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凡事甘心愿意,并且仅对甘心者命令。 爱是放弃权力,神是放弃权力。 --赛孟尼·魏
福音书明言,耶稣这个加利利的乡下佬,就是神的儿子,由天而降来对抗邪恶。如果这是他来的使命,那么耶稣的优先次序就令人怀疑。首先是自然灾害,如果耶稣有能力治愈疾病,使死人复活,为什么不处理一些宏观的困难:像地震、飓风或是在地球上给人类带来瘟疫的一大群突变的病毒呢?
哲学家和神学家责怪地球上许多的病态,都是因为人类拥有自由意志的后果,这样的看法引起不少的问题。我们是否享受太多的自由?我们有自由彼此伤害或是残杀、发动世界大战,或是污染我们的地球;我们甚至可以自由地毁谤上帝,并且像没有永世的一幅样子活着。至少耶稣也可以设计出一些不可争议的证据,来堵住怀疑者的口,叫人相信上帝的机会大大增加。像他现在这样,实在是很容易令人忽略神或是否认神。
耶稣成人以后第一次“正式”的作为就是进入旷野,与那控告者面对面地应付这个困难。魔鬼引诱神的儿子来改变自然律,借着花招快捷方式以达成他的目的。在巴勒斯坦充满了风沙的平原,不仅是耶稣的品格接受考验,整个人类的历史也系于此一挑战。
当约翰·弥尔顿写史诗《失乐园》的续集时,他把耶稣生平中受试探而非钉十字架当做耶稣夺回世界努力的枢纽。以前在花园里有一对男女,因撒旦应许给他们升高到一个他们原有的地位而惨遭失败。几千年后,另外一位人类的代表,照保罗的话,是第二个亚当,也面对相似的试探,不过有很奇怪的反转。古蛇在伊甸园问道:“你可以像神吗?”; 试探者在旷野问道:“你可以成为真正的人吗?”
当我读到受试探的故事,我注意到当时并没有现场的见证人,这些细节一定是出自耶稣本人。为了某种原因,耶稣觉得有责任把这一挣扎的时刻以及个人的软弱公开给他的门徒。我假定试探是一场真实的冲突,而非耶稣事先安排好的一场表演。同一位试探者,他曾经发现亚当和夏娃的致命伤,现在更是精准地攻击耶稣。
路加以低调的手法来描述这一幕好戏:“耶稣被圣灵充满,从约旦河回来,圣灵将他引到旷野,四十天受魔鬼的试探,那些日子没有吃什么,日子满了,他就饿了。”这真像一场单打独斗中的战士,宇宙中两个巨人同时出现在一个荒野之上,一位才开始他的使命,在一种虚弱的光景中来到敌人的地盘,另一位则充满了信心,以逸代劳地准备主动出击。
在这场试探之中的一些细节很令我迷惘,魔鬼要求耶稣把石头变成面包,要将世上的万国送给他,并且催促他从高处跳下去以试验上帝保障身体安全的应许。在这些要求之中难道有什么邪恶不成?这三个试探本身其实很像耶稣应有的特权,也是人们对着弥赛亚最基本的期盼。耶稣后来五饼二鱼使五千人吃饱,岂不是更令精彩的表演?而且他也能胜过死亡,从死里复活,成为万王之王。这三个试探实在不像有什么邪恶可言——然而很明显在旷野有一些极为关键的事发生。
英国诗人格纳·曼尼﹒霍普金描述旷野试探是耶稣和撒旦相识期间,撒旦对于道成肉身的奥秘是如在云里雾中,他搞不清楚耶稣是一个普通人,或是神的显现,还是像他自己一样是一个能力有限的天使。他向耶稣挑战也是要借着耶稣能行的神迹来侦探仇敌的能力。马丁路德甚至推测在耶稣的一生中,因为他是如此的谦卑,又和有罪的男女混在一起,所以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位,因此魔鬼忽略了他,甚至不认识他。因为魔鬼是高视雄峙的,他总是在注意那些又高又大的,并且与之接近,他是不会注意那些低下卑贱的。
在福音书中,这一场单打独斗中的战士是以武士的互相尊敬来相悖,好象两个拳击手在台上绕着对方转。对耶稣而言,可能最辛苦的是要愿意来接受这一趟试探,为什么不把试探者一举消灭,拯救人类历史脱离魔鬼的恶毒呢?耶稣可能在抗议。
在撒旦这边,他提出以他的统治权来交换胜过神儿子的成就感。虽然撒旦提出了三个试探,最后,他自己反倒胜不过这些试探。前两个试探他不过要求耶稣证明他自己,最后的试探他要求敬拜,这是上帝永不会同意的。
