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家里找到的第四本,也是最后一本,空白笔记簿。几乎完全空白,只是后头有几页年代久远的算术练习题习作的。我决定写完这本,就把近日来的涂鸭作个结束。为了这件事去买新的笔记簿,我看,不必了。这本手记作为一种防御,像安全活瓣一样,在防止我的澈底崩溃上,已产生了些许果效。其他我所预期的目的,结果证明是出于一种误解。我以为自己可以描述出一种状态,为丧妻的悲恸制作出一张地图,然而,悲恸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道过程。它所需要的不是地图,而是一部历史。而且,我若不在某一任意择定的点上停笔,就没有理由不再继续写下去。每天都有一些新的事物值得纪录。悼亡的悲情恰似一条狭长的山谷,一路蜿蜒、连绵。每一转折都有可能展现另一全新的风景。然而,正如我已察觉到的,并非每一转折都是这样。有时使你惊讶的,正是相反的现象;呈现在眼前的正是你以为早在几哩之前便已越过的那类原野。这时,你开始怀疑,这峡谷难道是一道环形的壕沟吗?其实不是,重覆的只是部分景观,整道过程并未重覆。 譬如,这便是一种新的境况,新的失丧。白天,我总是尽量散步,因为若不筋疲力竭地上床,简直就是自讨苦吃的傻瓜。今天,我旧地重游,走了一趟相当长的越野漫步,是独身时代最让我心旷神怡的。这一回,大自然的风光明媚依旧,世界也不再像一条鄙陋的大街,如我几天前所怨对的。相反的,每一处地平线、每一座农庄、或每一簇树色,都向我招手,想把我唤回一种过往的喜乐里,那在伊未出现之前我已享受到的喜乐。然而,这样的邀约却让我毛骨悚然。它所邀请我进人的喜乐是种索然无味的喜乐。我发觉自己根本不想回头沉缅于那种方式的喜乐。一想到竟然可能回到原来的光景,我不觉害怕起来,因为这种结局,在我看来,止是最糟糕的。在这样的景况中,过去几年的爱情和婚姻,一经回顾,彷怫只是一段迷人的插曲一像一段假期——短暂地介人我不断往前的人生,过后,又让我恢复原状,与昔日没有两样。这段恋情于是乎变得好像不是真的——与我的过去格格不人,使我几乎相信它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根本与我无关。果真如此,对我而言,伊在我的生命里等于又死了一次;比第一次更让我难舍。什么都行,就是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可知道,卿卿,当你离去时,带走了多少东西?你甚至剥夺了我的过去,我俩从未分享过的东西。我错了,竟然说残肢可以从被切除的疼痛中复原。我之所以被骗,是因为它使尽了各样伎俩伤害我,我最多只能逐一地识破。 然而,还是有两项大收获——现在,我已有自知之明,不至于把它们称作「永久性」的收获。当我转向神时,我的心所遇见的再也不是那道紧闭的门;转向伊,也不再是一片空茫,——也不再嘀咕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有何问题。我的涂鸦显示出我已有了些许进步,但与我所期望的仍有些许差距。也许,真正的情形是,这两种改变都非可以轻易观察得到的,因为没有突然的。惊人的、和情绪性的转变。就像室内的逐渐暖和起来,或晨曦的泻入,当你开始察觉时,它已持续一阵子了。 这些手记谈到我自已。伊和神。无论就次序或比重看,都与应有的情况恰恰相反。而且,我还特别留心,不管在哪一方面,都不让自己掉人那可称之为赞美的思考模式里。然而,对我最有帮助的,应就是这种赞美的心态。赞美原是爱的一种表现,其中永远不乏喜乐的成分。赞美要先后代序。先赞美将她赏赐给我的神,再赞美神所赏赐给我的她。在赞美中,我们岂不已多少享受到所赞美的,无论离它行多远?