因为老师老是不醒，又起了五六次这个念头，他又都推出去了。后来又等了一回，老师才睡醒了，那时已经过了半夜。老修士抬头一看，见小徒弟还安安静静地等着，就怪他说：“你见我睡觉，为何不叫醒我呢？”小徒弟和颜悦色的答说：“老师睡觉，徒弟怎敢唤醒老师呢？”那时老修士就给小徒弟念了经，又降福了他，然后打发他安歇去了。老修士却不想安歇，就在自己屋里，做默想神工，正默想的时候，忽然神游天上，恍惚看见一个宝座，光华无比，在这宝座上，有七个花冠，旁边一位天神给他说：“你看这个宝座，是为你的徒弟预备的，这七个花冠。是为赏他今夜立的七个大功劳。”老修士见了这个奇事，心里十分奇怪，不知小徒弟立了什么大功劳，等着天一发亮，就去问小徒弟。小徒弟答说：“今天黑夜，我并没有立别的功劳，不过当着老师睡觉的时候，我起了七次不忍耐的念头，赖天主的圣宠，我都把它推出。”老修士一听这个话，就懂得了所见的那七个花冠，就是报答他七次胜诱惑的功劳。

圣五伤方济各弃绝了世俗，甘受贫穷的苦，穿的衣裳极其单薄，几乎不能蔽体，当着冬天，冻的相当利害。他的兄弟都是满腹的世俗识见，见圣人如此，心里就轻看他，又打发人讥笑他说：“我愿意买一滴汗，无处可买，想你汗多，请你卖给我一滴。”圣人答说：“我的汗都卖于天主了，卖的还是很贵的。”又一次，圣人得了重病，又加着诱惑扰乱，心里十分忧苦，忽然听到天上一个声音给他说：“方济各！你不该难过，因为你现时受的苦，将来有极大的赏报，假使大地变成真金，高山变成宝玉，海水变成香液，也万万比不得你将来受的赏报。”圣人一听到这个话，心里得了大安慰，受的苦也不觉苦了。又叫了自己的徒弟们来，把自己受的这个奇恩，告诉他们知道，来安慰他们的心。

记念耶稣的苦难，更是一个引我们克已的妙法。想至尊无对的天主，为补赎我们的罪，受了万般苦难，我们尘埃粪土之人，为补赎自己的罪，有什么苦不该受呢？当初圣保禄宗徒，劝教友们说：“你们该常记念耶稣的苦难，为振作你们的志气，你们纵然相反罪恶，受了窘难，到底还没有至于流血。”（希12:3-4）我们也该这样提醒自己，向自己说：“耶稣当初为我身受鞭打，头戴茨冠，口喝醋胆，至于钉死在十字架上。我为克制我的私欲偏情，所行的苦工，还没有至于流血，比着耶稣受的苦，可算什么呢?”这样想来，无论什么样的苦，都容易忍受了。古经上记载，从前以色列人，到了玛辣地方，那地方的水甚苦，人不能喝，梅瑟就求天主可怜，天主指示梅瑟一根木头，命梅瑟把木头扔在水里，立刻苦水变成了甜水。（出15:22-25）按圣人们的解说：“这个木头就是表示耶稣的十字架，我们若觉着克己的工夫太苦，受不下去，也该拿耶稣的十字架来，变化克己的滋味，叫克己的工夫，变苦为甜。”有耶稣的十字架在我们眼前，还有什么难受的苦呢？

圣方济各会里，从前有一位修士，本是大家子弟，从小娇养惯了，乍入修院，受不下修院的苦。回想当初在本家时，吃的是甘旨美味，穿的是细软华服，安逸自在无不称心，如今在修院里，吃粗粒饭食，穿粗布衣裳，片板为床，真像坐监的一样。越思量越后悔，再加上魔鬼的诱惑，时时刻刻扰乱他的心，更觉难以忍受，遂定了志向要出修院。出修院以前，到了苦像跟前，跪下念经求天主保护，念经的时候忽然精神超拔，恍惚看见耶稣及圣母在他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出修院，他答说：“因为修院的规矩难守。”那时候耶稣就把肋旁的伤露了出来，指给他看，又给他说：“你伸你的手，摸我的圣伤，用我的圣血，染你的指头，倘后来你再觉着修院的苦处难以忍受，你便记念我的圣伤，用我圣伤的血，调和你的苦难，你的苦难将来就变为甘甜的了。”那位修士遵听耶稣的教训，以后凡遇着苦，便想耶稣的圣伤，果然各样的苦都容易忍受了。

看起来，为提醒我们克己，再没有比记念耶稣的苦难更妙的了。况且这个法子，还能增加我们的功劳。因为，因爱天主的心，行的善工，自然在天主台前格外的有价值。当初圣依纳爵当着才回头的时候，行的苦工没有别的目的，不过为补赎自己的罪，后来换了目的，但为效法耶稣的苦难表样，补赎罪的意思，倒不大留心。大凡圣人们都是这样，他们诚心热爱耶稣，事事勉力效法，见耶稣受苦，他们也爱受苦，见耶稣死在十字架上，流尽自己的宝血，他们也巴不得为耶稣舍生致命，以爱还爱。历来圣人们，没有不盼望致命的，他们若不得这个盼望，便自己千方百计的克苦自己的肉身，断绝自己的私意，压制自己的五官，尽自己的力量，效法耶稣的苦难表样。就如圣保禄说的：“常常在自己身上，带着耶稣的苦难。”（格后4:10）我们都该效法圣人们的表样，勉力苦身克己，叫我们一身的行实，成一个耶稣苦难的遗像。圣伯尔纳多说：“耶稣是我们的圣首，我们的耶稣的肢体，圣首戴着茨冠，肢体岂可以贪安逸，必须苦身克己，才能与圣首相配合。”

提醒我们克己的法子，不止上面说的四条，还有许多别的：就如想自己从前犯的罪怎么多，本该受地狱之罚，但天主无限仁慈，宽容我在世上得做补赎，有什么苦我不当受呢？且不必说从前，到如今我每天还不断犯罪，得罪天主，平心而论，不该天天做补赎吗？若想受天主千万恩典，更该克己，报答天主的仁慈。这几条眼前的道理，只要人想的透彻，便能感动我们的心，叫我们发奋克己。 

按圣伯尔纳多的讲论，克己的工夫，共有三级：第一级，是效法出外还家的人；第二级，是效法死了的人；第三级，是效法耶稣死于十字架上。这三级，是一级高于一级。

第一级，是效法出外归家的人。请看出外还家的，外方的事物，都不贪恋，心里念念不忘的，不过是自己的家乡，所以一直前行，恨不能一时到家，断不肯绕道枉费时日，外方赏心悦目的风景，都不恋在心。至于吃的穿的，惟求养身蔽体，不肯奢侈，背的行李，都是要紧用的物件，不带无用之物，自找累赘，凡出外归家的，大概都是如此。按圣经上的道理，我们都是出外归家的人，天堂是我们的本家，世上不过是路过的地方。（伯前2:11；希13:14）所以我们该用克己的工夫，断绝贪恋世俗的心肠，效法那外出归家的人，凡世上的事物，都看它如路旁经过的。财帛也不爱，光荣也不贪，遇着忧苦事也不必忧苦，遇着喜乐事也不必喜乐，看着世上的事物，都是外方的风景，与我毫无干涉，只要有衣可蔽体，有食可充饥，便该心满意足。（弟前6:8）这样走天堂的道路，才不累赘。还该时时想念天堂本家，不住的前行，恨不能一时到家才好。就如达味圣王叹息说：“可怜！我充军的时候太长了。”（咏120:5与思高本不同）唉！我们若效法达味圣王，看着自己在世上，如同充军的地方，才是真有福的，天堂道路必是走不错的。

第二级，是效法死了的人。这一级比第一级更好，因为效法出外回家的人，虽说不贪恋世俗，到底还在世俗当中，还和世俗往来，甚且还有世俗的意识。至于效法死了的人，全断了世俗的往来，就如死人，有眼也看不见，有耳也听不着，别人奉承他也不喜欢，别人咒骂他也不恼怒，总而言之，别人说好说歹，他都听不见了。就是缺吃少穿，受冷受热，他也不理会，哪怕受人践踏，箔卷席埋，他也不觉。人若到了克己的第二级，真有这个光景，也不喜人抬举，也不怕人轻贱，眼也不看世俗的闲事，耳也不听世俗的新闻，世上的苦也不觉苦，世上的乐也不觉乐，真如同死了一样。圣保禄宗徒给当时的教友说：“你们是已经死了的人，你们的生命，同耶稣基督隐藏于天主了。”（哥3:3）对保禄说的死，就是死于世俗，把世俗的意识，都扫除了，这就是我们说的，克己的第二级。我们若愿意知道，我们到了这第二级没有，该看我们断绝了世俗的意识没有，若是我们喜欢听人赞美，听到别人批评，就不耐烦了，喜欢谈论别人的是非，掩饰自己的短处，吃饭穿衣，都是要好的，一不称心，就要抱怨，这明明显示我们，还没有死于世俗，世俗的意识，还在我们心里生活，因为如果死于世俗，凡世俗事都不关心了。圣伯尔纳多说：“这样的死才是有真福的，因为这样的死，就是真生命、能叫我们在世俗当中，不受世俗的染污。”

第三级，是效法耶稣死于十字架上。这一级，又比第一第二级高超，我们怎么能死于十字架上呢？我们的十字架不是别的，就是世俗，该看着世俗的富贵光荣，安逸快乐，当我们的十字架。原来十字架是古时极凶极重的刑罚，我们就看着世俗的福，当我们极大的刑罚，世俗人畏怕十字架，恼恨十字架，我们也是畏怕世俗的福，恼恨世俗的福，这就是圣保禄说的：“世俗钉死我，我也钉死世俗。”（迦6:14）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世俗为我是十字架，我为世俗也是十字架，我所爱所恨的，都与世俗相反。世俗爱财帛光荣，我却恨财帛光荣，世俗恨贫穷卑贱，我反爱贫穷卑贱，教友到这个地步，才算效法耶稣死于十字架上。这一级是最高的一级，前两级万比不上，因为第一级，不过是不贪恋世俗，第二级也不贪求世福，也不怕受世苦，贫穷富贵，他都看着一样，至于第三级，不但不怕受苦，还盼望受苦，不但不贪世福，还躲避世福，如圣保禄说：“我不以别的为光荣，我的光荣，就在吾主耶稣的十字架上。”（迦6:14）所以凡到这第三级的，都拿着受轻慢凌辱，跟随耶稣背十字架，为自己的光荣，为自己的快乐。又如圣保禄说：“我在艰难困苦当中，心里充满快乐。”（格后7:4）这都是热爱耶稣的缘故，并不是标奇立异，不近人情。

按学士的讲论，要知道一个德行，修成了没有，该看做那个德行，容易不容易，若是做着容易，不须勉强，如同出于自然，这是德行修成的凭据，若是做着艰难，就是德行没有修成的凭据。从此看来，若愿意知道我们到了克己的第三级没有，该看我们怎么忍受苦难凌辱，若是喜欢忍受，才算到了第三级，若是不喜欢忍受，就是没有到第三级。我们该查考自己的心，若是遇着不顺心的事，或是别人指责我的过错，或是长上不随我的私意，或是别人伤我的脸面，我若心里不快活，我不但没有到第三级，连第二级也没有到。在第三级的，都是以世俗之乐为苦，以耶稣之苦为乐的，从前耶稣给圣方济各说：“你若愿意得我，该看着世俗的苦事为乐事，世俗的乐事当苦事。”

从前苦修会里有一位极热心的修士，名字叫乐铎尔福。有一夜，独自在圣堂里祈祷，忽然看见耶稣钉在十字架上，身发大光，左右有十五位修士，都钉在十字架上，陪伴着吾主耶稣。耶稣给乐铎尔福说：“你认得这十五位修士吗？”乐锋尔福仔细一看，都是本院本会的修士，就答说：“我都认得他们，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在十字架上？”耶稣答说：“在这修院里，独有这十五位修士，苦身克己，效法我的苦难表样，同我一齐钉在十字架上了。”看来我们若盼望与耶鲜同钉于十字架上，总该专务苦身克己。 

这一卷先讲端正。端正二字就是说的眼不妄看，耳不妄听，口不妄言，手足不妄动，说话行事，行住坐立都不放肆，就是一举一动也要谨慎，务要如圣奥斯定说的：一身的行实，没有一条碍人的眼的。至于端正的小节目，我都不讲，不过泛讲端正怎么要紧。只要我们一身的举动，为别人有好表样，没有一个可指责的地方，我们便满了端正的规矩。虽然端正的节目甚多，也出不了谦恭稳重这两条，得了这两条，就得了端正的大纲了。

若要劝化别人立好表样，自己首先端正，比讲道理还强。因为人都是看外面，看见一个人外面端庄，自然起敬起爱，不由的发生向善的意念；看见一个人外面放肆，也不由的就要放肆。圣方济各有一天，给一位修士说：“我愿意往城里讲道理，你可以跟着我去。”那位修士就跟着圣人出去了，岂知圣人在城里走了一遭，便回了修院。那位修士奇怪地说：“我们出修院本是为讲道理，怎么没有讲道理就回修院呢？”圣人答说：“道理已经讲完了。”圣人的意思是说：“讲道理不必费口舌，只用我们的端正，在城里走这一遭，便是一种极好的道理。”人见修士谦逊克己，外面端庄，自然心里感动的，爱慕天主，轻看世俗，后悔从前的罪，想望天堂的福。许多次端正的表样，比什么好道理更感动人心！

不但端正为别人有大好处，就是为我们自己也有大好处，因为我们的灵魂和肉身，外面和内里，是紧紧相连的。外面端正，自然心里也端正；外面放肆，自然心里就放肆。外面的好处，可以通于心；心里的好处，也可通于外面。所以外面端正，就是心里端正的凭据，心越端正，自然外面越端正。就如一个钟表，只看外面针走的准不准，就知道内里的转轮好不好。为这个缘故，我们若见一个人，外面端方正直，不由的就敬爱那个人，因为想那个人，必是心里也好。

圣热罗尼莫说：“人的相貌就是人心的镜子，人的眼虽不说话，却能传扬心里的密事。”这就是说的，只看人的面目就能知道人的心。这原是圣经上的道理。圣经上说：“水能照见人的面目，明智人只看外面，就能知道人的心。”（箴27:19与思高本不同）又说：“看人的面目，就知道人是什么人。因为穿的衣裳、嬉笑、行走，都显示那个人是什么人。”（德19:26-27）从此看来，人心里好，自然外面端方，心里不好，自然外面放肆。从前圣额我略纳西盎论茹连恶王说：“茹连没有得王位以前，我早已知道他将来不好，因为我见他没有正人君子气象，头脑东倒西歪，两眼左顾左盼，立也立不稳，看也看不正，说话粗鲁，不自检点，又常东一句西一句，话不投机，喜怒无常。我看他这些光景，就知道他后来不成材，如今果然应验了。”我们看这位圣人说的话，便知道善人恶人，都是诚于中形于外，外面放肆，就是心里放肆的凭据，外面端正，也是心里端正的凭据。

你若有传教救人的本分，和各界的人来往，端正更是不可忽略的。因为你若愿意劝化人，必须先使别人敬重你，别人敬重你了，才喜欢听你的教训。但是你若不端不正，别人是不敬重你的，别人若不敬重你，有轻看你的意思，那无论你讲什么好道理，他们都不爱听。惟举动端正的，才能使人敬重，使人看你像个天神一样，人既敬重你，然后你说的话，他们必然深深的刻在心里。圣教会历史记载：“从前教宗依诺增爵第二位，和红衣主教往圣伯尔纳多的修院去，圣伯尔纳多和众位修士出来迎接。当时前呼后拥的人甚多，欢迎仪式，非常隆重，那些修士却都端端正正的排队前行，没有一个抬起头来看热闹的。教宗和众位主教看见他们这样的端方，不觉感动的流泪。”我们也常经着，若见一个人在堂里念经，跪的端端正正，一心对越天主，也不左顾右看，我们心里感动的也有一番热爱天主的心情。所以端正的表样，就是一个好道理，虽然不言不语，也常劝那放肆的，收敛自己的心，引那多说话的，谨守自己的口舌。在圣人传记上，许多次记载：“圣人怎么端正，能叫同居共处的人，在他们跟前，不敢放肆，一见了他们，自然起敬起畏，说话行事，格外加倍小心。”还有圣人端正的出奇，能叫教外人，一见他们的表样，弃邪归正。既然端正为感化人，有这样大效验，有传教救人的本分的，谁不该端正呢？ 

修德的法子当中，谨守五官，也是数得着的好法子，因为谨守五官才能保存心里洁净，心里洁净才能契合天主。按圣人们的讲论，五官是罪恶的门路，必须谨守五官，罪恶才不能入心。比如一所宅院，门户有人看守，不许外人随便出入，宅院才能清静，主人才能平安；若是门户大敞四开，任外人随便出入，不但不能清静，不能平安，院中的财物，也容易丢失。我们一身也就如一所宅院，五官，就是这所宅院的门户，心就是这所宅院的主人。若愿意心里清静，得享平安，必须关锁五官的门户，眼不看闲事，口不说闲话，耳不听闲言，这样才能清静，才能平安。若是五官的门户，大敞四开，什么也看，什么也说，什么也听，心里不但不能清静，不能平安，而且心里所有的热爱，也必定渐渐的丢失了。神修书上说：“五官觉不着的事，心思也想不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的心里的念头部是从五官来的，所以若愿意心里常起善念，不起恶念，总该小心把守五官，不许恶事入心。

圣经上说：“你该十分用心，保守你的心，因为心是生命的根源。”（箴4:23）圣人们研究保守心净，除了谨守五官，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五官不放肆，自然心就收敛。圣铎乐德说：“你该禁止你的眼，别看闲事，因为好看闲事，必至于心分意散，耽误自己的本分。你也不该多说话，因为多说话，必至于丧失心里的善念。”这也是我们常遇到的。我们若谨守口舌，不轻易说话，躲避世俗的闲事，心里常安安静静的，各样的善念，自然就发生。我们无论从前怎么热心，也无论得了天主多少神恩，若一说闲话，一管闲事，工夫不大，就全失了。师主篇上说：“受许多辛苦得的恩宠，一会儿的放肆，就能完全失落。”

有圣人说：“若愿意保存心里洁净，必须成瞎子、聋子、哑巴，一切闲事，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说，然后心里才能洁净，才能平安，才能沉沉静静地对越天主。”恐怕有人说，我的本分该和世俗人来往，有许多事情，是不得不看，不得不听，不得不说的，怎么能装瞎、装聋、装哑呢？我说，世俗的闲事，看如同不看，听如同不听，一毫不许动心，这样就能装瞎、装聋了。从前有一位隐修的少年人，院长命他每天往一个地方，做一件事情，无如那个地方，世俗人不断来往，胡言乱语，说话甚不检点。少年修士听见，心里甚是烦恼，见了一位老修士问他有什么法子，可以不受世俗人的沾染，老修士给他说：“学生在学校怎样念书，你是知道的，他们都是各人念各人的，谁也不管谁，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背不过书，自己受罚，碍不着别人，所以用心背自己的书，任凭别人怎样喊叫，都不留心。你也该效法他们，只管尽你的本分，任凭世俗人，怎么胡言乱语，都不该留心，只该当作耳旁风，随听随忘。因为你若本分不尽好，是你受罚，怨不着别人。”

历来的圣人们，没有不用心谨守五官的。当初圣伯尔纳多，入了隐修院，过了一年，还不知道自己住的屋子，向什么方向。修院的圣堂，只有三个窗户，都是显然易见的，他天天上堂里念经，并不知道有几个窗户。还有一次，和几位修士，散步湖边，走了一整天，后来那几个修士提起那个湖来，圣人还问：“在哪里见过那个湖。”因为圣人常低着头，总不抬头往上看，眼目又很端正，总不左顾右看，所以上面说的窗户、大湖都看不见。圣巴辣德二十年的工夫，没有抬头看过屋里的顶上。我们若这样谨守五官，纵然常和世俗人来往，也不至于受世俗人的染污。 

恐怕有人说：“德行在心里，不在外面，心里不好，外面端正，也不中用，心里好，外面不端正，也无妨碍，只要我心里洁净，何必拘拘束束的守那端正的规矩呢？”我说德行在心里，不在外面，可是情真的，到底心里的德行，非有外面的端正不能保存。外面端端正正，谨守五官，然后才能保存心里洁净。我说这个话，有一个故事可以做证。从前有一位隐修老人，有一天，往亚立山大去了，一眼看见一个平日认识的少年修士，在酒馆里坐着和众人谈笑，心里甚诧异，等着少年修士出了酒馆，把他叫到背地里，苦口劝他说：“你一个少年人，身为修士，怎么不知道提防魔鬼的诱惑呢？你在这茶馆酒肆，听许多不当听的话，看许多不当看的事，大不合修士体统。而且男女混杂，危险最多，所以我苦口劝你，快快离开这个地方，避往旷野里去。”少年修士答说：“神父！不必过虑，真德行只在心里，不在外面，只要我心里洁净，我便对得住天主，何必往旷野里去呢？”老修士一听这话，举起手来叹息说：“天主，我在旷野里隐修，到如今五十五年了，常常谨守五官，还不能保存我的心洁净，这个少年人真来的希奇，常往犯罪的地方去，还能保存心里洁净，罢了罢了！”老修士说的这话，总是不信他的话。我若遇见人外面放肆，五官毫不谨守，竟说自己心里洁净我也难信。

圣文都辣说：“外面的端正，能收敛人心，保存心里的德行，就如盔甲护卫人身一样。”又如一棵树，必定有枝叶护卫着才能生长，树上结的果子，必定有皮壳包裹着才能不坏。我们修的德行，也就如树上结的果子，外面的端正，就是护卫德行的树叶，包裹德行的皮壳。有这枝叶皮壳，德行才能保存，若失了端正，也就如一棵树削去了枝叶，果子削去了皮壳，不久是必要败坏的。再比方，人身子强壮不强壮，本不在面容舒适不舒适，只在血气调和不调和，到底面容舒适的，定是身子强壮的凭据，面容不舒适的，定是身子不强壮的凭据。端正也就是灵魂的面容，灵魂强壮不强壮，虽说不在外面的端正，到底看外面端正不端正，也就知道灵魂强壮不强壮。外面不端正的，风度仪表不够大方，就如一个人，肌黄面瘦，定是身子有病的凭据。

说起端正来，也不是一样的，正经的端正，必须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心里有真实的德行，谦逊和平，自然外面稳重，说话行事，不至于放肆，且这样的端正也能长久。若是心里没有真实的德行，私欲也没有克制，心思也不收敛，外面假装端正的样子，那就如没有根子的树，没有泉源的水，是必不能长久的。

人若端正，必然用心谨守五官，不贪五官的快乐，不端正的人好说闲话，好看闲事，好听新闻，常贪五官的快乐。所以端正的人心常收敛，容易专务神工；不端正的人心常散乱，最难专务神工。圣奥斯定说：“人当着小的时候，一片孩子的心肠，所喜爱的都是玩具，到长大成人以后，一切孩子玩具都不喜爱了。”人在德行的道路上也有这个分别，那才走德行道路的，就如孩子一样，未免喜爱五官的快乐，这五官的快乐都是虚假的，真如同孩子玩具一般。若走德行道路，走到高远的地步，尝着天主的事理，有非常的美味，所喜爱的不过是天主的事理，尝着五官的快乐都没了趣儿。真就如人长大成人以后，舍弃了孩子玩艺儿一样。所以我们若愿意知道，在德行道路上，是孩子，是大人，该看我们还贪五官的快乐不贪。 

谨口慎言也是修德前进，不可少的一种工夫。圣经上说：“在说话上没有错误的便是成全人。”（雅3:2）从这句话看米，小心说话定是修德行的妙法。圣经上又说：“一个人只想自己是奉教人，却不管束自己的舌头，一味胡言乱语，他奉的教是虚假的。”（雅1:26）可见说话放肆，是有大害处的，为这个缘故，历来的修会都是定了静默的规矩。古时隐修人，守这条规矩，守的最严，有许多年不说一句话的，若有人犯了这条规矩，必罚他做明补赎。

恐怕有人说：“说几句闲话，不过是一条小过失，就是浪费光阴，也浪费不多，这有什么大关系呢？”我说：“看上边圣经嘱咐人的话，那么恳切，说闲话不只浪费光阴，定然有别的大关系。”圣人们有天主的默启，懂得圣经的意思，他们知道，谨口慎言，有很大好处，不谨口，不慎言，有很大的害处。圣巴西略说：“人不轻易说话，才能学会说话。”因为说话，原是件难事，不加小心难免有差错。若愿意说话说得有条有理，不紧不慢，心平气和，样样都中规中矩不是容易的，必须平日学习，才能学会。别的技艺，还得学好几年才能学得精熟，况且说话更是不容易学的，也必须多年学习才能学会。但学说话，和学别的技艺不一样，学别的技艺是越做得多，越学得快，学说话是越说得少，越学得快，因为少说话，才能慢慢改了说话的毛病。我们从世俗中，都有带来的毛病，比如，像这一类毛病：说话不加心思，心才一动，口就要说，或是声音太大，或是好抢好夺，或是说话粗鲁，若是谨口慎言，将来日久年长，都可以渐渐的改了。再说。人不轻易说话，才能心里沉静，心里沉静，才能学习说话的规矩，留心看别人的好表样。我们同居共处的人，就有许多好表样可效法，只要我们留心观看，看这一个说话怎样恭敬，怎样和平，一问一答，都不苟且，听人说话，必等人说完了，然后才回答，从来不紧抢紧夺，当着忙迫时候，说话也不显忙迫，当着忧苦时候，说话也不显忧苦，常常气象和平，始终不改，这就是一个当效法的表样。你再看那一个，长上无论命他做什么事，就快快应承，也不迟延，也不推辞，这又是一个当效法的表样。还有说话总不得罪人的，也该留心效法他，看他说话怎么小心，无论是当面，是背地，半句伤人的话不肯出口，也无论是和谁说话，常常毕恭毕敬，无论讲论什么人，常说人的好处，人的过错，总不肯提，就是说笑话，若能令别人不喜欢的，他也一句不说。又有说话显出忍耐的，也该留心效法他，别人说得罪他的话，伤他的脸面，指他的过错，他装聋子，当听不见，反指东说西，把别人得罪他的话，顺口瞒过去，仍然同他喜笑言谈，更显出亲热他。以上说的好表样，非沉静人，不知道留心观看，但若不习惯谨口慎言也不能沉静。

毕达哥拉斯是古时候最著名的学士，若有人愿意做他学徒，他必命他五年的工夫，不和人说话。他的心意，是愿意徒弟忘下从前听见的繁杂事，只留心听他的讲论，这样学问才容易成就。他们为得世俗学问，下这样工夫，我们为修德前进，得真实学问，也该下这样工夫。一面谨口慎言，不轻易说话，一面专心听神父的教训，这样德行也就容易成就了。

这一章书，本是为才走德行道路的而说，倘若你是多年走德行道路的，便该给别人立好表样，说话上更该小心。但这一章书的意思，切不可错懂了，我说的学说话，并不是学口才。世俗人见一个人能说会道，有的说无了，无的说有了，便说他有好口才，这样的好口才，正是一样的毛病，大不合我们的身分。我说的学说话，是说学着说话温厚和平，纵然不能花言巧语，叫人爱听也无妨碍。 

谨口慎言不轻易说话，不但能练习会和人说话，还能练习会和天主说话，就是沉沉静静的念经默想，和天主结合。古时隐修人，常守静默，就是这个缘故，他们怕说话多了，心分意散，不能纯心专务默想。有一位圣人说：“人不多说话，自然心里沉静，心里沉静，自然容易起善念。”而且，人外面不和人说话，心里才能听得天主说话。原来天主的默启是隐密的，非细心人听不见。譬如：在热闹场中人多事杂，和人低声说话，人听不到，若在幽静地方，便没有听不到的声音。我们的心也是这样，我们若喜欢管闲事就说闲话，心里也就如热闹场子，天主的默启必是听不到的。总该推开世俗的闲事，谨守自己的口舌，才能清清静静的听天主的话。圣经上说：“我引他到旷野里，秘密地和他的心说话。”（欧2:16）这两句就是指善人灵魂，天主和善人的灵魂说话，不在热闹场里，只在旷野地方。所说的旷野不必是深山幽谷，在人心里自然就有个旷野，人若谨守自己的口，收敛自己的心，就算在旷野地方。我们若愿同天主说话，也不必入山隐修，也不必离开世俗，只要我们常在这心里的旷野，心不分不散，便能专务祈祷，常和天主说话。天主要的是人的心，心里沉静，虽然在热闹场里，也无妨碍，心里不沉静，虽然在旷野里也不中用。

热心人最怕说闲话，一说闲话不久就冷淡了。譬如：一间热屋子，窗户常常紧闭，热气才能保存，若是窗户大敞四开，不久热气都飞散了。人的心也是如此，人若好说闲话，就像敞开的门户，心里的神热，也是必要消散的。因为谈论世俗的闲事，最能分人的心，心一放肆，从前所有的热爱，所怀的善念，是必要丧失时。常听人说：“我本分太重，事情太多，一天起来，忙忙碌碌，半点儿空闲没有，怎能专务神工呢？”唉！你没有空闲，多是因为你管闲事，说闲话的缘故，若把与你无关的闲事，一概都推开，不要紧的话一句都不说，纵然你事情忙迫，为念经默想，也找出空闲来了。你若好管闲事，别说额外的神工，你没有工夫做，就是分内的神工，恐怕也得耽误，这不是你自己招惹的吗？

人越静默，越容易专务默想，人越专务默想，也越容易默静。因为专务默想的人，心里常和天主结合，尝着天主的事理，有无穷的神味，觉着世俗的事情，都淡泊无味，所以也不爱说，也不爱听。圣经上记载：“梅瑟和天主说话以后，便觉口舌笨涩，说话不伶俐。”（出4:10与思高本不同）凡专务神工，常对越天主的，大概都是如此。我们也经历过，有时默想里头，得了天主的神慰，心里充满热爱，若默想出来，什么希罕事也不爱看，也不爱听，也不爱说了，所喜爱的不过是心里和天主契合。从此看来，一个人若常喜欢说闲话、管闲事、听闲言，明明显出他心里没有热爱，不和天主结合。

我们明知道，大家聚会在一块儿，谈天说地，难免有失口的地方，我们竟不知道躲避，这是什么缘故？皆是因为我们，心里没有天主的神慰，不由的就求外来的安慰，你说你的忧苦，我诉我的冤屈，彼此谈论一场，盼望宽宽自己的心，心里若真有天主的神慰，必然不这样求外来的安慰。所以但看人五官谨守不谨守，就知道人热心不热心，热心人都是谨守五官的。在各修会里，静默是一条大规矩，若有人不当说话的时候说了话，这虽是一条很小的过失，也必重重的受责罚，因为过失虽小，却是心里冷淡放肆的凭据，所以是不得不责罚的。盛金银宝物的箱子，必然好好的封锁着，若是不封不锁，必是箱子里没有好东西。一个人谨口慎言，也就如封锁的箱子，心里必是有德行的宝物。一个人不谨口、不慎言，五官放肆，这是不封不锁的箱子，保不住就是心里没有德行的凭据。 

有一位博学神师说过：“若是一个修会，或是一个修院，规矩废弛了，只要把一条静默规矩，整顿好了，就可把全会全院，都整顿好了。”这句话，虽然说得似乎太过，其实有至情至理。因为静默规矩守得好，自然人心收敛，人心收敛，各样规矩都容易遵守，而且进会修道的终向也不至于遗忘。若是静默规矩松了，大家随便淡笑，便有许多害处，彼此说话之间，难保就有谈人过失的，抱怨不平的，传言挑唆的，自己枉费了光阴，又叫别人枉费了光阴，一开了这个门路，修院还成修院吗？简直的像世俗地方一样了，若不守这条规矩，真有这个危险。惟独静默规矩守得严的修院，天天沉沉静静不闻人的声音，乍到里头恍然就像到深山旷野一样，叫人起敬起爱，不问就知是个圣地，俨然闻着圣德的馨香。

