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名亚历山大·米哈伊诺维奇·格连科夫(Alexander Mikhailovich Grenkov)的安弗若西,出生于坦波夫省(Tambov)的一个小村庄。父祖两代都是神职人员。由于个性活泼、机智、好热闹,让他在三兄弟之中看来是最没有宗教慧根的一个,注定只能过世俗的生活。他以优异的成绩,在1836年毕业于坦波夫神学院(在正教国家,入读神学院并不意味就打算打算从事圣职)。他是个受欢迎而交游广阔的人,不过一毕业,他就得了重病。病中,他向天主许愿,只要能康复,就愿进入修道院,终身待奉天主。 当长老在口授回信的时候,访客就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聚集在他的房间外。甚至在长老还没有口授完第一封回信以前,群众就会敲门,拉一个装在门外的铃。这时,仆从就会走出门外。访客会要求他向长老通传,而一般得到的回答都是:“长老现在很忙。”但过没多久,那些没耐性的访客就会再度拉铃和敲门。仆从会再一次走出去,说同样的话。不过等待愈久,访客就会愈没耐性,开始鼓噪。 安弗若西从十点开始接见他们。早上的会客时间持续两小时,然后他会稍事休息。 安弗若西不会摒退访客,但却会走到与他房间接邻的另一间房间,稍事休息。他会因为筋疲力竭而半趴在桌子上,然后开始吃午餐。午餐包括两盘东西,一盘是用鲜鱼煮的、不太油腻的鱼汤,一盘是用马铃薯粉和蔓越橘酱汁做的奶油浆果(一种类似牛奶杏仁冻的东西)。吃这两种东西的时候,他都会配着白面包或大麦面包同吃。……长老从来不会吃多于一个三岁小孩吃的东西。他用午餐的时间十至十五分钟,这期间,仆从会继续代访客转达他们的问题,等他回答。 吃过午餐,安弗若西会休息一会儿,然后到三点再度前往会客,直到黄昏。 长老会在大约八点用晚餐。吃的是跟午餐同样的东西。晚餐时,仆从会在一旁继续代访客转达问题,长老一面吃饭,一面回答。有时,他也会找人来读些东西给他听。晚饭之后,如果长老已经累了,他就会只做一般的祝福,而如果他还有体力的话,就会继续接见访客,跟他们谈话。这种谈话,有时候会延续到晚上十一点。 不管多晚,安弗若西都不会怠忽晚祷。之后,他会请求四周的人宽恕,祝福他的仆从,然后就寝。他上床的时间,通常恰好是十二点的钟声响的时间。四小时以后,他的另一天就开始了。 有一次,一群年轻的仕女来找安弗若西长老祝福;她们找他,纯粹是出于好奇心。当她们跟我们一道等着师父(指安弗若西)的到来时,她们一直用法语在窃窃私语,有时是在抱怨人太挤,有时是在取笑我们和师父,例如,她们会说:“我们在等什么呢?难道我们可以指望从安弗若西长老那里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懂得什么呢?”小屋的门突然打开了,师父面带微笑地走出出来;他的注意力首先就被那些仕女吸引过去。 很多访客在回忆跟安弗若西的会面时,记得的都是他给他们的温暖亲切印象,而不是他给他们的特殊教诲。这是正教传统的一部分,因为正教相信,宗教真理的传递,透过人与人之间的无言互动,要比透过教义答问的方式,有效得多。其中一个最触目的例子就是一个失去所有信仰的知识份子。他因为受当时盛行于俄罗斯的唯物主义的影响而失去了信仰,但却又找不到其他的人生意义而备感苦恼。他看了很多书,又跟很多被认为了解人生意义的人(包括托尔斯泰)交谈过,但却仍然处于困惑中。最后,他去到了奥普提纳修道院: 他告诉父,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他。