的碓,我应该多多赞美。现在,我已失去了以往可从伊身上尝到的佳美果实,而今陷在自己乖僻的幽峡里,也远离了那原可从神那里尝到的,不过,神的恩典若真是无止境的,将来有一大,或许还有机会吧。虽然这样,透过赞美,此刻我犹能或多或少地享受到伊;而且,也已约略享受到神了。这比虚无好太多了。 但是,我也许恩赐不足。我知道自己曾把伊比拟成一把剑。这个比拟虽然差强人意,细究起来,却似不足涵括她所有的好,并且容易误导。我应该将它平衡一卜,用另一个比拟——「伊同时也像座大花园,由无数的小花园层层环抱而成。墙围著墙,树篱绕着树篱。愈往里去,愈让人觉其奥妙。芬芳,愈见其生机蓬勃、沛然丰茂。」。 然后,对她,对自己所赏悦的一切受造物,我理应称美一句:「各以某种方式,凭其独特的风貌,酷似著创造它的主宰。」。 就这样,从花园上溯造园的大师,从剑上溯铸剑的精匠,上溯赐予生命的生命源头,上溯美化万物的美的本体。 当我想到她是一把剑时,「她在神的手中」这句话便刹时活化起来。或许我与她一起度过的尘世生活原是铸剑过程的一部分。现在,也许神正握著剑柄,打量著这把新造的武器,随后在空中挥舞起来,雷光闪闪——「真是一把正宗的耶路撒冷宝剑」。 昨晚的某一片刻可以用些比喻来形容,否则,不是语言所能诉说的。想像一个人陷在全然的黑暗中,他以为自己困在囚房或地牢里。这时,传来了一阵声响,他判断是远处传来的声响——半哩之外的海涛。林梢的风啸、或牛群的哞叫。果真如此,就证明他并未困在牢房里,而是自由的人,在空旷的野外。或者,这可能是一种较细微的声音——近旁的一阵咯咯的笑声。果真如此,黑暗中有个友伴就在他身旁。无论如何,这总是一道令人快慰的、友善的声音。我还不至于疯狂到把这样的经验当作有何东西存在着的证据。它只不过等向于欢然跃人与一道理念有关的想像活动里,过去,这道理念,对我而言,只是纯粹概念化的理论——什么理念呢?亦即我,或任何生命有限的凡人,也任何时刻里,对于自己真止的处境,都可能产生全盘的误解。 五种官觉,一种抽象得无可救药的理性,片面取样得几可造成危害的记忆,一套先人为主的观念,和无数的假设——多到让人只能察验其中的一小部分,遑论全盘加以反省。这样的一种工具,你说,能观照出多少事物的全貌?。 如果可能,我决不会去攀爬一棵羽毛似的或布满棘的树。近来,两道迥异的思想变本加厉地压向我的心头。其一是,那永活的兽医远比我们所能想像的不要严酷而不近人情,而可能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手术,其疼痛的程度,也远非人心所能预料。其二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待尘埃落定,所有的问题都会消失。一切事态终将否极泰来。 伊的每张照片若都走了样,其实无所谓;我对她的记忆若不够完整,也无关紧要——不那么重要。不管是纸上的或心上的,形象的本身并不重要,它的作用仅在引发联想。从另一个无比高超的范畴举例个对等的例子吧,明天早晨,牧师会递给我一片冷冷的,没有味道的小圆薄姘。这样的一片薄饼绝对无法伪饰自已让人以为它与透过它而与我合而为一的那位,有何相似之处。难道这个缺陷是不利的吗?其实,从某方面看,恐怕是有益的。 我所要的是基督,而非与他相似的某样东西。我所要的是她,而非她的拷贝。一张相当传神的照片最后可能变成一道陷阱、一层阻碍。一种相当恐怖的东西。 肖像——无论是心头外的图画或雕像,或心中由想像构筑而成的影像,其实都一样,我想,必有它的用处,否则,不会这样普受欢迎。然而,在我看来,它们具有相当明显的危害性。至高神的肖像很容易变成「神圣」的肖像——被当作圣物崇拜。其实,我对神所持的信念绝非神圣不可侵犯的。相反地,它必须不断地被捣碎,而且是神自己把它搞碎的。他正是那位伟大的偶像破坏者。