不只修院，一个人冷淡懈怠了，只使他守好静默的规矩，也能使他变冷为热，因为闲谈闲语，是犯罪的门路，给祂去了犯罪的门路，就能叫他改过自新。我们屡次经着多说话的日子，晚上省察，定然想起许多过失来，不说话的日子，往往一条过失，也想不起来。真如同圣经上说的：“话说的多了，灾难也多。”（箴14:23与思高本不同）灾难就是指罪恶。圣经上又说：“保守自己口舌的，就能保守自己的灵魂。”（箴13:3）为这个缘故，古时的修士，守默静甚是严谨，圣雅各伯又恳恳切切的劝人守静默说：“谁若不管束自己的口舌，奉的教是虚假的。”（雅1:26）又说：“谁若说话上没有差错，便是成全人。”（雅3:2）

从此看来，只要人谨守自己的口舌，便能到成全地步，也能专务神工，对越天主，这是历来圣人的公论。若不谨守自己的口舌，别说成全地步的不能达到，就是默想祈祷的神工，也难做得完好。你且仔细查看查看，凡专务神工的人，那一个是多言多语的呢？多言多语的人，心分意散，断不能沉沉静静的对越天主，他既不能专务神工，德行也断不能长进。圣经上论这一等人说：“多说话的人，在世上不走真道。”（咏140:12与思高本不同）古圣雅各伯给勒乌本说的话，也恰好贴在他身上。圣人说：“你如同水泼在地下，是不能兴起来的。”（创49:4与思高本不同）

圣经上又说：“凡没有遮盖的器皿，就是污秽的。”（户19:15）按圣人们的讲论，多说话的人，不知管束自己的口舌，就如同没有遮盖的器皿。器皿没有遮盖，其中必不能干净，不管束自己的口舌，心里也难免有罪恶的污秽。所以圣经上说：“说话多的人，伤害自己的灵魂。”（德20:8与思高本不同）又说：“多说话难免无罪。”（箴10:19）唉！我们彼此说话，何尝有意犯罪呢？但说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多了不由的就要放肆。俗话说：“言多必失”。开始则讲论正经事，逐渐就说无益的闲言，后来越说越高兴，不觉不知的也许说出几句谎话来，或是说出得罪人的话来，像这样的情景原是天天常有的。常见人开始说话，不过大家取笑，哪料竟激怒了别人，弄的大家都没兴趣。大亚尔伯说：“不谨守口舌的人，容易陷于魔鬼的诱惑。”原来，我们的心就如一座城，城有垣墙卫护，自然敌人难以加害，若去了这垣墙，敌人来了，难以抵挡，是必要被抢夺的。静默规矩，就是一道护心的垣墙，有这道垣墙，魔鬼也难加害，去了这道垣墙，也难不被魔鬼抢夺。再比方，宅院有人看守，盗贼不敢来偷，若没有人看守，是必不免窃盗的。好多说话的人，心常外驰，不在腔子里看守自己的心门，心里的德行善功，怎能不被魔鬼偷去呢？ 

恐怕有人说：“按以上讲的端默规矩，极其严密，眼也不应看闲事，耳也不应听闲言，口也不应说闲话，一举一动，都不得放肆，像这样的拘束法儿，谁受得下去呢？”我说：“人的真乐只在心里，不在外面。心里有天主，不断和天主契合，自然有一番神乐，这神乐又真实又长久，不是五官的快乐所能比得上的。”所以只要人有心里的神乐，便不觉外面受拘束的苦。圣热罗尼莫说：“世俗人看着热闹场是个乐地，以隐居独处为苦，我却看着热闹场是个监牢，隐居独处倒是天堂。”圣伯尔纳多也说：“我和大家在一块儿，更觉孤独，自己独居，倒不觉孤独。”因为圣人们当着独居的时候，念念契合天主，有天主和他们做伴，所以不觉孤独，若和大家在一决儿，不得不和大家周旋，难以念念契合天主，所以更觉孤独。人的真乐是从天主来的，人有天主在心，自然心旷神怡，若没有天主在心，虽然天天和大家谈天言笑，听些新闻，看些妙景，不过是外面的快乐，良心内，总不能快乐。奈何有人，不隘得什么是契合天主，什么是良心的真乐，念经默想，都没兴趣，无怪乎拿着端正静默当一大苦。

有人有这个毛病，见别人举动言谈，端端正正，便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说人的端正是矫饰的。这无非是因为怕别人的端正，显出自己的放肆来，或是自己有时端正是矫饰的，便想别人端正，也是矫饰的。端正人听了这些话，多数意志薄弱，竟怕别人讥笑，同流合污，不敢守端正的规矩了。像这样的情景，固然怕人讥笑的，也有不是，但是，讥笑别的人，更有不是。我们都该各人尽各人的本分，只图悦乐天主的圣意，不可怕别人讥笑，更不可讥笑别人。又有人见端正人不轻易嘻笑，不轻易言谈，便妄断他心里不耐烦，这也是以己度人的私见。该知道人有没有忧苦，外面看不到，有时外表似乎苦，其实心里悦乐，也有时外面似乎乐，其实心里忧苦。端正人良心洁净，又不沾滞世物，心里是常悦乐的，虽然看外面，不言不语，不喜不笑，都不可以为凭。圣保禄宗徒说：“外面似乎忧苦，其实常常悦乐。”（格后6:10）心里的悦乐是实在的，外面的悦乐是虚假的。俗语说：“人不可以貌相。”我们见别人外面忧苦，岂可妄断别人心里忧苦吗？ 

我们讲的静默，不是要人一句话不说，是要人不轻易说话。有当说话的时候，有不当说话的时候，当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与不当说话的时候说话，同是不好。只要你合时，有话自不妨明说；但合时不合时，不是容易分辨的，必须细心审量，才不至于差错。从前达味圣王，常求天主保护自己的唇舌，（咏141:3）因为他知道说话不容易，若愿意说得恰当，万无一失，总该求天主相帮。按历来圣师的讲论，说话大约有五条规矩，这五条守得完全，说话才能无瑕可指，若有一条不守，说话就不免无过失。第一条规矩，说话以前最要紧思量思量，万不可冒失，张口就说。圣经上劝我们，说话要迟，听话要速，（雅1:19）无非是愿意我们，小心说话，开口以前，再三思量，话当说不当说，说得合时不合时。天主造生我们，叫我们的舌头藏在口里，内有上下牙齿，外有上下嘴唇，紧紧的围护着他，不像耳朵在外面，常常摆列着，这就是教训人，说话要迟，听话要速的意思。圣经上说：“愚傻的人心在口里，明智的人，口在心里。”（德21:29）这是什意思？是说的愚鲁的人说话，不思不想，心才一动，口就要说，常常信口胡言，心不能做主；明智人则不然，常常用自己的心，管束自己的口，当说的说，不当说的一句不提。

我们说话该像吃饭一样，吃饭必先嚼烂了然后咽下去，说话也必先想到了，然后说出来。若不嚼就咽，容易伤身子，若不想就说，容易伤别人，自古以来，争斗不和，大概都是从说话不小心来的。有一位圣人说：“我们说话，还该像还帐一样，若有人来向我们讨帐，我们必先想想，是否有该帐，若有该帐，又必想想该帐的多少，才肯付帐，付账的时候，还必加一番小心，恐怕多给了钱。我们说话以前，也不可太轻易，也该想想该说不该说，该说的是什么事理，思想定了然后出口。”这也是圣文都辣的道理，圣人劝我们吝啬口舌，如同悭吝人吝啬财帛一样。又有人劝我们说话以前，不但自己心里审量，还该和天主商议，把自己要说的事理，问问天主当说不当说，如果合天主的圣意，觉着当说，才可放心去说。以上说的是第一条当守的规矩，守好了这一条，别的规矩就容易守了。

第二条规矩，说话要有正当的目的。若没有正当目的，纵然讲论极好的事理也不足为贵。圣文都辣说：“有人讲论圣事，有意在人跟前讨好，叫人说热心守规之人，这是假善人的意识。”若是讲论事理，为显自己的口才，叫人夸奖通达事理，善于应对，这又是一般骄傲意思，我们都该用心躲避。

第三条规矩，说话要照自己的位分。和卑下人说话，自然还容易将就，若和尊长说话，总该有一番敬畏的意思。诚于中，形于外，切不可多口多舌，同尊长辩论，总是恭恭敬敬的，小心听尊长讲话才是，心里敬畏外面自然不敢放肆。所以圣伯尔纳多说：“外面静默是心里敬畏的证据。”少年人在长辈跟前静默，便是恭敬长辈的礼貌。

第四条规矩，说话要看时势。什么事当什么时候说，都有相对的时势。圣经上说：“明智人等待时候到了才开口说话，浮躁人说话不顾时候。”（德20:7）说得合时人便爱听，说得不合时人便不爱听。合时两字，还包含几条小节目：一、当着别人说话，不可凭空插嘴，必须等着别人说完了，然后再说，若乱抢乱夺，截断别人，不但相反礼貌，而且相反谦逊。二、若有人问你事理，必等人说完了，然后回答，因为若不等人说完了，往往听得不明，若听得不明，就没头没脑，冒然回答，往往问东答西，话不投机。愿意显你的敏捷，正显了你的冒失，岂不是弄巧反拙了吗？三、若有人在你面前，彼此问答，你不可混乱别人，只好默而不言，等人问答完了，然后有话再说。四、若多人在一块儿，有人拿一条事理来，质询众人，你切不可自作聪明，开首就答，显你比众人明白。必等别人答完了，或是指出你的名字来问你，你若有高明的好辞理，才可一句一句的回答。

第五条规矩，说话声音要低，万不可喊喊叫叫，高声喧嚷。若和远处人说话怕听不见，只好先就近了，然后再说，也不必大声喊叫。这是一条大节目，若有人在修院大声说话，叫左右邻居都听见，虽然说的是要紧事件，也算犯静默规矩。圣文都辣说：“修士无故高声说话，算是一条大过失，你若不要紧的话，自然不妨明说，但不可声音过高，若在黑夜或避静的时候，或在圣堂里更该小心，只要说的叫人听得清楚就够了。人若不聋不必大声和他说话。说话时容貌还要和悦，态度还要稳重，不可动嘴眼，不可打手势，不可结眉蹙额，不可摇头摆脑，不可指东划西，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才是。虽然说话不该粗声大气，带出傲气样子来，或是怪腔怪调，带出个村汉气色来，但是也不可故意慢声慢气，装成妇人女子态度，总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才合乎中庸之道。若论责备别人的过失，柔和是更不可少的，因为言语柔和，才能折服人心。若见人有过失，就忿怒不平，不但不能折服人心，反能惹人反感，怎能改人的过失呢？圣文都辣说：“忿怒不能教训人忍耐，骄傲也不能教训人谦逊，德行不是毛病教训的。”若愿意教训别人谦逊、忍耐，总该自己谦逊、忍耐，自己美表善言，自然不难劝化别人，何必用恶声厉色斥责别人呢？

说话拿个排场腔调，句句粉怖，务要说得冠冕，叫人爱听，为显弄自己的才学，也是一条大毛病，我们都该用心躲避。若论讲道理劝化别人，更不可作意修词，只该以理服人。尝见会说会道的更不能动人心，因为他们说的虽是好听，却没有深长意味，叫人寻思，倒不如朴朴实实的说理，更能动人心呢。原来我们的话，就如水一样，水不加油盐酱醋，更是好水，若一加材料，人便不爱喝了。

说话之间，当小心的事甚多，以上五条规矩，不能完全包括无遗。若要说话没有失口的地方，真不容易，所以为躲避说话的过失，还就是少说话，是上等妙法。圣经上说：“保守自己口舌的，能保守自己的灵魂。”（箴21:23）因为忧苦事情，多是从说话来的，不说话便能保存心里平安。圣亚尔瑟说：“我多次后悔我多说了话，总没有后悔我少说了话。”可见多说话，必定多有后悔。俗语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句话说差了，千金买不回来，怎能不后悔呢？所以说话的时候，该加小心，说话以前更该小心。

当初圣庞博起愿入山隐修，求一位老修士指教他，老修士先教训他小心说话。圣庞博留心记者老修士的话，定志谨口慎言，不轻易说话，一问一答，都不冒失，和人说话必先举心问问天主，才开口，到了临终的时候，向别人说：“我回想一辈子说的话，没有一句叫我后悔的。”又有一位圣女，名叫玛利亚阿尼，从光荣十字圣架，直到耶稣圣诞瞻礼，缄口结舌，一句话不说，天主因她行这个苦工，预先告诉她，死后不下地狱，直升天堂。

圣保禄宗徒说：毁谤人的人，在天主台前是可恨的。（罗1:30）古经上说，“毁谤人的人，惹得人恼恨。”（箴24:9与思高本不同）看来，谈论别人的过失，毁坏别人的名声，不只得罪天主，而且得罪别人，且不独受毁谤的恼恨他，就是听毁谤的也恼恨他。虽然听他毁谤的随便答话，似乎喜欢听他，其实心里忌恨他，想他如今背着别人毁谤别人，将来必要背着我毁谤我，如此想来是必要留心提防他的，岂真同他一般见识吗？只这一条理，就能叫我们懂得毁谤的凶恶，一辈子不敢犯它。现在这毁谤的害处，我且搁在一边，先把毁谤罪的重大讲说明白。

按圣经上讲的道理，名声比财帛还贵重。（箴22:1）尝见人为挣脸面，保名声，打官司告状，至于倾家荡产，这不是人爱名声，胜过爱财帛的凭据吗？凡毁谤人的，谈论别人的短处，指摘别人的短处，都是害人最爱惜的名声。名声比财帛贵重，所以害人名声的罪，自然也比害人财帛的罪大。按超性学士的公论，偷盗的罪本是大罪，但若偷盗的过少，才是小罪。毁谤的罪也是这样，除非毁谤的事是件小事，平常也是一条大罪。

到底该知道，论毁谤的罪，是大是小，不可但看毁谤的事是大是小，还该看受毁谤的人，是什么人。若是毁谤的人是一个有很好的名誉，虽然毁谤的事是件小事，也能有大罪。比如：说一个人好撒谎，若是那个人，是世俗中平常人，固然不算一条大罪；若是那个人是修士，恐怕就是一条大罪。因为世俗人的名声，因着一条小过失，不能大坏；修士的名声，因着一条小过失，就能全坏了。且不但说修士的毛病，有大关系，就是说修士很小的短处，也能有大关系。比如：说某修士轻佻，某修士糊涂看事不明，虽然轻佻，看事不明，不算是罪，却能坏修士的名声，所以有时也是大罪。

从此可知，说世俗人的小罪是一条小罪，说修士的小罪，却不是一条小罪，因为小罪，坏修士的名声，比大罪坏世俗人的名声，还利害。说修士说了虚话，比说一个平常的人犯了严斋，喝了醉酒，害处更大。既然如此，我们做修士的，彼此说起话来，讲论同等的人，更该十分小心。若有人从某修院来，说某修院的修士贪虚荣，某修士脾气固执，某修士举动轻浮，莫说这一类的话没有关系，说不定就是一条大罪。我只想某人是个老成明智之人，你却说他怎长怎短，叫我改了从前的意见，失了看重他的心，这岂不是在我跟前大坏那个人的名声吗？我请你返心自问，若有人这样说你，至于叫你失了向来有的好名声，你受得受不得？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总该拿爱惜自己名声的心，来爱惜别人的名声才对。况且，说别人的过失，很容易犯大罪，犯了大罪，叫人良心不安，这般大危险岂可不用心躲避吗？躲避的法子，就是定志向，不只对别人的过失，一字不提，就是别人的小小短处，也半句不提。我们生来都有好听、好说的毛病，不得不如此用心提防。我们修德前进的心，真切不真切，但看我们躲避小过失用心不用心，真切的，自然用心躲避小过失，比那不真切的躲避大过失还用心。

圣文都辣说：“凡当面不敢说的话，背面也不该说，因为当面奉承，背面毁谤，是最可羞耻的。”从此看来，谈论别人的过失，不可自己哄自己说：“这过失，是人人知道的，不妨明说。”或说：“这过失，是莫要紧的小事，于别人的名声没有损伤。”你既不敢当面说，所以也不该背面说。当初圣依纳爵给我们立了这个表样，无论别人的过失怎么显明，总不肯轻易谈论。我们如果愿意修德前进，不但说着有罪的事，该一句不提，就是说着无罪的事，只是为别人的名声，略有妨碍，也该一句不提。务要叫人常听见我们称赞人的长处，总不叫人听见我们指摘人的短处。

我们若遇见人，做事错误，有了过失，只好自己藏在心里，万不可往外传扬。有一种人，心里藏不住事，听到别人的短处，或是见了别人的过失，就如人吃下毒药一样，不吐出来，不得安心。圣经上叫这一类人，是愚鲁的人，（德19:11-12）我们若不愿意做个愚鲁人，千万别效法他们。从前有一位明白神师，劝人若是说了别人的过失，不告解不发痛悔，不该上床睡觉。因为谈论人的过失，容易犯大罪，带着大罪睡觉，是极凶险的事，谁敢保黑夜必不死呢？假使不是大罪，告解发痛悔，也是一剂治毛病的良药，用这剂良药，说人过失的毛病，不久就全改了。这个法子，为改别的毛病，也是最好的法子。 

凡伤害人的话，不但不该说，还不该听。若喜欢听人毁谤，和毁谤人罪过相同，所以圣巴西略说：“不只毁谤人的该受重罚，就是听毁谤的也该受重罚。”因为听的若不爱听，说的自然就不爱说，用一样的刑罚罚他们，岂不是应当的吗？至于听人毁谤，是大罪或小罪？按超性学士的公论，若别人毀谤，是因为你引导的，或是因为你访问的，这样你听毁谤也不免有大罪。若是你和某人平日不甚和好，你听到人说他的过失，因此，心里喜欢，或是明知别人的毁谤，于某人有大害处，你能阻挡而不阻挡，这两样也不免有大罪。比如：见人放火，能救不救，就是一条大罪，若是不但不救，反在火上添油，那不用说，自然罪过更大。凡听人毁谤，带着喜欢模样儿的，都是火上添油的。我们听到人毁谤，能阻挡总该阻挡。若是长上听到在下的毁谤，阻挡是更容易的，所以若不阻挡，罪过更大。若是在下面的听到在上的毁谤，愿意阻挡，不敢阻挡，才能免了大罪。如今世道大坏，家常闲谈，没有别的话说，开口就说别人的过失，说东家长，道西家短，一天起来，总得讲论过的。我们在世俗当中，不断和世俗人来往，既不听人毁谤，又不得不听人毁谤，若遇着人毁谤，该当怎样呢？我说：“总该设法阻挡。”因为我们做修士的，有传教救人的职分，总该给别人立好表样，若听到别人毁谤，不言不语，不但自己难免无罪，为别人也有不好表样。因为毀谤的人，必然心里自己说：“我说的话，未必有不好，若有不好，修士必然阻挡，如今他不言不语，毫不阻挡，明明是以我说的是对。”如此看来，岂不是帮助人毁谤了吗？圣奥斯定最恼恨毁谤的罪，他知道人在吃饭的时候，茶前酒后，更容易谈论别人的短处，就在饭厅里写了两句诗说：

座客切莫谈人过，谈人过者休在座；

背面毁人最可耻，铁山难铸一个错。

有一天，来了几个朋友，和圣人吃饭，谈论之间，不知不觉，提起别人的过失来了，圣人指着上边两句诗，责备他们说：“这里不准谈人过失，若必要谈人过失，必须把这两句诗，一笔勾去，不然，请你们让我出去。”众人一听这话，急忙认惜，说话不敢放肆了。我们都该效法圣人的勇德，不可过于怯惧，怕得罪人，听到人造谣毁谤，不妨先和颜悦色，请他停止，他若不肯停止，就该迅速离开他。你恐怕说：“迅速离开，太伤人脸面，叫人如何受得。”圣热罗尼莫说：“伤人的脸面，却能改人的毛病，叫他日后不敢再当着你，毁谤别人。”圣人又说：“躲避毁谤人的人，总该如躲避毒蛇一样。”

有人问说：“这个办法，对下级自然使得，若对尊长，及有地位有权势的也使得吗？”我说：“对尊长及有地位权势的，自然使不得，但是也不可随声附和，帮着他们毁谤，总该显出个不爱听的模样来。他见我敛着脸，低着头，不爱听他，自己说着也就不高兴了。”从前圣依纳爵用惯了这个法子，他若听得人说话，不合的地方，也不必明明的责备他，只敛着脸，变变模样，就能叫人认错。

阻挡别人毁谤，还有一个妙法，就是当着别人才开始毁谤，我忽然另提了件别的事，务要把他毁谤的话，混乱过去，也别说这样做法，怕人说我话不投机，或是说我凭空插嘴，因为不如此办，不能警醒别人，若必等着投了机会，或是人说完了，然后再另说别的话那就欲救不及了。 

我们说话务要诚实，断不可口是心非，有意欺哄别人，这种撒谎的毛病，本是最可恨的。世俗人虽然不大守规矩，莫不以说话诚实为光荣，以说话欺诈为羞辱，若说某人一口两舌，言语欺诈，便是大伤他的脸面。说虚话既如此可恨，为热心守规矩之人，似乎不必多讲，但他们平常虽然不敢说虚话，有时为掩饰自己的过失，保护自己的名声，却也有说虚话的危险。你若遇着这个危险，只该想，你既定意要走德行道路，常寻找谦逊克己的机会才是，岂有谦逊克己的机会来到跟前，反躲避的理吗？所以自己有了过失，便该老老实实地承认，也不可推辞，也不可掩饰，也不可怕人因你的过失，耻笑你，小看你。别人若耻笑你，小看你，正是相帮你修谦逊克己的德行，所以正是你的便宜。圣人们都说：“为救普世人的灵魂也不可说一句虚话。”你为争一点脸面，躲避一点羞辱，竟敢说虚话，掩饰你的过失，如何使得呢？

说话铺张，也在虚话之数，虽然铺张不是有的说无，无的说有，但是装头添足，言过其实，也是一种毛病。这样说法也是常有的通病，人说话怕人不信，不由的过事铺张。圣文都辣劝这一种人说：“你说话若愿意取信于人，不必铺张，只好老实稳重，说出话来，自然人人信服，若过于铺张，小的说大了，少的说多了，更难使人信服。”尝见好铺张的人，不但说的过了实处，有时竟说得令人不信，令人暗里耻笑，说他是个夸诈不实的人。当初圣依纳爵说话，最不肯铺张，好就说好，轻易不说很好，大就说大，轻易不说很大，凡很字、最字、极字都不肯轻易用，怕说得过了实处。就是自己明知道的事，说的也不敢决断，常带着含糊口气。

许多圣师，教训我们，说话要含糊，别轻易决断。是不可决然说是，非不可决然说非，只该说我估量是如此如此，我仿佛记得是怎样怎样。这样说法，才合我们身分。我们如果谦逊，不仗恃自己的见识，自然也像圣人们似的，说是说非，不敢硬决硬断。从前有一位圣人，人问他什么时刻，他总不说是几点钟，但说约几点钟的，人问他：为什么缘故这样答，他说：“我若说一定是几点钟，万一若差几分，我岂不说虚活了吗？我但说约几点钟，就是差几分，也不算说虚话。”我们若愿意躲避说虚话的危险，也该用这样说法。倘若过于决断地说事实，万一有了差错，不但自己失脸，为别人也有不好表样。那如当初含糊着些儿，说对了有光彩，说不对也无羞辱，倒更得计呢？我说说话要含糊，是说的我们不疑惑的事，若是疑惑的事更不可不含糊，心里不知一定，口里竟说一定，这口不对心，假使说的相符也算说了虚话。

虚话不可说，铺张话也不可说，还有一种话，叫做双关话，就是一句话有两个意思的，寻常也不可说。有人不愿意说虚话，却又不愿意说实话，不得已用这一种话，指东说西隐瞒别人。若有大缘故，例如有了不可泄露的事，自然不妨用这双关二意的话，瞒着别人，但是寻常时候断不可用。习惯说这样的话，显出心里不老实，不但不合教友身分，连教外正经人身分也不相合。若是人人如此说话，必至于彼此相疑，谁还肯信任谁呢？尝见好动心机的人，说话七曲八弯，人都不敢托靠他，怕受他的欺哄。可见双关话，与虚话的害处相同，我们都该用心躲避。 

圣巴西略说：“你既要走德行道路，不可如同孩子，常爱说玩戏话，若习惯说玩戏话，有大害处，能使热心人渐渐变为冷淡，谨慎人渐渐学的放肆。”圣人又说：“说话逗笑，诙谐粗俗，是不顾影响的演员好说出的话，大不合专务修德的身分。”圣伯尔纳多也很憎恶玩戏话，他说：“玩戏话，在世俗人口里，不过就是玩戏话，在我们口里，就算凌辱天主的话。我们已经把口舌，献给天主了，成了天主的圣物，犹如圣爵圣盒一样。若用我们的口舌，说玩戏话，犹如用圣物，当平常器皿使用一般，岂不轻亵了吗？圣人又说：“一切戏话，不但不可出我们的口，而且不可入我们耳。若有人，敢当着我们说玩戏话，便该设法阻挡，就如听到毁谤一样，或是显个不喜欢的模样儿，或是凭空另说别的事情。”

古语说：“言乃心声。”说话轻浮的定是心里轻浮。只听钟的声音，便知钟有破绽没有，有破绽的定然声音不灵；只听人说话，便知人心里轻浮不轻浮，心里轻浮的，定然说话轻轻佻。俗语说：“听话听音，知人知心。”这也是说的只听人说话就能知道人心。当初圣依纳爵主教，常不断呼号耶稣圣名，人问他是什么缘故，他答说：“我心里有印的耶稣的圣名，叫我不得不呼号。”果然圣人致命以后，有人见了他的心里，有印的耶稣圣名两个金字。凡爱说玩戏话的，敢保他心里，没有印的耶稣圣名，只有印的世俗的名吧。所以说话行事，只是世俗态度，这样人，怎么能纯心专务神工呢？所以亚味辣神父说：“好说嘻笑话，不但不合修士身分，而且不合教友身分。”圣巴西略对待好说嬉笑话的最利害，若是手下修士，有犯了这个毛病的，罚他七天不和别的修士来往，一来怕他的毛病传染别人，二来叫他羞愧并叫他知道，凡说话不合修士体统的，自然不该和修士在一齐。

从前隐修院长圣伍歌有一个徒弟，名叫杜郎，平日好说玩戏话，圣人屡次劝他改，并警醒他说：“你若不改你的毛病，死后必受炼狱的重罚。”果然不久，杜郎去了世，下了炼狱。有一天，显现于一位名叫瑟管的修士痛哭说：“因为我在世，好说玩戏话，不曾用心改，天主罚我在炼狱，受很利害的刑罚。”我求你托院长为我念经，帮我早出炼狱。”瑟管见他满口烂疮，苦不可言，遂就告诉了院长。院长就吩咐七个修士，守七天静默，为补赎杜郎平日好玩戏的过失。不多几日，杜郎又显现说：“倘若七个修士，善守静默，为我做七天补赎，本可以救我出炼狱，但其中有一位，没有善守静默，以致天主不肯宽我炼苦。”院长听了这些话，遂又派一个修士，代守七天静默。七天以后，杜郎第三次显现，容貌大改了，口舌鲜洁，容色欣然，说自己现在出了炼狱，深感老院长及七个修士代做补赎的恩典。

说玩戏语，本有两样：一样是但为取笑的，一样是为讥笑的。这讥笑人的玩戏话，我们更该用心躲避，因为虽是玩戏，也能得罪人，且是说得越尖巧，越有趣儿，越能伤害人。所以好取巧褒贬人的，虽然人外面喜欢听他，内里没有不忌恨他的。 

圣保禄教训当时的教友说：“凡是恶言不该出你们的口。你们该说的是长人信德的善言，叫听你们说话的热爱天主。”（弗4:29）这个教训为寻常教友要紧，为修士更要紧。修士有救人的职分，不但该用善表感化人，还该用善言教训人。世俗人见一位修士，不喜谈论世俗的闲事，只喜谈论天主的事理，莫不起敬爱，看他是天主的人，听他说话，自然容易动心。圣方济各沙勿略行实记载：“圣人讲道理，劝化的人，虽然甚多，却不如平时说话劝化的人更多，平时接见各种人，乘着机会，劝说几句，言谈之间，便能感动人心。”所以我们同居共处的时候，该学习善言，平日学习熟了，见了外人，自然善言源源而来，说着津津有味。当初圣方济各命本会的修士，屡次聚会，谈论天主的事理，正是为这个缘故。有一次，正在谈论之间，耶稣忽然显现，亲手降福他们，可见大家凑在一块儿，谈论天主的事理，也是极悦乐天主的一桩善工。

圣伯尔纳多见本院的几个修士，不爱说天主的事理，甚是伤心，苦口责备他们说：“近来的修士，大不如先前的修士了。从前圣安当的时候，修士凑在一齐，不讲论人间的事，只讲论天主的事，只顾养灵魂，不想养肉身，多数谈论一整天，竟忘了饮食。近来的修士，大不如前，凑在一块儿，只说无益的闲言，至于圣经的道理，救灵魂的大事，竟半句不提，见那热心人，不肯闲谈浪语，反说他们是老呆板，不懂礼貌。这等人只顾养肉身，不想养灵魂，岂不是颠倒轻重了吗？从前吾主耶稣显现给一位大德行人，带着很伤心的情形，责怪人只好闲谈浪语，天主的事一句不说。”我们都该加倍小心，千万别给耶稣这个埋怨。

圣文都辣劝我们，接见外人以前，先预备下自己要说的善事，心里预备妥当，然后说话之间，随机应变，说善事自然还容易。我们若不爱天主的事理，总是因为我们爱天主的心不真切，我们若真真切切的爱天主，讲论天主的事理，有什么难处呢？人之常情，总是好讲论心里喜爱的事，买卖人好讲论买卖，读书的好讲论文章，庄稼人好讲论庄稼，哪一行人，爱说哪一行话，心里所爱的，口里自然爱说。我们是专务修德事主的人，如果实心爱慕天主，开口就是天主的事理，必然也没有难处。

圣奥斯定说：“从前天主用玛纳养活以色列人，玛纳包含各种美味，要香有香，要甜有甜，莫不随心所欲，但若不是善人，却尝不出味来，恶人尝着淡泊无味，吃不下去。说玛纳不如埃及国的葱蒜。”天主的事理，包含各种的美味，也就如玛纳一般，玛纳养人肉身，天主的事理，养人灵魂，惟有热心人，尝着其中的滋味，甘饴无比，所以爱说爱听，总不厌烦。冷淡人，只好谈论世俗中的闲事，天主事理，也不爱说，也不爱听，听人讲论事主救灵的道理，从心里不耐烦儿，倒不如听个笑话更有兴趣，这是一个不好的证据。圣经上说：“他们是世间的人，所以爱说世间的话。”（若一4:5）我们既弃绝了世俗，愿意做天上的人，自然该说天上的事。圣热罗尼莫说：“不会说别的话，只会说天主事理的，真是有福的人。他们所爱的就是一个天主，天主全占满了他们的心，天主以外找不着别的快乐。就是有了疾病，或是有了别样忧苦，也不求世俗的安慰，听世俗的闲事，不只不能轻减他们的苦，反倒加增他们的苦，惟有听人讲论天主，讲论圣母，才能安慰他们的心。”又如圣女加大利纳瑟纳当着疾病时候，一讲论天主，便觉有了力量，越说越有精神。 

谈论天主的事理，不但为别人有大益处，就是为我们自己，也有大益处。我们多次经验，彼此说话，提起天主的事理来，热爱之情，自然就发生，多次得的神益，比听道理还多。当初二位圣徒，往厄玛乌去，路上谈论耶稣受苦受难的事情，觉着心热如火。（路24:32）我们彼此讲论天主，也能得这个效验。况且平时爱讲论天主，小心不说闲话，到默想祈祷的时候，便易纯心对越天主，若平时好说闲话，心不收敛，默想必定困难。圣人行实上记载：“圣多玛斯因为和人讲话，不说别的闲事，只说热心事主的事理，所以讲话一完，立刻就能沉沉静静的默想，心也不分，意也不走。”圣方济各沙勿略也是如此，虽然他传教劝人，事务繁杂，只因为他心里不断想天主，口里不断讲天主，所以要默想也很容易。我们和外人往来，若常闲谈浪语，只论世间的闲事，不讲天主的事理，怎能纯心专务神工呢？圣伯尔纳多说：“闲话容易污秽人心，初时爱听，逐渐就要爱做。”

