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
几十年的劳改生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毫无变化,刻板乏味;风吹雨淋,日晒雪打,就象是家常便饭,饿着肚子去干活是经常的事。在劳动得起劲时,就会听到腹如雷鸣,这是体内发生出的警告讯号,告诉我燃料不够了,要我赶紧给予补充。于是,我唯有请师父耶稣来帮忙:我默想耶稣禁食四十日后,拒绝魔鬼引诱的事迹,身为师父的尚且受到诱惑,又何况徒弟呢?想到这里果然精神为之一振。
这里的犯人真是龙蛇混杂,因此在监仓内,不时发生偷窃,诈骗、打架、淫乱等事情;另一方面却有一些人,从不肯做任何损人利己的事,这些人大部分是所谓的“反革命”犯或“政治”犯,这两种人虽然生活在一起,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往往能够辨别谁是龙、谁是蛇。所以在监狱中,我结识了好几位来自各省区的朋友,他们中有上海的、山东的、江苏的、北京的、天津的……我们这群难兄难弟,一有机会便聚在一起谈心,我们也彼此相帮,互相支持,真是狱中的一乐也。可惜,花不常开,劳改条例规定,犯人必须经常调动和分散,这里的生活就是波浪式的起伏不定。
一九六六年,我已刑满释放,但却要留场就业。名义上我已恢复自由。可是,每逢过年过节我要请假返乡探亲,总不获批准。因此,我们这些留场就业的工人,便称为“二劳改”。有些“二劳改”工人,由于屡次申请回乡探亲不获批准,于是抱着充其量待回场后被批判一顿,便自我批准返乡探亲及过节。
一九七五年,我也曾多次向领导申请回穗探亲,但始终不获批准。最后,我决定仿效其他工人的办法:不告而走。记得那天大清早,我乘火车南下,心里想着就快要与阔别廿多年的亲友相聚了,那种内心的喜悦真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无奈,天公不造美,火车刚开到呼兰县(将要到哈而滨),我便被逮住了,我的双手被锁上手扣,在几位大汉押解下,来到德都县看守所……我又再进宫。
在这看守所内,我所受的苦楚,远远超过了在农场的劳动;我被在一间狭窄的小房间内,整天只能盘腿坐在地上,不能站起来。也不能把双腿伸直,连上厕所及吐痰都要向看守员报告,得到他们的准许后,才能站起来。我也不得与任何人谈话,或打瞌睡,否则便要挨骂。
对于那些没有信仰的人,坐监简直是度日如年;然而,由于我是有信仰的人,我懂得随遇而安,乐天知命,于是为了主耶稣,一切苦难艰辛,都成了甘饴的。
我终于决定向人民法庭申请上诉,我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我这方面尽了人事,其他一切我都交托在上主的手中,让他安排一切。经过了八年时间,仍然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正当我对于上诉的事完全不再抱任何希望时,一位劳教干事突然通知我留在屋内,不用外出干活,并安排我到疗养室去休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受到这“特殊”的待遇?据有经验的老犯人猜想,这可能是我获得释放的先声。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几天后管教科科长通知我:“你已获得上级批准而平反,无罪释放。”后来才知道是我美国的侄儿出面替我上诉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