旷野的试探显出撒旦的真面目。可是神依然是隐藏的。撒旦说:如果你是神,就露一手给我看。做神就要像神。耶稣的回答是:只有上帝能做这些决定,所以我不会听你的要求作任何事情。
在温·文德几部优美的有关天使们影片中(如“欲望之翅”;“远方,近处”)。这些天国的生物,在一起以充满了孩童般的惊奇讨论、品尝喝咖啡和消化食物的滋味、体验温情和痛苦、感受走路时骨胳的运动、体会另一个人类的抚摸,他们大惊小敝的赞叹,因为在人间没有一件事是预知的。以每分钟、每小时的生活来面对现在,而非只是永恒。当耶稣大约三十岁,就是他第一次在旷野与撒旦对决的时候,他已经很清楚做人的这一切“好处”。他很舒适地住在他的皮肉之中。
我回头看这三个试探,我看出撒旦的建议有了一个颇具诱惑力的改善。他引诱耶稣能享有做人的好处而不会有任何的坏处;能品尝面包的美味而不受饥饿和农作物等规律的限制;能经历一些刺激而没有真实的危险;享受美名和权力却没有被拒绝痛苦的可能——简单地说,就是不要十字架而要冠冕(耶稣所拒绝的试探,对我们这许多跟随他的人而言,却依然是我们心所恋慕的)。
在伪经的福音书,就是被教会判定是伪造的那些作品中,似乎耶稣早就屈服了撒旦的试探。那些幻想的记录提到耶稣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做了一个泥麻雀,然后吹一口气,就使麻雀变成了真的; 或是把一条死鱼丢在水里看着它奇迹似地开始游动; 他把他的玩伴变成了小羊,好给他一个教训。 甚至使一些人变聋变哑,然后再享受医治他们的乐趣。这些在第二世纪杜撰的福音书,和今日的超人或蝙蝠侠漫画差不多。这些伪经的价值乃是提供了一幅和福音书完全相反的图画。在福音书中的弥赛亚是一位从来不为自己使用超自然能力的,从在旷野的试探开始,耶稣就展示他极不愿意扭曲任何在地球上的规律。
玛孔·玛格瑞基在以色列拍摄一些记录片的时候,发现旷野试探是如此的令他惊讶:
真是奇怪,当影子够长,而且光线又不是太弱,正是开始拍摄的好时间,我突然发现附近有一堆石头散列,每一个石头几乎完全一样,看起来就像一些刚出炉的金黄色面包。要耶稣把这些石头面包变成了真正可吃的面包,正如他后来在婚宴上把水变成酒应该是一样的容易。到底为什么不做呢?罗马当局时常免费发送面包来获取人民对凯撒王国的忠心,耶稣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法来推广他的国度。
只要耶稣点头同意,他大可以不必使用四本不出色的福音书和一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失败者来建立基督教的世界。他可以用一套动听的社会经济计划和原则......每一个乌托邦就都可以成就,每一个希望都达成,每一个美梦都成真,那么耶稣可以成为一个大施主,伦敦经济学院和哈佛商学院都会喝采,英国的国会将给他立一个像,可能美国的国会也会竖立一个更大的纪念碑,苏俄的红场也少不了......相反,他拒绝了这一切的机会,只不过因为只能敬拜神。
从玛格瑞基看来,旷野试探主要还是围绕着耶稣同胞心中最主要的问题:弥赛亚是什么样的人?一位爱民的弥赛亚,能将石头变面包喂饱家人?一个圣经弥赛亚,高高站在圣殿房顶角上?一位君王弥赛亚不仅统治以色列,并且治理万邦?简而言之,撒旦提供耶稣一个机会来做我们以为我们所要的那样威武的弥赛亚,我肯定是同意希望有一个玛格瑞基所形容的弥赛亚。
我们什么样的弥赛亚都要,就是不要一个受苦的弥赛亚——恐怕从某一个层次来看,耶稣自己也不要吧!撒旦建议耶稣从高处跳下来好试探上帝的保护可真是正中要害,这样的试探是会再来的。有一次耶稣在怒中严厉地责备彼得:“撒旦,退我后去吧,因为你不体贴神的意思,只体贴人的意思。”那是当彼得听到耶稣预言自己的受苦和受死就劝阻耶稣之时,彼得说:“主啊!万万不可如此,这事必不临到你身上。”彼得这种直接要保护耶稣的反应,其实正伤到痛处,耶稣在彼得的话中再一次听到撒旦的要他走一条容易的道路的试探。
