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看来,莫娜和凯西的通信不过是十几岁女孩子之间典型的闲聊。从某种意义上是可以这样说。抛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插图不谈,它们就是十五岁女孩子真实的生活写照,就像她们会说「如果我妈不叫我去,我就杀了她〗之类的话一样。然而,你又如何能区分哪些威吓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凯西去世三个星期后,我的一位朋友与科伦拜的一位学生谈天,得知他的兄弟恰巧认识杀害凯西的凶手。凶手之一的埃瑞克曾明白无误地炫耀他买到的丙烷罐。他后来就用这些东西炸了餐厅,可当时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据凯西在科伦拜的朋友阿妮缇说,死亡和暴力是学校里每天常常谈论的内容,没人会认真思考这些老生常谈。有一次,她听到一个女孩在西班牙文课上说她准备周末去停尸房看死人,好了解人是怎么死的。阿妮缇觉得那女孩不太正常。然而,那女孩后来又说她是为了写本书,阿妮缇就松了口气:她不过又是为了引人注意罢了。 过了几天,同一个女孩在教室里讲她在家有刀和斧头,并说她想把它们带到学校来,叫朋友们看看她怎样「玩流血的游戏」。阿妮缇说,「你不知道哪些话该当真。你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要引人注意而已,大多数时候可能是这样。然后呢,真的出事了,像埃瑞克和迪蓝,你这回开始与他们保持距离了。」凯西去世前最亲近的朋友阿曼达也有同感:「我经历了和凯西类似的阶段,倒不是巫术一类的事情,而是与一群不好的人混在一起,仅仅因为我觉得他们接纳我。那是我追寻的全部。你孤独:你觉得你不够资格与优秀的一群打交道,因而你竭尽所能地让另一群人能接纳你,这样你就感到你属于一个团体。凯西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她告诉我都是莫娜一 手造成的。我不认为他们要坐下来,讨论一个周密的选择,像 "我们今天动手干那件坏事"。我看不出他们会那样做。但这并不是说他们的行为没有害处,因为最后她告诉我她们真的策划要整死一位老师了。」在我们把凯西从海狸中学拖出来的前几个月,我不止一次地想我们对凯西是否太过严厉了。但从那以后,我越来越相信我们并没有过份粗暴。 一九九七年夏末,附近郊区湖木,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说要杀死父母,然后跟女朋友逃往加利弗尼亚。朋友们都不相信。第二天,在一个好朋友的协助下,他用一把屠夫刀攻击父亲,几乎要了他的命。凶杀之后,在男孩的卧房里发现撒但教的雕刻和歌德人的装饰。 同年九月,布莱德和我在本地报纸上读到一则类似的消息:一个高中四年级学生,与他继父在电视机前争吵,以至拿枪射杀了继父,然后又在车库里拿枪对准自己。 几个月之后,我们区里又有一桩亲子谋生案:这次的受害者是位高地农场的妇女,她被十七岁的儿子所杀,被塞在自己家车子的后座里。 当类似我们这种中产阶级的、本该平静的郊区养育的子女能做诸如此类的事情时,你开始意识到很多事不再是说说而已。就拿凯西的例子来说吧,那是我们之间许多的误解和敌对而造成的鸿沟的结果。这鸿沟只能靠时间、爱和关心来弥补。即使她从来没有要对我们来真的,我们也不能漠视她所说的那些话。 差不多三年过去了,因着科伦拜的枪击,戴维的一番话使我深受启发:「把孩子从旧学校拉出来,为他找一个新的学校,或限制他的行为,或做任何帮他改进的事情,看上去好像是毁了他的前途,实际上是给他一个全新生活的机会。我跟许许多多的父母都这样说,但很多人不能跟他们的情况联系起来,说 "可是,她已经有好几次性关系了",或者 "我知道他和不好的人混在一起,可是你不能制止他找朋友啊。" 他们为孩子担心,可又下不了决心让他们做任何牺牲,所以就装作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在我接触的例子中,只要父母采取强硬的态度,几乎都能解决问题。结果是开始一种崭新的关系。最起初是战争,因为孩子会反抗,但在内心深处他会说‘我喜欢这样。我喜欢妈妈开始跟我讲话,我喜欢爸爸因为要看我而提前回家。’每次我看到一个受伤的孩子时,我都想他们的爸爸抱过他们几次,拍过他们后背几次?他们的妈妈又说过几次 "我爱你" 或 "让我来帮你"?这些孩子多数都有父母,但他们的父母到底在哪儿呢?」如果有什么可以表明我们对凯西的行为采取了恰当的措施,那就是她自己承认她走了多远。据凯西在私立学校遇见的第一个朋友佳弥说,凯西自己承认她的暴力想法已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她感到一种实在的黑暗权势紧紧地抓住她,使她失去讲话的自由。