我们和世俗人周旋，虽然也随方就圆，迎合他们，但是不可太过。例如：他们来和我们谈论世俗的闲事，初时可以随着他们说，渐渐就该加上几句道理，务要叫他们，末后随了我们说的，若一味随着他们说，一句道理也不敢提，那就不好了。不该怕人知道我是天主的人，惟有爱说天主的事，无益的闲言，是不爱说的。叫人都知道我是这样，愿意来听我的不妨来听，不愿意来听的不妨不来。从前圣依纳爵，若有世俗人来见他，一味谈论世俗的闲事，第一二次，圣人和颜悦色的与他们讲话，后来就给他们讲死候审判地狱的道理。圣人的意思是说，他们不爱听，后来就不来耽误我的工夫了，他们若听着入耳，便是满了我救人的本意。

这也是圣奥斯定的意见。圣人教训我们，随从一总的人，见了有喜乐的，就同他喜乐；见了有忧苦的，就同他忧苦；见了病人，自己也觉着病弱。但这样随从众人，不过是为得人的欢心，为的更容易救他们的灵魂，并不是要我们随从别人的毛病。就如一个人跌倒在地，我若愿意拉起他来，不可和他一块儿倒在地下，我若和他一块儿倒在地下，如何能拉起他来？该先俯身就地，然后站住了脚，挺身立起来，才能拉起他来。世俗人但顾世俗，只好说世俗的闲事，真如人倒在地下一样，我们若要拉起他们来，叫他们盼望天堂，初时不妨随他们说，后来总该想法叫他们随我们说。我们若拿不定这个主意，不但不能拉起世俗人来，反被世俗人拉倒我们。

只说随众人，便易得众人的心，但若是随从的太过，他们爱听爱说的闲事，我们也爱所爱说，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外面虽然似乎喜爱我们，心里必然轻视我们，我们再讲论天主的事理，他们也听不入耳了。假使我们立定志向，不说世俗的闲话，就是有人不爱听，心里必然也敬重我们，他们敬重我们，我们才能相帮他们的灵魂。当初圣方济各博尔日亚，若有人来见他，一味谈论世俗的事情，圣人心中对越天主，有耳朵听不见。有人怪圣人失礼，圣人答说：“我宁愿意叫人说我失礼，说我不会说话，我不愿意说无益的闲话，白耽误时间。”又有一位圣人，求天主赏了一样恩典，就是凡讲论圣事，常有精神，一听闲话，就垂头欲睡。

这一卷讲的，总是要我们说话谨慎，举动端方，一身的言行，没有一点可指摘的地方，就是有人忌恨我们，有心在我们身上吹毛求疵，也指不出半点儿不好来。从前有一位贤士，听说有人毁谤他，向人说：“人毁谤我，我不必和他辨白，我只管修好我一身的行实，叫见我行实的，自然不信别人的毁谤。”我们若要躲避别人的毁谤，保护自己的名声，也不必多费唇舌，只好修好我们朗行实。 

吾主耶稣说：“你们效法我的良善心谦，将来得灵魂的平安。”（玛11:29）圣奥斯定说：“耶稣在世上，一生的行实，俱是给人立表样，但他更愿意人留心效法的，第一条是祂的谦德，所以恳恳切切的，嘱咐人效法祂的良善心谦。”因为谦德是极贵重，极要紧的一样德行。耶稣为教人谦逊，从生到死，所言所行的，尽是谦逊的道理。你看地为什么拣选贫穷的贞女做母亲？为什么生在马槽极卑贱的地方？为什么襁衣裹体卧于马槽，受这些贫穷苦楚？不是为教人谦逊码？后来又为什么受割损的礼好像一个寻常罪人？为什么逃避埃及好像一个软弱无能，逃命怕死的人。圣若翰给罪人付洗，耶稣本不当受洗，为什么竟和罪人一齐受洗？又岂不是教人谦逊吗？你再看后来传教的时候，千千万万的人跟随祂，有意推举祂做国王，祂却急忙躲避了；有人当面凌辱祂，祂却一步不肯退避；遇着有赞美他的，祂立刻禁止他们；若有轻慢祂的，祂却缄口不言。到后来受难的时候，亲自洗宗徒的足，做那卑贱不堪的事。末后死在十字架上，受那极羞辱的刑罚。耶稣是至尊无对的天主，尚且自卑自贱，竟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是德薄能鲜之人，眼见这个表样，岂可还有半点儿骄傲之意吗？骄傲本是可羞耻的，看耶稣这个表样，再发骄傲，真是一个没有廉耻的人了。

    耶稣劝我们跟着他学谦逊，因为真实的谦逊，惟有耶稣能教训我们。教外许多学士，凭他称圣称贤，都没有真实的谦逊。就是那轻世绝财的，外貌虽似乎谦逊，内里却有满腔的骄傲，不过用外面的假谦逊，想引别人的赞美，并没有自卑自贱的真心。这自卑自贱的真谦逊，是奉教人的本德行，原是从耶稣传下来的。

耶稣一生立了谦逊的表样，真可称为谦逊的先师，开始讲道理，先说：“神贫者乃真福。”（玛5:3）按圣师的讲论，神贫就是指的谦逊。耶稣讲道理，从谦逊开始，用谦逊终结，三十三年，总没有断了教训人谦逊。圣奥斯定说：“耶稣不叫人跟着祂学怎样造天地，怎样造万物，怎样行圣迹，只叫人跟着他学良善心谦，因为有真实的谦逊，比做那出奇的大事还好。谦逊的道路是平稳的，做出奇的事是危险的。  

要走德行的道路，一时也离不得谦逊，一离了谦逊，一步不能前进。圣奥斯定说：“无论什么善工，总得有谦逊做根基，又有谦逊做继续，再有谦逊做终结，善工才算完全。若一有骄傲意思的搀杂在内，善工就不完全了。”要提防这骄傲思想，也不是容易的，因为别样的毛病，常和恶事伴着，叫人容易认识，独这骄傲毛病，常和好事伴着，叫人难以分辨，所以越做好事，越该提防骄傲。常见人行善工，开始有很好的目的，因为不经心，慢慢有了自满自足的意思，或有了图人赞美的想里，顷刻之间把善工全丧失了。这就如过海的初时坐者快船，乘着顺风，才到港口，忽然起了一阵暴风，把船刮翻了。圣额我略说：“要修德行，不拿谦逊做根基，就如对风堆沙，随堆随刮散了，只是徒劳，怎有实益？” 

历来的圣师们讲论谦逊，有说谦逊是成圣人的根基的，有说谦逊是奉教人第一条要紧的德行的，有说谦逊是众德的泉源的，说法虽不一样，意思总是相同的。圣额我略比众德行如同树的枝叶，及树的花果，谦逊如同树的根子，这个比喻更觉贴切，因力枝叶茂盛，花果美丽，都是从根子生出来的，若一离了根子，不但花果不能保存，枝叶也必要凋落。各样德行也都离不得谦逊，一离了谦逊，也都不能保存，不久必要凋落的。而且树根虽然没有美丽的颜色，没有馨香的气味，深深的藏在地里，受人的践踏，看着是无用之物，其实树上的花果，全是赖它滋生的。一个谦逊人，不贪图别人的赞美，不显露自己的才学，心里常自卑自贱，就如树根子藏在地下，没有什么光彩，其实各样的德行，都赖着它生长，赖着它保存。何况根子越生的深，树越长的高，结的果子也越多，谦逊在人心里，生的根子越深，修的德行自然也越高，各样德行的花果越长的多。从此看来，骄傲是万罪之根，（德10:15）谦逊是万善之源，若愿意修德前进，总该打个谦逊的根基，圣师们的讲论是不错的。

或者有人说：“按圣经上的道理，信德是德行的根基，如今又说谦逊是德行的根基，岂不与圣经相悖谬了吗？”我说：“信德也是根基，谦逊也是根基，两种根基虽然各有分别，却不相悖谬。”例如修盖房屋，必须先掘地基，把那浮沙泥土掘出去，又必须打桩，把地基打结实了，然后放一层石头做基础，石头是基础，地基也是基础。信德如同打底儿的石头，谦逊如同掘的地基，这两个根基，不但两不相妨，而且彼此相依，少了一个也不成。我们要修德行的房屋，也离不得这两个根基，必须先有真实的谦逊，把一切自满自足的思想，都克除去，原来这自满自足的思想，都是浮沙泥土，断不能做德行的根基，总该认自己的软弱，想自己的虚无，毫不仗恃自己的力量，这就是掘地打桩的一样好工夫。用这些工夫，把谦逊的根基打成了，然后修别的德行，才能坚固。房屋坚固不坚固，虽说在打底儿的石头，却也在打的地基。如果地基，打的结实，自然修盖的房屋坚固，风也刮不倒，水也浸不坏。没有谦逊，妄想修德成圣，那就如同在浮沙泥土上，修盖房屋一样，怎么能坚固呢？没有谦德做根基，不但德行不能坚固，而且不算真德行。圣奥斯定讲论古时罗马的人，虽然公道正直，仁义节俭，似乎有大德行，只因为他们图好声名，要好脸面，未免有些骄傲的意思，所以他们的德行，尽是外貌并无实处。他们既然用假德行修理自己，天主也就只用世福报答他们，赏他们国富兵强，这世福比着天福，都是虚假不实的，拿虚假的世福，报虚假的德行，正合天主的公义。从圣奥斯定的讲论看来，德行总离不得谦逊，一离谦逊，便不成德行了。所以我们若愿意修真德行，总该拿谦逊做根基，若愿意高升，先该下降，若愿意成圣人，先该自卑自贱，认自己是大罪人，打算盖很高的楼台，先该掘很深的地基。圣多玛斯说：“人若有图人赞美，怕人轻贱的心，无论修什么德行，都修不成，因为他的德行，是无根基的楼，无泉源的水，水无泉源不久就干，楼无根基不久就倒，德行少了谦逊也是如此。” 

前章说谦德是众德行的根基。我如今略提几样德行，为证前章所说的：

一、为得信德要紧先有谦德。人心里有谦虚，肯轻看自己的聪明，才能信服天主的道理。骄傲人好自作聪明，凡自己不明白的道理，不肯承认，所以不容易有信德，纵使有了信德，也难以保存。自古以来的异端邪说，哪个不是从骄傲来的呢？他们好自作聪明坚执自己的私见，不肯随圣教会的公论，所以才失了信德。

二、望德也离不得谦逊。谦逊人明见自己的软弱，自然盼望天主扶救；明知自己的贫穷，自然盼望天主施恩；觉着自己离了天主，不能做什么善事，自然全心依靠天主。骄傲人好自满自足，怎能有真切的望德呢？

三、若论爱德也是惟有谦逊人才知道热爱天主。因为谦逊人，明知自己的聪明才干，德行学问，及灵魂肉身，所有的一切好处，俱是从天主来的，又明知自己卑贱不堪，当不起天主的恩典，因此惊讶天主的仁慈，越发爱天主的美善，不由的向天主说：“天主！我不是一个卑贱罪人吗？你待我这样好，竟忘了我的卑贱，我不断犯罪得罪你，你却不断加恩于我，你的仁慈叫我怎不惊讶？我若不以爱还爱，我真算没良心到底儿了。”谦逊人这样想来，自然有一番热爱天主的诚心，就如古圣约伯向天主说：“人是谁呢？你这样经心照管他？”（约7:17）圣母也说过：“我的灵魂，赞扬天主，因为天主看顾了婢女的微贱。”（路1:46-48）可见越认自己的微贱，越惊讶天主的仁慈，越发爱天主的心。

四、若论爱人，谦逊人才会爱人呢！因为谦逊人但见自己的短处，不见别人的短处，所以从来不妄断别人，不讥笑别人，觉着自己比谁也不好，人人都比自己好，所以从心里爱敬别人。骄傲人则不然，只看见别人的短处，自己的短处一点也看不见，所以常犯妄断妄疑别人的罪，不是和张家不和，就是和李家不睦，而且骄傲人好嫉妒，事事有争胜的心，所以才肯得罪人。谦逊人事事让人，不嫉妒别人的福分，不贪图自己的便宜，所以和众人常是和好，犯不着得罪人的罪。

五、若论忍耐，更离不得谦逊。骄傲人不肯认自己的罪恶，不想自己当做补赎，一遇着患难就怨天尤人，不能安心忍耐，又好自尊自大，别人待他一不周到，就想自己受屈不小。谦逊人则不然，觉着自己罪大恶极，当受各样刑罚，遇着患难，只想补赎还小，不称自己的罪过，断没有抱怨的形色。别人若得罪他，伤了他的脸面，坏了他的名声，他不但不怨恨人，还说别人待他有恩，把别人得罪他的事，一概置之度外，好像不知道的一样。看来谦逊真是忍耐的根基，只要人用心专务谦逊，无论遇着什么不如意的事，都容易忍耐了。

六、谦逊还是平安的根子。耶稣说：“你们效法我的良善心谦，将来得灵魂的平安。”（玛11:29）可见平安是谦德自然的结果。圣经上又说：“骄傲人常常争斗不和。”（箴13:10）去了骄傲便是去了争斗的祸根。所以谦逊人不但自己常享平安，即使和众人也常和睦，因为和众人事事谦让，遇着便宜让别人占，有了亏屈叫自己吃，纵然在小事上也常谦让。当初圣安当圣保禄，谁也不肯分老鸹送来的面包。保禄说：“你是客，应当你分。”安当说：“你年长是哥，应当你分。”两人不住的谦让，这谦让的争论，不但不伤和气更增长和气。

七、若论修士的三愿，更离不得谦逊。（一）神贫和谦逊是最相连合的，耶稣说：“神贫者乃真福。”圣人们讲的不一样，有说神贫就是谦逊的，也有说神贫是绝财的愿的，无论怎么讲反正离不了谦逊。修士若但绝财没有谦逊，绝财也不中用，有时特意穿破旧衣裳，更是骄傲的机会，显自己格外神贫。所以圣奥斯定虽然甚爱神贫，却不愿意本会的修士穿的过于不好，正是为躲避这骄傲的机会。而且谦逊不但相帮人善守神贫，还能相帮人事事知足，即使缺少什么事物，或是有的事物不称心，也心满意足。（二）洁净也离不得谦逊。按圣人们的讲论，谦逊是保护洁净的。自古以来坏表样，犯大罪的，多是因为骄傲的缘故。他们过于仗恃自己的力量，不加谨慎，天主才加这样的刑罚。何况洁净不离谦逊才足贵重，若离了谦逊，即使有圣母的洁德，也不能悦乐天主的心，这是圣伯尔纳多说过的。（三）谦逊人听命也容易，骄傲人听命很难，这是人人知道的，不必多说。骄傲人纵然外面听命，心里和长上必多不合的意见。谦逊人则不然，把自己的意见，完全断绝了，凡长上所愿意的他也愿意，长上看着好的他也看着好，若说听命还有什么难处呢？

八、祈祷也离不得谦逊，离了谦逊，断不能动天主的心。圣经上说：“谦逊人的祈祷，一直透天。”（德35:21）当初友弟德穿着苦衣，蒙着灰土，俯伏在地，求天主说：“谦逊人及良善人的祈祷，你是常爱听的。”（友9:16与思高本不同）所以谦逊人求天主，求什么得什么。就如圣经上说的：那个税吏到了堂里，也不敢抬头，也不敢临近祭台，远远的闪在一边，用手捶胸。谦谦逊逊的望天主说：“天主！可怜我罪人吧。”（路18:13）耶稣说：这个人得了赦罪的恩典，回家去了。那个法利塞人念经发骄傲，不但没有得了益处，反受了害处。从此看来，不论哪样德行，不是谦逊生成的，就是谦逊培养的。这一章不过略提几样德行，其余可以类推，我们要修的德行，到成全的地步，先修谦德真是个捷径。

人的地位越高，越容易骄傲。在平地立着，立的稳当，若升到高塔顶，少有不头昏目眩的，在高地位的人受人尊敬，听人的赞美，高出众人以上，真如立在极高的地方，难免不生骄傲，这骄傲的意思，迷惑人心，也就如头昏目眩一样。在高塔顶上，头昏目眩，容易失足，坠下丧生；在高地位上骄傲，也容易失足，陷于大罪。俗语说：“升的高跌的重。”由此看来，在高地位的非有大谦逊，总是立不稳固的。

我说的这高地位，不必定是体面职分，即使受了天主的奇恩，修了大德行的人，若不稳稳固固的打个谦逊根基，也难保不失足，陷于大罪。从前有一个隐修人，显过圣迹，在火炭上走没有受火烧伤，足见他是有大德行，有好名声的人。可惜，谦逊根子生的不深，不久起了骄傲的意思，高看自己在众人以上，竟敢夸奖自己的圣迹。圣巴来孟在旁边听到他说的骄傲话，就苦苦的劝诫他，可是骄傲已经塞满了他的心，善言不入耳了。不久这个人犯了大罪，坏了表样，死的极其凶恶。像这样的表样，原是常有的。他们在先如同飞到高天，人人仰望，后来如同落在深坑，人人轻看，这明明是骄傲得来的报应。

骄傲的罪也是一宗偷盗的罪，因为骄傲人把天主赏的恩典，认为自己本有的，不肯归功于天主，所以算偷天主的光荣。但这偷盗的罪，也有轻重的分别。一人若因着肉身强壮，面貌俊美，生骄傲的心，或是因着自己的聪明才学，富贵尊荣，生骄傲的心，这等偷盗的罪还小，因为这些长处，在天主眼中，是极卑贱，因着这些长处发出骄傲，就如做贼的偷人家的不值钱的物件一样，自然罪过还小。若因着天主赏的圣宠神恩，生骄傲心，不肯归功于天主，这样偷盗的罪，格外的重大，因为天主的圣宠神恩，是无价之宝，原是耶稣的圣死宝血，积聚来的。天主赏人这圣宠神恩，无非要人用来光荣天主，可是骄傲人，偏认为是自己本有的，不用来光荣天主，反用来光荣自己，这岂不是偷天主极贵重的宝物吗？就如做贼的偷人家的金银珠宝，自然罪过更大。当初圣方济各懂得这样的骄傲，如何重大，常怕犯着，屡次求天主说：“天主！你若愿意赏我神恩，还求你保全这个神恩，因为我是盗贼，若你自己不保全，难免不被我偷窃了。”这样圣人得了天主的神恩，还这样害怕，怕的是因着天主的神恩，生骄傲心，我们的谦逊，跟不上圣人，岂不更该害怕吗？总该想天主的神恩，毕竟是天主的，当用来光荣天主，断不可私自用来光荣自己。

耶稣升天的日子，显现宗徒，先苦口责备他们毛病，说他们的心硬，不肯信从自己的道理，然后才赏给他们行圣迹的能力，命他们往各方传教，这是什么意思呢？无非是怕他们，卑谦逊不足，当不起天主的奇妙神恩，所以先叫他们认透了自己的毛病，即使后来行圣迹，做天大的事业，也不至于忘了自己的卑贱，把天主赏的恩典，当做自己的能力。天主当初拣选梅瑟统领以色列人回本国，将来要用梅瑟的手，分开红海的水，行许多奇迹，先教训他，叫他把手放在怀里，再抽出来，顷刻之间长了一手癞，臭烂难堪，这也正是着他认得自己，不可存骄傲的意思。

谦逊，不但为成就自己的德行是要紧的，即使为劝化别人也很要紧。因为劝化人，本是天主的事，有天主动人心，人的讲劝才有效验，没有天主动心，任凭你讲什么好道理，半点益处也没有。所以我们劝化人，总该全心依靠天主，万不可仗恃自己的力量，从心里向天主说：“天主！变化人心是你的事，不是我做得来的，所以我完全托靠你。”天主见我们如此谦逊，不能不格外相帮我们。请看圣依纳爵虽然不甚通晓意大利语，在那里讲道理笨口拙舌，说得甚不冠冕，却能感动人心，有时讲道理完了，有许多人哭哭啼啼来告解，至于有说不出话来的，因为圣人全心依靠天主，天主格外的降福，使他说的话句句如同火箭，深透罪人的心。有的人讲道理，只图说话好听，显露自己的才学，天主怎能降福他呢？讲道劝人，本是光荣事，但这光荣是天主的，我们私占一分，便是偷天主的一分。

我不说讲道劝人，该用心预备，对什么人用什么辞理，都该用心审量。但虽然用心预备了，还该用圣经的话说：“我是无用的奴仆，不过做了分内当做的事。”（路17:10）天主若不相帮，我的话就如耳边风，是不能感动人心的。因为感动人心，叫罪人回头改过，是超性的事，不是人力所能的。我犹如一把剑，天主若不用我砍，我砍不着；又如一张弓，天主若不用我射，我射不中。所以讲道劝人，有了效验，该全归功于天主，断不可自喜自幸，看做自己的能力。圣经上天主说：“我的光荣，我不让与别人。”（依42:8）至于救人灵魂的光荣，无主更不肯让与别人。请看天主拣选宗徒，创立圣教会，怕这光荣归于人，特意拣选无才无能的几个愚笨人，因为若拣选有权势的，或拣选聪明博学的做宗徒，恐怕人说圣教广扬，是仗着他们的能力。如今天主选拣的是几个愚鲁人，半生捕鱼度日，忽然分行天下传教四方，人见这样大事业，才晓得是天主的功劳，断不是宗徒自己的能力了。我们看天主这样爱惜自己的光荣，要人把传教救人的功劳，完全归于自己，我们还可偷天主的光荣吗？

不但创立圣教会，即使为别的事业，天主也怕光荣归于别人，我们只看古经上记载的几件事，就能知道。天主拣选友弟德一个软弱无能的女子，打败十四万敌兵，又用达味十几岁的孩童，只身杀了敌人的大将哥肋雅，这无非为发显自己的全能，叫人不能认为是自己的能力。再看基德红当初聚集了三万二千兵，要和敌人交战，天主给他说：“你的兵太多，我不交付敌人于你们的手。”（民7:2）你看奇妙不奇妙，兵多倒不能得胜，兵少倒能得胜，基德红听了天主的吩咐，把兵差不多全撤了，只留下三百兵，和十三万的敌人交战去了。到了阵前，也没有动枪动刀，只用天主教给他的一个方法，就得了非常的大胜。天主这样安排，也无非要人把得胜的光荣全归于天主。请看得胜敌人的光荣，天主还不肯一丝一毫让与别人，何况传教劝人，战胜魔鬼，救人灵魂，超性的大事业呢？所以圣经上说：“栽树的也不算什么，浇树的也不算什么，惟有天主叫树生长，才是可称赞的。”（格前3:7）我们传教劝人，不过如同栽树浇树的一样，至于叫人长德行的枝叶，结善工的花果，那都是天主自己的能力。

从此看来，在救人灵魂的大事上，总该全心依靠天主的圣宠，万不可仗恃自己的力量。圣基所说：“人认自己无才无能，觉得自己不能有所作为，才能真有作为。”但认为自己无才无能，不在嘴里说，全在心里想，嘴里说谦逊语，内里有骄傲心，那是不中用的。圣伯多禄教训我们说：“说话的该想是说天主的话，行事的该想是因着天主的能力行事，为叫光荣在一总的事上归于天主。”（伯4:11）我们认为自己的软弱，只管认自己的软弱，千万不可因自己的软弱，生失望败兴的意思，该想你自己越软弱，越当依靠天主，天主也因你越软弱，越喜欢用你办大事。请看当初梅瑟圣人，天主要用他救以色列人，他乍听了不胜惊讶，想自己无才无能，如何能办这等大事呢？天主见他如此谦逊，更舍不得他了，安慰他说：“你只管放心去见法郎皇上，我用你的口舌，教你当说的话。”（出4:12）天主要拣选耶肋米亚做先知，耶肋米亚觉着自己当不了这个职分，也推辞说：“天主！你看我不会说话，我还是个孩子。”（耶1:6）天主见他这样谦逊，更要用他了。假使他们有大才能，有大学问，有自满自足的心，天主怕他们偷自己的光荣，必不肯拣选他们。所以你若实实在在认你的软弱，纵然办了大事立了大功，也不敢说是你自己的能力，天主也必然更喜欢你，用你办祂的大事。

耶稣见七十二门徒传教回来，向天主圣父说：“圣父！我感谢你，因为你掩藏了这些事情，于世间的聪朗人；显明了这些事情，于谦逊老实的人。”（玛11:25）看来，谦逊老实的人真是有福的。行了善工，不归功于自己，只归功于天主的真是有幸的，他们才是天主亲爱的人，天主将来用他们办大事情。

有一位圣人说：“人若没有天主赏的谦德，不懂得什么是谦德。”谦德有真的有假的，真假混杂难以分辨，人多拿谦逊的影子，当谦逊的实处，觉自己会说几句谦逊话，开口称自己是大罪人，便想自己有谦德，若以这个为谦德，世上都是谦逊人了。卑贱自己的话，谁不会说几句呢？真谦逊不在说谦逊话，也不在穿破旧衣裳，也不在尽卑贱本分，就是走路低头下看，说话慢声慢气，也不是真谦逊的凭据。因为真谦逊不只在外面，最要紧是在心里，心里认自己卑贱不堪，自己轻看自己，并愿意别人轻看自己，才是真谦逊。尝见有人嘴里不断说谦逊话，外面有谦逊的样子，好像是真谦逊的，若有人说他一个不字，他就生气变脸忿忿不平，明明发显他的谦逊，只在外面，并不是心里的真谦逊。圣热罗尼莫说：“外貌谦逊的多，内心谦逊的少。”要知谦逊是真心或仅外貌，该看他的忍耐如何，能忍耐别人的轻慢凌辱，才是真心谦逊。有一样石头叫做试金石，可以用他分辨金子的真假，忍耐就如同这个石头，能用他分别谦逊的真假。鱼目终难混珍珠，碔砆不可当宝玉，真谦逊假谦逊，也总有个分别。我说，说谦逊话，做谦逊事，不一定是真谦逊的凭据，但若是从心里发出来的，为相帮人修谦德，却也有大好处，所以也不可轻看。

谦德有许多等级，圣人们分别等级，多寡不同，有分为十二级的，有分为七级的，也有分为三级的，讲说虽不一样，意思却是相同。我们随圣文都辣的讲论。但分为三级：第一级是轻看自己，但轻看自己，不是容易说的，必须认透了自己的卑贱，自己的虚无，自己的罪恶，才能实实在在地从心里轻看自己。可惜，认识自己这一条，也是甚难的，分明自己是虚无，反想自己有许多好处，自己不认识自己，怎么能轻看自己呢？自己不轻看自己，又怎么能受别人轻看呢？所以要得这谦逊第一级，认识自己，是万不可少的一种工夫，只要人认透了自己，轻看自己也就容易了。

我说的轻看自己并不是要人待自己过于刻薄，只是要人按公平道理，定断自己，自己本是虚无，就该认自己是虚无，自己本是卑贱，就该从心里认自己是卑贱，这样才算诚实。天主爱谦逊，是因为天主爱诚实，凡发骄傲，自尊自大的，都是虚诈不实的，所以天主恼恶他们，舍弃他们。 

前章说若愿意轻看自己，先该认识自己，认识自己如何卑贱，如何污秽，才能轻看自己。失落了金钱的，往往在粪土里找着。人的肉身，卑贱污秽，更甚于粪土，谦德贵重，就如金钱，要寻找谦德，也该在我们的肉身内寻找。我们先该想一想，肉身从前是什么？将来又是什么？从前不过是父母的一点骨血，原是污秽不堪的，现在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衣架饭囊，将来变为臭烂的脓血，为蛆虫所食。这一条，便是一个默想不尽的题目，我们该常记念在心。从前教宗意诺增爵，默想人的卑贱，不禁叹息说：“人的分位真是极可怜的，真是极可羞耻的，还不如野草凡卉。”请看野草凡卉，虽是至卑贱的，他却长青枝，生绿叶，开鲜花，结美果，令人可爱，至于人的肉身，所发生的尽是污秽不堪的东西。什么树结什么果子，不好树定然结不好果子，（玛7:17）这是圣经上说过的，我们看人的肉身，发生的尽是污秽不堪的东西，就可以知道肉身如何污秽了。有圣人比人的肉身，如同粪堆上的一层雪，外面洁白，内里污秽。既然人如此卑贱，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呢？人哪！人哪！你纵然长得美貌姿容，穿着鲜衣华服，不过是粪堆上的一层白雪，究竟是一个粪囊蛆袋，内里臭烂不堪，有什么可夸奖之处呢？圣经上责斥人说：“粪与土有可骄傲的地方吗？”（德10:9）花草不上粪，难以生长，谦德就是极美丽的花草，默想肉身的卑贱污秽，便是培养谦德，叫他容易生长。

你若再想你未生以前，你的卑贱更是口说不出来了。当着你未生以前，还在虚无之中，有什么事物，能比虚无更卑贱的呢？一条微虫，一株小草，都比你尊贵，因为当时有它没有你。天主不造生你，你还不能自无而有，可见，你如今有的，俱是天主无限仁慈赏的。灵魂肉身，三司五官，按次数来，哪一件是你自有的呢？既然不是你自有的，便该完全归于天主，从心里认你是个虚无。圣保禄宗徒说：“人是虚无，若不肯认自己是虚无，便是欺哄自己。”（迦6:3）这端道理，又是培养谦德的善法。

若不造生你，你不能自无而有，即使造生了你，你还不能自己生存，还该天主时时刻刻保存。若一离了天主的手，就顷刻归于全无，就如太阳的光，一刻也离不得太阳一样。看来我们还不如一座房屋！房屋离了工匠的手，能够自存自立，我们离了天主的手，一刻也不能自存自立。我们一身所有的，既赖天主造生，又赖天主保存，还可以认作我们自有的吗？依撒意亚先知说：“天下万国，在天主台前，如同没有一样。”（依40:17）我独自一人，在天主台前，还算什么呢？真该同达味圣王向天主说：“天主！我的全体在你台前，尽是虚无的。”（咏39:6）嘴里说我们是虚无不是甚难的，实心实意觉着自己是虚无，真不容易。巴不得我们嘴里说我们是虚无，心里也想我们是虚无，实心实意，认我们是虚无，把我们所有的一切好处，全归于天主。若起了骄傲念头，便该向自己说话：“尘埃粪土之人哪！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呢？”若这句话，压不住你的骄傲，又该向你自己说：“你不但是尘埃的粪土之人，还是全然虚无，虚无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呢？” 

前章说我们是虚无，虚无虽是最可轻贱的，但是还有比虚无更可轻贱的，就是我们犯的罪。从前耶稣暗指着犹达斯说：“可惜！负卖我的人，他生在世上，不如不生在世上。”（玛26:24）不生在世上，不过是个虚无，及犯罪之后，还成个可恨的恶人，可见罪恶是比虚无更可轻贱的了。与其犯罪不如不生，罪的凶恶，还能说得来吗？人犯一个大罪，顷刻间就成为天主的仇敌，失落天堂的福分，当受地狱的永罚，在天主眼前，是卑污至极，极其可恨的。只因为人不懂得天主无穷的美善，所以不懂得罪恶的重大，天主的美善是无可限量的，罪的重大也是无可限量的。我们且反心自问从前犯过多少罪，多少次得罪过全善的天主，多少次背负了天主造生救赎的恩典，虽然现在觉着良心无罪，从前犯的罪，还不可忘记。若认识了自己的罪，如何重大，自然内心有一番愧悔的意思，自卑自贱还有什么难呢？

