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生住院期间,我每个月在礼拜一会回家一次看看,因为我认为需要对正逢青春时期的孩子们的种种商量或话题作响应,是身为父母所应该负起最低限度的基本责任。当然,我不认为我只这样做就够了,因为他们的父亲虽然是活着,其实与没有活着差不多,因我深知他们是精神上缺乏母爱的孤儿,所以我向上帝这么祈求:「上帝啊!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人生、我们的一切全都是属于创造主的,这些孩子是已经奉献给主的孩子,所以请上帝自己负责来养育他们。对于已达适婚期的女儿们要结婚时,我是连一套衣服的嫁妆也没办法买给她们的,因为在山谷我有好几百个生活在马路上的被扶养人口正等待着我去扶养呢!」当我先生蒙召过世时,长女是二十五岁,么儿已经是十五岁了。次女已结婚了,长女仍在航空公司工作,替我支付三个弟弟的学费、生活费、税捐等。当我回家的那一天,孩子们拿着花束并排在玄关前的通道上,拍手欢迎分离了六年才回家的我。「妈妈!欢迎回家。」我不知道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场面太热闹,觉得很不自在地走入房间。我心里想好不容易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喘口气时,哪知接着等待着我的竟是惠芝的这一番话:「妈妈请坐在那里。」我突然觉得胸口好紧张。(这个女儿不知道要讲些什么)这种情形,真不知道到底谁是长辈?惠蓼个性体贴乖巧,可是惠芝从小就脑筋灵活得令人感到可怕。当时还是会说九国语言的惠芝,本身完美,所以对于别人的缺失是毫不留情的,我刚好是相反的,迷迷糊糊的全是缺点,常常做错事,所以从来不太敢认为惠芝是白己的女儿。「妈妈,今天我要交出我们家的财政大臣、教育大臣、外交大臣等职位来还给你,妈妈,从今天起,请你辞去牧师的工作。请记住,当爸爸生病时,妈妈要去念神学校,去神学大学研究所上课等,我什么都没说,因为你身边还有个植物人的爸爸,代替我们做那些我们无法做的辛劳看护,我自己本身其实也很想要念大学,也很想去念研究所,也想去国外走走,但是为了这个家,我什么都牺牲了。现在,爸爸也已经蒙召回天国去了,抱歉,请你辞去牧师的工作,当然我不是说敬拜时不准去教会崇拜,但是,今后请弥补你过去身为母亲没为我们做到的那些亏欠,妈妈,你想想看,过去六年来,你从来不曾为我们煮过一顿热腾腾的饭啊!」当然,惠芝说的完全没有错,我没有话可以响应,只好默不作声,可是我这样子反而激起她的反弹,她更提高音调地叫嚷着:「妈妈!你到底是要选择孩子还是要选择上帝?哪一个?两者选一个,快回答!」(怎么办?)我的胸膛开始怦怦跳得很厉害,不知什么时候起,三个儿子都在惠芝旁边围膝而坐,正等待着我的回答。之前,我每个月在礼拜一回家一次看看时,每次惠芝都恶言相向的对我说:「妈妈觉得山谷的人们比自己怀胎痛苦生出的孩子还可爱,这样子还算是个母亲吗?妈妈身为母亲的分数是零分,从来没看过像妈妈这么傻的人,你看看,从早到晚拚命了销售化妆品,而山谷的人们,又不是只有一个或二个人,你做得再怎么好出不过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济于事的,真是的,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大傻瓜。」无论被骂得怎么样我都没办法还口,因为的确,事实是正如她听说的。「嗯,我知道。」「你知道什么?妈妈是一点也不知道我的烦恼是什么?」我就一直让她诉说她想说得话,最后我才说:「不,其实我都知道。……惠芝呀!可是有人比我更傻的。」「不可能的,你说那是谁呢?」「是耶稣。耶稣为了爱我们罪人,爱到最后,甚至于把他自己最重要的生命也舍弃了,不仅如此,连他白己复活的灵命也赏赐给相信他的人,如果耶稣不当傻瓜是没办法使他们成为他的门徒的。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傻瓜,若不是傻瓜就没办法当传道的。」对母亲来说,孩子的生命是此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但是如果逼迫我一定得选择上帝或孩子的话......,我现在就好像是一块俎上肉,只能做最后的觉悟来下决定,所以我在孩子们面前,深深地低下头这么说着:「很抱歉,我只能选择上帝。我从五岁以来,一直走在不知该要自杀好几十次的艰苦道路上过来的,当我处存绝望的深渊中时,谁来救我?是父母吗?是兄弟吗?除了耶稣以外没有任何人,我完全是因着耶稣的特别照顾才能活到今天,因此非常抱歉,从今天起,你们不要再当我是母亲好了,因为我要活在上帝的使命里。」惠芝说:「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之间就此完全断绝关系好了,不再是母亲或子女,你滚出去!」从那一天起,每天惠芝一看到我就怒吼着赶我出去。我心里实在很想响应她说:「这房子是我租的呀!」但是却强忍着。回想起来,令人感到讶异的这竟是从上帝那里来的试验,虽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遭遇到像这么大的风浪时,正是上帝要试验我们信仰的时候。先生生病时,我完全浑然忘我,尽心尽力的照顾他,身心都疲惫不堪到自己完全不自觉,等到葬礼结束后,我将山谷的聚会交代其它的传道,而在家休息的那几天,终于反应出疲劳过度,我好像成了没百灵魂的躯壳一样。