部份原因显然是因为她将灵魂交给了撒但。佳弥最近跟我说,「我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象征性的,但是没有区别,因为她已在心里确确实实地有了捆绑。」今年早些时候,凯西在英文课所写的作文里这样承认说,「整个这段时间中,我对父母和神怀着最深、最黑暗的仇恨。任何言语都不能准确地描述我所感受的黑暗。」虽然布莱德和我是在她去世后才读到这篇作文,可是我们谁都不觉得惊讶。我们一直确信一种十分邪恶的东西始终存在于凯西和她朋友当中。 我永远不会忘记发现信的那天。布莱德去了治安部,我想起他妈妈说过要走进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求神保护。虽然当时我觉得那样做有点奇怪,可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还是到每一个房间里祷告。记得走到凯西房间的门口时,我就是迈不进去。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那里的空气异常沉重,甚至你似乎可以用刀切下去。 最终我还是走了进去,坐在凯西的床上,开始哭了起来。我一面哭啊、哭啊,一面求神保守我女儿以及她所有有问题的朋友们。在那一刻,我确定地知道了一件事:我们所面对的不单单是一群叛逆的孩子,我们已卷入一场属灵的争战。 ************************************************* 一个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又一个月过去了,我们争取凯西合作的努力演变成一场艰苦的战争。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是她坚持说我们利用她的信来反对她,践踏了她的权利。但是我们坚持我们的原则。布莱德反复向她保证说我们从不认为她是愚蠢的;她只是还没有老练得足以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他告诉她:「想想看,凯西。你要相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过去你和一个告诉你必须杀死我们的女孩子为伍,现在你又说要自杀。这可算不得聪明…你不笨,但你也不够理性。小时候你看不见炉台上的火眼。我们跟你说如果你把手放上去,就会被烧到,你必须听我们的。现在也是一样。有些事你看不到,也不明白,你就是要听我的话。你就是要信任我们,凯西。你要相信我们爱你,我们永远不会让你误入歧途。」布莱德总是用这种方式与凯西讲话,试着安慰她,让她镇静下来。而他这样做或迟或早总会收到果效。我想这是因为凯西已经足够聪明,知道除了保持冷静,停止没有道理的发怒和面对眼前的事实,她别无其它的出路。 另外一个障碍,至少以凯西看来,就是她声称我们把她囚禁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告诉她,如果她拒绝与我们住在一起的话,我们愿意给她其它的选择:她可以去英格兰布莱德的姐妹那里,也可以去格蓝特湖我家里人那里,还可以去德克萨斯布莱德的父亲和继母那里,而且我们还有别的亲戚。我们告诉她,她甚至可以离家出走,虽然这样做她最终很可能到收容所去。我们不许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能和她的朋友在一起。同时我们也警告她,如果她选择不离开我们,我们则有绝对的权威,而且我们不会有任何让步。正如布莱德最后向她总结的:「没有自由、没有主权、没有特权、没有信任。你必须从头开始赢回这一切。」 ******************************************* 我们曾希望将凯西送到基督团契学校(JFS)可以接决她的一部份问题,最终的结果也证明整个方向是对的。但一开始它这使事情变得更糟。每天从我送凯西和克里斯上学开始,就充满了无休止、令人厌倦的争吵。(在凯西转学到当天,我们也把克里斯从他的初中学校拖了出来,而对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他功课的成绩强差人意。)JFS是个纪律严谨的小学校,所以我们知道凯西不可能从校园逃走。可是每天下午把她一接上车,战斗就继续了。因为起初我们不允许她做任何事:放学后不能留在学校、不能打电话、不能看朋友,我们必须监视她的每一个行动。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我们只有靠玩 “接力”的游戏。当我们中的一个没法做下去时,另一个就接上来。 如果我们要出门买货,或有别的事情,她就会给朋友打电话安排约会,或试图从家里溜走。我们连五分钟都不能信任她。最后我们只能,我知道听上去非常蛮横,除去一切能诱惑凯西个人生活的机会。