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罪的试探是以嘲笑的方式来诱惑他,一位罪犯讥笑他:“你不是基督么?可以救自己和我们吧!”四周观看的人也说:“现在可以从十字架上下来,我们就信他......神若喜悦他,现在可以救他!”然而却没有拯救,没有神迹,没有简单不痛苦的道路,耶稣为了要能拯救别人,很简单,他就是不能救自己,当他在旷野面对撒旦的时候,他一定是知道这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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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所有的试探引诱,总不外乎是一些平凡的情欲或贪婪,可是当我回想耶稣所受的试探,我发现主要中心是他来到地球的理由,以及他工作的模式。其实,撒旦以“速成”来引诱耶稣,他大可以食物来赢取群众并且控制万国,又可以保护自己免于危险。撒旦以弥尔顿的话来讥笑耶稣:“为什么迈向至善之脚步如此缓慢?”
我第一次看见这一点是从多斯妥耶夫斯基所写的伟大小说《卡洛马夫的弟兄们》。这本书就是以旷野试探为主题的,不可知论者的依凡·卡洛马佐夫弟兄写了一首诗:《伟大的宗教裁判所长》,描述了十六世纪宗教裁判所最猖獗的时期,这位宗教裁判所长,他是一位枢机红衣主教:“年老体迈,已近九旬,身材高大,下陷的双眼,衰老的面孔。”他认出耶稣,并把耶稣下到牢里,在那里这两个人相遇之情景使人想起旷野的试探。
这位裁判官所提出的控告乃是耶稣拒绝了三个试探,就是丧失了他所拥有的三个最伟大的权能:“神迹、奥秘和权柄”。耶稣应该顺服撒旦的建议,及时行神迹以提升他在人们之中的声望,他应该欢迎权柄和能力,难道耶稣不明白人们最需要的就是树立一个令人无法置疑的敬拜对象吗?“不但不占有人的自由意志,你反倒增强人们的自由意志,这样的做法,加重了人类属灵国度的重担,并使之受苦,你居然渴望人们自由的爱情,想要他们自由地跟随你,被你所吸引而归属你。”判官认为耶稣抗拒撒旦征服人类自由这样的试探,造成人们太容易排斥他。耶稣放弃了他最大的优势:能说服人相信的能力。 这位阴险的判官继续说到,幸好教会已经发现这种错误并且加以修正,如今一直依靠神迹、奥秘和权能,因着这个理由,判官必须再一次将耶稣处死,以免他破坏教会的工作。
卡洛马夫的这一幕更富有讽刺意味,因为编写的时间正好是GC党在苏俄组织革命的时候,正如多斯妥耶夫斯基所提及,他们也是从教会借用相同的手段。他们应许把石头变成面包,给所有的公民保障和安全。唯一的条件就是人们的自由,GC党就成了俄国的新教会,同样是建立在神迹、奥秘和权能之上。
在多斯妥耶夫斯基所写有关权能和自由的对白一个世纪以后,我有机会去拜访他的祖国,亲眼看到GC党统治七十年以后的结果。在主后1991年的11月我去苏俄,当时正是动荡之时,戈尔巴乔夫刚刚让位给叶利钦,全国都在努力重新找回自我,铁掌的控制放弃之后,人们开始放胆自由地议论。
我很清楚地记得和GC党以前的官方报纸《真理报》的记者们会谈。真理报正如其它的机构,都是GC“教会”奴役的工具。虽然发行量随着GC党的垮台从一千一百万下降至七十万份,可是真理报的记者们却都醒悟过来,充满了诚恳、真实以及寻找的心态,他们甚至肯向一个曾经被讥笑为人民鸦片的宗教寻找帮助。
这些记者们认为基督教和GC党有许多相同的理想:平等、分享、公义以及种族和谐。然而他们不能不承认马克思所追求的异像,却造成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恶梦。为什么?他们的主编说:“我们无法鼓励人有同情心,我们试着为在切诺贝尔(译注:苏俄核能电厂大灾难)的孩子募捐,但是一般的苏俄公民却宁可把钱花在喝酒上,你怎么能改造并鼓励人民呢?你怎么能使他们变得良善呢?”