这种捣碎的行为,我们几乎要说,正是显示他存在的标记之——,不是吗?道成肉身是至高无上的例子;它使前人对弥赛亚所持的观念全盘毁。大部分人会被偶像破坏的情事「激怒」,那些不为之气恼的人有福了。向样的事也会发生在我们私下的祷告里。 一切事物的真相都具有偶像破坏的特质。你的尘世的爱人,即使在今生理,岂非也经常超然独立于你对她所持的理念之上?这恰好正是你所要的。你要她,乃是包括她一切的顽抗、过失以及让你错愕不已的种种表现,换句话说,她那率真的,由不得你左右的本样。正是这样的她,而非任何的肖像或记忆,才是我们仍应恋恋不舍的,虽然所爱的她已经亡故了。 不过,如今,这样的她已非人用想家所能构著的了。在这点上,伊和所有已亡故的人,与神颇有相似之处。也是从这角度看,依恋她变得有点近乎依恋神。在这两件事里,我都必须向著事物的真相张开爱的双臂(眼睛在这里是派不上用场了),穿过——越过——一切瞬息万变的,由思想、激情或想家构筑出来的幻象。绝对不能坐下来沈缅于幻象的本身,把它当作神来膜拜,伊来爱。 不是我对神所持的理念,而是神的本身。不是我对伊所持的理念,而是伊本人。是的,也非我对邻舍所持的理念,而是邻舍本人。对还活著的人一一与自己住在同一屋顶下的人,我们岂不常犯这样的错误?讲话和应对时,不是针对这人的本我,而是我们心中为这人所勾勒的图画——其实顶多只是几笔模糊的轮廓。他的表现必须与这幅图画大相迳庭了,我们才会对实况稍加注意。在现实生活中——这是它与小说截然不同的地方之—,如果我们就近观察,他的说话和举止几乎从未真正「性格一致」过。换句话说,从未吻合我们所认为的他的性格。他的手中永远握有一张你我无法知道的牌。 我认为自己是这样待人的,所凭的理由是我发现别人经常,极其明显地,这样对待我。我们都以为自己完士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这会儿我可能又,再一次地,用纸片搭盖起房子来了。若真是这样,他必定会再一次地把它拆毁。除非我终于被判无望而这弃绝,永远沉伦在地狱里搭盖纸的城堡,「在死人当中逍遥」。 例如,这会儿我溜回神这边,是否只因知道若有任何通往伊的途径,必得经过神这里?然而,我当然十分清楚,神是不能被当作途径利用的。追寻神的人若不把他当作终点,而是途径,非作为目的,而是手段,那么,就根本不在追寻他。这就是那些市面流行的「彼岸团圆图」发生错误的地方。问题不在图中那些幼稚的、非常世俗化的描绘,而在于把抵达真正的目标时才能连带获得的东西,当作目标的本身。 主啊,你真的设定这样的条件吗?我可以与伊重逢吗?唯当我学会爱你到极致,甚至不在乎是否能与伊重逢时,我才能再与伊相会?思量一下,主啊,对我们而言,这家怎么一回事。别人会怎样看我呢?假如我对孩子们说:「现在不能吃太妃糖,不过,当你们长大了,不再真正需要太妃糖了,那时,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如果我知道与伊永隔和被伊永远遗忘,能给伊的存在增加更多的喜乐和光彩,我当然会说:「那么,开枪吧!」正如,在人间,若不见伊的面便能治愈伊的癌症,我会妥善安排,不再与伊见面。我非得这样作不可。任何有品德的人都会这样作。但这是另一回事,我目前的处境并非这样。 当我把这些问题摊在神面前时,并未得到任何答案,不过,却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没有答案」。不是拴紧的门,比较像一种默默不语的,但绝非无动于衷的凝视。好似他摇著头,不是拒绝,而是把问题挥开,意味著:「安心吧,孩子;你不懂得的事多著呢。」。 人可能提出连神都回答不来的问题吗?太容易了,我这么想。所有荒谬的问题都是无法回答的。一哩有多少小时?黄是方的或圆的?