我们每天查看她的书包;常常检查她的卧房已确定没有任何差错(我们发现了新的笔记);我们甚至在电话机上安装了声音监听装置。 虽然好像很过份,但我们感到必须采取这些措施,才能将凯西从她坚持的道路上挽救回来。 刚刚开始将电话录音的某一天,在我们离开家半个小时,到沃尔-马特取货的期间,凯西打电话给她的朋友。我们回家后就进了我们的卧室,关上门听录音带。凯西用我从未从她那儿听过的、最污秽的语言大叫着、咒诅着,说她多么恨我们。电话线另一端的年轻人也在谈他的生活有多么不幸,他如何准备喝汽油已结束生命。(在他们谈话期间,克里斯曾走入房间,凯西同样对他大叫和诅咒。他常常左右为难,既想对姐姐忠心,又想告诉我们她在我们背后的情形,大概因为那使他感到害怕吧。 )在那之后的一天,我把凯西送到西保利的青年团契之后,她悄悄溜到上面提到的那个朋友家去了。她不止一次地这样做,每次我们发现后,便将她看得更紧。我们会打电话给戴维,对他说,「我们知道你不是警察,但凯西开始逃跑了。如果你注意到她不在,请告诉我们。我们会把她带到你那儿,只要你的门是开的。」在我前面讲到的那篇英文课作文里,凯西这样描述她那段时间的愤怒和沮丧:「我在私立学校非常悲惨,这里的每个孩子都讨厌我,可是我每天还是要去。即使踢打、尖叫也没有用,我恨死这个学校了…有几次我试图溜走去找莫娜,可总是被捉住。我父母认定我的朋友没有能给我好影响的。基娜自杀过几次了。迈克是我男朋友,他们当然不喜欢他。结果我不仅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和所有的自由,我也不能和其他的朋友讲话。」在凯西的威胁和寻□的同时,我们不断地警告她别无选择: 旧的日子已经结束,她不能看她过去的朋友,也不能给他们打电话,无论她多么恼恨,她必须继续上私立学校。当她有时大声尖叫时,我就坐在她旁边,手放在她膝盖上,大声祷告,直到她镇静下来,并像布莱德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我爱她。 有时我也会发火,因为我也有脾气,但我会冷静下来,重新开始。我知道如果真的想要再次与凯西建立起关系,必须从我们自己做起。我们从来不是要压制她,也不是为了赢得什么而去赢得这场战斗。我们乃是要找到她的心,也要她看到我们的心。 不管喜欢不喜欢,我们已失去了凯西对我们的信任和尊敬,正像我们已失去对她的一样,所以重建信任和尊重是双向的。 说得更确定一点,我们不仅要求凯西做出牺牲,我们自己也是一样。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再回去上班,至少在当时那段期间。我这样做并不轻松,因为我知道呆在家里比一天八小时在办公室要求得更多。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将注意力投放在你孩子身上而她却不要这样更能惩罚人了。但是我知道除非我卷起裤管,插足其中,全身心地投入凯西的生活,像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样,我们只会越来越疏远。(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们面临着双重经济压力,一方面由两份收入减少为一份,另一方面我们要开始为两个孩子担负私立学校的费用。)我们试图重新获得凯西信任的另一个途径在于改善与她的关系 -- 在发怒反驳她之前闭上嘴巴,更多地鼓励而不是责备她,正面引导而不是给她太多压力或嘲讽。我们下了很大功夫帮助她建立某些基本的人格,就是布莱德所称的责任、尊重和自尊。 渐渐的我们开始看到我们作为凯西父母的失败之处,尤其是她变得最为麻烦的那段时间里我们的失职。凯西越是反叛,我们越是更努力地赢得她的友谊。她越要摆脱我们,我们越是要与她亲近。最后我们变成迎合她的反复无常,同时对她期望也远远超出我们起初的盼望。结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苏珊,她自己年轻时也是个反叛的孩子,帮助我们脱离了这个陷阱。她说,「不要这样费力做凯西的朋友。你是大人,你是她妈妈,你有权利。你做事不需要每件都由凯西批准。她必须停止以为因为你爱她,地球就围绕着她转,因而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当然,无论发生什么,我从未怀疑我们对孩子的爱。然而,苏珊的一席话是我开始从一个新的角度看清自己身为父母的责任: 导师加益友,而不仅仅是好朋友。我不再讨好凯西使她喜欢我,而是开始不断地指导她。结果真是难以令人置信,她非但没有反抗,反而接受了我为她设下的界限,甚至心存感谢。 *********************************************************** 凯西的抵抗一旦松懈,她就开始接受再也不能回到海狸高中的想法,而且发现CFS里并非每个人都恨她,她甚至交了朋友。