GC党七十四年来,已经毫无疑问地证明,良善不是克里姆林宫可以立法然后以枪杆子来执行的。事实上有一个很大的讽刺,那就是尝试逼迫道德常常会产生反抗的人民,而导致独裁统治者失去他们自己的基本道德。我离开苏俄后,深深地感到我们基督徒需要重新学习旷野试探的教训,良善是无法由外表强制的,必须由内心生出来,不能由上而下,而需由下而上。
在旷野的试探显示出神的权能和撒旦的权能有着天壤之别。撒旦有权能可以强制、诱惑、逼人服从,也可以毁灭一切,人们从这种权能中学到不少,许多的政府都是用这一套办法。借着皮鞭、警棍或是AK-47,人类总是可以驱使别的人做任何事,撒旦的权能是外在的,强迫性的。
相反的是,神的权能总是内在的并且不带强制性的,在多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那位判官对耶稣说“你就是不肯借着神迹来控制吸引人,你却渴望人不因为神迹而自由地相信你。”有的时候,这种权能看起来好象是软弱的,因着全然坚持要采取由内而外温柔的改变,并且无奈地依靠人类的选择。神的权能或许仿佛是已经弃权了,正如每一个做父母的人,以及每一个爱人都知道,如果爱的对象选择拒绝排斥你的爱,爱就真的是那么的无力!
托马斯·墨顿说:“上帝不是纳粹!”神真的不是,宇宙的主宰居然成了受害者,在花园中面对一队兵丁毫无反抗之力。上帝使祂自己变成软弱是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人类自由地选择要如何对待祂(在多罗西·塞尔的一场名叫《生而为王》的戏剧中,希律王告诉东方的博士:“你是不能以爱来治理人民的,当你们找到你们的王,请替我转告他,只有三件东西可以管理人民——恐惧、贪心以及有保障的应许!”希律王很懂得撒旦管理手段的原则,而耶稣在旷野所拒绝的正是这些)。
祈克果写到神轻柔的触摸:“可以重重地按手在这个世界上的全能者,也可以轻柔地抚摸一切受造之人,使他们得以独立。”我承认有的时候我倒希望上帝会加把劲,因着太多的自由和试探,我的信仰就遭到不信之苦;有时我盼望神会以排山倒海之势来压倒我的怀疑,在祂的存在和关怀上给我最终的证明。
我并且期盼上帝在人类的事物上更积极地参与,如果神单单从天上伸手把萨达姆·侯赛因从宝座上除掉,波斯湾战争中多少的生命就可以得以保留;如果上帝插手对付希特勒,又有多少犹太人就可以存活,神为什么却袖手旁观呢?