也许我们提出的问题--那些伟大的神学和形上学问题——有一半正是这样的问题。 既然我这么想了,对我而言,眼前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牵涉到实际行为的问题了。两大诚命我是知道的,最好守住它们。说真的,伊的死已经结束了所有实际上的问题。当她还活著时,我可以,在实际的行为上,把她摆在神的前面;换言之,可以作她所要的,而非神所要的事;如果其中有冲突的话。而今剩下的,不是关于我能作什么事的问题,乃是情感、动机和这一类的事情有什么份量的问题。这是我给自己设立的问题。我毫不相信这是神为我设立的。 得嗜神的佳美果实;与亡妻团圆。这两件事浮现在我的脑际,无异于筹码,亦即空白支票。我对于前者所持的理念——如果可以称之为理念的话——是把尘世中获得的极其少数而短暂的经验加以扩大推衍而得的,本就具有打赌的性质。这些经验也许并不如我所以为的那样有价值,甚至比一些被我漠视的其他经验还更没价值。我对第二件事的理念也是一种推衍。这两者中任一者的实现——空白支票的兑现——可能会把我对这两者所持的理念炸成碎片(尤其是我对两者之间的关系所存的理念)。 一端是心灵神秘的结合,另一端是肉体的复活。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象、公式或甚至感觉能把这两者联合起来——真的连点鬼影都没有。但事物的真相,神容许我们了解的,却办得到——再说一遍,就是那能把各样偶像摧毁掉的事物真相。将来天堂会为我们的问题提供答案,但绝非藉著彰显表面看来互相矛盾的概念(之间其实存有微妙的和谐)。相反地,这些概念将被连根废除——那时,我们便知道,原来,未曾有过任何问题。 而且,再提一遍,就是那个除了将它形容为黑暗中咯咯的笑声之外,我无法多作描述的印象。感觉上,似乎某种能瓦解人心,叫人放弃敌对态度的单纯,便是真正的解答。 人们常说死人看得见活人,而且,我们推想,不管合不合理,倘若他们看得见活人的话,一定比从前看得更透彻。那伊生前称为,而此刻仍被我坚持著的「我的爱情」,伊现在可完全看透了里头有多少浮沫和虚华吧。是又怎么样?严严地瞧一瞧吧,卿卿。就算能遮掩,我也不愿。我俩从未把对方理想化,总尽.量不向对方隐瞒什么。我身上大部分腐朽的地方,你早就知道。如果你现在又看到更糟糕的,我会坦然接受。你亦然。责备、解释、揶揄、赦免,这正是爱的奇迹之一。它给予两人——尤其是女人——一种能力,使她能看透爱情的蛊惑,却还能继续为它着迷。 在某种程度上,像神一样知心、明察。神的爱和他的洞察人心是密不可分的,与神的自己也本为一体。我们几乎可以说,他之所以能洞察人心是因他的爱,所以,即使看透了,也还能爱。 有时,主,人忍不住要说,如果你希望我们的动作存留像野地的百合花一样,干脆替我们创造像它那样的生理结构吧。然而,我推想,人是你的一项辉煌的实验;或者不是,不是实验,因为你不需要测知什么。应该说是你的一项辉煌的尝试。你创造出一个同时也是灵的生物,因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矛盾语辞——「属灵的动物」。你拣选了一种灵长类的动物,一种全身布满未稍神经的兽类,它有个胃需要填满,又需与异性支配才能繁殖。然后,对著这个动物,你说:「去吧,就凭著这些,去活出神的样子来。」 几章以前,我曾说过,即使获得了有关伊仍继续存在着的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的。「说比做容易多了。」甚至现在,我也不会将任何那类的东西当作证据。不过,昨晚的一个经验——非因它能证明什么,而是它的「本质」——它的所是,值得记录下来。