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瘫于床时,曾无数次问苍天:“为什么要把我置于此境地,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问得多了,我终于得到了回答:“生、老、病、死,是人间的常态,是自然现象。任何一种状态都需有人充当,你恰巧充当了这个状态,没有什么原因,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我明白了。接着我想到了世间的许多事物。譬如石崖上的树木,磐石压制下的小草。它们,为什么不像别的树木花草,能生长于沃土之上,头顶有一方晴空?原因都一样,人如草木,草木如人,都是大千世界的一分,担当着一种状态。花开花落,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有了万千种状态,才成为世界,世界才圆满。知道了这个道理,我心里的悲哀和恼怒渐渐消失,重新拥有了平和与平静。 于是,开始以另一种眼光,另一个角度,去审视世间的万物。发现,石崖上的树木,磐石下的小草,它们没有沃土的滋养,没有自由的空间,无法长得繁茂、粗壮、挺拔高大,但它们以它们的坚韧和毅力,长成了另一种风景,而这种风景,无疑也是那样美丽。那么人呢,和它们相同命运的人呢,能不能活出另一种别致,另一种意义来呢?无疑,也是可以的。那么,就努力吧,不要去问结果——其实结果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于人生来说,确实在于过程,过程美丽,那么人生就是美丽的,在走完人生之路时,回首来路,他必定是欣慰的,无悔的。 禁锢于床,几乎与世隔绝,我选择了笔,学习着用笔与世界接触,与世界交往,希望借助笔,使自己的人生变得美丽些。病体的制约,只能仰躺着握笔写,很辛苦,但没有一点的哀伤和怨艾。是的,非但没有哀伤没有怨艾,还真诚地感激,感激命运还能让我使用笔。不是吗,有多少更不幸者,连笔都无法使用。常看到这样的语句:感谢生活,感激命运。静静一想,确实如此。不管命运剥夺了你什么,剥夺了多少,与它给予你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它已经非常对得起我们了。感恩,感激上苍给了我们这么多,除此,不应有丝毫的怨艾。 有这样一句话:“凡事能专注、投入,那么包你快乐。”不是么?阅读时,写作时,书刊上的故事,自己笔下的故事,都令我随之而悲伤而喜乐。这种投入,是那样的快乐。而写作是特殊的劳动,除此它还能再收获一种快乐:发表时的快乐。这两种因投入而收获的快乐,是那样全面地营养着我,使我更加地投入。真诚地感谢文字,感激文字的创造者仓颉。快乐的时光,总是跑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不知不觉,又到月末,不知不觉,又近年关。本应是度日如年的,怎么反觉得度年如日? 度年如日,眨眼工夫,已卧榻十七年,回首当初,为当时的迷惘与痛苦汗颜,觉得不值得,没必要。生命的目的和意义决不在于感受痛苦,而在于享受生命,享受活着的美好。所以,无论遇到何种境遇,都应该洒脱,用生命的劲力,畅快地跳一曲生命之舞。人有一个错误:喜欢攀比。很多人把自己的人生界定为超过别人,把别人比下去。这是一种狭隘、错误的人生观。其实,于人生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超过别人,而是超越自己,在超越自己的同时收获一个个快乐。一个个快乐连接起来,就有了一个快乐的人生,就达到了人生的目的和意义。 人的一生可能有很多敌人,但最根本的敌人其实就一个:自己;一生中可能有很多朋友,但最根本最有力的朋友其实也只一个:自己。遭遇挫折、困难时,看自己能否战胜自己,自己能否帮助自己。 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如果来生仍是瘫倒于床,你愿意出生吗?” 毫不犹豫:“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