认透了自己的罪恶，不但容易自卑自贱，即使别人的轻慢凌辱，及世上各样的困苦艰难，也都容易忍耐。想想我从前得罪过天主，本该在地狱火海内受永罚，为补赎我的罪受一点苦，及别人一点轻视，不是应当受的吗？别说是一点小苦，什么委屈烦难，不该安心忍受呢？假使我一生屈伏在众人足下，受尽了世间的万苦，也补不过我凌辱天主的罪来。当初我为暂时的快乐，一点的脸面，些微的财帛，就敢犯罪得罪我的大恩主，真是凌辱天主至极了。我慢待了天主，我便该受别人的慢待，只该嫌补赎还小，断不可埋怨补赎太大。当初达味圣王遭了患难，回想自己从前得罪过天主，便不怨不尤的安心忍耐。（咏119:67）我们若效法圣王的表样，世上就没有难受的苦了。

虽然我们该盼望天主无限仁慈，已经宽赦了我们的罪，但是否一定宽赦了，我们却不敢说，这又是一端压伏骄傲的大道理。圣经上说：“人不知道自己是可爱的，或是可恨的。”（训9:1）圣保禄也说，“我的良心觉不着有什么罪，但是我不能因此便想，我是无罪的人。”（格前4:4）这就是说，人的罪得了宽赦没有，不能知道十分一定。可怜！我大罪人，若是我的罪没有得宽赦，我还是天主的仇人，我在天主眼前，还是至卑至贱，污秽不堪的一个罪犯，我的聪明才学，德行善工，于我有什么用的呢？圣保禄说过：“我若没有爱德，纵然把家产都施舍了穷人，把身子舍出去，甘受火烧，于我也毫无益处。”（格前13:3）我明明记得从前犯过大罪，却不知天主宽赦了没有，我有什么仗恃，敢自尊自大，轻视别人呢？只要把这个意思，想得透彻，记得明白，自然就能保存自己的谦德。看来，这端大道理，虽是至可怕的，于人却有大益处，一来能培养人的谦德，二来能阻挡人妄断别人。就是见别人犯大罪，该想他已经得了天主宽赦，我犯的大罪，却不知得了宽赦没有，如此想来，还敢妄断别人，轻视别人吗？总而言之，不知自己有天主的宠爱没有，因此常怀着恐惧的心，是为人极有益处的。圣经上说：“常常恐惧的人，是有真福的。”（箴28:14）又说：“你不该放心，想你的罪一定得了宽赦。”（德5:5）你还该常提心吊胆，拿从前犯的罪来，压伏你的骄傲。

若以上说的这些道理，还不足压伏你的骄傲，请你再看看人性的卑贱，人性从受了原罪的累，私欲偏情，乱发乱动，所贪恋的尽是世上的卑污事情，一个尊贵的人志趣卑污，竟同禽兽一样了。禽兽只贪眼前的快乐，人虽然知道有天堂的真福，却不尽力贪求，所贪所求的不过是眼前的快乐，真真的成了私欲偏情的奴才了。看看自己这样卑贱，想想自己这样昏迷，怎能不羞愧呢？而且思言行为常常犯罪，越发加增自己的卑贱，心思不收敛，说话不谨慎，念经分心走意，做本分懒惰懈怠，为善的志向不坚固，改过的志向不长久，贪安逸图自在，样样毛病难以尽说。圣经上，人心比如树叶，比的甚是恰当。因为树叶常受风的摇动是不能安定的，人心常受诱惑的摇动，也是不能安定的。这诱惑就如同风，不断的摇动人心，忽然起一阵骄傲的风，忽然起一阵忿怒的风，人心受各样诱惑的风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惧，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败兴，竟不能自己做主，这样的光景，不是甚可怜的吗？依撒意亚先知叹息说：“我们都如同落的树叶，被我们罪恶的狂风，刮去了。”（依64:5）这便是说的，人不压伏自己的私欲偏情，反被私欲偏情拉着犯罪，就如树叶被风刮得忽东忽西，或落在粪坑里，或落在污泥里。

不但我们天天在犯罪中，能令我们产生骄傲的罪恶，即使我们行的善工，也不能压伏我们的骄傲。只要我们静心省察，在我们的善工内，定然找出许多可羞耻的事来。因为我们的善工，或是目的不正，有为人为已的意见，或是尽力没有尽到，有懈怠的地方。善工有这些欠缺，在天主眼中便是污秽的，不是可羞可耻的吗？ 

我们只认自己的软弱，在天主台前自卑自贱，但不可因自己的软弱，败兴失望。圣师们怕我们陷于失望的诱惑，劝我们不可只想自己的软弱，也该记念天主的仁慈，为长我们的胆气。想我们软弱虽是至极的，天主的仁慈却是无穷的，有天主扶持我们，我们还怕什么呢？如此想来，自然神力增加。就如痛悔罪，怕陷于失望的诱惑，不可只想罪的丑恶重大，也该想天主的仁慈，痛悔里头，就该有盼望天主赦罪的心。为发谦逊也是如此，不可只一味的想自己的卑贱，想自己如何罪大恶极，没有出息，怕一味的这样想来，使我们胆怯，总该一面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一面依靠天主的仁慈。这样我们的罪恶，我们的软弱，我们的卑贱污秽，不但不能使我们的胆怯，反能增长我们的胆气。

虽说该想天主的仁慈，但也不可想得太过了，恐想得太过了，过于仗恃天主保护，自己不加小心。从古以来多少热心人，有得了默想奇妙神恩的，也有德行修到圣人地步的，因为过于仗恃天主的保护，忘了自己的软弱，失足犯了大罪，败坏了自己的名誉。他们坐顺风船坐惯了，不留心提防逆风，一遇着逆风，竟翻了船，丧了命，像这样的人真是可怜的。圣巴西略讲论达味，及伯多禄犯的大罪，说是因为他们，在先过于仗恃自己的力量。本来达味圣王，当初天主降福他，百事顺心，一个年轻轻的牧童，不多年竟得了江山，做了国王。他因此过于仗恃天主的恩爱，天主才罚他陷于邪淫、杀人，两条大罪。后来他追想从前的事，才后悔说：“我当着听命时候，我说过我永远不改变，却不知天主一转面，我就昏迷了。”（咏30:7-8）圣伯多禄当着耶稣受难之先，大声的说：“虽然人都背了你，我总不背你，即使和你致命去，我也不背你。”（玛26:33, 35）天主愿意压伏他这个骄傲，罚他陷于三次背主的大罪。人若忘记了自己的软弱，过于放肆，天主往往加这样的刑罚。看来，我们也不可只想自己的软弱，也不可只靠天主的仁慈。只想自己的软弱，容易败兴；只靠天主的仁慈，容易骄傲。总该把这两样，合并起来，抬头想天主的仁慈，就该低头想自己的软弱；低头想了自己的软弱，又该抬头想天主的仁慈。这两条就如古圣雅各伯，看见那个梯子，上头顶天，下头着地，天神在梯子上，不断地上来下去。我们的心也该不断地上来下去，上去想天主的仁慈，只是在上不可久留，该迅速下来，又想自己的软弱，在下也不可久留，又该迅速上去，想天主的仁慈，这是一生当做的神工。

当初圣女加大利纳瑟纳行的这个神工，行的最熟。魔鬼若诱惑她失望，叫她想自己行的善工，都是虚假的，不能指望得天堂的赏报。她便举心想天主的仁慈，向天主说：“我虽然昏愚柔懦，我断不敢失望，我把我的灵魂，藏在耶稣的圣伤内，求耶稣的圣血洗净了我的罪污。”魔鬼若诱惑她起骄傲的心，叫她想自己功全德备，不必用克己的工夫，补赎自己的罪过，圣女为退这个诱惑，越发自卑自贱，对自己说：“卑贱罪人哪！你看若翰洗者，虽然在母胎內受圣，没有什么罪，还不断行那利害的苦工，你一个没出息的大罪人，从前犯的罪还没有痛悔，岂不更该做补赎吗？”魔鬼看见诱惑圣女犯罪，无计可施，怨恨说：“你真是可咒骂的，叫我不知用什么法子诱惑你了。我诱惑你失望，你便抬头想天主的仁慈，我诱惑你骄傲，你便低头认你的卑贱。”魔鬼说完了这话随就退了，再不敢来诱惑圣女了。这真是我们当效法的表样，一面承认自己的软弱，自觉丝毫无可仗恃；一面默想天主的仁慈，会心依靠天主的圣佑。 

认识自己的卑贱，有许多好处，我如今略举出几条来：

第一条，认识自己的卑贱，不但是谦逊的根基，也是保存谦逊的妙法。要得谦德，不可不先认识自己，我们前章已经讲明了，不必多说。从前有人问一位圣人怎么能得谦德，圣人答道：“只看自己的毛病，不看别人的毛病，就能得谦德。”可惜，人的通病，但见别人有毛病，不见自己的毛病，所以难免起骄傲的念头。我们若立意克制骄傲，自己如何卑贱，如何污秽，不可不时时摆在眼前。

第二条，按圣人的公论，认识自己就是认识天主最简便的法子，别的法子任凭怎么高妙，都比不上。圣文都辣讲论耶稣当初治好一个胎瞽，先用了一点泥，抹在他的眼上，然后开了他肉身的眼，叫他认识了自己，又开了他灵魂的眼，叫他认识了天主。这是教训我们，若愿意认识天主的美好，先该认识我们是泥土造成的。原来我们都是昏愚的，真如那胎瞽一样，既不认识天主，又不认识自己，必须先认得自己是卑贱的泥土，然后才能大开眼界，天主是谁，人是谁，这两端道理，才能看得明白。圣教会每年在圣灰瞻礼日，在各教友额上擦抹圣灰说：“你是人，你该记得，你从前出于土，将来还归于土。”（创3:19）这也是愿意我们，先认识自己的卑贱，然后认识天主的尊贵，因此痛悔从前犯的罪。天主尊贵，和我们的卑贱，是天悬地隔的极其相反，但若不彼此比较，不甚显明。一想我们的卑贱，再一想天主的尊贵，两样彼此一比较，我们的卑贱才觉得是无言可言的了，天主的尊贵，才觉得是无量的了。有黑才显出白来，有平地才显出高山来，我们越认得自己的卑贱污秽，自然越认得天主的尊贵美好，也就如同因黑见白，因平地见高山同是一理。

第三条，认明了自己的卑贱，自然容易热爱天主。想自己一点儿好处没有，天主不但不嫌我，反亲爱我，好像忘了我的卑贱，如此大仁慈，怎能叫人不动心爱慕呢？圣人们为增加爱天主的情，常常这样默想。圣奥斯定常向天主说：“天主！巴不得我能认得我，巴不得我能认得你。”圣方济各也常向天主说：“天主！你是谁呢？我是谁呢？”这总是因为觉着自己万分卑贱，当不起天主的恩爱，所以从心里，发出这样惊讶爱慕天主的话来。我们效法圣人越透彻自己的卑贱，自然越透彻天主的美好；越透彻天主的美好，自然也越透彻自己的卑贱，因为天主必然光照我们的心，叫我们认出从前认不出的罪来。本来我们的心，就如一间黑屋，没有太阳的光，什么也看不清，一得了太阳的光，连微小的飞尘，也都看清了。我们的心，一得圣宠的光照，就是我们行的善工，从前看着冰清玉洁，没有什么沾污的，也必要看出许多的沾污来了。

为这个缘故，历来的圣人，都有非常的谦逊，他们的德行越高，谦逊越深，因为他们得的圣宠越多，神目越明。明见自己半点儿好处没有，自己有的德行善工，都是从天主来的，只有虚无及罪恶两样，认为自己是本有的。想自己纵然尽力自卑自贱，也万不能平衡罪恶的分量，因为天主的美善，是人想不到的，罪恶的丑陋，也是人想不到的。圣人们常想，自己认出来的罪，虽是不少，认不出来的罪，却是更多，怎能不羞愧呢？从前有一位圣女，常求天主开明神目，使她能认识自己。有一天，天主允了他的祈求，叫他明明看见自己的灵魂的光景，圣女一见，不胜惊惶，好像见了什么妖怪样，她就忙求天主给她掩藏起来，因为她实在抵不住那丑怪的形像。可见，圣人们虽是谦逊至极，还不能说是谦逊太过的，他们承认自己罪大恶极，原是真情实理，并不是凭空的妄想。

第四条，有一种圣恨，也是从认识自己发出来的，这圣恨，叫人苦身克己，看自己如一大仇。因为我若认识自己，明见自己本身，是私欲偏情的府库，多次引我犯罪，得罪全善的天主，多少次推我到地狱口上，如今还不断谋害我，如此凶恶的大仇，怎可给他留情呢？如此想来，自然有这样的圣恨，断不敢再娇养自己的肉身了。

谦逊人，常想自己的无德无才，不能做什么事业，似乎心量窄小，却不知他们的心量更宽大。他们越认识自己的软弱，越仗恃天主的圣佑，所以越能有所作为。自古以来，成大功立大业的，都是这种人。他们见自己的软弱，不但不败兴，反更长了胆气。但他们的胆气，与骄傲人的胆气不同，他们的胆气，都从依靠天主来的，见自己虽是无可仗恃，但依靠着天主，便没有不能做的事业。天主见他们如此谦逊，也格外的喜欢用他们。从前天主给圣保禄说：“我的全能，因着病弱才越发显。”（格后12:9）这是说的，人越认识自己无才无能，在天主台前，如同一个病弱人一样，天主越喜欢用他，为发显自己的全能。譬如医生给人治病，病轻治好了，光荣还小；病重治好了，光荣更大。天主特意拣选那无才无能的人做事业，正是为显自己的光荣，那自觉有德有才的骄傲，天主倒不肯用他们，怕他们遮掩自己的光荣。

圣巴西略说：“我们有时遇着，在大瞻礼的日子，反觉不着什么神乐，寻常日子，不思不想的时候，倒能觉得神乐，这是什么缘故？因为我们尽心竭力，预备过大瞻礼，未免有自恃的心。天主若赏我们神乐，叫我们得尝热心的趣味，怕我们想是自己的功劳得来的，寻常日子，当我们不预备的时候，天主忽然赏给我们神乐，我们才晓得是天主的特恩了。”为别的善工，天主也是这样待我们，我们越不仗恃自己的力量，天主越肯帮助我们。圣保禄说：“我病弱的时候，正是我强壮的时候。”（格后12:10）病弱和强壮本是相反的，既是病弱，怎么还能说强壮呢？圣奥斯定说：“病弱指的谦逊，天主见人自卑自贱认自己的虚无，必然格外加恩扶持他，叫他神力强壮，没有做不来的善工。”

有人很失望，动不动的就说，德行的道路太高，魔鬼的诱惑太猛，私欲的火太旺，难以盼望到成全地步，或是嫌长上派的本分太难，说自己无德无才，担当不起。像这一类的话，看着似乎出于谦逊，其实十有八九，是从骄傲来的。他说这一类的话，明明显出他，想改毛病、修德行、尽本分、传教救人，都是赖他本人的力量，这岂不是一种骄傲的意思吗？真谦逊人，虽然觉得自己无德无才，不能行什么善工，但是全心依靠天主，断然不说这样话。达味圣王向天主说：“有天主光照我，有天主扶救我，我怕谁呢？天主保护我的性命，谁能叫我怯惧呢？假使有强兵劲敌来侵犯我，我的心也不怯惧，他们来侵犯我，我就全心仰望天主。”（咏27:1-3）达味本是极谦逊的人，看他说的这些话，哪一句是败兴失望的话呢？不但这一两句，一百五十首圣咏，句句都显出他依靠天主的诚心。当他遇着艰难的时候，不忧不惧。一心依靠天主，把那些艰难都战胜了，我们要效法圣王的表样，也没有战不胜的艰难。 

我们要得天主的圣宠恩佑，不可不先认自己的软弱，圣保禄说：“我拿着我的软弱，当我的光荣，好使耶稣的能力，常存于我。”（格后12:9）这便是说的，人肯信自己的软弱，天主才肯扶持他。例如讨饭求食的人，话越说的可怜，越能动人的慈心。我们在天主台前，都是如同讨饭求食的人，越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越能动天主的慈心。善心人见了贫穷人，诉说自己的穷苦，还动心哀矜他，不肯吝啬自己的财帛，天主见了谦逊人，承认自己的卑污，岂不更动心可怜他，厚厚的赏给圣宠恩佑吗？

有许多毛病，是从不认识自己来的，例如好讲论别人的是非，好判断别人的言行，都是不认识自己的缘故。如果认识自己，觉着自己的毛病，还不能改过，怎么还顾得管别人的毛病呢？那慢待人、小看人、讥笑人、等等毛病，也都是从不认识自己来的。如果认识了自己，必然觉得自己卑污不堪，人人都比自己好，从心里敬重别人，怎么还敢说半句得罪人的话呢？还有文过饰非，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或是怨此尤彼，不肯忍受一点委屈，这种毛病也是从不认识自己来的。因为认识自己的人，容易承认自己的毛病，也容易忍耐一切不如意的事，断不敢抱怨别人对待自己不好。

还有一样毛病，也是常见的，就是有时遇着诱惑，或是不幸犯了罪，就心烦意乱，神志不宁，起些失望败兴的念头，这毛病也就是不认识自己的缘故。如果认透了自己，明知自己有许多私欲偏情，必定不拿着犯罪过失，当件奇事，只该惊讶天主的仁慈，保护了自己，没有犯更大更多的罪，断不惊讶自己犯的罪，过大过多。恶树结恶果，粪坑发臭气，原是常情至理。自想我的心，如同恶树粪坑，结毛病的恶果，发罪恶的臭气，不是寻常事吗？幸赖天主的保佑，我还没有犯更大更多的罪，我便该感谢天主的仁慈，怎么敢心烦意乱，想我犯罪，是件希罕的事呢？总而言之，认识自己是无病不治的良药，用这剂良药，还可以治我们不爱人、不听命、不谦逊、不忍耐等等毛病。

圣方济各博尔日亚有一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从前在朝廷上，见过圣人如何富贵尊荣，如今乍见圣人，孑然一身，没有车马仆从，穿戴的，像个寻常人一样，就不住口的说些怜惜圣人的话。圣人说：“你怜惜我，想我太苦，却不知我更没有苦受，我已经打发了前站，先往店里给我预备下处。”那个人听了这话，就问圣人，前站是谁？圣人给他说：“我常想我是罪大恶极的人，本该受地狱的刑罚，这个念头就是我的前站，有这个前站，预备我的下处，任凭房屋怎么不好，境遇怎么不顺，我都甘心乐受。”

圣多明我会，从前有一位大德修士，这位修士平日常求天主指示他，怎样效法从前的圣人。有一夜，在睡梦中，仿佛有人送来一本金字的书，向他说：“起来念吧！”这位修士就应声起来念，念的恰巧是这几句话：“从前圣人的德行，在热爱天主，轻贱自己，爱敬别人。”方才念了这几句，那人忽然不见了。 

认识自己，原是一种极难的学问，因为人都有自爱的偏情，这个偏情迷惑人心，叫人只见自己的长处，不见自已的短处，分明罪污不堪，反觉自己洁白如玉。但我们要修德前进，万不可不先认识自己。圣奥斯定说：“认识自己，比通达天文地理，及一切哲学穷理的学问更高超，更有益处。因为别的学问，容易长人的骄傲，独认识自己的这个学问，能长人谦逊，所以是最有益处的。”历来的明白神师，讲论默想神工，莫不是拿着认识自已，当第一件要务的。他们说：“若忽略了这一条，只留心默想那不切实际的事理，纵然想的高妙，尝着甘饴的神慰，也没有什么大益处。人不肯细想自己的毛病及自己的罪恶，无非是觉着自己灵魂丑陋，看见厌烦，就如面貌丑陋的人，怕照镜子一样。圣伯尔纳多教训这种人说：“人能认识自己，才能不喜欢自己，人不喜欢自己，才能讨天主的喜欢。”若不认识自己，必不免自己喜欢自己，自已喜欢自己，天主就不喜欢了。不但天主不喜欢，将来下了地狱，连自己也不喜欢自己了。

圣额我略说：“有的人，才开始走德行的道路，便想自己到了圣人的身分，行一星半点的善工，便念念不忘，把那从前的罪恶，及现在的毛病，却都抛在脑后，不思不想，像这种做法，怎能不起骄傲呢？不但他的德行修不成，将来还必陷在丢失灵魂的危险中。真明智人断不如此，他们纵然功全德备，心里还嫌不足，好像无功无德的一样，不见自己的长处，只见自己的短处，从前的罪恶，现在的毛病，常常摆在眼前，因此谦逊的根子越生越深，各样德行善工的花果越结越多。”看来这两种人，智愚各别真是大相反的，前一种人因自己的善工，受了害处，后一种人因自己的罪恶，得了益处。因为罪恶如同毒药，毒药用的合时，也是治病的良药；善工如同酒席，酒席吃的过度，也是伤身的毒物。明智人常默想自己的罪恶，这罪恶便成了治灵魂的良药，昏愚人常想念自己的善工，那善工却成了害灵魂的毒物。

所以魔鬼若拿我们善工来，诱惑我们发骄傲，我们便该拿我们罪恶，当解毒的良药，就是用我们的罪恶，压伏我们的骄傲。从前圣保禄怕陷于骄傲的诱惑，常记念自己从前犯的大罪，明明的对当时的教友说：“我称不起是宗徒，因为我难为过圣教会。”（格前15:9）这样一记念从前的罪，骄傲的念头就不能入他的心了。圣热罗尼莫讲论，为什么在古经上，天神称先知圣人为人子？是因为怕他们起骄傲，就如同给他们说：“你虽然得了天主的默启，能言未来的事，你却是尘埃粪土之人，不可因天主赏的奇妙神恩，就忘了你的卑贱身分。”

圣方济各博尔日亚未弃世俗以前，有一位圣人劝他说：“你若愿意走德行道路，该天天默想能叫你羞愧的事。”圣人听了这个话，就如听了天主的命一样，实心实意的按着遵行，每天用两点钟，默想自己的卑贱，在一总机会用各样方法，自己轻贱自己。每天早晨一起身，就跪在地下，亲地三次，为记念自己是从土造生来的，将来还归于土。圣人用这个工夫，不久德行大见长进了。我们若愿修德前进，也该效法圣人的表样，每天默想的时候，用心默想那叫我们羞愧的事，务要叫自己觉着卑贱不堪，实在对不住天主，从心里惭愧才好。这样的神工，是最要紧的，因为我们生来的本性，是骄傲的，一天不用这般神工，骄傲就要生长。俗语说：“江山犹易改，禀性最难移。”喜人赞美，怕人轻贱，原是我们生来的品性，总该常想自己的卑贱，才能慢慢的改了这个品性。圣经上耶稣说的那个比喻，我们该常记着，耶稣说：“有一个人在园子里栽了一棵果子树，三年以后来找果子，一个也没有找着，就命管园子的人砍了它，管园子的人说：“请主子暂且再留它一年，我围着它松松土，培上粪，或者来年结果子，如再不结果子，然后再砍了它也不为晚。”（路13:6-9）我们都知道，这棵树是比如我们的灵魂，粪土是比如我们犯的罪，灵魂不结德行善工的果子，也该拿罪恶的粪土来培养它，就是默想自己的罪恶，及自己的卑贱。有人不肯下这个工夫，想这个工夫，是单为初学修道的人，那多年走德行道路的就用不着了，却不知多年走德行道路的，也断断不可忽略。请看圣保禄宗徒及别的大圣人，还常记念自己已往的罪恶，我们怎可忽略过去呢？又有人怕常思念自己的罪恶，失了心里的平安，殊不知这种练习谦逊的神工，不但不能乱人的心，反能叫人心安神乐，尝着一种甘饴的兴趣。虽然觉着自己卑污不堪，当受别人的轻贱，在人情不能没有愧悔的意思，但这愧悔的滋味也是甘甜的。

如果有人，因为默想自己怎样不好，心里烦乱，起了失望，该知道这都是从魔鬼来的。魔鬼立意由此引诱他，一来想自己是谦逊人，二来叫他败兴失望。本来若只看我们自己这一面，见我们怎样软弱，真是难免不起失望的心，但若转眼再看天主那一面，想天主怎样爱我们，就长了我们的胆量，所以我们不可单看我们这一面，也该看天主那一面。我们无论怎样不好，一心依靠天主，天主必不舍弃我们。

谦逊第一级，在轻贱自己，前章已经说明了。谦逊第二级，不只自己轻贱自已，并喜欢别人轻贱自己，所以比第一级还高出一等。我们如果得了第一级，这第二级就不难得了。因为实心实意，自己轻贱自己的，自然不怕别人轻贱自己，不但不以别人的轻贱为羞辱，反以别人的轻贱为光荣。圣文都辣说：“人的常情，莫不愿别人的意见，和自己的意见相合，我轻贱我，别人也轻贱我，便是合了我的意见，我怎么不喜欢呢？”我若不喜欢，明明显出我轻贱自己不是出于真心，不过口头上说几句假谦逊话，叫人想我是真谦逊人。这样的人，世上不知有多少，他们动不动就说自己的不好，看着是轻贱自己，若把他们的话，出在别人口里，即使一言半语，他们也受不得。他们只愿意自己说自己不好，千言万语，毫不留情，若别人说他们一点不好，他们就立时变脸，说些辩护自己的话，像这样的人，岂是真心轻贱自己的吗？

从前有一位隐修的少年人，来见圣瑟辣彪，举动言淡甚是谦恭。声声称自己是一个大罪人，说自己不当受天地的覆载，不当受日月的照临。圣人请他上坐，他坚辞不受，说自己实在当不起，只好在地下坐着。看这人的光景，真是十分谦逊的人了，那料圣人略说了几句教训他的话，他就翻了脸，从心里受不得。圣瑟辣彪看见这个情形，遂责备他说：“你刚才那样谦恭，轻贱自己，我只想你是真谦逊人，怎么我好心好意的劝说了你几句，你竟不能忍授呢？莫非你是拿谦逊做引子，来讨人的赞美吗？”像这个隐修人的假谦逊，原是常有的。圣额我略叹息说：“可怜可怜！我们的谦逊，多数就是骄傲。”在人前自卑自贱，装着个善人的面貌，内里藏着讨人赞美的心意，若说不是如此，怎么许自己说自己不好，不许别人说自己不好呢？你不许别人说你不好，可见你说的谦逊话，是讨人赞美的话，如此看来，你外面的假谦逊不是内里的真骄傲吗？”圣伯尔纳多说：“拿假谦逊来讨人的赞美，便是拿丑行讨美名，岂不是盗名欺世，极可羞耻的一件事吗？”

说起来，我们真是骄傲的奇怪，为讨人的夸奖，没有用不到的方法。有时分明觉着自已做得好，反向人说：“我做的定然有许多不是处，请你指教我，叫我后来易于改善。”这样的话看着是谦逊，其实无非是讨人赞美的。又有时嫌自己做的不好，千言万语贬责自己，内里却是有心叫人说好，你若说他不知足，说他做的甚好，才满了他的心意。若有人切切实实的指摘他两句，他就从心里不耐烦，说些辩护的话，不说别人的不懂事，就说别人冒作聪明。你既是无心求人指教，你在人前说的不好，不过是欺人的话，叫人赞美你几句，这岂是谦逊人应当有的意思吗？又有时见自已的过失，明明败露万难掩藏，遂就一口承认，说自己真错误了，若推求他的本心，无非是愿意显自己的谦逊，拿谦逊的光荣来掩饰过失的羞辱。又有时特意的铺张自己的过失，一分说成十分，十分说成百分，说得支支离离叫人万难置信了，因此想他是个谦逊至极的人。看来人心的诡诈，真是有口说不尽的，千方百计委曲婉转，本是图人赞美的一片骄傲心肠，却又时时处处掩藏自己的骄傲，讨那谦逊的美名。

由此看来，谦逊真是美德，人若图好名声，必想法显自己的谦逊。骄傲的毛病，真是丑陋的，常常蒙头盖脑，不敢显然叫人看见，怕人看见，说是贪图虚名的人。但你既不愿意人认你为骄傲人，你何苦的还当骄傲人呢？别人说你骄傲，说你贪图虚名，你知道害羞，怎么你真真的骄傲，真真的贪图虚名，你倒不知道害羞了呢？该知道别人说你骄傲，不足羞耻，你心里真骄傲才真可羞耻。人只看人的外面，天主看的是人的心，所以心里的骄傲比外面的骄傲更可羞耻。外面的骄傲见不着人，心里的骄傲见不着天主。

我们图人赞美，怕人轻贱，总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得了谦逊第一级，自己不肯真心轻贱自己，怎么能喜欢受别人的轻贱呢？若愿意得谦逊第二级，喜欢受人的轻贱，总该先从认识自己下手，认识自己如何卑贱，如何污秽，才能真心轻贱自己，真心轻贱自己，才能喜欢受人的轻贱，升到谦逊第二级。自己轻贱自己，不算难事，喜欢别人轻贱自己，才算真谦逊。不论什么苦从自己来的，都易忍受，要忍受别人加给的苦就不容易了。所以我们更该勉力忍耐别人的轻慢，你自己说自己怎么懒惰，怎么骄傲，怎么没有忍耐，虽是很好，若别人说你这些不是，你喜喜欢欢的承受却是更好。 

虽说得了谦逊第一级，再得谦逊第二级不难，但这谦逊第二级，还包含有几等。若愿意从下等升到上等，也不是一步能达到的。按圣人们的讲论谦逊第二级，共有四步：

第一步，不但不贪世上的光荣，还要用心躲避世上光荣，这是耶稣给我们立的表样。当时众人见耶稣，用五饼二鱼饱了五千多人，显这出奇的大圣迹，都齐心齐意要拥护地做国王。耶稣知道他们的意思，就乘他们不提防，逃到山里去了。后来在大博尔山显圣容，有三位宗见了祂的光荣。耶稣又恳恳切切的嘱咐他们，不到复活以后，不可泄露，行别的圣迹也屡屡地嘱咐他们，别往外传扬。耶稣没有骄傲的危险，还这样用心躲避光荣，何况我们生来的骄傲，岂不更该躲避光荣吗？耶稣躲避光荣，无非是要给我们立个表样，好使我们效法。请看圣人们为效法耶稣，个个都是以人间的光荣为仇，不只不贪图别人的尊敬赞美，凡为自己有光彩的事，虽是小事也常用心躲避。

从前圣日尔听说，有一个有地位的人，向来有很好的名声，忽然立了坏表样，被教宗弃绝了。圣日尔乍听得这个音信，连忙倒在地下，说自己恨不能钻到地心里去。别人问他为什么缘故，他说：“我见那在高位的有这样的大危险，所以我恨不能屈抑我到地中心才好！”

第二步，是忍耐别人的轻视。我暂且不劝你寻找别人的轻视，也不劝你盼望别人的轻视，因为这个地步太高，恐怕你的力量现在还达不到，我只劝你安心忍耐，那不招自来的小羞辱。这小羞辱，原是天天常有的，例如别人做的事都顺心合意，你做的事独不如意；别人说出话来人都爱听，你说出话来人独厌恶，听不入耳；别人求什么，百求百应，你求什么百无一得；别人受人的敬重，独你受人的轻视；人若有了事情但托靠别人，独不托靠你，当着你是无用之人，或是大模大样的，不理你，这些委屈烦难虽是小事，都是人情最难当的。你若安心忍耐下去，便能压伏你的骄傲，增长你的谦德。我请你回心想一想，你从前怎样忍耐了这些小委屈呢？例如长上派你做什么事，出的命太严紧，说的话太利害，你能安心忍耐不？或是别人指摘你的过错，判断你的言行，或是你见长上信任别人，不信任你，待别人厚，得你刻薄，你又能安心忍耐不？你如果能安心忍耐，不但你心里不抱怨，反为那难为你的人念经，才算你是真谦逊。你若心里忿忿不平，虽然外面不发显，你离谦逊还远着哩。该知道别人敬重你、称赞你，容易长你的骄傲，轻视你、耻笑你，便能长你的谦逊，所以你该看他当个恩人，不但不怨恨他，反该感谢他。

第三步，是听到人赞美，从心里不喜欢。这一步比第二步更难。圣奥斯定说：“人不赞美我，我不贪人的赞美，这还不是难事，当着人赞美，我从心里不喜欢，真不是容易的。”除非真谦逊人，不能到这个境界。骄傲人贪人赞美，图人敬重，不管自己当得起当不起，只得了他们的欲望，就洋洋得意。自己本是虚无的，没有半点可赞美处，他们竟毅然受人的称赞，毫不害羞。谦逊人必定不然，他们一受人的称赞，便收敛自己的心，暗想自己在天主台前，怎么不好，从心里惭愧，觉着实在当不起。就如达味圣王说：“我当受人抬举的时候，我自觉卑贱不堪，心里不得平安。”（咏88:16与思高本不同）