“呃,这样,那你就看吧!”师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清澈的凝视看着对方。从师父这一望中,那感觉像是有一股暖意流入了自己的灵魂,让它慢慢复合。这位无信仰者在师父的附近住了下来,每日跟他长谈。一段长时间过去了。然后有一天,他告诉师父说:“我相信天主的存在了。” 在沙漠教父的教诲中,针对虚荣心和骄傲而发的忠告是最多的。安弗若西秉承了这个传统,不过用的却是自己的比喻: 最近有人送我一张毯子,上面绣着漂亮的鸭子图案。我觉得可惜的是,上面虽然还有空位子,却没有绣些鹅的图案。 沙漠教父强调,能对抗虚荣心和骄傲的唯一保护伞是谦卑,而安弗若西除了透过鸭和鹅的叫声来警惕那些聒噪的人以外,也常常拿叙利亚的圣依撒克的话来提醒他们:“不是每个安静的人都是谦卑的,但每个谦卑的人都是安静的。” 你说你有一次体验到敌人(撒旦)的攻击,又说当你吻教堂里的圣母像时,闻到一股异香从圣像中流出,而以前有一次,你也看到过这圣像冒出火焰。根据苦行者圣玛尔克(St. Mark the Ascetic)的建议,我们不应该看重这一类的事情,而应该置之不理…… ※ ※ ※ 你在信中描述了你在八月十三日晚上的梦境,并说你为此惴惴不安。我想,这件事之所以会让你觉得震撼,是因为你已习惯于相信你在梦境中或在祈祷时看到、听到的事情为真。祈祷时应该谨守的一个原则是,不应该胡思乱想和相信你祈祷时看到的现象或听到的声音(像圣像在动之类的)。不过如果连你的神父都相信这一套,那就难怪你会钻牛角尖了。 ※ ※ ※ 你抱怨在念十二圣咏时和念诵过后都会有各种奇思怪想涌入脑海。有什么想法会涌入我们的脑海,是我们作不了主的,但要不要相信它们,却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但除了会回答跟灵性追寻有关的问题之外,安弗若西也像其他的长老一样,经常会给别人有关家庭与事业方面的建议。应不应该结婚,是人们经常拿来请教他的问题,而他的一贯回答都是应该。他认为,除非是打算过修道生活的人,否则都应该结婚,因为独身汉和老姑娘都很容易变得孤僻。 你告诉我你妹妹的长子想娶一个有钱的希腊女人为妻,你问我意见。让他结婚去吧。那总比过独身的生活要好。 对于教养小孩的问题,安弗若西反对当时流行的功利主义。教会小孩怎样做人,比教会他们怎样赚钱更重要: 我并不鼓励你按照现时代的风气去教育子女,又特别是女儿。不要让他们接受教育——世俗意义下的教育——对他们反而更好。与其让他们富有而失去了一个基督徒的种种美行,倒不如让他们过贫穷的生活。因此,应该在意的是给你的子女宗教教育,而不是给他们大笔或小笔的财富。 对于金钱,安弗若西不像一般修道院里的修士那样,高姿态地嗤之以鼻: 金钱就其本身来说,或就天主创造金钱的目的来说,是非常有用的东西。没有金钱,人们要怎样计算价值呢?这将会带来无休止的争辩甚至流血的打斗。但小小的纸张却可以解决这一切烦恼,那又何乐而不为呢?钱的害处并不是来自钱本身,而是来自人愚蠢的贪婪或小气或滥用。也许还来自对钱不恰当的鄙夷。 安弗若西也不吝于给人有关买卖上的建议: 你在信中告诉我,你打算买一块邻近于你庄园的地。价钱以目前的行情来说并不便宜:一俄亩(约合2.7英亩)一百二十卢布。但你告诉我,这块地的品质相当好,而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可以跟你原有的土地连成一气,这样,你就可以用更好的价钱把它们租给农人。如果你觉得这块地真是会让你从中获益的话,那愿主祝福你不要错过这宗买卖。 