说来难以叫人相信,它竟然未带给我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印象中,只觉得伊的心与我的心瞬间面面相观。心,而不是一般所谓的「灵魂」;更无所谓惊心动魄」——丝毫不像情人间兴高采烈的团圆,比较像接到她的一通电话或一通电报交待了一些事务的安排。并未传达任何「信息」,只让我感受到她的知心和关注。无忧无喜,甚至也没有爱,一般所谓的爱;也没有非爱。我从未在任何心情下想像过死者会是这样的——嗯,这样的务实。不过,这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种不必透过感官或情绪传达的体已、知心。 如果这是从我的无意识蹦出来的,那么,我的无意识必定是个非常有趣的领域,远超过精神分析学家.要我预期的。举个例吧,与我的意识领域相比,它显然解人多了,并非那么鸿蒙未化。 不管从哪里来的,这经验已经在我的心中进行了一种近乎春季大扫除的工作。死去了的人可以像这样子的—一种纯粹心智的存亡。类似我这样的经验,希腊的哲学家不会感到惊讶的。人死后若有什么遗留下来,他会预期应就像这样——在这之前,我总觉得这是最枯燥、最冰冷的观念,由于其中情感荡然,让我对它退避三舍。但在这次的接触里,(不管是实质的或表面的),它并没有造成这类的反应。在情绪不起丝毫波动的情况下,完全进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你整个人因此振奋起来,重新出发。这样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爱吗?在今生里,它总是与情感相随;并非因为它的本身就是情感,或需要伴随而生的情感,而是因为人本身的兽类灵魂。神经系统,和想像特质,需用远样的方式来回应?果真如此,我对事物的感应需要经常磨拭的,不知有多少!众多心智的聚集和交融并非一定是冰冷、单调和让人不舒服的。另一方面,也不像人们用[属灵的」、「奥秘的」、或「神圣的」这类字眼所意味的。这样的境界,我若曾惊鸿一瞥,它应是——哦,我几乎被自己必须使用的形容词哧着了——活泼的?兴奋的?敏锐的?灵活的?昂扬的?苏醒的?在这一切之上,具体的。全然的可靠、稳固。死去了的人所存在的境界里,没有荒谬的东西。 当我用心智这字眼时,它里头还包括了意志。倾心关注是一种意志的行为。付诸行动的知心是意志的至极表现。那前来与我相会的,充满了决心。 在她临终之前,我说:「若使你能,若容许的话,当我也躺在临终的床上,请回来看我。」「一言为定。」她说,「天堂要大张旗鼓才能留住我;至于地狱嘛,看我把它捣得稀哩哗啦,烂成一堆。」她知道自己使用的是神话的语言,甚至还带点诙谐的成分。她的眼瞳亮了一下,有一个清泪。但是,那道像闪电般掠过她全人,比任何情感深邃的意志,没有一丁点神话或玩笑的意味。 但是,绝不可因我对纯粹的心智或许是什么样子已稍可避免全盘的误解,便把它扯远了。另外还涉及一个问题,无论它意味著什么,就是肉体的复活。这是我们完全了解不来的。上好的往往便是我们了解得最少的。 人们不是曾经争论过吗?最后见神面的这件事,比较是心智的或爱的活动?这大概又是一道荒谬的问题。 把死去了的人召唤回来,假如办得到的话,是件多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对牧师,而非对我说:「我已跟神和好。」说着,她微微笑了,但不是对我,「然后,转身回到永世的源头」(注)。 注:语出但丁「神曲」天堂篇第31章,描写碧儿翠霞(Beatrice),但丁的「最爱」,死后的幽魂引领诗人进入天堂至境,任务完成之后,嫣然一笑,与之告别,回到她的永世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