谦逊人大概都是如此，一听到别人的赞美心里就烦乱，因为他们是这样推想，别人赞美的话，若是假的，我承受了，将来必受天主的严罚，别人赞美的话若是真的，我承受了，又怕天主将来给我说：“你的善工已经受了赏报，天堂的福没有你的分子了！”为这个缘故，谦逊人不敢放心听人的赞美，听到人赞美，越发自卑自贱，不像那骄傲人，听到人赞美，扬眉吐气，越长骄傲。圣额我略说：“真金子不怕火炼，越炼越精，假金子当不住火。”人的赞美，就如炼金子的火，真谦逊人也不怕人的赞美，人越赞美越加增他的谦逊；假谦逊人当不住人的赞美，一受人的赞美，谦逊就没有影儿了。

圣方济各博尔日亚最怕人的赞美，受了人的称赞从心里难过，人问他为什么这样难过，他答说：“人的称赞大不合我的身分，我若承受了，怕后来获天主利害的审判。”圣人德备功全，还不敢当别人的赞美，我们有什么功德，能当别人的赞美呢？所以该常想我们的虚无卑贱，深深的栽个谦逊的根子，别叫骄傲的狂风，摇动我们的心。 

这一章，特论谦逊二级第四步。这第四步，到了最高的地步，就是喜欢受人轻慢凌辱，未得以前心里盼望，得了以后心里喜欢。虽然如此，还不愿意人说我是谦逊人，只愿意人认我是可轻可贱的下流人。 

圣伯尔纳多讲论：“谦逊不一样：有明悟的谦逊，有心里的谦逊。”认自己的卑贱虚无当受别的轻视，是明悟的道逊；真真实实的，愿意受别人的轻视，才是心里的谦逊。只有明悟的谦逊，不算谦逊，必须有心里的谦逊才算谦逊。若是明悟里认自己不好，心里却愿意人说好，这就如以黑为白，指鹿为马，是极虚假，最不公道的事。吾主耶稣，只能有心里的谦逊，不能有明悟的谦逊，因为祂和天主是一性一体，断不能认自己卑贱不堪。若论祂心里的谦逊，真是说也说不来，想也想不到的。祂在世上，受千千万万的苦难凌辱，俱是祂本心愿意的。所以亲口劝我们说：“你们该效法我心里的良善谦逊。”（玛11:29）

我们看看我们的救世者，为教给我们谦逊，给我们立了何等的表样！祂本是至尊无对的真天主，甘心愿意结合卑贱的人性，像个罪人一样，割损如同罪人，受洗如同罪人。巴拉巴被放，自己钉死，叫人看着还不如一个罪人。当时受的万般凌辱，俱是祂本心拣择的。当着受难的时候还未到，常盼望受难，等的心急，和宗徒们说：“我将来该受血洗，巴不得那个时候早到。”（路12:50）又说：“我盼望和你们早吃逾越节羔羊，盼望的甚切。”（路22:15）我们听耶稣亲口说的话，默想耶稣圣心的意思，真是巴不得受尽了世间的轻慢凌辱，才满了祂的心愿。所以后来被恶人唾面打嘴，如同一个下贱不堪的人，穿上白衣，披上敝袍，被恶人耻笑，如同一个疯狂的人。受这样的侮辱，还不满足他的心，又受利害的鞭打，如同一个盗贼，头戴茨冠，手拿竹杖，如同戏台上一个假王。到末了，还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在两个贼盗当中，好像和他们是一类的人。这是何等的苦辱，谁能比得来呢？

我们可爱的恩主，为爱我们缘故，老早盼望受的就是那等苦辱。古教时候，已经借着先知达味的口说过：“我的心等着受侮辱，等着受苦难。”（咏69:21与思高本不同）耶肋米亚先知，指着耶稣也说过：“将来轻慢凌辱，饱饫他的心。”（哀3:30）这句话，便是说耶稣受难以前，盼望受难如同饥渴的人盼望饮食一样。世俗人盼望光荣体面，虽是真切，总比不上耶稣盼望轻慢凌辱的心那么真切。我们见耶稣这片心肠，不该实心实意的盼望受轻慢凌辱吗？我们是罪人，轻慢凌辱，原是分内当受的，受所当受的，有什么出奇的功劳呢？

圣人们看耶稣的表样，莫不喜欢受轻慢凌辱的。圣保禄宗徒说：“我为耶稣基督，受各样的艰难苦辱，常自喜自幸。”（格后12:10）后来坐监的时候，又给当时的教友们写书信，请他们同自己，共喜共乐，明明显出他，为耶稣受些苦辱，心里有无比的快乐。别的宗徒都是如此，当他们在犹太人公议会，受了打骂，圣经上说：“他们喜喜欢欢的，出了公议会，因为他们为耶稣的圣名，受了苦辱。”（宗5:41）圣依纳爵主教当着圣教艰难的时候，从远方押解到罗马去，路上受了许多的难为，他喜欢说：“我如今才成了耶稣的真徒弟。”创立耶稣会的圣依纳爵，恳恳切切的劝我们，恼恶世俗所爱慕的光荣体面，爱慕耶稣所受的轻慢凌辱，违背世俗跟随耶稣，做耶稣的勇兵，穿耶稣的制服，即使有人无缘无故地欺负我，或造谣毁谤我，只要不伤天主的光荣，我也该甘心乐受。修士到了这个地步，才算弃绝世俗弃绝的干净，受轻慢凌辱，比世俗人爱好名声，还爱的真切，这才算死于世俗，活于天主，做耶稣的好徒弟。我们谁不愿意做耶稣的好徒弟呢？但若愿意做耶稣的好徒弟，万不可怕为耶稣受轻慢、受凌辱。我们见耶稣受众人轻贱，有何面目，还敢贪世人的敬重呢？我们不但不该贪人的敬重，还该常求天主赏赐我们，自卑自贱的机会才是，我们越受委屈越与耶稣相似。一个教友见耶稣为自己受了何等的苦辱，还尽自贪图别人的敬重，真是一个没心肠的人。 

若问德行修到了成全地步没有，怎么看得出来？我说：“若是做德行的事，自然而然不待勉强了，且又心里做着有趣儿，这便是德行修成的凭据。”因为修德行，就如学手艺，手艺学得精熟了，得心应手，毫不烦难，德行修成了也不觉难。譬如学弹琴的，起初必很拙笨，怎样安放手指头，怎样能合板眼，样样都该留神审量，到后来学精熟了，眼疾手快不必留神，自然没有差错，不论什么德行修的成全了，也有这个情景。所以要知你的谦德到了成全地步没有，该看你忍耐别人的轻慢凌辱，或是做别样卑贱事情为难不为难。若是有兴趣的心里毫不为难，这才显出你的谦德习练熟了，已经到了成全地步，不然，就是你的谦德还没有习熟，还该往前勉力，盼望将来终有习熟之日。 

凡不知不觉做出来的事情，必是这件事做惯了。所以你若不知不觉的，举动言淡谦谦逊逊，必是你的谦逊习惯了。浦大尔格讲论：“德行成全不成全，有二十个象征，其中有一个象征，是看人做的梦，若是梦中没有邪恶像，或是有了邪恶像，梦中就尽力推出，这便是德行成全的一个象征。”因为人在做梦中，自己不能作主，若是这个时候，私欲偏情不妄动，显出平日里，他的私欲偏隋，必是常常顺从正理。虽然梦中没有明悟作主张，肉情也不敢妄动，就如一匹马平日训练熟了，即使有时放开缰绳，它也不惊不跑，私欲偏情，压制好了，也是如此。圣人们守规事主，极其热心，醒着时候，常退诱惑，睡着的时候，还是不断地退诱惑。圣方济各沙勿略行实上记载：“有一夜，圣人正在熟睡的时候，做了一个邪梦，圣人十分烦恼，梦中就努力退出，因为过费了力气，至于伤了腑肺，吐出血来。”像圣人这样才合圣保禄的教训，圣保禄说：“我们或是醒着，或是睡觉，该常不离天主。”（得前5:10）

凡做德行的事，不但不觉为难，而且觉着心中悦乐，这更是德行成全的象征。若是心中不悦乐，不但德行不成全，而且难以长久。例如一个人，勉强着守端正的规矩，一举一动不敢放肆，若是心里做着没有兴趣，短期还可守着，但是不能长久。所以我们若愿意修成德行，恒久不变，总该用心练习，叫德行深深的入了心，至于练习到了成了自然，心里尝着德行的甘饴，做德行的事饶有兴趣，这样才能恒久不变。 

骄傲人图人赞美，往往显弄自己没有的长处，自己本没才干，反夸自己有大才干；自己本没德行，反显自己有大德行；自己本没学问，反表示自己有大学问；只要得到人的赞美，他心里就痛快了。谦逊人图人轻贱，用的方法仿佛相似，自己本有才干，反显自己拙笨；本有学问，反显自己愚蒙；本有德行，反显自己不好；只要得了人的轻贱，他心里就快乐了。圣人们为引人轻贱自己，真是千方百计。从前西默盎隐修圣人，德行的名声甚大，本省的总督要亲来探望他。圣人听得这个消息心里很难过，就想了一个妙计，不但能躲避人的敬重，还能惹人的轻视。当总督临到的时候，他就取了一块馒头，一块奶饼，两手捧着吃，装了个颠狂人样子。总督来到跟前一看，心里讨厌，也没有理他，急忙返身回去了。圣人受了这个轻慢，正合了他的本心，反觉快乐了。圣方济各见人尊敬他，往污泥里沾体涂足，引人耻笑。如尼伯为躲避人尊敬他，杂在孩子群里，和他们一齐玩耍，也同是避荣求辱的一般见识。

圣各利玛论断说：“圣人外面的奇表，大概都是从天主默启来的，我们只可惊讶，不必效法，该效法的，是他们内里的谦逊心。”圣人们常记念吾主耶稣在世上受的轻慢凌辱，见世俗人待耶稣如何没良心，从心里恼恨世俗，不愿意得世俗的光荣。若得同耶稣一齐受世俗的轻视，他们当着极大的福分，因为他们看着这是天主爱他们的凭据。

圣第亚杜各讲论：“谦德没有修成的人，骄傲的念头，虚荣的想望，还没有完全去净，遇着谦逊的机会，虽然也能勉强忍耐，但是不能喜喜欢欢的承受，所以这等人，容易心乱，不能常享平安。谦德修成的人则不然，他们因天主圣神的光照，把自己的卑贱，已经认得透彻了，一切骄傲虚荣的念头，都不能入他们的心，虽然立了大功，修了大德，还想自己事事不如人，他们若遇着谦逊的机会，不但心里不以为难，反更快活。所以这等人，遇着逆境也不忧惧，当着顺境也不喜欢，心里常平平安安的，简直的超出世物以上了，这个境界才是福乐的境界，还有什么能乱他们的心呢？世界上最够乱人心的事，无非是轻慢凌辱，他们以轻慢凌辱为光荣快乐，还有什么事能乱他们的心吗？这样的人在世上就尝着天堂的福了。

我们都该希望达到这个地步，别说这个地步，是圣人的地步，过于高超，我们软弱罪人，不敢心高妄想。圣奥斯定说：“我们依靠天主的圣宠，不但圣人的表样，可以效法得来，即使耶稣的表样，也能效法得来。”只要我们一个真愿意，我们就能够。你看耶稣，亲口命我们效法他的良善心谦，（玛11:29）可见，是我们做得来的事，如果做不来，耶稣必不出这个命。圣伯多禄也明明的教训我们说：“耶稣给你们留下表样，好叫你们效法。”（伯前2:21）再看耶稣给那少年人说的话：“你若愿意德行成全，该如此如此。”（玛19:21）可见要德行成全，只在你自己愿意，天主必然相帮，纵然力量不足，天主认得你的软弱，比你认得更清。谦逊的等级，也就如古圣雅各伯见的那梯子一样，天主坐在这梯子顶上，等着我们上去，见我们软弱了，就伸手拉我们，我们还害怕什么呢？该快勉力往上升，不到上级不该停止。 

不论要修什么德行，第一、先该默想道理，感动自己的心，叫自己喜爱那个德行。第二、还该躬行实践，练习修那个德行。这两样兼全，德行才能渐渐修成。所以要修谦德，不可不先把谦逊的道理，默想透彻。在这道理当中最有能力，最有效验的，莫过于吾主耶稣的表样。前章虽然已经讲过，我还要说几句。吾主耶稣从诞生马槽，以至于死在十字架上，全是给人立谦逊的表样。我们且不必看别的，只看耶稣受难前一晚上，给宗徒们洗足这一件事，便是一端极动心的道理。耶稣本是天地的主宰，竟忘了自己尊贵，俯伏跪在宗徒的足前，并跪在犹达斯恶徒的足前，拿造天地的手，亲自给他们洗足，洗完了，还亲自给他们擦干。做这般卑贱不堪的事，这是何等动人心的表样呢？圣伯多禄惊讶说：“主子！怎可给我洗足呢？”（若13:8）这句话说得简捷，意思深奥。这就如同说：“你是至尊至贵的天主！我是至卑至贱的罪人，你给我洗足，我如何当得起呢？当时圣伯多禄不懂得，耶稣是为压伏人的骄傲，立这出奇的表样。耶稣给他们洗完了足，明明的对他们说：“你们称我为师傅，为主子，称的不差，我真是你们的师傅，你们的主子；你们看看，我为师傅，为主子的，还给你们洗足，你们也该彼此相洗，就是彼此相亲相爱，彼此相谦相让。我给你们立了表样，你们见我怎样做了，你们也该照样做。”（若13:13-15）耶稣临死以前，留下这个命令，恳恳切切的嘱咐人效法他这谦逊的表样，可知谦逊是极要紧的一条德行了。

骄傲的毛病，是我们本性带来的，图人赞美敬重，这片私心已经入了骨髓，若要克除净尽甚不容易。天主降生，受的轻慢凌辱，正是治我们骄傲的良药，非用这剂良药，不能治好，所以耶稣劝我们效法他的良善心谦。可见，惟有耶稣自己，才能治好我们的骄傲，若是耶稣的表样，不能治好我们的骄傲，还往哪里再找良药呢？还有别的法子，比耶稣立的表样更有神效的吗？热心人，默想天主受的苦难凌辱，觉着图人尊敬赞美，是极可羞耻的一件事。眼见天主受人的轻贱，我有何心，敢盼望受人尊敬呢？从前有一位修士，默想耶稣的苦难凌辱，觉着一切骄傲的念头，一时全消灭了，不禁的向天主喊叫说：“天主！你可战胜了我的骄傲，你可战胜了我的骄傲！从今以后，我完全交于你，永远做你的小仆，情愿跟随你受轻慢凌辱！”我们若实心实意的默想耶稣的苦难凌辱，自然也有这般心情。

起初天主造了天神，路济弗尔开始骄傲，引诱了许多天神，背叛天主，妄想和天主相比，因此天主罚他们，从天堂下了地狱。后来又造了人，魔鬼诱惑他们说：“你们若吃了命果，能和天主一样，知道好歹。”他们受了魔鬼的欺骗，吃了命果，指望和天主一样，因此也受了重罚。天主圣子见这个景况，大动了慈心，叹息说：“天神！人类！本是造了他们为享天福的，无如他们昏愚，起了骄傲，天神愿意与我相似受了重罚，人愿意与我相似又受了重罚，我如今要满他们的希望，情愿亲自降生为人，立谦逊自卑的表样。他们愿意与我相似倒是不错，我不降生，他们希望与我相似是骄傲的罪恶，我降生以后，他们希望与我相似是谦逊的德行。从前希望与我相似，不过是白白希望，万不能得，如今希望与我相似，人人都做得来。从前我不愿意人和我相似，如今只愿意人和我相似。若是人人都和我相似，才满了我降生为人的本心。”试想我们看天主圣子，为满人相似天主的希望，甘心降生为人，这是何等的仁慈呢？我们若不愿意效法降生的天主，岂不是辜负了天主降生的本心吗？

若以上讲的道理，还不足叫我们恼恨骄傲的毛病，专务谦逊的德行，下文这几章，再把几端眼前摆着的道理，讲说出来。

骄傲人喜人赞美，望人尊敬，拿着别人的判断过于关心，一听到别人说好就得意扬扬，一听到别人说歹就心烦意乱，好像别人说好说歹为他有绝大关系似的。我请他仔细想一想，世上虚假的事，还有过于别人的判断吗？圣奥斯定说：“我良心无罪自是无罪，别人说我有罪不能就叫我有罪，我良心有罪自是有罪，别人说我无罪也不能就叫我无罪。任凭怎样判断我，只要我在天主台前没有愧良心的事，我就常常喜欢。”师主篇说：“自己说自己好的不一定是好，天主说好的才是真好。”所以有高远见识的人，只图在天主台前讨好，别人说好说歹，都不介意。那见识浅近的人，心量太窄，担不住别人的判断，拿着别人的判断当件大事，就如一个蚂蚁，因为他身体微小，力量软弱，小小的米粒也看着很大。

骄傲人受人的尊敬，听人的赞美，趾高气扬，似乎比别人尊大，但这样的尊大，不过是外面虚假的尊大，就如生蛊症的人，看外面身体胖大，其实内里空虚。这样的虚胖，倒不如一个瘦人，无病无恙的更好。从骄傲来的尊大也是虚的，有远不如没有。我宁愿意良心无罪，别人说我有罪，不愿意良心有罪，别人说我无罪。若是别人都称赞我，说我有德有才，我若真真实实的无德无才，别人的称赞为我有什么好处呢？将来天主审判我，不审判我的名声好歹，但审判我的行为好歹，名声是虚的行为是实的。

从前有一位修士，经常苦身克己，与众不同，人都当圣人尊敬他。这个人到了临死的时候，甚觉良心不安，请了同院的众位修士，到自己床前。当时众修士，想他要讲几句道理给众人听，那料那个人，天主勒逼他说明自己灵魂的景况，向众人叹息说：“唉！我一生只顾脸面，图名声了，你们见我有大德行，却不知我的德行尽是装饰的，当面守斋吃素，背地任意饮食。如今天主罚我，把我的灵魂，交于魔鬼的手中了。”才说完了这句话，忽然气绝而死，众人眼见这个情景，没有不害怕的。我且问你，这个人素日有的好名声，为他有了什么好处？有圣人说：“骄傲人图人赞美，好似小孩子扑蝴蝶，在孩子跟中虽是大事，在大人眼中却是玩戏。”又有圣人，比骄傲人如同蜘蛛，蜘蛛劳心费力，织成罗网，黑夜白日看守着，眼光四射，所希望的不过是蚊蝇小虫。骄傲人劳心费力，无法不用，所希望得的，不过是虚假的名声。圣方济各沙勿略常叹息说：“虚名哪！虚名哪！已往的时候，你害过多少的人！现在你还不断害人，将来又不知害多少人。” 

圣基所说：“骄傲人，和疯狂人，天生地设，一样的脾气。疯狂人好说疯狂话，骄傲人也好说疯狂话。”请看第一个起骄傲的路济弗尔，说的什么话？他说，“我将来升天，高举我的座位，在星辰以上，坐在结约的高山顶上，在北极旁边，我升到九霄云外，和至尊的天主相比。”（依14:13）我们听路济弗尔说的这大话，岂不是疯狂的吗？骄傲人大概都是如此，玩弄自己的才能，夸奖自己的学问，大言不惭，真如同疯狂了一样。疯狂人说话，常惹人笑，骄傲人说话，人虽然当面不敢耻笑他，背地必然耻笑他。看来，骄傲人真是疯狂人，甚且不如疯狂人，为什么呢？疯狂人叫人怜惜，骄傲人惹人憎恶，疯狂人的疯狂不是罪，骄傲人的骄傲才是罪，岂不是不如疯狂人吗？骄傲人和疯狂人，还有相似的地方，疯狂人说话，人不敢反驳，总得任由他说，骄傲人说话，人也不敢反驳，也得任由他说。他说自己有才能，你就得称赞他的才能，他说自己有学问，你就得称赞他的学问。你若老老实实的指摘他的毛病，他必然变脸，受不下去，甚至还与你为仇，真如同疯子，人给他药吃，治他的疯病，他反把药吐在人脸上。你给骄傲人说，他有什么毛病当改，这本是一片好心，治他的毛病的良药，他反恩将仇报，说你待他无礼，或是待他刻薄，像这样的骄傲，原是人的公病。如今的世道，和人来往，开口就该奉承人几句，这是见面之礼，明知你做的不是，反说你做的甚好，心里轻视你，当面抬举你，对着别人褒贬你，当着你不敢说一句老实话，这正是当疯子待你。你还糊糊涂涂的，妄想别人是真心尊敬你，岂不可笑么？别人知道你是骄傲人，喜欢人的赞美，所以才肯赞美，把你没有的长处说有了，把你本有的短处说没了，无非是用着你了，先买哄你的心，你受人这样的蒙蔽，还觉着很得意，岂不可惜吗？

圣基所说：“骄傲人，最惹天主憎嫌，也惹人憎嫌。”惹天主憎嫌，因为圣经上说：“骄傲人在天主台前，是可恨的。”（箴16:5）七罪宗，第一条是骄傲，天主恼恨骄傲，过于别的毛病。骄傲人惹人憎嫌，也是圣经上的道理，（德10:7）就如放臭气的人，惹得人都憎嫌一样。看来骄傲人，希望人尊敬他，人越不尊敬他，希望人亲热他，人越不亲热他。在上的不喜欢他，因为他不谦恭，不顺命，妄想和尊长相比；同等的不喜欢他，因为他发威逞蛮，自占便宜，不肯让人；在下的不喜欢他，因为他好发暴躁，好使性子，待人无礼，惹得仆役属下人都怨恨他。至于谦逊人，无论是在上的，同等的，在下的，没有不喜欢他的。一个好孩子人人见了喜爱，谦逊人心里诚实，脾气和顺，真就如一个纯洁的小孩子，自然叫人喜爱。所以谦逊人联络人心，比磁铁石吸铁更有力量。

圣伯尔纳多说：“天主圣子，喜欢的是轻慢是凌辱，世俗人贪图的是尊敬赞美，与天主圣子大相反。或是天主圣子做差了，或是世俗人做差了，其中或有一个差的。但天主圣子是全智的，万不能差错，凡他拣选的，必是很明智的，可见，世俗人贪图尊敬赞美，大大差了，太糊涂了。

名声是虚假的，人的尊敬赞美，一钱不值，高明人，断断看不在眼里。但你若想名声要紧，说没有好名声，不能传教救人，因此贪好名声，这般意见却也不错。圣经上也说：“你该小心保护你的名声。”（德41:15）但要得好名声，有得好名声的正道，不是发骄傲所能得的，越发骄傲，越受人轻贱。前章已经说过了，要得好名声，还是谦逊是万无一失的妙法。你只管专务谦逊自卑自贱，事事让人，不必有心贪好名声，自然就有好名声，自然和你往来的人都尊敬你爱慕你。你若是做修士的，你既弃绝了世俗，不可再以世俗的光荣为光荣，只该以谦逊卑贱为光荣，才合你的身分，你的卑贱，比世俗人的富贵荣耀更有光彩。修士修道不成，半路还俗，人都以为羞耻，若是你身做修士，心里却爱世俗的光荣，贪人间的脸面，你的身子其没有还俗，你的心却还俗了，岂不同是可羞耻的吗？

凡贪图虚名的，都怕人看出来，不敢显然贪图虚名。若是人说他贪图虚名，看出他的骄傲意思来，他必然害羞，觉着无脸见人。但就这个看来，也可知道贪图虚名，是最可羞耻的了。从前宗徒们跟随耶稣走路，离耶稣略远些儿，以为耶稣听不到他们说话，就彼此争论，他们当中争论着谁大。到了近处，耶稣问他们在路上讲的什么话，他们害羞起来了，羞的无言可答。耶稣教训他们说：“在世俗当中，指使别人的算是尊贵的，在你们当中不是这样，你们当中那大的该成小的，在别人以上的该当服事别人，谁愿意当第一个，就该作未了一个，做众人的仆役。”（玛20:25-27）可见天主的律法，和世俗的律法，大大相反。我们是天主的人，该守天主的律法，天主的律法是以卑贱为尊贵，以凌辱为光荣，喜欢在众人以下的，就算在众人以上，所以我们越谦逊卑贱越有光彩。若不懂得这个道理，妄想自尊自大，超出众人以上，别人一看透了这骄傲意思，必然都轻视你，说你是贪图虚名的人，岂不是求荣反辱，弄巧反拙了吗？

可怜！人多糊涂，往往好名的心太盛，说话行事只图在人前讨好，却不知这样更被人轻视，别人见他的骄傲态度，常暗里耻笑他，他自己还觉不出来。圣文都辣说：“骄傲是神目瞎了，越不觉自己骄傲，他的骄傲越大。”怎么说骄傲是神目瞎了呢？因为什么为自己是真体面，什么为自己是真羞辱，骄傲人分辨不明。例如：受了别人一点小看，若是不言不语，好好忍耐过去，多么光彩。骄傲人，竟不知忍耐，或到长上跟前诉冤，求长上给他评理，或当面翻脸忿怒不平。人看见这个情形，都说他过于骄傲，说他小性儿，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吗？所以不必论别的，只论这一种世俗道理，谦逊也是得好名声的妙方。

我讲的这个道理，切不可错懂，我不是劝人谦逊，为得好名声，若拿好的名声来，做个目的，谦逊就不成谦逊了。我不过是说，人只要谦逊，真真实实的自卑自贱，虽然无心图好名声，或是躲避好名声，人也自然敬重他喜爱他，他越躲避名声，名声越跟随他。

这一章讲的道理，当初吾主邪稣在世上，也亲口讲过。耶稣见法利塞人好占上座，教训他们说：“若有人请你赴喜筵，你别争先坐上座，恐怕你坐上座，再有比你尊贵的来了，请客人的给你说：‘请让座给这一位。’那时候，你再下来坐下座，就不免害羞了。所以先该坐下座，等请客人给你说：‘请朋友上座。’那时候，你在众人跟前就有了脸面。”（路14:8-10）耶稣说的这话，总是教训人修谦德的话。人越谦逊越有光荣，越骄傲越受羞辱，不但在天主台前如此，即使在人跟前也是如此。圣奥斯定叹息说：“谦逊和骄傲相反至极了，路济弗尔骄傲，从天堂下了地狱，天主圣子谦逊，降生成人，救赎了普世。亚当骄傲失了地堂，右盗谦逊升了天堂；拿步高王骄傲，变成了畜类，古圣若瑟谦逊，做了当朝宰相；法老骄傲溺死于红海，梅瑟谦逊救了本国的百姓。” 

人在世上，良心平安，便是一个大福分，但这个福分，非谦逊人不得享受。耶稣说：“你们跟着我学良善心谦，就能得灵魂的平安。”（玛11:29）良善心谦的人也不贪别人的赞美，也不怕别人的轻视，常常心满意足，悠游自得。这个福分断不是骄傲人，所能得的。圣经上明说：“平安之福，不是给恶人享的。”（依48:22）虽然他们嘴里常说：“我们平安！我们平安！”究其实他们没有平安，（耶6:14与思高本不同）不只他们没有平安，圣经上还说：“他们并不知什么是平安。”（罗3:17）因为他们良心有罪，骄傲嫉妒的念头，常扰乱他们的心，心里怎能平安呢？至若外面的平安，他们或者还能有，良心真平安，是断断不能有的。圣奥斯定说：“魔鬼所以为魔鬼，是因为骄傲嫉妒。人若有了骄傲心，也必有嫉妒心，骄傲嫉妒两样兼全，也就同魔鬼是一流的了。”你想，同魔鬼是一流的人，还能享那平安的福吗？

古经上哈曼的故事，恰巧是这一章书的证据。哈曼是薛西斯王的大臣，当初薛西斯很宠爱他，赏赐他富贵尊荣，超出群臣以上，看当时的情形，谁不说哈曼是个福气人呢？谁不想他是平安悦乐的呢？岂知因为他心里骄傲不过，更不得平安，更不得悦乐，因为见了一个犹太人，名叫摩尔德开的，在朝廷门前坐着，当他路过的时候，不肯起来朝拜他。为这一点小事，哈曼就忍不住了，好像受了什么大委屈的，忿忿不平，发誓必要报仇，不只要杀摩尔德开一个人，凡他同乡，同族的人，一概都要杀。（艾3:1-6）我们想想。当着这个时候哈曼心里，是何等扰乱，何等忧苦呢？一个寻常人在他跟前失了一点礼貌，他便忍不过去，当时的富贵尊荣，都尝着没有滋味了，真如圣经上说的：“恶人的心，如同大海里的波浪，是不能平定的。”（依57:20）

哈曼既定了计，要杀犹太人，上朝求皇上批准，皇上就准许了。又要求皇上杀摩尔德开，打算把他悬在高架子上吊死，先在自己本院里，竖起这高架子来。亏了天主保护犹太人，救了他们一命，又压伏了哈曼的骄傲，显扬了摩尔德开。圣经上叙这回事说：“有一夜，皇上辗转不安，睡不着觉，就起来，命人给他念本国的史记听听。那人开卷一念，恰巧念的是摩尔德开的故事。说当初有两个太监，阴谋造反，被摩尔德开探明了，禀明了皇上，遂即把两个太监杀了。皇上一听这回事，就问左右的人说：‘摩尔德开这功不小，留受了什么赏呢？’左右的人答说：‘摩尔德开到如今并没有受赏。’恰巧那时哈曼早早上了朝，要求皇上吊死摩尔德开。皇上听说哈曼来了，就叫他到面前问他说：‘皇上若愿意光荣一个人，当怎样办法呢？’哈曼一听这话，暗想皇上要光荣的人不是别人，必是自己，开口答说：‘皇上要光荣一个人，该使他穿戴上皇上的衣冠，骑土皇上的御马，命一位当朝一品的大臣，给他执鞭揽辔，游行街市，喊叫着说皇上愿意光荣的人，就受这样的光荣。’薛西斯王对哈曼说：‘你说的不错，恰合我的意思，快取御服御冠御马来，我愿意全照你的话，光荣摩尔德开。你本是当朝一品的大臣，应当你给他牵马游街。’”我们想当时哈曼一听这话，心里的忿怒嫉妒，谁能说得来呢？但皇上既出了命，他不得不依，于是攘臂忍辱，依着办了。因为他的骄傲，才受了这极大的羞辱，只受羞辱不算，后来还死在他给摩尔德开预备的那个高架子上了。

哈曼这个故事，真是骄傲人的一幅好写照。骄散人贪图光荣反受羞辱，高着眼孔轻视别人，毕竟反受别人的轻视，这是骄傲自然的报应。骄傲人不能忍受别人的一点轻视，如同哈曼一样，别人若伤了他的脸面，虽是一言半语，琐屑的小事，他也受不得。若是长上优待了别人，慢待了他，或是信任别人，不信任他，他心里难过还是小事，往往至于失了圣召，甚且陷于失灵魂的危险，实在可惜！有人心里发闷，天天愁眉不展，没有个快活时候，这个情形虽然有时是因为血气不调和，或是因为身体衰弱的缘故，依我看来，多数是从骄傲来的。我请你反心自问，你心里常愁闷，不是因为别人慢待了你吗？你见人敬重别人，独不敬重你，你才不耐烦儿；或是你办什么事情，打算着办的很好，在人前挣个脸面，哪料事不从心，竟办坏了，在人前受了羞辱，因此你才心里愁闷。看起来骄傲人的愁闷，就是从骄傲来的，不必更找别的缘故。真正谦逊人，常常心安神乐，总不得这愁闷的病，因为他也不贪人的赞美，也不怕人的贬责，即使人人都不理他，他也不拿着当件事，还是心平气和的，如处无事一样。不必讲别的好处，因看这一条好处，就能叫我们谦逊，恼恶骄傲。