长老有时除提供别人灵性方面的建议外,有时还会帮人找工作: 写这信给我的人原是个公仆,但却因为酗酒而失去了工作。不过,他滴酒不沾已经有八个月,而且答应永远不再喝酒。……不知你是否可以伸出仁慈之手而雇用他,最少是试用性质的把他雇为抄写员?或者介绍他有同样待遇的工作?帮助一个需要孔急的人是一件善举。但如果他故态复萌的话,那就是咎由自取了。 在更广泛的哲学与社会议题上,安弗若西无惧地挑战那个被十九世纪奉为圭臬的“人类是在不断进步中”的观念: 有进步或改善的只是外在的人类事务。例如,我们现在所使用的铁路和电报,是从前所没有的,又例如,从前煤都是隐藏在地底深处的,但现在却被我们挖掘了出来。不过,从道德或基督教的角度来看,人类却是没有进步过的。不管什么时代,都有一些能够在道德上臻于至善的基督徒,……不管什么时代,都有一些向不同罪恶屈服而无法无天的人…… 现代人不断寻求靠自己的力量改善自己的处境,但这样做的同时,他也是在远离那条通往灵性增长的唯一道路: 在你的第一封信中,你提到一本叫《自助》(Self-help)和《独立行为》(Independent Action)。我没看过这两本书,所以不知道它们谈的是什么。但老一辈的经常说:“没有天主,你就进不了一间屋子。”……但从你提到那两本书的书名看来,现代的聪明人显然不这样想…… 在他所写的数以千计的回信中,安弗若西触及的问题非常广泛。不过,即便回答的是很实际的问题,他有时也会发出一些发人深省的灵性议论。像以下谈及人对待灵魂和身体的不同态度的文字就是一例: 为了服侍我们的身体,我们会愿意花掉生命中大部份的黄金岁月,但对于灵魂的救赎,我们却只愿意花人生的最后几分钟。我们的身体就像参加富人的盛宴一样,每天都大吃大喝,但我们用来喂养灵魂,却只是从主的门外捡来的一些灵粮的面包屑。 不管是从他们处理的问题的广泛性和他们忠告的内容来说,这些俄罗斯的长老都足以被称为沙漠教父的继承人。十九世纪的时候,有数以千计社会各阶层的人涌到奥普提纳修道院去朝圣,其中不只有农民,还有军官、作家、知识份子和政治领袖。托尔斯泰首访奥普提纳修道院是在1877年,他宣称,安弗若西的智慧让他大为动容。他在1881年再访奥普提纳修道院,事后,他形容:“安弗若西长老是位完全的圣人。跟他谈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光和快乐所充满。跟这样一个人谈话的时候,你会觉得天主就近在咫尺。”1890年,托尔斯泰三访奥普提纳修道院,跟安弗若西谈了很多有关信仰方面的问题,出来的时候,他说:“我感到颤抖,不由自主的颤抖。” 神父和师傅们,“修士”是什么?在现在的文明世界里,有些人已经在以嘲笑的口吻说这个字眼,另一些则简直把它当作骂人的话。唉,的确,修士里有很多游手好闲、贪吃好色之徒和流氓无赖。俗世里有学问的人指着他们说:“你们是懒汉和社会上的废物,你们靠别人的劳力生活,你们是些不耻的乞丐。”然而,修士里却有很多驯良、谦逊的人,他们渴求孤独、渴望热烈潜心祈祷。对于这类人,人们就不大加以注意,甚至还故意一字不提,而且也一定会感到奇怪,如果我说,也许就靠着这类渴求孤独祈祷的温顺的人,俄罗斯有一日还会得到拯救!因为他们确乎“每年每月、每日每时”在潜心提高自己的修养。眼前,他们维护着那些最早的教父、使徒和殉道者们所维护的天主的真理的纯洁性,庄严而纯正地保存着基督的形象,以备一旦需要,就把它显示在尘世的动荡不定的信念之前。这是一种伟大的思想。有朝一日,这颗明星将要从东方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