高中一年级的捷米亚是她最初的好友之一,我至今还记得凯西跟我讲到她时我的欣喜。我预见到这位小女孩对我任性的女儿的影响会再好不过了。有一天我去CFS接凯西时,她问我捷米亚是否可以到我们家来,我当时满口答应了。然后她就来了,并令我吃了一惊。 捷米亚留着短发,头上扎着漂白丝带,脖子上带着大金属珠子的项链。她身上的装饰拖拉不整,像是从“好运”这类商店买来的。这可绝对不是我所想象的信基督的好女孩。然而她依旧散发着令人震惊的热情和无私的品格,难怪凯西找到她做朋友。 凯西去世后几个星期,我联系上捷米亚,欣慰地发现了一些以前我不知道的她和凯西之间的事情。捷米亚回忆到:「我得以认识凯西是在她从海狸高中转到CFS之后。我和她有同一位辅导老师,我从她那里第一次听说到凯西。这位女辅导说凯西非常挣扎、也非常不开心,如果我们能接近她,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是好的。所以有一天我走近她与她打招呼,她好像倒退了一步,或许是因为她太害羞。我猜她对我有点恐惧,因为我在学校算是个异类分子。但最终我们成了好朋友。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极其自闭,一幅“不要与我讲话”的样子。她以为没有人喜欢她。她非常苦闷与无望,并在这种无望中打滚。我每天都试图接近她,无声地期望著、祷告着,盼望她能有所回应。我们曾几次谈到上帝,然而她告诉我她过去已经由朋友将灵魂交给了撒但。她还说“我没有办法爱上帝”。我告诉她不见得一定这样。我们通常会相处得很好,但过一段时间她会因我所说的而生我的气。 自杀的念头使她苦苦挣扎。她写下这些异常黑暗、关于自杀的诗。她有割破、伤害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问题是多么严重,但我知道她常常如此。她将金属锉刀一类东西带到学校,和她的另一位朋友割伤自己和其它东西。她还说她吸大麻。 凯西多次讲到她因被父母从过去的学校拖出来而对他们有多么愤怒。愤怒是我们谈论的主要话题。她来找我,讲述与朋友们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她的心仍旧完全在她过去的朋友们那里。把她与他们分开使她非常气愤。我猜部份因素出自凯西的衷心,她对朋友有着使人难以置信的衷心,将她与朋友分离十分困难。」虽然凯西对以前的朋友的“衷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减少,他们却下决心不放过她。事实上,他们对凯西以及我们其他人的骚扰如此频繁,以至我们最终被迫搬家。 令我最为光火的是在我们明确禁止凯西和莫娜接触后,莫娜和她妈妈还安排了与凯西约会。那天,布莱得和我正在房间里休息,凯西进来说她要出去溜狗。我想,「真奇怪,她从来不要求溜狗。」可是我们让她去了。几分钟后,门铃响了,那是我朋友苏珊,她问我们知不知道莫娜和她妈妈的车停在马路的另一端。那里还有另一辆车,里面坐着达仁和迈克(凯西以前的男友)。很明显,苏珊似乎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显然他们已设法让凯西知道他们在等她)。幸好我们火速地及时赶到,在任何事故发生之前制止了他们的会面。我至今仍旧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还有其它的事,比如我在杂货店里被凯西过去的朋友骚扰,无论白天或夜里,我们不时接到马上就挂断的电话。一个下午,她过去学校里几个男孩开着一部白色吉普车从我们家经过。他们从车窗探身来,高叫「凶手!」,向我们的房子猛丢汽水罐。 我们清理了烂摊子,把它只当作一次偶发事件而不予理睬。 然而同一天傍晚,同一批男孩子乘着同一辆吉普车来到我们家,向我们的房子投掷生鸡蛋。在我打电话通知警察的同时,布莱德跳上他的车去追赶他们。他没有追到,但警察后来把他们抓到了。他们全是凯西以前的朋友。 我们从未因他们的野蛮行径起诉他们,而是与他们的家长沟通。布莱德告诉他们我们不是要跟他们的孩子过不去,也不想制造麻烦。我们只是希望能按照我们的意愿来培养我们的女儿。如果他们能要求他们的孩子不来打搅我们,我们将十分高兴。布莱德的这种做法使事件平息下来,但在这之后很久,我一直心神不定,不知凯西过去的朋友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因此我们决定搬家。我们热爱我们居住的环境,我们热爱我们住过的房子。但我们不能眼看着凯西陷于这种恶劣的处境中。我们已经与她交锋得太久、太剧烈,不能再冒任何风险了。无论怎样,让她生活中再有一点不必要的难处都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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