圣奥斯定没有回头的时候，在米兰求名心太重，心里常不得安。有一天在大街上，遇见了一个醉汉，喜笑歌唱，甚觉得意，圣人一见大动了心，向朋友们叹息说：“唉！像我们这一流的人，实在是可怜的！天天劳心伤神，图名声，爱脸面，怀着一片愁肠，倒不如这个穷人，快活自在呢！这个穷人，只有钱买酒，便心满意足，我们什么时候，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呢？若说这个穷人的快乐，是口腹虚假的快乐，我们沾名钓誉，所贪图的快乐，岂不更是虚假的吗？况且我们快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这个人不劳心劳力，早已得了他的快乐。他常喜欢，我常忧惧，我有什么比他强的地方呢？若说我有学问，他没有学问，但我的学问，只为图人赞美，只能乱我的心，有什么好处呢？”从圣人说的话看来，人一骄傲，任凭有什么长处，都不能快乐他的心。

我们但明白了谦逊的道理，不能就算谦逊人，必须按着遵行，常常练习，才能慢慢修成谦德，成为真正谦逊人。原来原祖的骄傲，遗留给我们，深的入了骨髓，若要拔除净尽不是容易的，明知名声虚假，还不由的贪图名声，听到人赞美，不由的就喜欢，听到人毁谤，不由的就烦恼。如同胆小的人黑夜不敢出门单身走路，任凭你给他讲什么长壮胆的道理，不能壮他的胆气，他自己也说，我也知道黑夜和白日是一样，我是无缘无故的害怕，只是我当着这个时候，不能自主，不知为什么缘故，我就挺心吊胆的害起怕来了。为这样的人，你要壮他的胆气，只给他讲理是不中用的，必须叫他黑夜出门，亲身实地经历，才能渐渐去了他的怯心。为去我们的骄傲，只讲理也不中用，虽然我们知道，别人的尊敬赞美，最虚最假分文不值，我们竟不由自主的喜爱他，若愿意去了这个骄傲心，也必须亲身去做那压伏骄傲的事，比什么好道理也有效验。

修德行就如学手艺，学手艺在乎练习，修德行也在乎练习，无论修什么德行，都是一样，不只一条谦逊德行。若学手艺，只靠着听人讲究，自己不肯下手练习，学一百年也学不会，巧工匠都是学习出来的。圣巴西略说：“一个人要修德行，但靠听道理、念圣书、默想、推论，不肯躬行实践，那就如同要盖房子，只讲究房子的规矩，不肯下手动作，房子终于盖不成。我们要修谦德，也总该实心实意的做那谦逊的事。”圣保禄宗徒说：“不是听讲天主规诫的就算义人，必须遵行天主的规诫才算义人。”（罗2:13）可见，若只明白修谦德的道理，还不算谦逊人，必须喜欢做谦逊的事才算谦逊人。有谦逊的行实，比懂谦逊的道理要紧多了。虽说德行是天主赏的，如同别样的思宠一棒，但天主愿意我们尽了自己的力量才肯赏赐。

吾主耶稣引我们谦逊，不但给我们讲了谦逊的道理，还给我们立了谦逊的表样。道理是使我们听的，表样是使我看的，所以给宗徒们洗足以后，嘱咐他们说：“我给你们立了表样，你们都该照样做。”（若13:15）我们想耶稣是真天主，无限量的尊贵，在世上顺听圣母圣若瑟的命，做一切卑贱不堪的事，无非是教给我们谦逊。我们就该体贴他的圣心，跟着他学谦逊，不但内里常怀着谦逊心，外面也做谦逊事。比如穿破旧衣裳，尽卑贱本分，遇着机会服事别人，做这一类的事，有大好处。心里没有谦逊的，能使他慢慢有了谦逊，心里有谦逊的，能使他的谦逊增长，这是圣人们的公论。

圣伯尔纳多讲论，轻贱自己，是谦逊的门路，就如读书能长学问，忍耐能得安心一样。若外面不肯做轻贱自已的事，心里想得谦逊，那就如不耕不种，盼望收获一样，是万万不能的。也别说外面的谦逊于心里没有关系，心里谦逊的，自是谦逊，心里不谦逊的，自是不谦逊，因为我们的灵魂肉身，是相连合的，外面和内里是相贯通的，外面做谦逊事，内里自然动谦逊心，这是人人经过的。身穿华服，心自喜悦，衣衫褴褛，心自难堪。所以外面做谦逊事，内里自然就生谦逊心，怎可说外面的事，碍不着心里呢？外面做谦逊事，比心里起谦逊的念头，更能变化人心，因为心里起谦逊的念头，盼望受人的轻贱，这不过是凭空想象如此，并没有实受别人的轻贱，若是亲身做谦逊事，切实的受人的轻贱，才不是凭空的幻想，变化人心更有效验。甘心受一次轻慢，比起许多受人轻慢的善念，更能坚固人的忍德。一天尽卑贱本分，穿破旧的衣裳，为坚固我们的谦德，比好几天，但怀着自卑自贱的善愿，更有神力。我们多次经验，做什么卑下事，比如做明补赎，当着众人，承认自己的过错，第一二次都是做着不甘心，虽然平日里常怀着受人轻贱的盼望，到了受人轻贱的机会，却不能甘心乐受，到后来做惯了，慢慢变化了自己的心，才拿着当平常事的。所以我们要变化我们的骄傲的心，不可只靠着发谦逊的善愿，也该留心做那谦逊事。 

常做谦逊事，不但为生长谦逊是要紧，即使为保存谦逊，也是要紧的。所以没有谦德的，固然该做谦逊事，以得谦逊，假令有了谦德心，任他是圣是贤，功全德备，也该做谦逊事，以保存他的谦德。圣依纳爵懂得这件事，有多大关系，三番五次的，嘱咐我们遇着谦逊事，当喜欢做，凡事越压低骄傲，越惹人轻视的，越该喜欢做。我们如果心里谦逊，自己轻视自己，并愿意别人轻视自己，自然该喜欢做那外面的谦逊事，使外面的谦逊，做内里谦逊的证据。内里轻贱自己，外面也该轻贱自己，看着自己在众人当中，是最微贱的一个，有了便宜让别人占，有了羞辱叫自己受。内里的谦逊生出这外面的谦逊，将来这外面的谦逊，也加增内里的谦逊。 

从前有一位大德行的修士，临终的时候，众修士都聚到他的床前，院长命他说明自己一生做的善工，其中哪一样更悦乐天主。那位修士答说：“神父命我的事，叫我心里很为难，但神父即出了命，我不得不说。我从小受魔鬼的诱惑很多，受天主的安慰却也不少。有一天，魔鬼的诱惑，比平常更觉利害，我正在忧苦的时候，忽然圣母显现了，先把魔鬼给我赶出去，然后善言安慰我，劝勉我恒心修德，到末了又嘱咐我说：‘有三样谦逊的工夫，都是不难做的，你若好好去做，上能悦乐天主，下能战胜魔鬼。这三样谦逊工夫，第一样，是在吃饭时，常拣不好的吃，留下好的让给别人。第二样，是在穿衣时，常拣不好的穿。第三样，是在本分上，常拣卑贱本分。’圣母嘱咐完了，瞬即不见了。我当时听了这些话，就深深刻在我心里，拿定主意务要好好遵守，果然我从此得了很大的神益。”

圣比努是隐修院长，见人过于尊敬他，大不合他的本心，于是拿定主意，要逃到无人认识的地方去。听说圣巴各末的修院规矩甚好，就悄悄的投到那里去了，打扮了个世俗人样，就求修士们收为徒弟，修士们见他已经年老力衰了，便责备他说：“你早不来修道，及把世福享够了，才来修道，你的目的不正，你不是为事奉天主，只为求衣食来了。”圣人低着头，听他们苦口责备，心里倒更喜欢，一连好几天，在修院门口跪着，谦谦逊逊的求他们准许入院修道。修士们要试验他的德行，故意的不理他。后来见他德行不比寻常，才收了他入修院，就派他管理园子。圣人凡事听命，不敢自专，又很勤谨，午夜常起来偷着做工，凡修院的卑贱差使，别人不愿意做的他常抢着做。别人见他外面很苦，他心里却更快乐。在人前卑贱不堪，正满了他平日的盼望。当时他本院的修士，从他走了以后，都很难过，打发人四方寻找，三年之久，一点儿音信也是没有，已经失了盼望，不希望找着他了。谁料想，一个本院的修士，要往某处去，路过圣巴各末的修院，偶然进了修院抬头一望，见那管园子的人，活像他的院长神父，近前仔细一看，须眉宛然不差，急忙跪在他的足前，求他快回自己的本修院。那时众修士，见这个情形，大家都上前来，打听有什么事情，才知道这管园子的老人，不是别人，原来就是某处修院的院长比努。比努的名声，都是平日听到说过的，因此都很惊讶，千言万语的，求比努饶恕三年以来慢待他的罪。圣比努那时反觉难过起来了痛哭说：“魔鬼嫉妒我的福分，叫我失了这谦逊自卑的好机会。”不得已回了本修院。本修院的修士，莫不喜出望外，彼此庆贺，但圣比努见众修士越尊敬爱慕他，心里越发难过。回想在圣巴各末的修院里，无人认识无人尊敬，三年之久，甚觉得意。越思念，越后悔，遂又偷了一个机会，又逃到犹太圣地去了。岂知天主是显扬谦逊，比努才到那里，不久之后，有本处去朝拜圣地的修士，又把他认出来，从此各处的人，凡听到说的都越发尊敬他了。

从前又有一个隐修人，克己默想的神工，用的很深，多年隐修，不由的起了一个骄傲的念头，想自己的德行大概到了成全地步。有一天念经求天主指示他，还有缺少的德行没有，天主要压制他的骄傲，给他说：“离这里不远，某处某处，有一个牧猪的，你上他跟前，领教去吧！”这个隐修人，听天主的命，就到了那个地方，果然见了一个牧猪的，就谦谦逊逊的求他指教。那个牧猪的人已经受了天主的默启，先问他说：“我指教你的事，你肯依着做吗？”隐修人连声答应说：“肯！肯！”牧猪的给他说：“你既是肯做，给你拿着这条鞭子，在这里替我牧猪吧！”隐修人喜喜欢欢的听了这个命，急忙接过鞭子来，就替他牧猪。当时见他的人，莫不讥笑他，说他克己默想的工夫，用的太过了，伤了脑子，成了疯狂。可好，那个隐修人，听到别人的讥笑，不但不烦恼反更喜乐。后来天主见他的谦逊忍耐，到了成全地步，命他又回了本处隐修。

圣格利玛述说一个谦逊的好表样，他说：“亚立山大从前有一个人，原是豪门出身，来见某修院的院长，求准入院修道。院长见他的举动相貌，想他必是骄傲人，打算先压伏他的骄傲，就给他说：“你若愿意真心修道，倒也使得，但该知道，修道以听命为先，不知你肯听命否？”那个人答应讲：“我既愿意修道，岂有不愿意听命之理，任凭神父怎样处置我，我是无命不从的。我在神父手里，好像一块铁，在铁匠手里，锤打火炼，我都甘心忍受。”院长一听这话，便放了心，吩咐他说：“你既许下听命，我就命你站在这修院门口见人出来进去，就跪在他跟前求他说：“请你为我大罪人念经。”这个人照着院长吩咐他的话，一连做了七年，始终不懈。有人问他做这样的谦逊工夫心里想什么？他说：“我想我卑贱不堪，别说和修士们来往，即使抬头看看修士，我也觉着当不起。”七年以后，院长见他的谦德修成了，要收入修院并愿意使他受神品。说也奇怪，那个人偏不愿意入修院了，苦苦的求院长，准许他用前行那谦逊的工夫。他这样求想必是天主已经默启他，离死不远了，因为十天以后，他就去世了，得了谦逊的报答。若说他升了天堂也有个凭据，当他去世以前，他曾许过一位修士，自己升天以后，就求天主快收那位修士的灵魂，为的早到天堂，一齐享福。果然他去世以后，仅隔了七天，那个修士也去世了。

有一天，圣依纳爵和赖内斯神父走路，穿戴得甚不体面，衣裳不只破旧，还有许多补丁。路上遇见一个孩子，见他两个穿的太不雅观，就呼呼喝喝的讥笑他俩。圣依纳爵听到讥笑，心里倒更乐了，就站下不动的听着他讥笑。赖内斯求圣依纳爵快走，圣依纳爵说：“你不愿意叫这个孩子多快乐些吗？”等着那个孩子讥笑够了，圣人才走。看来圣人喜爱人讥笑，胜过世俗人喜爱人的赞美。

圣方济各博尔日亚有一天，同一位老神父走路，晚上下了一间穷店，俩人在一间屋里过宿。这间屋，又不宽绰，又不干净。这位老神父，平日有痰喘的病，夜来不住的咳嗽吐痰，且又记性不好，忘了圣方济各在那一边，只想他吐痰的，那一边没有人，不料竟吐在圣人脸上，圣人也不说话，也不转身躲避，不动的等着他吐。到天明了，那老人睁开眼一看，见吐在圣人脸上的不少，又后悔又羞愧，连声求圣人饶恕。圣人倒更喜欢，安慰那位老神父说：“神父不必难过，我的脸正是吐痰的地方。”

从前有一个少年人，为练习谦逊忍耐，雇了一个人，天天凌辱他。三年以后，谦逊忍耐练习成了，到了亚得纳城，偶然遇见了一个人凌辱他，他心里不胜的喜欢。人怪他不近人情，他说：“我从前花费了多少钱，雇人凌辱我，如今一文钱不花，就白白的辱凌我，这是我占了便宜，我怎么不喜欢呢？” 

我们要修谦德，总该留神，凡为自己有光彩的事，一句不说，因为夸奖自己的好处，是骄傲人的常态，本是最可耻的。谦逊人，怕人赞美自己没有的好处，连自己真有的好处，也用心掩藏起来。即使有当说的好缘故，也不轻易便说，因为他知道，讲说自己的长处，是极危险的，即使有正经目的，也难免不起骄傲意思。从前圣保禄宗徒，万不得己说了自己的几条长处，随即道：“饶恕了我吧！不多说了。”看来好骄傲人，喜欢夸张自己，至于害了自己的灵魂，失了自己的功劳，真是不知饶恕自己。

自己有才能学问，是万不可夸奖的，拿着世俗的体面当体面，明显他不懂得世福的虚假，并没有真心离开世俗。在修士身上，可贵重的是他的德行，从前在世俗中，所有的富贵，也不足长他的脸面，所有的贫贱，也不能加他的羞辱。世俗的福就如镜中的花，水中的月，是虚假不实的，高明人看不在眼里。

圣经上说：“别人赞美你使得，你自己赞美你使不得，因为赞美自己的话，出在别人口里，便觉得好听，出在自己口里，便觉丑陋。”（箴27:2）所以凡自己赞美自己的人，没有不被人轻视的。人无论有什么长处，只一骄傲，把他那百般的长处，都遮掩起来了，倒不如一个无才无能的谦逊，令人敬重，令人爱慕呢？

圣亚尔瑟诺原本做过太子太师，富贵光荣，才能学问，都是很有名声，后来入了修院，谦谦逊逊的，像一个寻常人一样。从前的富贵，一句不提，自己的学问，一点不肯显露，受别人的教训，当别人的弟子，还觉着自己当不起。圣热罗尼莫是圣教会最出名的圣师，他的学问才能，都是超群出众的。虽然如此，在他著作的书里头，自己的长处并没有提过一字。

圣文都辣教训骄傲人说：“你若有什么长处，别人不能不知道，你若不提你的长处，别人更敬重你，一来敬重你所有的长处，二来敬重你的谦逊。你若夸耀你的长处，别人就要因你的骄傲轻视你了。”看来人的长处，就如香液一样，越小心盖藏着，香气越大，一敞开口，香气就渐浙消散了。

从前有一个附魔的少年人，日子久了常受魔鬼的扰乱，众人无法可施，就把他交于一位隐修院长。说也奇怪，一到了这院长手里，魔鬼就退了。院长因此起了一点骄傲，给本院的修士们说：“魔鬼不怕别人，只怕我们修士，自少年人到了我们修院里，魔鬼不敢闹他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魔鬼忽然又来了，扰乱少年人，比从前更凶。院长见这个情形，知道是自己的骄傲招惹来的，遂就不住的痛哭自己的罪，求众修士和他一齐念经，求天主可怜这个少年人。从这个故事看来，夸耀自己的话，虽是玩戏话，也是天主极恼恶的。 

我们从前说过，谦逊二级，在自己轻贱自己，并盼望别人轻贱自己。但真心盼望别人轻贱自己，这个地步最高，不是骤然就能达到的。你若还没有到这个地步，至少该心里盼望到这个地步，每天默想中，可以屡次向天主说：“天主！我觉不着有盼望受人轻贱的心，但我甚愿意有这个盼望，巴不得我如同圣人们，那样喜欢受人轻贱才好。天主！求你除去我心的骄傲，变化我的心性，叫我真心盼望受人的轻慢凌辱，如同世俗人盼望得富贵光荣一样。”我们如果诚心诚意的，用这个工夫，从心里常这样求天主，天主一定不久就允我们的祈求，赏赐我们受苦受辱的真切盼望。因为天主最喜欢念这样的经，起这样的善愿。

几时天主动了你的心，叫你盼望受苦受辱，或是为爱天主的缘故，或是为补赎你从前的罪，有了这个盼望，你切不可忽略过去，只该留心仔细存想，务要使这个盼望，深深的入了心。也别怕多费工夫，在这上面越费的工夫多越有益处。若把受苦受辱的盼望，涵养的到了极处，至于受苦受辱的机会来到眼前，不但能安心忍耐，反有一番的喜乐，真如同世俗的人得了财帛，得了光荣一样。

要知道这个地步，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达到的，必须经年累月，恒心练习，起先练习忍耐，后来更练习喜乐，一步进一步慢慢的才能到这个地步。总而言之，忍耐同喜乐，都是从盼望来的，如果盼望受苦辱，盼望的十分真切，苦辱来了，别说忍耐容易，就是喜乐也不难。因为人的常情，得了平日的盼望，没有不喜欢的，而且盼望的越发真切，得了的时候，越发喜欢，这是自然之理。所以只看我们受人的轻慢凌辱，心里喜欢不喜欢，就可以知道，我们平日盼望受轻慢凌辱的心诚切不诚切。

用默想的工夫修谦德，莫如在默想中，细想各样轻慢凌辱事，设身处地，如同亲自当着一样。起初乍然一想，心里必然烦恼，觉着受不下去，千万不可畏难停止，只该恒心继续默想，务要把烦恼的心克胜住，这样骄傲的毛病，才能渐渐去净，谦逊的德行才能深深入心。

金匠炼金子，先把金子化了，然后滴上一滴水银，金子不净，一见水银，就沸腾起来，再见水银沸腾的还轻，第三次，更轻，到第四第五次慢慢金子炼净了，就不沸腾了。我们在默想中，默想那轻慢凌辱事，也是这个光景。起初心里有骄傲，乍然一想，必定心里烦乱，觉着受不得，第二次再默想，就觉得还容易些儿，第三次觉着更容易，到第四五次慢慢的骄傲去净了，任凭想什么轻慢凌辱的事，心里也不烦乱了。到了这个地步，世上就没有难受的委屈烦难了。 

我们从前说过，私省察的题目，该当是一件事，不可贪多，或是一条当修的德行，或是一条当改的毛病，若是这一条包含许多层次，还该分开层次。譬如拿谦德来做私省查的题目，这个题目就算太空泛。若只拢拢统统的定个志向，常常谦逊，永远不发骄傲，便得不到什么效验，不如分开层次，一个题目分做好几个题目，得了一样再得一样。这样做法，看着似乎迟缓，却更简捷。你先察考察考，你平日好在什么事上起骄傲，你就留心先在那件事上，改你的毛病，后来再留心在一件别的事上，改你的毛病。这种做法，不久能够把骄傲的毛病，一条一条的全改净了。我如今把谦逊的层次，先分开讲一讲：

第一，说话之间，总不可夸奖自己。凡为自己有光荣的事，一概不提。我们求名的心太盛，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就夸奖自己，若不是明明的夸奖，就是暗暗的夸奖，不敢直接的说，就绕弯儿说，总要讨人叫好。例如大家提起一件好事来，其中有你的分子，你不由的就说这件事，是我发起的，是我出的主意，没有我，这件事成不了。你见事办好了，你才这样说，若是办坏了，你就一句不提了。若是别人提起来，你就设法委过于别人，说这是因为某人不经心，并没有我的过失。这便是一条骄傲的大毛病，该快用私省察的工夫改了它。

第二，不该喜欢别人赞美，一听到人赞美，应该心里厌烦。喜人赞美是最危险的。圣盎博罗削讲论：“魔鬼若不能用轻慢凌辱诱惑我们败兴失望，就用尊荣赞美诱惑我们起骄傲。”在圣庞各末行实上记载：圣人好在修院外面，隐密的地方独自祈祷，祈祷完了，便回修院。魔鬼屡次成群结队的，来送圣人，大声呼喝说：“圣人来了，开道！开道！”俨然是接送王公大臣的礼。魔鬼的本意，是想拿这虚排场来诱惑圣人起个骄傲念头，岂知圣人，早已看破他们的诡计，反笑他们愚傻。我们若听到别人赞美，或是起了虚荣的念头，便该想是魔鬼说的话，也该效法圣人，笑魔鬼的愚傻。说起魔鬼诱惑人起骄傲，是无法不用的，引着别人赞美我们，更是他惯用的伎俩。我们为提防魔鬼这个诱惑，该思念从前犯的罪，听到人的赞美，不但不该喜欢反该发羞愧的心。

听到赞美自己，不该喜欢，若听到赞美别人，却不可不喜欢。若有半点儿不快活的意思，便是从嫉妒来的，应该当一条过失，记载出来。

第三，行善工不该当着人的眼前，图人看见。耶稣亲口教训我们说：“你们小心，别当着人行善工，图人看见。你们若有这个心，在天主台前，就不能得赏报了。”（玛6:1）但我们行善工，虽然不该图人看见，却也不该怕人看见，若是怕人说你是假热心，或是怕人妄断你有别的歹心，因此不敢行善工，那就更不好了，总该纯心纯意的为天主做，不该有半点为人的意见。起始练习着断绝为人的意见，后来练习着从爱天主的心，做一总的事。

第四，人有了过失，便该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过失，也不可掩饰，也不可推辞。若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便是骄傲的凭据。我们都是亚当厄娃的子孙，都染了他们的毛病，有了过失不肯简直地承认。当初亚当厄娃吃了命果，天主问亚当，亚当说：“你给我做伴的女人，给了我命果，我才吃的。”天主又问厄娃，厄娃说，“蛇哄骗了我，我才吃的。”（创3:12-13）亚当的不好，推到厄娃身上，厄娃的不好，推到蛇身上，谁也不肯认错。圣额我略说：“天主当初盘问他们，无非是愿意他们谦谦逊逊的认个错，好宽免他们，奈何他们骄傲，都不肯认错，反巧言掩饰，不但没有得了宽免，反更增加了他们的罪。看他们推辞的辞语，还有意埋怨天主。亚当说：“你给我做伴的女人，给了我命果，叫我吃的。”言外就是说的，你若不给我那个女人作伴，我不致犯这个罪。厄娃说：“那条蛇，哄骗了我。”言外就是说的，你若不造这条蛇，或是不许它上地堂里来，我也犯不着那个罪。他们起先希望吃了命果，像天主一样，后来见自己没有得同天主一样，就想把自己的过失，推到天主身上，牵着天主同他们一样，却不知这样推辞自己的罪，更增加了自己的罪。我们在这件事，都随我们的原祖父母，若有人指摘我们的过错，我们不但不肯承认，反想法推委别人。

有一位圣人，比喻不肯承认错的骄傲人，如同一个刺猬，人若愿意拿住它，它就藏头盖脑，缩成一团，叫人没有下手的地方。人若愿意指摘骄傲人的过错，也没有下手的地方，怎么说他也不受，他反说些伤人的话，或是说：“你责备我的不好，你就没有不好吗？谁给了你责罚我的权柄呢？别人有不好，你装看不见，你独独的看见我的不好么？”这一类的话都是从骄傲来的，只因为怕人知道自己的过失，失了自己的名声，才这样隐过饰非。所以骄傲人的通病，不后悔自己有了过失，只后悔别人知道了自己的过失。有人骄傲到这个地步，一有了过失，怕长上责备他，或怕别人控告他，先说许多词理，杜绝别人的口说：“我做的某事某事，是为某缘故做的。”巧言花语给自己辩护，把歹事都说成好事了。我们若有这个毛病，该快用私省察改了它，务要克胜自己的骄傲，有了过失不但不怕人知道，还喜欢别人知道，想自己有了过失，应当受罚，叫人知道我的过失，正是相对的补赎。

我还该更进一层，不但别人指摘我实有的过失，我该安心忍受，即使指摘我没有的过失冤枉我，屈辱我，我也该安心忍受，不可多言辩白。因为是非曲直，长上日后自能分晓，还恐怕长上故意苦口指摘你，是要试验你的谦德，看你能安心忍耐否，所以别人指摘你，你也不必介意他指摘的是不是，你只好谦谦逊逊的听受了。

第五，要修谦德，一切骄傲的想象，也该留心断绝。比如想象自己，将来做什么大事业，当什么大责任，怎样传教救人，怎样著书立论，怎样见重当时，留名后世，这一类的骄傲念头，都是很危险的。该看他如同别样的恶念一样，随来随推不许它入心。

第六，看着众人，都如同尊长一样，从心里爱敬他们，想自己在众人当中，是最微小的一个。虽然论外面，在上的是在上的，在下的是在下的，各人有各人的分位不能混乱，但论心里，人人都能看着别人，如同长上似的。心里这样想，外面说话行事，也爱发显出来，如果能这样做，就没有得罪人的地方了。我既然看着别人，都是我的尊长，我还敢慢待别人，妄断别人吗？我还敢讥笑别人，谈论别人的是非吗？即使别人待我无礼，我也容易忍受了。

第七，忍耐一切委屈事情。比如别人或在说话上，或在行事上，轻视了你，或是长上出的命太严，说的话太利害，或是你见长上厚待别人，薄待你，像这一类的事，虽是小事，你用私省察的工夫，学习着忍耐，便能叫你不久修成谦德。况且这样学习忍耐寻常的小委曲，将来有了大委曲，也就不难忍耐了。起初学习着忍耐，慢慢还要学习着喜欢，这才是在德行的道路上步步登高。

第八，为学习谦德，也可以外面做谦逊的事，心里发谦逊的善愿，定准了上午几次，下午几次，起初少，慢慢的多，直到修成了谦德，才可停止。为修别的德行，这也是妙不过的法子。 

我们以上讲谦逊，屡次说该喜欢受人的轻贱，也不可图好名声，也不可贪人尊敬，恐怕有人听到了，未免疑惑说：“我们有传教救人的本分，必须有好名声，使人尊敬，才能善尽我们的本分。若受人的轻贱，必不免于传教救人大事有些妨碍，如何可盼望受人的轻贱呢？”这个疑惑，历来圣师们早已解释明白。论我们这一面，虽然不可贪人尊敬，论救人灵魂那一面，却不妨贪人尊敬，因为人的尊敬，实在也是为救人灵魂不可少的法子。圣伯尔纳多说：“我们有的毛病，论我们的本心，本该愿意人知道，但怕人知道了见怪，因此轻视我们，不肯听我们的教训，所以也不妨隐瞒我们的毛病。”这端道理，很容易错懂了。我们生来的骄傲，不由的追求那外面的光荣，本是一片为己的私心，还说是为天主的光荣，自己欺哄自己，并欺哄别人。若愿意在这件事上，免了差错，总该老老实实的在天主台前，平心定夺。

圣额我略说：“圣人也有时，喜欢有好名声，但他喜欢有好名声，不是为自己的光荣，只因为好名声能帮助他多救人的灵魂。”因着骄傲的目的图好名声，同那因着救人的目的图好名声，各有分别：骄傲的目的是罪恶，救人的目的是善功。在这第二个目的里所喜爱的，不是好名声，是天主的光荣，不过拿好名声来做个方法。就如病人吃荮，所喜爱的不是药，是自己的性命，药是苦口的东西，本是不愿吃的，只因为愿意保护自己的性命，才肯吃它。圣人为救人的灵魂图好名声，所喜爱的也不是好名声，不过是为救人的灵魂。名声是犯罪的机会，本是他最憎恶的，只因为愿意救人的灵魂，才肯有它。

用世俗的体面，是纯心为天主的光荣，或是有心求自己的光荣，也有个凭据，可以看得出来。若是世俗的体面，实实在在地相帮我救人的灵魂，我方才喜欢，不然我就从心里厌烦，这是纯心为天主光荣的凭据，若见世俗的体面，于救人灵魂，没有什么关系，我还尽自喜欢，这就是求自己的光荣了。总而言之，真谦逊人是纯心求天主光荣的，虽然外面不得已用世俗的体面，心里却常盼望受轻慢凌辱，一遇着受轻慢凌辱的机会，便从心里喜欢，觉着得意的了不得。就如圣依纳爵论他的本心，情愿当个疯狂人，为惹得人轻贱，但因为他愿意传教救人，不得不顾体面。至于他受轻慢凌辱的心，始终没有间断，所以遇着机会，就很喜欢。我们存着这样的心肠，盼望人尊敬，才能免了骄傲的危险。

世俗的体面，只要人有好目的，本没有什么不好。当初圣方济各沙勿略见日本国王去的时候，用了许多随从执事的人，耀武扬威，未尝不用世俗的体面。但圣人只在这个机会，随众人的主意，用了一次，到底爱体面的心，丝毫没有。圣保禄宗徒，在他写的书信上，列举自己受的奇恩怎么多，做的事业怎么大，比哪一位宗徒都不在下，又说他怎么升过第三层天，因为当时有人毁谤他，不是耶稣的宗徒，他若不表白自己出来，人不信服他，不听他的道理，这是万不得已的苦衷。到底表白自己，也是谦谦逊逊的说，不带一点骄傲口气。到后来换了时势，他又写书信轻贱自己，说自己称不起宗徒，因为在先难为过圣教会，凌辱过天主，不怕把自己从前的罪恶，告诉众人知道，他平日盼望受轻慢凌辱的本心，这才明明发显出来。像圣人这样的人，纵然用世俗的体面，也没有骄傲的危险，因为他们外面用世俗的体面，心里却是轻贱世俗的体面。

世俗的体面，最容易长人的骄傲，虽说有好目的，没有什么不好，究竟是很危险的，所以圣人们，都用心躲避世俗的体面。圣方济各说：“我若爱轻慢凌辱，不胜过爱人的尊敬赞美，我就不算真修士了。”我们都该有这个心。也别说为救人灵魂，就不妨放心大胆的，贪图世俗的体面，因为爱德必该从自己做起，别人的灵魂该爱，自己的灵魂更该爱。世俗的体面，或者为救别人的灵魂有益处，为救你自己的灵魂却不免有危险；受轻慢凌辱，为救别人的灵魂，虽没有益处，为救你自己的灵魂，却有大益处，因为这轻慢凌辱，能保存你的谦德，加增你的功劳。所以你若爱你的灵魂，过于爱别人的灵魂，你该爱受人的轻贱，过于爱受人的尊敬才是。比如：你有学问才干，或是身体强壮，能为天主多出力，多救人的灵魂，别人因此也称赞你，敬重你，你心里喜欢，因为为人，有了益处。你若无才无学，办事拙笨，或是身体病弱，担不得劳苦，不能为天主多出力，多救人的灵魂，别人因此说你无用，轻视你、讥笑你，你更该喜欢，因为这个，为人虽没有益处，为你却有大益处。可惜，人多看事不明，为救人的灵魂，图好名声，贪人尊敬，不肯当卑贱本分，这是爱别人的灵魂，忘了自己的灵魂了。只求别人的益处，不求自已的益处，岂不轻重颠倒了吗？

人真是不知好歹，只想顾世俗的体面，能使人尊敬，岂不知更惹人轻贱；谦逊自卑的人，也不讲体面，也不尚排场，只说惹人轻视，岂不知更令人敬重。一个人穿的衣裳朴朴素素的，举动言谈谦谦逊逊的，不求人敬重自然敬重。那穿衣裳要华美，举动言淡尚讲究的，有一种骄傲气象，更能惹人暗里轻视。总是因为人受了骄傲的迷惑，真体面假体面分辨不清，所以才一味的贪图那世俗的体面。圣依纳爵最恼恨这个毛病，不但他本身不尚排场，还常嘱咐本会的修士不尚排场，打发他们传教去，就命他们随处讨饭求食，给孩子们讲解要理，在养病院里服事病人，做这一切卑贱事。