有一次,我出门买东西,走到半路,突然才想起:「我到底是要去哪里?」我不禁摇头,自己竟已成了这个样子。当我恍恍忽忽地走到家时,惠芝就命令我:「妈妈,今天是垃圾车来收集垃圾的日子,你要记得哟,你这个妈妈从来不曾倒过垃圾,今天一定要记得倒垃圾,也要洗衣服哟!」令我如坐针毡般的坐立难安。晚上要睡觉时,惠芝父指使我:「这个房间很挤,你到对面的房间去。」但是,对面两坪大的房间是要睡三个儿子的,根本没有空间可以容纳我,剩下来只有厨房,所以一到晚上,我就在厨房把桌子推到角落,而在不到一坪大小的地板上垫个毯子,缩着身子睡觉。上帝为了要使用我,把我连当个母亲的自尊什么也都拿掉了。渐渐地,我开始慢慢的清楚感受到,我已经从六年的看护生活得到解脱了,我再度下定决心。从今以后我要把时间和体力为了荣耀上帝的缘故,全部奉献出来。我记起了当我们夫妇似乎要一起倒下去,快要死时,我曾经忘我、拚命向上帝祈求而得到圣灵的能力,再次活过来时的情形,我曾经说过:「主啊!倘若你愿意再次给我新的生命,使我苏醒过来的话,我愿意奉献我的余生来荣耀你。」人只要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上帝为了要完成祂所给予的使命,甚至会使已经死了的人再次活过来。每当我想起上帝让我先生一天又活过一天的那种特别奇迹与作为时,从内心自然就会燃起赞美的火焰来。我越来越确信,对于惠芝的迫害,我选择了上帝这件事,绝对是选对的。因此对于每天怒骂我、对我说「滚出去!」的女儿,我惟有忍气吞声。可是,人忍到忍无可忍时,应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终于有一天我对惠芝说:「这家到底是谁的家?」「……这个嘛!好像是以妈妈的名义向东京都租来的,所以是妈妈的。好!我出去好了。」惠芝就连日外出去找房子,找到脚都起泡长茧,一找到满意的房子,马上将年终奖金当作押金,带了弟弟志天就搬出去了。次女惠蓼经由亡夫的朋友介绍,与台湾蒋介石总统随扈武官,一个陆军少将的儿子结婚,跟着贸易公司职员的丈夫,一起住在加拿大的蒙特罗,即将要生产时,打了国际电话来催促我:「妈妈,我要生产了,快点来帮忙啊。」可是往返的机票就需要五十万圆,我怎可能有那笔钱呢?惠芝所服务的西北航空公司,对于自身员工及家属,每年有八张限定搭乘自家公司航班的免费招待机票,可以飞往世界各地,惠芝明明知道我很想使用那机票去蒙特罗,却故意漠视,甚至还说:「我们并不是你的孩子,当然惠蓼也不是你的孩子,妈妈若认为自己可以去加拿大,可就大错特错了。」她因为我选择上帝而不是选择孩子的事,怀恨在心,才这么说的。在这期间,有一天她就带着志天吓幺弟志圣说是要散散心,去香港旅行,当然是使用免费机票去的,只有次男志人留下来陪我。志人是个性特别单纯的孩子,每次当他看着我时,都令我感觉到好像是被上帝看透内心一样。当我先生还健康的时候,我若被孩子们惹得生气时,他一定这么说让我消消气:「妈妈,耶稣说过我们要饶恕别人的过错七十个七次哟!」然后微微一笑,所以常常令我感到很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志人在惠芝们去香港之后,很耽心地对我说:「妈妈,要怎么办,加拿大的姊姊一直在翘首期待着你去她那里,我看你还是早一点去比较好。」我说:「我也知道,但是妈妈没有去加拿大的钱,可是,能不能让我去的是在于上帝,所以一切都会照上帝的旨意行。」第二天,惠芝跟弟弟们从香港旅行回来,一打开玄关的门时就说:「妈妈,机票已经准备好了,你明天就去加拿大。」我吓一大跳,马上赞美上帝的名:「哈利路亚!」女儿就说:「你又要说这是上帝的恩典了吧!」就这样子,我如愿的前往加拿大惠蓼的家。一九七八年,我在山谷的教会举办了《电影音乐晚会》,惠芝在教堂门口放了个奉献箱,也帮我计算入场人数,当天从家里还派计程车来接送,在同家的车中她对我说:「妈妈呀!你要活久一点哟!一直都很苦命的人,若突然闲下来就会骤然去世的,所以妈妈呀,你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啊!我能够活到如今,真令人高兴!因为我从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听到你这番话。」我高兴得胸腔一直跳跃着。之后,惠芝接受了在欧洲旅有中认识的男士的求婚而结了婚,他是一位在瑞士拥有第二大城堡贵族的子孙。长男志天,明治大学毕业后成为商社职员,外派驻在亡夫的故乡北京,工作之余,持续志愿作针对中国、俄罗斯、非洲等贫困少数民族的建设学校、医院等善工的义工。如果我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志天就说:「是的,血统是不能争取的。」。志人本来是上班族,突然接受上帝的呼召,在九五年进入神学校就学。九八年二月毕业后,被上帝引导献身来到山谷传道工作。这个孩子从小就有着「小牧师」的绰号,是个很热心信仰的孩子。志圣到北京师范大学研究所留学,现在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我选择把上帝放第一,将孩子们全奉献给上帝时,上帝就以祂强又有力的手替我保守着他们,并且负责引导孩子们各自的人生,我在孩子们的身上,通过了上帝的考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