当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兴起的时候,我发现在我的里面是一种对着撒旦在两千年前向着耶稣挑战的一种浅薄的回响。神在今日正如耶稣当年在地上一样拒绝这类的试探,祂依然坚持缓慢温和的方式,借着乔治·麦克当劳的话:
并非以神圣的权能压碎邪恶的势力;并非以强势的正义毁灭恶者;并非完美王子的管理在地上带来和平;并非不顾耶路撒冷儿女意愿就把他们聚集在翅膀下,以拯救他们免于遭受那种令祂的先知们灵魂痛苦的恐怖灾祸——祂任凭邪恶工作;祂限制祂自己却采用缓慢又不令人兴奋的方式来帮助一些必要的因素。使人善良,不是控制而是将撒旦赶出......真正爱公义就要让公义成长,而非以报复毁了公义。祂拒绝任何为了次好而有的速成方式。
正如麦克当劳所形容,耶稣呼喊着:“耶路撒冷啊!耶路撒冷啊!我多次愿意聚集你的儿女,好象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只是你们不愿意。”门徒们曾经建议耶稣从天降火下来烧毁不悔改的城市,耶稣反倒发出无助的叹息,难以想象神的儿子的嘴唇居然说出“如果”,他不肯强迫那些不愿意的人。
我越多认识耶稣,就越发对着卡拉玛夫所说的“自制的神迹”多一份惊讶。撒旦所建议的神迹,法利赛人所要求的神迹奇事,以及我心中渴望的证明,这一切对于一位全能的神而言都不过是小事一件,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拒绝表演以博取人心。神极度地坚持人类的自由到这样一个地步,祂赐给人能力可以活着好象神不存在一样,可以吐唾沫在他脸上,更可以钉死他。耶稣在旷野面对试探的时候,一定很清楚,他的大能是自我约束的能力。
我深信上帝之所以坚持这种自我约束,是因为无论以多么灿烂的展示来表明无所不能,祂都无法达成祂所想得到的响应。虽然权能可以强迫顺服,惟有爱才能呼召爱的响应。这是神造我们的理由,也是祂唯一要从我们得到的。耶稣说:“我若从地上被举起来,必要吸引万人来归我。”就怕我们没听清楚,约翰又加了一句:“耶稣这话是指着自己将要怎样死说的。”神的本性就是“给”,祂一切的吸引都是基于牺牲的爱。
我记得在芝加哥的那天下午,我坐在一个室外餐厅,听一个心都破碎的人在谈论他那个浪子的故事。他儿子杰克不肯好好工作,所赚的钱多花费在喝酒和吸毒上,很少给家里打电话,给父母带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悲哀,极少欢乐。杰克的父亲述说他的心情那种无助的感受,和耶稣对着耶路撒冷的感受相去无多。他说:“但愿我能把他带回来,保护他,试着告诉他我有多爱他。”他停了一会儿,等他能控制自己的声音,然后再说:“实在很奇怪,虽然他拒绝我,可是对我而言,杰克的爱似乎比我另外三个乖孩子的爱还重要,真是奇怪,不是吗?也许爱就是这样子。”
我忽然感受到,他所说的“也许爱就是这样子”这几个字,对神自制的奥秘所带来的亮光,远超过许多神学的著作。神为什么甘心以这样缓慢又不令人激动的方式来使正义成长,却不肯采用报复的手段呢?也许爱就是这样子。爱有能力,也唯有这种力量最终才可能征服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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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三次试探中的挫折,撒旦从这场冲突中退去的时候,恐怕脸上还是带着嘲笑。耶稣坚持拒绝按着撒旦的方式来行事,就是说撒旦也是要继续以这一套方式行事。他还是可以将这一个世界掌握在手掌之中。他知道了上帝自制的功课,而神的自制常常给反对神的人创造机会。
当然总还是会有一些小冲突,耶稣可以把污鬼赶出去,可是他所赐的灵却不是附着缠身的,而是尊重接待的人,这种尊重就导致了许多的危险:耶稣承认神的国在邪恶中成长的痛苦,正如麦子在秕子里长一样。对撒旦而言,这种试探让他苟延残喘。这令我想起耶稣拒绝旷野的试探,其实也是拿上帝的名誉来冒险,神应许有一天要把地球恢复到完美的光景,但是目前又如何呢?人类历史的困境,甚至教会历史的残酷,以及启示录中要来的大灾难,这一切值得神圣的自制吗?说得更确切一点,人类的自由值得神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没有一个在这恢复过程中的人能公平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记住耶稣在旷野与邪恶正面对决的时候,他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对耶稣而言,保守这个众所周知有缺陷的族类的自由意志,是值得付出代价的。这可不是个容易的选择。因为他和他的跟随者都要为这个选择受苦。
当我观察耶稣的余生时,我看出在旷野所建立的自制模式一直维系至终。我从来没有看到耶稣强迫任何一个人,相反,他总是说明选择的结果,然后把决定权留给人,他毫不妥协地回答一位财主的问题,然后任他离去。马可在记载的时候特别加了一句:“耶稣看着他就爱他。”耶稣其实对世人对他的态度倒有一个很真实的看法:“只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冷淡了。”
我们有的时候用“救主情怀”这个名词,来形容一个人有一种不健康的固执,非要解决别人的问题不可。而真正的救主却令人惊讶地没有这种情怀。他一点也不急着非要在他有生之年使全世界信他,他也不会治愈一个还不肯接受治疗的人。借用弥尔顿的话,他说耶稣是“先站在人和属天的立场,借着得胜的话征服愿意的心,以善诱代替恐惧。”
简而言之,耶稣显示对人类自由令人难以置信的尊重,当撒旦要求试探彼得,并且要筛他好象筛麦子一样,耶稣并没有拒绝这样的要求,他的反应是:“西门,我已经为你祈求,叫你不至于失了信心。”当群众离去,就连许多门徒也遗弃他之时,耶稣平淡地对十二个门徒说:“你们也要去吗?”当他的生命在耶路撒冷面临最后的审判,他也只是点一点犹大,可是他并未阻止犹大的恶行,这何尝不是又一次的自制?