当初圣方济各沙勿略将要往印度国传教去，愿意单身独去，什么也不带。有人劝圣人，至少带一个使唤的人，好替他做饭、洗衣裳，怕圣人自己照应自己，惹人轻视。圣人答说：“圣教会目前到了这个可怜的时势，皆是因为人只顾体面，我若愿意人尊敬，不必顾世俗的体面，我自己做饭、洗衣裳，不烦劳一个人，自然能叫人尊敬。况且，我自己照应自己，也碍不着我传教救人的大事。”从圣人说的话看来，谦逊自卑更能感动人心，那世俗的体面，虽然能叫人称赞，为感动人心，叫人回头改过，却是不中用的。我们传教救人，只该贪这德行的光荣，谦逊的体面，这样的光荣体面，才能叫人悦服。

有一位贤人说：“我们名声，有天主照管，我们不必操心，我们只该想法自卑自贱，这是我们当做的事。至于有好名声，没有好名声，全凭天主做主。”耶稣说：“我不求我的光荣，有求我的光荣的，是天主圣父。”（若8:50, 54）天主若见光荣为我们传教要紧，自然天主赏赐，我们虽然谦逊卑贱，也能得光荣，不但我们本人的光荣，就是全会全院的光荣，也不必我们操心照管。

从前有一位耶稣会的神父，在日本国传教。有一天，在大街上讲道理，来了一个无赖，竟敢当面说些无理的话，凌辱神父，并敢唾污了神父的面容。可是神父受这样儿的欺负，不出一言，连面色也没有变，安安然然的拿出手巾来，擦了擦还继续讲他的道理，好像不知受了凌辱的。当时有人见神父这个德行，感动了心，就求神父讲明了要理，领洗入教了。 

人到了谦逊第三级，虽然功全德备，受天主许多的奇恩，得众人非常的敬重，还是自卑自贱，如同无功无德的一样，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好处，尽数会归于天主，一丝一毫也不想是自己有的。这个地步，是德行成全的地步，很不容易造到。寻常人本没有德行，认自己没有德行，本有毛病，认自己有毛病，这都不是难事。就如穷苦人，认自己穷苦，病弱人，认自己病弱，本是真情真理，不足为奇。所以圣文都辣说：“罪人认自己是罪人，不是奇事，罪人认自己是圣人才是奇事呢！那就如浑身长癞疮的，还想自己洁净，是无病无恙的人，岂不是可怪异的事吗？”所以罪人认自己是罪人，不足为奇，惟独德行超群出众的人，众人都敬重他，称赞他，看着他是圣人，他自己独独的小看自己，觉着自己事事不如人，这才是出奇的谦德。当初圣母玛利亚到了谦逊第三级最高的地步，虽然受了无数的奇恩，为天主的母亲，还认自己是天主的婢女。（路1:38）圣妇依撒伯尔称赞她说：“你是女人当中最可赞美的！”（路1:42）圣母，听到这赞美的话，随即归功于天主说：“我的灵魂，显扬天主。因为天主看顾了婢女的微贱。”（路1:46-48）这就如同说：“我所有的，一切好处，都是天主赏的，我不过是天主的微贱婢女，没有一毫可赞美的。”

论我们的好处，都是从天主来的，这本是圣经上，正大光明的一端道理。按圣经上说的，我们离了天主的圣佑，无论什么善事，也不能想，也不能愿意，也不能做，也不能说，也不能开始，也不能成功。吾主耶稣亲口比喻说：“就如葡萄树枝子，若不在葡萄树上长着，不能结葡萄。你们若不同我结合，也不能行什么善工。我是葡萄树，你们是葡萄枝子，谁同我结合，我同他结合，他才能结果子。因为离了我，你们是什么也不能做的。”（若15:4-5）耶稣又说：“谁若离了我，就如葡萄树技子，离了葡萄树，没有别的用处，不过把他扔在外边，等着晒干了，捆起来扔在火里烧了。”（若15:6）可见我们离了天主的圣佑，什么也不能做，所行的善工，都是天主的恩典。

恐怕有人说这端道理，正大光明，谁也不能疑惑，若是谦逊第三级，就是把自己的善工，全归于天主，人人都做得来，因为人人都会说自己的好处，全是由天主来的，自己有的无非是罪恶，这谦逊三级，还有什么难处呢？贤士伽侁说：“这件事，看着容易做着难。为开始回头的人，也不算甚难，因为他们觉着自已软弱，自然不敢仗恃自己，有了善工，自然容易归于天主，觉着不是自己的力量做的。为功全德备的人才不容易，因为他们知道，虽然没有天主的圣宠，不能做什么善工，到底因着天主的圣宠做的善工，却也有自己的分子，（格前3:9）既然有自己的份子，就难免不归功于自己。”况且受众人的尊敬，听众人的赞美，一点自喜自幸的心都没有，岂是容易事蚂吗？非德行成全的断断不能。

看来，只知道自己所有的好处，都是从天主来的，不就是谦逊三级的人，必定实实在在地全归功于天主，不因着自己所有的好处，起半点骄傲意思，就是自喜自幸的心也一点没有，这才算谦逊三级的人。当初路济弗尔在天上，不是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光荣，所享的福乐，俱是天主的恩典，他知道的更清，但他虽是知道，却不免起了骄傲意思，见自已的尊贵美好，生了自喜自幸的心，好像一切好处，是他自己本有的，因此从天堂下了地狱。可知全然归功于天主，真真的是件难事。天神在天上，还有做不来的，我们软弱罪人，生来的骄傲，若有了超群出众的长处，岂不更难归功于天主吗？达味圣王论骄傲人说：“他们一受人敬重，一听人抬举，就像轻烟飞散了。”（咏37:20与思高本不同）烟越升的高。越容易飞散，人越升的高，也越容易骄傲。

从前吾主耶稣见七十二位圣徒，传教回来过于喜欢，就教训他们说：“从前我见魔鬼，从天上落下来，好像打一个闪似的。”（路10:18）这就是说：你们传教救人，因天主的名，驱魔鬼显圣迹，千万别起骄傲，你们若起骄傲，把天主的恩典，认作你们的能力，是必要受罚的，就如当初叛命的天神，因着骄傲受了重罚。所以我们不论有什么好处，该完全归于天主，就是别人尊敬我们，称赞我们，也不可起半点骄傲意思，入我们的心。圣奥斯定说：“骄傲真是凶恶的，能使美丽的天神，变成丑陋的魔鬼；谦逊真是可爱的，能令卑贱的人，变成美丽的天神。” 

按圣人们的公论，谦逊三级，在分辨明白，什么是自己本有的，什么是天主赏的。自己本有的是虚无、是罪恶，就把这虚无罪恶归于自己；天主赏的，是自己有的一切好处，就把所有的一切好处归于天主。归于天主，不但是想那一切好处，都是从天主来的，（斐2:13）这原是一端信德道理，凡奉教人没有不知道的，必须在行为上，按着这端道理遵行，才算实实在在地归于天主。按圣经上的道理，人没有天主的特恩，不能到这个地步，天主的恩典，归于天主，便是极大的智德。

历来的圣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在世上，虽然修了出奇的德行，做了非常的事业，显了许多圣迹，有了很大名声，在众人眼中，是大圣人，在自己眼里，却是一个卑贱的罪人，众人的尊敬赞美，一毫不能动他们的心。这都是因为他们早已分辨明白了，什么是自己有的，什么是天主赏的。把自己得的光荣，全归于天主，自己一点儿也不敢私占，看着自己的光荣，不是自己，全是天主的，所以不能动他们的心。

圣伯尔纳多说：“在轻慢凌辱当中，不起骄傲不是难事，因为轻慢凌辱，正是压制人骄傲，相帮人谦逊的，受众人的尊敬赞美，仍然一点儿骄傲意思也不生，才是出奇的德行。”就如圣人行了善工，觉不着自己行了善工；得了光荣，觉不着自己得了光荣；众人尊敬赞美他们，他们看着好像赞美的别人一样；众人看着他们，是功全德备的人，他们自己看着自己，却是一个无功无德，至卑至贱的大罪人。像这一类人，才是不偷天主光荣的。他们全满了耶稣的命令，耶稣说：“你们的光亮当照众人，叫众人看见你们行的善功，光荣你们的在天大父。”（玛5:16） 

德行善工，虽说是天主赏跡恩典，却也有我们的分子，我们若不愿意，德行也修不成，善工也做不了。我们有自主之权，愿意不愿意，全在我们主张，所以德行善工，虽是因着天主的圣宠做成的，也可有我们的分子。虽然有我们的分子，却不可因此而生骄傲心，总该全归功于天主，因为我们修道，为修德行、行善工，人自己的力量，是做不来的。天主若不加圣宠扶持我们的软弱，我们纵然费尽了心，竭尽了力，一毫也不中用。所以圣人劝我们，该一面尽自己的心，时时加勉力，好像我们无所不能一样；一面却专心依靠天主，好像我们一无所能一样，即使立了大功劳，修了大德行，还该想自己是无用的人。如吾主耶稣说的：“你们几时全行了天主的诫命，还该当说，我们是无用的仆役，不过是做了分内当做的事。”（路17:10）耶稣不说：你们守了天主的诫命，一条两条，七条八条，该说你们是无用的仆役。耶稣说：即使你们把天主的诫命，完全遵行了，一条也不缺，还该说你们是无用的仆役，且不只口头上这样说，还该从心里实实在的这样想。贤士伽侁说：“人若诚心认自己软弱无能，明知德行善工，非天主赏赐，不能自有，由是有了德行，做了善工，才容易完全归于天主。若这端道理，信不真切，懂不透彻，不难就要归功于自己了。”

圣奥斯定说：“肉身离了灵魂，不能动作，我们离了天主的圣宠，不能立什么功劳。”肉身动作，是从灵魂来的，应当归功于灵魂；我们立的功劳，是从天主来的，应当归功于天主。比方：人的眼目，任凭怎样好，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总该借助光亮，才能看见，没有光亮，有好眼是不中用的。人任凭怎样好，没有天主的圣宠，光照他的明悟，扶助他的力量，什么善工也不能行。圣经上说：“天主若不守城，守城的是白守的。”（咏127:1）这就是说的，天主若不保存我们的贞洁，我们自己不能保存贞洁；天主若不赏赐我们谦德，我们自己不能修成谦德，不论什么德行善工，总得有天主的圣宠，相帮我们，我们才能做得来。圣保禄宗徒说：“你有的好处，哪一样不是天主给你呢？”（格前4:7）

这端道理，不但难行，而且难懂。我虽然翻来复去的想着，总觉辞不达意，非有了天主光照我们的明悟是不能透彻。圣儒斯弟年说：“除非得了天主的特恩，有了谦德的人，不懂得什么是谦德。”谦德第一第二级，还容易明白，这第三级，是最高妙的，非到这个地步的人，不能明白。为这个缘故，我们听得圣人们的谦逊话，比如说自己是罪大恶极的人，我们多次奇怪，想圣人们说的太过了，殊不知圣人得了天主的光照，透彻谦逊三级的道理，是实实在在从心里说的，并不是有口无心的假谦逊话。只因为我们不明道理，我们才奇怪圣人说的谦逊话。 

我们再把谦逊的道理从头讲论。我们起初是虚无，天主无限仁慈，从无中造生了我们，我们才得生在世上，现在所有的灵魂肉身，三司五官，没有一件不是从天主来的。天主既然造生了我们，还时时刻刻保存我们，天主若一时不保存我们，不但我们的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手足不能行动，明悟爱欲不能思虑，而且一时一刻不能存在，是必要顷刻归于虚无的。为这个缘故，我们不可不常常认自己是虚无。但我们有本性的生命，有超性的生命。本性的生命，是天主的恩典，不可认为自己本有的；超性的生命，更是天主的恩典，更不可认为自己本有的。我们想一想，我们一生在世上，就带着罪，做魔鬼的奴才，为天主的仇敌，所以圣经上称人为义怒之子。（弗2:3）庆幸天主仁慈无限，赦免了我们的原罪，从前为天主的仇敌，如今成了天主的朋友；从前为魔鬼的奴才，如今成了天主的义子；从前带着罪恶，惹天主憎恨，如今有天主的圣宠，给天主喜爱。天主赏我们这超性的生命，不是因着我们的功劳，全是因为自己无限仁慈，爱我们的缘故。我们总离不得天主的圣宠，离了天主的圣宠，就不能立常生的功劳。天主从罪恶当中，救出我们来，又赏赐我们圣宠，叫我们能立常生的功劳，可见我们行的善功，该全归于天主，不可一丝一毫偷天主的光荣。圣保禄宗徒说：“我一身所有的，都是天主的圣宠。”（格前15:10）这句话是我们人人当记的。

我们再着实想一想，天主若不扶持我们，不但本性的生命不能保存，就是超性的生命，也不能保存。我们生于罪恶，还时时偏向罪恶，若不是天主拉起我们来，我们自己不能起来。若不是天主扶持我们，我们起来也是立不住的，天主一松手我们就要跌倒，陷于从前的罪恶。可惜天主暗中扶持我们，不忍释手，我们还不知不觉，不知多少次，天主给我们除去了犯罪的机会；不知多少次，天主束缚了魔鬼的手，不许他任意伤害我们；多少次我们有犯罪的危险，自己支持不住，几乎要失足，忽然天主救出我们来。就是目下这个时候，我们默想这端道理，天主若许魔鬼任意诱惑我们，我们也没有犯不了的大罪。达味圣王向天主说：“若不是天主帮助了我，我的灵魂几乎下了地狱。”（咏94:17）这句话加在我们身上，更是真情实理。若不是天主的圣宠，扶持我们，增加我们的力量，坚固我们的软弱，光照我们的明悟，引导我们的路程，压伏我们的仇敌，不知应犯多少罪，应下多少次地狱了。

如此想来，我们只该认自己的软弱无能，即使有一点德行善工，全是天主的恩典，当全归于天主，自己本有的，无非是罪恶，半点好处也没有。圣人们常常自卑自贱，甚至于称自己是天下极大的罪人，皆是因为默想这端道理，默想的透彻。例如圣五伤方济各，他本是圣教会最出名的一位大圣人，当他在世上的时候，就有人看见天主在天堂上，给他预备的宝座，在上品天神当中，荣耀无比。有人问圣人想自己是何等人，圣人答说：“我想普天下没有比我更大的罪人。”圣保禄宗徒，也是一样的谦逊，他当初论自己说：“耶稣降生世上救赎罪人，罪人当中我是第一个。”（弟前1:15）圣人们说这些谦逊话，并不是虚言泛语，是实实在在觉着自己是大罪人，因为他们想，若别人也如我得天主这样的恩宠，必然远远胜过我，我若未得天主这些恩宠，必然远远不如人。明知自己所有的德行善功，都是天主的恩典，所以不因着天主赏的恩典，便忘了自己本有的卑贱。

圣伯尔纳多说：“耶稣当初劝赴筵席的，拣最末的座位，不劝他们拣当中的一个座位，这是教训我们，不但不该把自己加在别人以上，且不可同别人相比，总是看着自己在众人以下，一个也不敢轻视。若有一个轻视的人，就有骄傲的危险，犹如过矮门，低头不足差一点就能碰伤头脑。况且你轻视某人，想某人不好，安知道他如今不好，将来不比你强呢？天主变化人心，是毫不费难的，顷刻之间，就能叫恶人变成善人。”圣经上说：“天主能叫石头变成亚巴郎的子孙。”（玛3:9）这就是说，人无论怎样不好，无论怎样顽固难化，任他心硬如石，天主也能变化他的心，叫他成天主的义子。你轻视某人，安知道天主过一两天，没有变化他的心呢？你看着某人不如你，安知道天主不看着你不如他呢？从前法利塞人心里妄断玛大肋纳，想她是大罪人，殊不知当他妄断的时候，天主变了玛大肋纳的心，玛大肋纳当时在天主眼中，比他还好。师主篇说：“你若不能从心里认你在众人当中，是最卑贱的一个，可见你在德行的道路上，还没有长进。” 

从前隐修院长圣素济莫，有一天当着人说：“自己是天下极大的罪人。”人都怪异他说的话，问他说：“你明知道有许多不遵守天主十诫的，你既遵守天主十诫，如何能想你比别人都不好呢？”圣人答说：“我说实话，我自己知道，我觉着我说的不错，不必问我别的。”可见，凡圣人说自己是大罪人，都是从心里说出来的，并不是口是心非的虚话。若问圣人怎么能从心里觉着自己，比一总的人不好？圣奥斯定曾说：“圣人一面看自己有短处，一面想别人有的长处，就不难高看别人，卑视自己。因为自己有的短处，自己看得更明白，别人有的长处，多是隐密的，我不能测度。虽然我见别人外面有毛病，恐怕他心里的功德，及受天主的恩宠，比我还多，即使现在不如我，难保将来不远远的胜过我。如此想来，我还敢轻视别人吗？也别说我明明的常见某人犯罪，不安本分不守规矩，安知道他昨天是罪人，今天没有变为圣人呢？天主要变化人心，倾刻之间，就能变化。我看着他不如我，保不定在天主台前，我不如他。”从前法利塞人同税吏一块儿往堂里祈祷，法利塞人只想自己是义人，却不知顷刻之间变成了罪人。税吏只想自己是罪人，却不知顷刻之间变成了义人。（路18:10-14）看来，我有德行善工，也不可仗恃，别人有毛病短处，也不可轻视。看圣经上这个表样，谁还敢想自己比别人好呢？

总而言之，真谦逊人认自己是天下极大罪人，不算什么难事，因为他在别人身上，但见有好处，在自己身上，但见有不好处，常留心检讨自己的过失，想法迁改。见自己的毛病，已足够痛哭的了，那里还顾得看别人的毛病呢？所以看着别人都比自己好，自己样样不如人。人德行越高，越容易这样想，因为人德行越高，得的圣宠的光照越大，所以越发懂得天主的美好，及自己的卑贱，觉着天主的美好，是不可限量的，自己的卑贱，也是不可限量的，就是很小的过失，别人看不出来的，他因着圣宠的光照，也都看得清楚，所以不难认自己是大罪人。你若不认你是大罪人，明明显出你得的天主的光照不多，不认识天主的美好，并不认识你自己的卑贱。天主义日之光，没有照进你的灵魂，不必说小毛病、小过失，你看不出来，就是大毛病、大过失，你也看不出来，无怪乎你不肯承认你是大罪人。\

圣格利玛说：“魔鬼愿意害人的灵魂，常拿人修的德行，行的善工，摆在人眼前引诱人起骄傲。天主大相反，天主愿意救人的灵魂，常掩藏人修的德行，行的善工，叫人自己看不见，只开明他的神目，叫他看见自己的毛病，来保存他的谦德。”为这个缘故，人德行越大，善工越多，越觉着自己没有德行，没有善工。有时天主特意许圣人，有几条改不净的毛病，或是退不了的诱惑，为保存他们的谦德，这就是把火埋在灰里，更能保存火，好使它常燃不灭。

有人比谦德，如同太阳，太阳未出，满天星辰，太阳一出，天上的星辰都不见了。谦德也是如此，心里没有谦德，看着自己好处甚多，谦德一入了人心，自己一条好处也看不见了。所有的一切德行善工，真就如星辰对着太阳，有也看不见了。所以谦逊人在众人跟中，虽是超群出众的，在自己眼中，却是可轻可贱的。当初梅瑟四十天的工夫，在西乃山上，对越天主，后来下山的时候，面发大光，当时的众人望见，没有不惊讶的，独他自己不知不觉。（出34:29）谦逊人就是这样，本有善表美名，光照众人，他自己却不知不觉，自己所看见的，只是自己的毛病，常想自己认出来的毛病，虽是甚多，那认不出来的，却是更多。像这样谦逊人，从心里认自己是大罪人，还有什么难处呢？ 

天主引导善人的灵魂，用的方法，不是一样的。虽说天主为保存人的谦德，常遮蔽人的眼目，叫人看不见自己赏他的奇恩，可是有时候，天主特意开明人的眼目，叫人明见自己赏他的奇恩，为启发他们以爱还爱的心。如当初圣母玛利亚及圣保禄宗徒，天主开明他们的心，叫他们明见天主赏他们的奇妙神恩，怎样的多。但他们知道了天主的奇恩，完全归于天主，不但于谦德没有妨碍，正是一宗极高的谦德。我们在这件事上，切不可粗心，不可想自己有德行善工，说是天主开明了我的心，叫我认识天主的恩典，因为这样的想念，多是从骄傲来的，自己欺哄自己。就如在默示录上，天主责备一个人说：“你说你是富足的，什么也不缺，殊不知你是贫穷可怜的。”（默3:17）圣经上说的那个法利塞人，妄想自己有许多善工，感谢天主，不像别人一样，也是想差了，他本无德无善，妄想自己有德有善，因此高看自己，卑看别人。像这样骄傲念头，我们若不留心防避，也很容易入心，不知在天主台前，究竟有没有善工，妄想自己有善工，谁说不是自己欺哄自己呢？所以我们只该留心看别人的好处，自己的好处，口不言，心不想，有如没有一样，这样既能保存谦德，又能保存天主赏的神恩。

恐怕有人说：“天主赏人神恩，如果遮蔽人的眼目，叫人自己看不出来，自然还容易想自己是大罪人，若是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天主宠爱的人，受了天主无数的奇恩，还怎么能想自己是大罪人呢？”我说：“只要人谦逊，虽然受天主无数的奇恩，如圣保禄宗徒一样，也不难想自己是大罪人。”当初圣方济各，虽然修了很高的德行，立了很大的善工，受了天主许多奇恩，还仍然想自己是天下最不好的人。当时有人问圣人，怎么能说出这样话来，圣人答说：“若是把我受天主的恩典，加在一个别人身上，纵然他是天下极不好的人，也必然比我好的多，他报德感恩的情，也比我大。倘若天主收回祂的圣宠，撒了手不扶持着我了，顷刻之间，我就变为天下极大的恶人。这是实情实理，我万不能疑惑的。既然如此，我说我是天下最不好的人，不是说的实话吗？”圣人说的很是，原是一端大道理。人无论有多大的德行善工，论自己的本性，本是软弱无能的，德行善工，都是天主的恩典。圣人们分辨的清楚，所以总不因着天主的恩典，忘了自己的软弱。自己的软弱是自己的，天主的恩典归于天主，真看着天主赏的恩典，如同借来的物件一样，不但不能动他们的骄傲，反更加他们的谦逊，想自己没有善用天主恩典。

圣额我略论达味圣王的谦德说：“当初撒乌耳领兵，追赶达味，达味还对他说：“国王追赶的是谁，不是一只死狗吗？”（撒上24:15）当时达味已经当了国王，明知天主厌弃撒乌耳，宠爱自己，还这样尊敬撒乌耳，称他为国王，轻贱自己，称自己为死狗。我们不知道，我们在天主眼前，是好是歹，我们并不知道，别人在天主眼前何如，岂不更该尊敬别人，轻贱自己吗？ 

按圣人们的公论，人若没有天主的圣宠相帮，不能保守贞洁，别的德行也都修不成。为这个缘故，我们该深深认自己的软弱，把依靠自己的心完全除去，这就是我们讲的谦德，没有这样的谦德，不能修什么德行，更不能保守贞洁。贤士伽侁说：“人若不认贞洁是天主的特恩，妄想自己的力量，能够保守的，无论他怎么劳心费力，终究不能保守。因为圣奥斯定说：“保守贞洁的要法，是不依靠自己的力量，若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想是天主的特恩，专心依靠天主，只仗恃自己，就该受天主的罚，陷于不洁净的诱惑。”从前有的两个故事，可以做这端道理的证据：

从前隐修院长梅瑟，生来是血气刚强，保守贞洁甚觉为难。当他才回头以后，经了许多大诱惑，为退诱惑，用尽各样方法，六年的工夫，黑夜白日常专务祈祷的神工，每夜只睡一会儿觉，其余的工夫尽是念经，念经还是常挺身立着，总不坐着，白天也常劳苦自己的身子，一时也不空闲。每顿饭，只吃一点面头，所行的别样苦工，也很不少。他虽然用了这些法子，竟不能克胜诱惑，有时诱惑过于利害，觉着自己万难支持，无奈何就打算要出修院。当着这个危急时候，天主打发一位圣人来教训他说：“梅瑟，你要知道，为什么天主不肯相帮你战胜诱惑？是因为你有仗恃自己的心。天主怕相帮你战胜诱惑，你认为是你的功劳，天主许你受利害诱惑，正是教训你。如今因耶稣的圣名，从今以后，你的诱惑全消灭了。”果然从此以后，梅瑟没有受别的诱惑。我们看这个故事，可以知道，人仗恃自己的力量，虽然行许多苦功，费尽了心力，也不中用。那全心依靠天主的，不必这样费难，就能保存贞洁。

又有一位隐修院长，名叫巴生，年纪到了七十岁上，还常受不洁净的诱惑，从五十岁到六十二岁，这十二年受的诱惑更为利害，没有一日一夜不受诱惑的，他虽然用了许多法子，都没有效验。有一天，心里甚觉难过，自说天主舍弃了他，忽然听到天主给他说：“你该晓得，你多年受的这些诱惑都是相帮你，叫你认自己的软弱，把依靠你自己的心全消灭了，一心归向我，依赖我的圣佑。”巴生一听这话，心里得了大安慰，多年推不出的的大诱惑一时全退了。

不仗恃自己的力量，全心依靠天主，才能保存贞洁，这也是圣经上的道理。圣经上撒落满智王说：“我知道若不是天主赏赐，我不能保守节德，所以我奔到天主台前，全心祈祷天主。”（智8:21与思高本不同）这圣经上说的节德，不但是指的一条贞洁德行，凡禁止私欲，压伏偏情，使肉情顺从正理，都可以称为节德。节德是天主的特恩，天主不赏赐，我们自己不能修，所以克胜私欲偏情的法子，是全心依赖天主。达味圣王说：“天主若不修盖房屋，人不能修盖房屋；天主若不守城，人不能守城。”（咏127:1）这是个比喻，比的是人没有天主的圣宠，不能修成德行，修成德行也不能保存。 

我们奉教人，又该有大谦逊，又该有大胆量，这两样似乎相反，不可兼得，因为有大胆量的，不怕艰难，不顾危险，敢办大事，在人眼前，是有光荣的，那谦逊人，该认自己无才无能，不能办什么事，又该躲避一切的光荣事，还怎能有大胆量呢？这个疑惑，圣多玛斯早已解释明白了，他说：“谦逊同胆量，贸然一看，似乎相反，其实是紧紧相连的，非有大谦逊的人，不能有大胆量，因为谦逊人，明知自己软弱无能，全心依赖天主，看自己这一面，虽然无可仗恃，看天主那一面，却有大仗恃，觉着依赖天主，没有做不来的大事，这等谦逊人，才能有大胆量。那仗恃自己的骄傲人，办事冒失，能成什么大事呢？所以我们从前讲过，仗恃天主的就如在石头上修盖房屋，房屋必能坚固；那仗恃自己的就如在浮沙泥土里上修盖房屋，这房屋是必要倒塌的。”

教宗圣良说：“为谦逊人，没有难做的事业，因为谦逊人依赖天主，都是宽宏大量有作有为的，无论什么艰难不能怯了他的胆气。”这样的谦逊能够长人的胆气，加人的勇德，才是我们该有的。若遇着事，怯惧失望，传教救人，没有兴趣，更是骄傲的凭证，因为这是忘了天主，只想自己了。传教救人的事，妄想是自己的力量，其实自己的力量软弱，无怪乎起败兴失望的意思。从前天主愿意拣选一位先知，打发他去教训犹太人。依撒意亚，一知天主的圣意，就向天主说：“天主！我在这里，打发我去吧。”（依6:8）依撒意亚这句话说的真好，他不说：“我去吧，这事我会办。”他只说：“打发我去吧。”因为他是谦逊人，明知自己的软弱，先知的本分，不容易当的，所以他不敢自己去，但求天主打发他去。天主打发他，自然就相帮他，依赖天主的相帮，先知的本分才不难当。天主见他毫不仗恃自己的力量，遂就拣选了他做一位大先知。我们若愿意为天主办大事情，固然该有大胆量，但这大胆量，总该是从依靠天主来的。诚心依靠天主，即使自己无才无能，也不至于失败。当初天主教训耶肋米亚先知说：“你别推辞你是孩子，因为你不论上那里去，是我打发你去，我命你说的话，你都该说，你不该怕到他们跟前去，因为我不离开你。”（耶1:7-8）看起来，谦逊不只与大胆量没有妨碍，正是大胆量的根本。

有大胆量的人，能办光荣事，谦逊人也能办光荣事，但谦逊人虽然办光荣事，却没有贪光荣的心，因为谦逊人见识高明，远远超出常人以上，也不喜人的尊敬，也不怕人的卑看，别人或是赞美他，或是毁谤他，他都是一样承受，赞美也不能使他喜欢，毁谤也不能使他恼怒。他修德行善，只一心为天主，没有一点为人的意思。世上的光荣，他不看在眼里，所以做了光荣事，把光荣归于天主，自己一点不要。这个地步，不是容易达到的，必须有大谦逊的，才能有这样的大度量。圣保禄宗徒论自己说：“我会受人轻视，也会受人尊敬；饱足也使得，饥饿也使得；富足也使得，贫乏也使得。（斐4:12）有时候有光荣，有时候受轻慢；有时候受毁谤。有时候受赞美；分明是诚实的，人反说是欺诈；分明是认识的，人反说是不认识；在世上活着，如同已经死了。”（格后6:8-9）这都是说的在各样景况当中，自己的心常常一样，别人或是尊敬赞美，或是轻慢凌辱，自己的心就如海里的一座高山，任他四面风浪摇动，是摇动不得的。谦逊至极的人，有天主赏的神智，看破世福的虚假，才能到这个地步。寻常人谦德没有修成的，在逆境中还容易保存谦逊，一遇着顺境得了什么光荣，就不免如同路济弗尔，心里起骄傲意思，所以圣人们劝我们爱卑贱躲避光荣。

圣保禄说：“学问大了，长人的骄傲。”（格前8:1）不但学问大了，凡世上的光荣体面，都容易长人的骄傲。除非圣人们，认透了自己的卑贱，常盼望受人的轻慢凌辱，然后得了光荣体面，才不至于起骄傲。如圣方济各有一次当着众人，特意践踏泥水，弄得沾体涂足，以惹人轻视。后来有一天，同一位修士，一同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在先听说他的德行圣迹，都敬重他如同圣人，或亲他的衣裳，或亲他的手足，圣人毫不拦挡，任着他们随便发显自己的好心。圣人的同伴修士，见这个情形甚怪异圣人，圣人对他说：“我还嫌这些人敬重我不足。”那个同伴修士一听这话，越发见怪了，圣人又对他说：“这些人虽然敬重我，我却不住的想我的卑贱，把光荣全归于天主，我一毫不要。我知道他们敬重我，是敬重天主，可见是他们得益处，我不得益处。”那个修士一听这个讲论，才晓得圣人的大谦逊，虽然受人的敬重，只想是敬重天主，不想是敬重自己。圣人这回事与前面那回事，看着似乎相反，其实同是从一个谦逊心发出来的。我们如同圣方济各，平日常怀着受人轻慢的盼望，然后才能如同圣方济各这样受人敬重。 

当初达味圣王，打算为天主修盖一座圣殿，积聚了许多金银财物，就把这金银财物，献于天主说：“天主！这都是你的，你在先赏赐了我们，我们如今再还给你。”（编上29:14）我们不论行了什么善工，也该这样献于天主，想这善工，是天主赏的恩典，我们把善工献于天主，就是把天主赏的恩典再还给天主，天主若报答我们的善工，那更是恩上加恩了。天主待我们，好像古圣若瑟待自己的兄弟们，既给了粮食，又给他们买粮食的价钱。天主报答我们的功劳，却先赏赐我们立功劳的圣宠。

