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的故事
北大荒的冬天好像永无了期,一个刚刚过去,另一个寒冬又来临了。大地封冻,江河结冰,不只人们能在河面上行走和溜冰,连汽车、货车都能在冰河上疾驰行驶。路上行人稀少,到处都是白蒙蒙的一片。这种情景,让南方人来看,确是新鲜和稀奇有趣的。人们为了度过严冬,一般人无事是不会出门的。
一天,我刚巧接到通知,要给公社的一位拖拉机司机的家送柴草,这是上级下的命令;虽然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我仍乐意去完成这任务。我冒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套上牛车,把柴草装好,顺着路,往西前进。不一会,只见四条黄牛背上已披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霜,鼻孔下面垂着几条冰棒,它们吃力地喘着气,慢慢的逆风前进。
我们几经艰苦,与严寒搏斗了好几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我立刻下车,把已盖满冰雪的柴草,一捆捆的从车上搬下来,经过数十分钟的剧烈运动后,手脚仍旧僵硬麻木。任务完成后我整个人差点变成了冰条。
在归途中,牛儿们大概因饥寒交迫,越发显得没精打采,慢吞吞的拖着空车一步,一步的走着……。大道上,寥寥可数的行人都低着头急步赶路。正当牛车上斜坡的时候,蓦地发现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颈裹着的羊毛围巾全披满了白雪,活像影片中的白毛女,看她有气无力的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的走上斜坡。只见她一脸愁容,满怀心事似的,小小的年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期然的起了怜悯之心,于是便鼓起勇气向她招呼:“小姑娘,这么冷上来乘车吧!”她抬起头来看见我向她招手,露出惊喜之色,并立刻加速脚步,追着我们的牛车,我连忙叫赶车的“老板”稍慢,然后跳下车去,把小姑娘扶上车来。
在车里,她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坐着不说一句话。隔了一段时间,我们终于把话盒子打开了;原来她祖籍江苏,父亲名陈保甲一向务农,在一次运动中,全家被流徙到北大荒来。自此,她的父亲便以酒精来麻木自己,喝醉了便向家人出气,又是打又是骂的,永无宁日,全家人视他为阎王,看到他总是避得远远的。每当他要喝酒的时侯,不论外边是狂风暴雨或是下着大雪,有人总得替他把酒打回来,否则必定有人会遭他的拳打脚踢。小姑娘哭丧着脸说:“刚才我赶到酒铺,原来酒已脱销,我真怕又会惹来一场毒打……”她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活像个历经沧桑的中年妇人。
面对着这个尝透了人生苦楚的小姑娘,我无话以对,心里直喊着耶稣和他的慈母,深信只有他们才懂得怎样安慰她。我们面对面的不知坐了多久。终于,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膊,苦笑着说:“不要怕,刚才我祈求我的神,请他改变你的父亲,这次他准不会打你。”她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说:“你的神改变不了我的父亲。”她换了一个坐的姿势,轻轻的说:“我今天不回去了……”她扁着嘴说:“别担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再过两个路口,有一间粉食加工厂,我姑姑就住在那里,你把我送到姑姑家里,她会照顾我的。”我想这样也好,让她在姑姑家里避一避,等她父亲的恼气过了再回去,她可能会逃过一场皮肉之苦。
不多久,粉食加工的招牌已在眼前,我请“老板”把牛车停下来等我一会,我们下了车,只觉猛风如刀割,我拖着小姑娘的手直奔。“不要跑了,就是这里。”她指着前面的一扇板门说。我在门上敲了两声,只听到里面有人嚷:“谁呀?”“是我,姑姑。”小姑娘回答。门开了,一位中年妇人满脸笑容的迎上来,我们互通了姓名,小姑娘的姑姑刘大嫂是一个热情喜客的人,一定要我进去喝杯茶暖一暖,我便把怎样遇到小姑娘的事告诉了刘大嫂,她感激地握着我的手说: “谢谢你的帮助,小孩子父亲方面,我会向他交代的,我会留她在这里住几天,让她与表姊玩玩,开心开心。”我站起来告别时,只见小姑娘用感激的眼光望着我,我拍拍她的肩膊说:“希望有机会再能见到你。”她微笑着对我说:“谢谢你,你的神真灵。”
归途中,朔风在呼呜,四条黄牛仍然拖着沉重的脚步,踏在积雪的大道上,发出唰唰有节奏的回响。突然间,我觉得很轻松、很开心、很平安。四周一片白蒙蒙的,静极了,我不自觉的哼着:“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光华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