耶稣说:“背起你的十字架来跟随我!”他是尽可能地不带任何的煽动情感而发出这样的邀请。
在耶稣身上这种自制的品格,甚至有人称之为神圣的害羞——这实在令我吃惊。当我消化耶稣在圣经中的故事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也是期盼在耶稣身上找到我自幼在南方基要派教会中所有的气质。我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在情感压力下的受害者,教义总是以一副“只要信,不可有问题”的态度交付下来。神迹的能力,奥秘的经历以及权威混合在一起,使得教会中不给怀疑者留下任何余地。我也学会了一些所谓“赢取灵魂”的技巧,其中有一些甚至还包括不完全真实的表现我自己。然而,我在耶稣的身上找不到这些的影子。
如果我正确地去读教会的历史,耶稣的许多跟随者顺服了耶稣所抗拒的试探。多斯妥耶夫斯基巧妙地将旷野试探,在宗教裁判所的拷问室中再一次地活生生地描述出来。怎么可能?天主教会原本是建立在这一位抗拒试探主的基础上,居然会借着宗教裁判所强迫信仰长达500年之久?就算是比较温和的抗罗宗基督教,在日内瓦的政府官员也是强迫人民去教会,如果不领圣餐,就是犯法。日内瓦的异端也是一样要被烧死的。
实在是何等的羞耻,基督教的历史显示出教会一直要努力来改进基督的方式。有时候,教会和政府联手以便能迅速地获取权力。“一般而言,对着成功的敬拜是魔鬼最卖力培养的一种偶像敬拜。”海缪·西利克对着德国教会早期被希特勒迷惑时所作的评语:“我们注意到在1933年后的第一年间,因为希特勒伟大的成功所散发出那种暗示的强迫性,这种成功的影响,使得许多人,甚至基督徒都忘了停下来问一问,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有时候,教会也培养出一些迷你型的希特勒,比如像吉姆·琼斯和大卫·柯瑞西 (译注:两人均为异端的领袖),他们深知借着神迹奇事以及权威能带来多大的权能。有时候教会就是简单地借用那些政治家、销售员以及广告制作商所发展出的那些完善的操纵工具。
我很快就能诊断出这些错误。可是当我从教会历史转而来看我自己的时候,我发觉我也是极容易受这类的试探的伤害。我缺乏这种能够拒绝“解决人类需要速成法”的意志力,我缺乏一种能让神以一种缓慢、温柔的方式来工作的耐心,我要自己掌握一切,催逼别人来完成我所相信的目标。我宁可牺牲一点自由来换取安全及保护的保障。我甚至愿意为了一个可以成全我野心的机会而牺牲更多的事物。
每当我心中涌出这些试探的时候,我就回到耶稣和撒旦在旷野的故事,耶稣对于撒旦试探的拒绝为我保留了一份自由,让我面对试探时也可以享用,我祈求神把耶稣的那种信靠和忍耐赐给我,我就能体会到如希伯来书所说的喜乐:“因我们的大祭司并非不能体恤我们的软弱,他也曾凡事受过试探,与我们一样,但是他没有犯罪——他自己既然被试探而受苦,就能拯救被试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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