谦逊三级，是感谢天主的恩典一宗极好的法子，因为感谢天主，不只在嘴里说，若只靠着口头上，念几句感谢天主的经，心里没有感谢天主的诚心，这样不算感谢，必须按着谦逊三级的道理，把天主赏的恩典全还给天主，就是从心里认自己所有的一切好处，全是从天主来的，自己一点好处没有，还才算真感谢天主。

该知道这知恩的心，是天主最喜欢的。在古教时候，天主立了许多瞻礼，为叫以色列人，每年记念从前受的恩典。天主见人感谢旧恩，才肯赏赐新恩，人若受恩不报，没有知恩感恩的意思，天主就不肯赏人新恩了。凡不知恩的人，天主最不喜欢。从前吾主耶稣，救了十个癞病人，只有一个外方人，回来感谢祂，其余九个，都是没良心。吾主耶稣叹息说：“十个人都好了，只有这一个外方人，回来光荣天主。”（路17:17-18）从这句话看来，亦可以知道，天主怎么不喜欢那没良心的人。从前天主借着梅瑟的口，嘱咐以色列人说：“你小心别忘了你的天主，别因着如今富足了，就生骄傲的心，忘了从埃及救出你们来的天主，别说是你们的能力得的，该记念你们的能力，是天主赏的。”（申8:14, 17-18）天主赏的还献于天主，才算知恩，若把天主的恩典，认做自己的功劳，在天主台前就算丧失良心了。

谦逊三级，还有这个好处，能使人勿论受天主多大恩典，不至于忘了自己的卑贱，不因着天主赏的德行善工，才能学问，起重视自己的心。因为他分别的清楚，什么是天主赏赐的，什么是自己本有的，天主赏赐的归于天主，自己本有的归于自己，断不敢偷天主的光荣，而且受天主恩典越多，谦逊越大。请看果子树，结的果子越多，枝越下垂，那不结果子的树，枝越向高。谦逊人善工越多，心越谦下；那没有善工的骄傲人，却越高看自己。再看那谷穗，子粒饱满的，都是低头向下；那挺然向上的，必是子粒空虚的。我们若见一个人，高看自己卑看别人，说话行事常带着骄傲气象，也必是他心里空虚，没有真德真善。

圣额我略说：“一个人借了别人的银钱，银钱到手虽是喜欢，一想后来当还，又怕定期到了，不能全还，必有一番愁肠。谦逊人，看着受的天主的恩典，如同借来的事物，将来是必定该还的。所以受天主恩典越多，越觉放心不下，常提心吊胆，勉力报答天主的恩典，总觉报答不过来，常嫌自己在天主台前太没良心，想别人若得了自己所得的恩典，必定比自己用的好，因此越发觉着自己不如别人了。”耶稣说：“受的恩典多的，向他要的也多。”（路12:48）这端道理，真叫我们害怕，不只我们犯的罪过，连我们受的恩典，将来有一天，都该到天主台前算帐。如此想起来，即使有大才大能，大德大善也没有可骄傲的地方了。

谦逊三级，还有一条大好处，就是不轻视别人。勿论见人作什么大恶，犯什么大罪，总不想自己胜过别人，别人不如自己。因为他看着别人不好，当自己的不好，想自己同别人，同是一样的人性，看见别人的软弱，就看见自己的软弱了，所以见别人有了不好，不但不起骄傲，反更加他的谦逊。圣奥斯定说：“别人犯的罪，没有一条我不能犯的，我若到如今没有犯，这不是我的能力，是因为天主扶持了我。”从前一位圣人，凡听见说别人犯了大罪，就痛哭流泪说：“他今天失了足，保不定明天我也要失足，我同他是一样的人，我的软弱不在他以下。”

我们遇见什么残病人，或瞎、或聋、或瘸、或哑，便该心里感谢天主，想天主保护我，没有得了这个残病。若见别人失了足，犯了大罪，更该从心里感谢天主，想天主保护我，没有失足犯大罪。想想天下的罪恶，如何众多，越发明白天主保护我的恩典如何重大了。圣人们心里常这样存想，既能保存自己的谦逊，又不至于轻视别人。从前有一位隐修人说过，我判断过别人三样短处，后来这三样短处，我自己都犯了。这是天主常用的刑罚，天主见人不肯饶恕别人的过失，屡次罚他陷于一样的过失，你若好判断别人，想想这端道理不该害怕吗？ 

     我们在天主台前都是罪人，一点仗恃没有。古圣约伯说：“谁若愿意同天主争论，天主说一千句，也不能答复一句。”（约9:3）这句话是说的天主若指摘人的差错，极其容易，人的思言行力，得罪天主的很多，断不能在天主台前自充好人。既然如此，我们除了常发谦逊，补我的缺失，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呢？我们虽是冷淡懈怠，天天犯许多的过失，只要从心里常发谦逊，就可以补我们的缺陷。圣伯尔纳多说：“你若觉着你的良心不很洁净，该从心里羞愧；你若觉着你的心过于冷淡，该明明承认你的冷淡。”这便是拿谦逊来赔补你的缺陷。在别样事上，你若有做不来的，也能用谦逊赔补。比如你若身体病弱，不能为天主多出力，或是不能多行苦工来补赎从前所犯的罪过，你若从心里发谦逊，自轻自贱就如你出了力，行了苦工一样。你若不能默想祈祷，或是没有才能，不能办大事情，也可以用谦逊愧悔的心赔补。

看来，天主待我们真是宽厚，不向我们苛求，只要我们发谦逊，认自己的卑贱，天主便喜欢。倘若天主叫我们多行苦工，多守严斋，我们可以推辞力量不足；倘若叫我们默想奥妙道理，我们可以推辞明悟不足；天主只要我们发谦逊，也用不着力量，也费不着明悟，只要人一个真心愿意，没有做不来的。要找谦逊的理由，也不必往远处去找，在各人心里就有许多谦逊的理由，只要人反心自问，就不难察出许多可愧悔的事来。我们虽然不好，自觉灵魂贫乏，无功无德，一个谦逊就能动天主的仁慈，叫天主怜悯我们，若我们灵魂贫乏，还尽自骄傲，天主是必要远离我们的。德训篇上说：“天主最厌恶的有三件事：第一件是穷人骄傲。”（德25:3-4）我们自想在天主台前，无功无德怎样的穷乏，如何也起骄傲呢？穷人起骄傲，不但惹得天主憎嫌，也惹人憎嫌。

我们的骄傲，若不肯自己克制，难免受天主的罚，天主压伏骄傲人，这是圣经的道理。我们若不愿意天主压伏我们的骄傲，总该自己压伏自己的骄傲，自己有骄傲不肯压伏，必难逃天主的罚，起初我们陷于小过失，逐渐罚我们陷于大过失。按圣人们的公论，天主为保全善人的谦德，压伏他们的骄傲，多数许他们有几条改不了的小毛病，使他们明认自己的卑贱软弱，即使有别样大长处，也不至于生骄傲心。

天主当日罚埃及国人，不用豺狼虎豹，只用了几样小虫子，这正是压伏他们的骄傲。圣人们讲论，天主造各样害人的虫子，如此众多，都是为压伏人的骄傲。天主用小过失罚善人，也是这个意思，叫他们认自己的软弱，见小诱惑还难抵当，大诱惑来了若不是天主的相帮，如何能抵当呢？说起我们的软弱来，真是叫我们羞愧。许多次因为一点小事，我们就不能忍耐，别人一句话伤我们的脸面，或是待我们失了一点儿礼貌，或是显出了一点轻视我们的样子，我们就心里恼到极处，好像受了大屈辱的，若遇着大委屈事，我们还能忍受吗？所以这等小过失，更能叫人认自己的软弱。我们各自省察，自己所有的小过失，时时摆在眼前，便是一剂治骄傲的良药。

假使小罪，不能去人心的骄傲，天主还加更重的刑罚，就是许人陷于大罪，且不但许人陷于寻常的大罪，还许人陷于邪淫的大罪，这宗罪极其凶恶，极其丑陋。天主许骄傲人，显然犯这样大的罪，为去他心里隐密的骄傲，总是因为天主憎恶骄傲到了极处，才加这样利害的刑罚。地狱的刑罚，虽是利害，也比不上这犯罪的刑罚，我们听到这端道理，谁敢不畏怕天主的义怒呢？

圣人们讲论，天主的仁慈，有大小两样：小仁慈是可怜人肉身的灾难，大仁慈是可怜人灵魂的灾难。当初达味圣王，犯罪以后，天主远离了他，遭了灵魂的大灾难，他求天主说：“天主！求你以大仁慈矜怜我。”（咏51:3）若论天主的义怒，也有大小两样：小义怒：罚人的肉身，比如，罚人生疾病、失财帛、坏名声，或遭别样有形的患难灾殃；大义怒，罚人灵魂，就是罚人犯大罪，这个刑罚，远远的超过别的刑罚，所以谁若陷于诱惑，犯了大罪，该知道这是天主的义怒不容了。

大罪的刑罚，虽是最可怕的，为骄傲人却是有益处的。骄傲的罪过于凶恶，虽然加这利害刑罚，也不算太过，况且骄傲的罪在人心里藏着，连骄傲人多数习而不察，非陷于坏名声的大罪，不能开他们的眼。所以圣奥斯定说：“我敢说骄傲人犯了大罪，使众人知道，是为他有益处的。因着自己坏了名声，才愧悔自己的差错，把往日自尊自大的傲念慢慢消除。”

天主拣选的人，有平日受天主许多恩典，渐渐起了骄傲之意，自己私爱自己，重视自己，仗恃自己的力量。这等骄傲的罪，过于隐密，使人难以知觉，说话行事，本是一片骄傲心肠，反想是为光荣天主。就如当初圣伯多禄向耶稣说的话：“虽然别人都背你，我总不背你。”（玛26:33）这岂不是仗恃自己的力量，一种骄傲心肠吗？他自己却想，是从热爱耶稣发出来的勇德。天主为开明他的心，叫他看破自己隐藏的骄傲，许他陷于三次背主的大罪，然后圣伯多禄醒悟过来，才懂得从前说的话，是从骄傲来的，因此痛悔三次背主的大罪，也痛悔从前的骄傲。天主当初许达味陷于杀人邪淫的两条大罪，也是为去他心里隐密的骄傲，后来他向天主说：“天主！你压伏了我，为我却有了益处。”（咏119:71）因为因着自己犯的罪，认明了自己的软弱。看来，天主治我们灵魂的病，就如医生治人肉身的病，医生见病在内里，难以医治，必想法把病发泄出来，然后就容易医治了。天主见人的骄傲，深深在心里藏着，自己不知不觉，也是难以克治，所以许人陷于外面的大罪，因为外面的大罪，心里的骄傲也就不难克制了。

大罪的刑罚，极其利害，天主仁慈，万不得已，才加这利害刑罚。天主教训人，起先用肉身的刑罚罚他，或是生疾病，或失财帛，或受人轻慢凌辱，或遭别样不如意的事。若这一类的刑罚不生效，然后加灵魂的刑罚，罚人陷于小罪，或是遭大诱惑，虽然不至于犯大罪，却有犯大罪的危险，多数心里顺从了诱惑，或没有顺从诱惑，使人分辩不明，心里焦躁不安。天主加这等刑罚，引人认自己的软弱，畏怕自己，依靠天主。若这等刑罚还不生效，然后才加那极凶极重的刑罚，就是许人陷于大罪，投在下地狱的危险。天主的仁慈，既不能相帮他改毛病，或许天主的义怒，能相帮他改毛病。

我们听得这端道理，谁不畏惧天主的义怒呢？心里还敢怀着骄傲，存着自恃的心吗？天主待我们仁慈，到如今恐怕还没有加那义怒的刑罚，所加给我们仁慈的刑罚，我们总勉力善用，小心别惹天主的义怒。该常向天主说：“天主！为去我心里的骄傲，求你用仁慈的刑罚，随便加给我疾病患难，我都甘心忍受。即使许魔鬼坏我的名声，伤我的生命，处置我如古圣约伯一样，我也不辞。千万别许魔鬼害我的灵魂，千万别许我陷于大罪。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不离开你，我便心满意足。一切疾病灾难，我都不怕，因为这些患难，能相帮我修成谦德，原是有益无害的。” 

从前有一位圣人，平日行圣迹最多，远近的人常来探望他，他见各处来的人过多，或亲他的衣裳，或求他的降福，又都很敬爱他，不觉暗里起了骄傲意思。圣人想法克除，竟克除不了，各方的人，天天来朝拜他，若说拦挡也拦挡不住。圣人心里甚觉为难，后来为保全他的谦德，想了一个妙计，求天主许他附魔，天主允了他的请求，顷刻之间，魔鬼附了他的身体。当时的人莫不奇怪，平日常见他给人驱魔，如今人给他驱魔，被人牵拉如同疯狂人一样，经过五个月的时间，魔鬼才退了。从此以后往日推不出去的骄傲念头都消除了。

又有一回仿佛的事，隐修院院长圣瑟未利诺，手下有三个修士，都是习惯骄傲，言语行事不肯让人。圣人再三劝说，终是不改，不得已就求天主加罚，圣人的经还没有念完，忽然天主的罚到了。三个人一时全附了魔鬼，受了很大的折磨，四十天以后圣人又给他们求天主，然后魔鬼才退。肉身的灾难脱免了，灵魂的傲恶也消除了。

有一天在某处修院，有人送了一个附魔的人来，求修士们给他驱魔。当时在这处修院里，有一个少年修士，平日志洁神清，德行的名声最大。院长就同这少年修士，去见附魔的人，到了跟前，院长问魔鬼说：“倘若这个少年修士，命你出去，你敢不出去吗？”魔鬼答说：“他是个骄傲人，我何必怕他呢？”

从前有一位大德行人，魔鬼诱惑他，暗里起骄傲意思，想自己德行已经全备了。他蒙天主的默启，为退这个诱惑，想了一个妙法，就是在墙上写了几条德行的名目：第一是纯全的爱德，第二是至深的谦逊，第三是天神的洁净，第四是热心的祈祷，还有几条别的德行。后来凡觉着骄傲的诱惑一动，他就念上面写的德行，自己审问自己说：“第一、纯全的爱德你还没有，因为你多次同人说话，过于利害。第二、至深的谦逊你也没有，别说谦逊三级你没有做到，连第一级你也没有做到。第三、天神的洁净你更没有，因为你常起不洁不净的杂念。第四、热心的祈祷你又没有，因为你念经祈祷，多数分心走意有口无心，或是打盹瞌睡过于懒怠。这些德行你都没有，你仗着什么发骄傲呢？假使你日后有了这些德行，你还该照吾主耶稣的教训，说你是无用的仆役，何况如今你的德行没有修成，毛病没有改净，岂可有半点骄傲的意思呢？ 

我们在世上，愿意守规事主，修德前进，诱惑是不能免的。圣经上说：“我的儿！你既要奉事天主，该预备你的灵魂抵挡诱惑。”（德2:1）按圣人们的讲论，我们在世上活着，就如当兵的上阵打仗，直到死后这一仗才算打完，死后升了天堂才能得享安宁，所以天堂称为耶路撒冷，就是解说享见平安的地方。世界上是战场，在战场里，是不能得享平安的，所以我们只该听圣经上的教训，预备我们的灵魂，抵挡诱惑，勉力战胜三仇，盼望得天堂的赏报，不可在世上寻找平安。古圣约伯说：“人在世上活一生，打一生的仗，就如佣工的做一天工作。”（约7:1）这个比喻原很恰当，佣工的从早至晚，一天劳苦不敢空闲，到晚上才得受赏；我们和三仇打仗到死不懈，才能受赏。

若问诱惑是从哪里来的？诱惑的根源，就在我们身上。我们自从染了原罪，性情败坏了，怠于为善，勤于作恶，就如大地受了天主的罚，不断生长荆棘恶草，我们的肉身受了原罪的害，私欲的荆棘，偏情的恶草，也是不断的生长。又有圣人比我们在世上如同过海的一样，灵魂在肉身内尤如人在船上，我们的私欲偏情，都是这世海的风波，时时摇荡我们，又加上肉身的船破裂朽坏，时时浸着私欲偏情的毒水，常不免有沉溺的危险。圣经上说：“朽坏的肉身，压伏灵魂。”（智9:15）我们既时时带着肉身，时时有犯罪的危险，怎能有放心的时候呢？

我们都是亚当的子孙，在母胎就染了原罪，我们最大的仇敌，不在外面，全在我们的心里，又何怪平常受诱惑，常觉心里战斗不和呢？吾主耶稣在天主经上，未教我们求天主不许我们受诱惑，因为诱惑是万不能脱免的，只教我们求天主不许我们陷于诱惑，就是求天主增加我们的神力，坚固我们的志向，如同古圣若瑟、圣女苏撒纳，诱惑来了，能够克胜，这是我们天天念的天主经，“又不我许陷于诱惑”这一句的正意思。圣热罗尼莫说：“你若想一个奉教人，能够免了魔鬼的诱惑，算你大大想差了，你越不觉魔鬼的诱惑，你受的诱惑却是更大，魔鬼不扰乱你，正是攻打你，因为圣经上说：“我们的仇敌魔鬼，如同饿了的狮子各处巡游，找人吞噬。”（伯前5:8）既然如此，谁还能免了魔鬼的诱惑呢？

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一经魔鬼的大诱惑，便大感失望，想天主是舍弃自己了，这就如同当兵的，一见敌人的枪炮就要逃跑，过海的一见海面的风波就往后退，岂不是太怯弱了吗？该知道诱惑是人人不能免的，有志修德前进的，受诱惑必然更多，所以圣经说：“你既要奉事天主，该预备你的灵魂抵挡诱惑。”（德2:1）圣保禄也说：“凡人愿意善生于耶稣基督，将来必受难为。”（弟后3:12）可见热心守规矩的人，诱惑是更不能免的。至于那冷淡教友，倒不觉有什么诱惑，而且不知什么是诱惑，皆因为平日里，顺从私欲偏情顺从惯了，觉不着私欲偏情的搅乱罢了。因为上分正理，压伏下分私欲，下分不服，才觉正理同私欲战斗不和，若上分常常顺从下分，还有什么不和之处呢？像这等人不用魔鬼诱惑他，自然就顺从魔鬼，魔鬼也就不白费工夫，去诱惑他们了。要知魔鬼诱惑人，正如打猎的一般，打猎的不打牛马鸡犬，因为牛马鸡犬，是家里的畜牲，那冷淡人常顺从私欲偏惰，都是魔鬼家里的牛马鸡犬，魔鬼岂肯枉费工夫，去寻找他们吗？热心的人躲避世俗，克制肉情，志向高超，好像山林内的珍禽异兽，魔鬼打猎目标是他们。所以圣额我略说：“魔鬼不攻打自己管辖的人，只攻打那不受自己管辖的人。”我们遇着诱惑，不但不该败兴，更该喜欢，因为受魔鬼利害的诱惑，正是战胜了魔鬼的凭据。你在先战胜了魔鬼，脱了他的圈套，他才忿恨不平，想法报仇。 

从前吾主耶稣，在先不许魔鬼诱惑祂，到了受洗约旦河以后，入了旷野严斋，才许了魔鬼诱惑祂，这是什么缘故？按圣额我略说：“这是教训我们，要离开世俗，全心奉事天主，该提防魔鬼的诱惑，因为魔鬼见我们脱了他的手，忿忿不平，必然要来攻打我们。”原来魔鬼待我们，就如法郎皇帝待以色列人，以色列人一出埃及国，法郎皇帝统领大军，追逐上去；我们一脱魔鬼的手，魔鬼也必要追逐我们，断然不肯甘休。圣经上说：“魔鬼附一个人的身体被驱逐了，又领了七个更凶恶的魔鬼来，想法再附那个人的身体。”（路11:24-26）所以人回头改过以后，受的诱惑，多比从前利害。再看圣经上说的，那个附魔的人，耶稣给他驱魔，魔鬼出去的时候，很不愉快，又叫喊，又挣扎，闹的甚是凶恶。（谷9:25-26）圣额我略说：“魔鬼在那个人身上的时候平平安安的，没有听着说有什么凶恶事，后来耶稣命他出去，他不得已只得出去，才闹的那么凶恶。”人若不想回头，魔鬼待他也不大暴虐，若到回头的时候，将要离开魔鬼，魔鬼就要用各样的法子，诱惑他，罗唆他了。

圣额我略又说：“天主许新回头的人遭大诱惑，也是因为怕他起骄意思，怕他见自己回头改过，妄想自己功德不小，叫他经历几样大诱惑，才容易认自己的软弱，专心依靠天主。”而且人不受诱惑，容易放肆，一受诱惑，见自己的灵魂有多少危险，才知道小心谨慎的，走德行的道路，再不敢放肆了，怕再陷于魔鬼的诱惑。圣格利玛说：“人平日有习惯的毛病，若不想着改，也不觉那毛病的利害。尤如鸟在笼子里，若不想飞出去，也不觉笼子窄小民，在笼子里吃的也有，喝的也有，俨然是个乐地，若一想飞出去，左飞也有阻碍，右飞也有阻碍，才觉着笼子窄小了。”人若决意回头改过，戒绝平日习惯的毛病，也就觉毛病的拘束利害了，也就明白改毛病是不容易的了，所以人当才回头的时候，觉着毛病难改，诱惑太大，不该怪异，这正是真心归向天主的一个好凭据。

新回头的人，觉着私欲偏情，妄发妄动，受的诱惑似乎比从前多，其实不是真比从前多，只因为从前在世俗当中，事务繁杂，心分意散，心里有的诱惑，自己不理会，如今离了世俗，一心事奉天主，必里沉静了，平日所有的私欲偏情才理会得出来。为这个缘故，要有更多的时候，念经默想，或是避静的时候，觉着的诱惑似乎更多，因为在这清静时候，心思收敛，心里所有的杂念，容易发觉，不像别的时候，心不在腔子里，心里有诱惑，也不发觉。看来人回头以后，觉着私欲妄动，偏情乱发，不该想自己回头以后，不如回头以前好，只因为回头以前神目不明，回头以后神目明了，所以从前认不出来的诱惑，如今全认出来了。我们的私欲偏情，好似路上的恶草，路上常有人来来往往的，有恶草也长不出来，过几天无人往来，恶草才生长出来。我们有俗务缠身，心里的私欲偏情，也不大觉得，一脱了俗务，心里清静才觉出来了。但我们要走德行的道路，不在乎掩藏自己的私欲偏情，只在乎克除自己的私欲偏情，所以从前不觉有诱惑，不是从前比如今好，如今觉着有诱惑，也不是如今比从前不好。

若问为什么也有人，回头以后，不觉什么诱惑？这又是天主的一样安排。天主见人新回头，神力还太软弱，志向还不坚固，怕他泄气，不敢叫他遭大诱惑，先用热心的神味，涵养他的心，等他德行坚固了，再用诱惑磨练他。从前天主从埃及救出以色列时，不叫他们经过敌人的国，怕他们才一出埃及，猝然遇着敌人，惧怕逃散，（出13:17）要等他们过了红海，深深地入了旷野，再叫他们经历许多艰难，然后才走到客纳罕福地。天主待我们，往往也是如此，我们乍离世俗，天主不叫我们遭大诱惑，正是怕我们见难而退。耶稣叫圣伯多禄先在大博尔山上，见自己的光荣，然后才许他在大司祭衙门里，受婢女的诱惑，当着众人，问他是耶稣的徒弟否。就是后来陷于诱惑，三次背主，回想从前在大博尔山，受的奇恩，能壮他的胆气，不至于失望。罪人回头改过，先尝着热心的神味，明白了天主何等可爱，后来再受诱惑，也容易不失依靠天主的心。

由此看来，你开始奉事天主，便觉心安神乐，做各样神工，尝着有甘饴的兴趣，不可便起骄傲意思，想你是有德的人。圣额我略说：“热心的神味，天主多次赏给德行不全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有功劳，只因为他们比别人要紧助佑。”天主用这种神味，引他们厌恶世俗，只爱天上之物，有如小儿，开始断奶，必先用香甜的美味，令他爱吃，等他长大了，香甜的美味，也就渐渐给他断了。所以我们尝着天主的神味，不但不该骄傲，反更该谦逊，想自己德行道路上，还是小孩子，所以天主用这香甜的美味，养我们的灵魂。再比方一个人有两个孩子，一个有病，一个无病，两个孩子也虽是一般疼爱，无病的孩子，他却不经心照管，那有病的孩子，格外关心，不但想法治好他的病，还多方安慰他的心。又比方管理花园的，培植新栽的花木格外用心，因为新栽的花木，根蒂还不深，枝叶还不茂，不得不留心培植它。我们才回头改过，在天主台前。也就如有病的孩子，新栽的花木，所以天主格外照管我们。

看来，回头的罪人，天主多赏他神味，并不是天主格外厚待他，只因为天主怕他陷于失望的诱惑。常守规矩的善人，天主不赏他神味，也不是天主薄待他，只因为天主怕他起骄傲的意思，这是圣人们的公论。请看圣经上说的，败子的父亲，败子从前虽甚不好，及回头以后，他父亲待他十分亲热；败子的哥哥，常常安分守己，倒不得什么异样的款待。天主待回头的罪人，与经常爱主的善人，往往也是如此。吾主耶稣说：“无病的人，用不着医生，有病的人，才用着医生了。”（玛9:12） 

诱惑人，和试探人不一样。诱惑人是哄骗人，引人陷于罪恶，这是魔鬼的事。圣经上说：“天主谁也不诱惑。”（雅1:13）但天主虽不诱惑人，却有时试探人。圣经上又说：“你们的天主，试探你们，看看你们真的全心全灵爱慕他否？”（申13:4）天主当初试探亚巴郎，命他祭献依撒格，亚巴郎才举刀要杀，忽然天主拦挡住他，给他说：“我如今知道，你真是敬畏天主的人了。”（创22:12）天主为叫我们认自己的软弱，看我们怎么样敬畏天主，爱慕天主，也多次拿艰难来试探我们的心。

至于三仇的诱惑，虽说不是天主打发来的，却都是天主允许的。若问天主为什么许三仇诱惑我们，圣额我略、贤士伽侁等都说：“是为我们的好处，天主暂时松手，离开我们，为我们有大益处。”所以达味圣王求天主说：“求你不要永远离开我。”（咏119:8）请看达味圣王不求天主不要离开他，只求天主不永远离开他，因为他知道，天主暂时离开人，为试探人心，是为人有益无害的。所以在圣咏上，他又求天主说：“天主！请你试试我，探探我。”（咏26:2）

从前天主虽然把客纳罕福地赏赐了以色列人，却没有把他们的仇敌全消灭了，圣经上明说，这是为的叫他们练习打仗。（民3:1-2）天主怕我们常享平安，容易放肆，所以也许了三仇的诱惑，黑夜白日与我们交战，我们常在危险当中，自然也就不敢放肆了。常见有人，魔鬼明枪暗箭的诱惑，不能得胜，叫他享享平安，渐渐引他陷于放肆的毛病，克胜了他。

凡出外还家的人，归家的心切，不贪恋外方的风景，只想一直回家。我们在世上，都是出外归家的人，天堂是我们的本家，天主愿意我们一直奔天堂，不贪恋世福，所以在世上，叫我们遭遇许多艰难困苦，看看世界上有多少苦楚，才懂得世界上是充军流徒的地方了。在充军流徙的地方，有什么可贪恋的事物呢？若看着世界当做本家，那就如看着外方，当做本乡了，岂不是昏愚了吗？

为母亲的，欲使小儿断奶，往往在奶里搀上苦味，小儿尝着苦味，渐渐不想吃奶了，天主欲使我们厌恶世福，也在世福内搀上了苦味。世上没有一样福，其中没有苦味的，不论什么富贵荣华，安逸快乐，都不能满足人心。圣额我略说：“世上的苦，似乎逼迫我们归向天主，叫我们在天主以外，寻不着一件可爱的事物。”  

    圣经上及众位圣师，讲论世上的艰难困苦，为人有说不尽的益处。三仇的诱惑扰乱，也是人的一样苦难，所以诱惑的益处，也是说不尽的。第一条，诱惑在世上增加人的功劳，在天堂增加人的赏报。圣雅各伯宗徒说：“忍受诱惑的是真福人，因为他被诱惑试练了，将来得常生的荣冠。”（雅1:12）按圣保禄说：“人不正经打仗，不能得荣冠。”（弟后2:5）但若没有仇敌，同谁打仗呢？所以三仇的诱惑，也是不可少的。圣经上说：“我们必须经历许多忧苦，然后才能入天主的国。”（宗14:22）天堂的圣人圣女，哪一个不是从苦路上到天堂呢？

要修一座华美的宫殿，必须先把石头琢磨平正了，石头不平正必不可用。善人的灵魂，天主拣选他将来修天上耶路撒冷圣城，所以在世上，不得不用艰难困苦，预先琢磨他。恶人的灵魂，是用不着的废材，不必留心琢磨他，贪安逸图自在，求五官的快乐，都凭他们随便。例如，无用的破砖碎瓦，将来扔在深坑里，何必费事琢磨他呢？天主拣选的灵魂，既要补叛命天神的高位，为修天上的圣城，是用极有用之材，所以才拿各样患难来琢磨他。吾主耶稣是这圣城的大门，在世上三十三年，受了多少患难的琢磨，我们要进这天上的大门，不肯受患难的琢磨如何使得呢？圣保禄宗徒说：“我们与耶稣基督，同是天主的承继者，就必须与耶稣同受苦难，然后才可与耶稣同享光荣。”（罗8:17）

从前天神给托彼特说：“因为天主喜爱你，不得不用诱惑试探你。”（多12:13与思高本不同）可见天主许人受诱惑遭患难，正是天主喜爱的凭据。圣人们讲论，天主许人受诱惑，又赏人圣宠，叫人能克胜诱惑，这个恩典远远超过叫人不受诱惑的恩典。因为不受诱惑，在世上不能立大功，在天上不能得大赏。圣文都辣说：“天主爱我们的情至为深厚，不但愿意我们升天堂得大光荣，还愿意我们早升天堂，不受炼狱的刑罚。”所以在世上，加给我们诱惑患难，为炼净我们的罪，待我们一死之后，好早升天堂享福。天主愿意我们升天堂，恩情虽大，拿世上的小苦，代替炼狱的重苦，恩情更大。

安闲无事，容易引人远离天主；忧苦患难，容易引人亲近天主，这是一端正大光明的道理。请看古经上记载的：以色列人当着患难时候，诚心事奉天主，一享太平不久就忘记天主了。乌齐雅、撒落满，为什么先善后恶？拿步高为什么妄自尊大，至于不认天主？不是国家太平，百事如意的缘故吗？拿步高后来受了天主的重罚，变为畜牲，那时才开了眼认识了天主。再看达味圣王，当他遭患难的时候，撒乌耳谋害他，史米咒骂他，这时候比他享太平的时候格外的热心。所以达味后来回想从前受的患难，自己也喜幸说：“天主压伏了我，为我却有了益处。”（咏119:71）又向天主说：“我回想从前你压伏我的日子，及我遇见患难的年岁，我心里喜欢。”（咏90:15与思高本不同）  

从前天主用苦胆医好了托彼特的眼，吾主耶稣用泥开了胎瞎的眼，天主用患难，也能医好了我们灵魂的病。患难能叫昏愚人明智，懒惰人勤谨，骄傲人谦逊，放肆了人谨慎，暴躁人良善。从古以来，因为常居顺境失了灵魂的人，不知有多少；因为遭患难救了灵魂的，也不知有多少。达味圣王说：“我在患难当中回了头。”（咏77:3）人遭了患难，才懂得世上是涕泣之谷了。在世上寻不着安慰，自然就要归向天主了。

为一位热心人，诱惑是患难中最大的患难。因为别样的患难，比如：失财帛、生疾病等，不过伤人的外面，至于诱惑，能叫人离开天主，失天主的圣宠，这等大危险真能伤人的心，所以圣保禄当着诱惑的时候，心里忧苦异常，哀痛地说：“唉！我无福之人！谁可从死坏的肉身内救出我来呢？”（罗7:24）凡热心人，当着诱惑的时候，觉着肉情乱动，拉着灵魂犯罪，万分危急，都有这般忧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