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生活于爱情中
她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她以修院生活的和谐,高唱爱情之歌:“在此苦世,我只能做的事是唱着‘耶稣我爱您!’”她投在爱波中,任爱情漂荡着,她的心每一搏动,都是为上天净配而搏动。她的心不断的飞向衪。她的祈祷,如乳香缭绕衪的左右;感激之歌,高升到衪的耳鼓里。永久的爱,她的爱是由真诚、真理、细腻熨帖交织成的;累赘的热心神工,并不能吸引她,也不欢喜到书上去找一些太玄妙的和感情作用太强的越祷工夫;她要的神工是有骨气的,坚强不屈的。有时生怕热心神工太过火,差不多哭着求恕道:“心中有爱,往往需要说出无数的梦呓语。”同时转身向耶稣说:“您深知道:我只找真理。”
她在生活的泉源里培养爱德,那泉源是圣经和圣体;圣经常常带在身边,一刻不离。“在祈祷中,我尤爱念圣经,在那里,我灵的一切需要,都可以找到。”她视圣体为长生和培养公教圣德母亲,院长不准她日日领圣体;她说:“我到了天上,将叫您改换主意。”又向耶稣说:“我本愿多领您,但恪于会规,不能每日恭领,可是您不是全能的么?请逗留在我心中,像留在圣体龛里。”
她知道爱情只有用事实才能证实,便道:“不许我作大苦工,有什么打紧?小孩子只晓得撒小花……亲亲天主圣座……高唱圣爱之歌……我愿为爱情而吃苦,愿为爱情而享乐,我只晓撒些花瓣……要一片片,一瓣瓣的向您撒去……我唱歌,我不停的唱着歌,纵使要在尖锐的荆棘丛中,去采取我的玫瑰,也不推辞的。”
不消说她这样在“神婴小道”上,自然猛进如飞了。她从小已经赋有大量“融合的圣宠”,这圣宠领她到“结合天主之路”和“晤见天主”的境界去。真的,初领圣体,使她和小耶稣融合在一起,她欢喜多吃苦,受一种神学家所谓的“炼路”的试炼;这样,她准备着上爱情的最高峰。能自认微小,故能获到高升:“啊,耶稣,举我到您怀中的升降机,是您的双臂;为上升,我并不需要长大;反之,宜缩小,年纪愈大而我愈小,”这是“神婴小道”的要诀:那就是投在好天主的手上,一味盲目的依靠,任衪移东放西,小灵魂只要和衪结合,尽情爱衪,于是乎圣德的高峰,便可安然而达了。
小德肋撒坐着这神妙的升降机,飞升到耶稣台前和耶稣举行“神婚”,就是她整个和耶稣联合着。在初学院里已经试过几次这种爱的联系;发大愿前的避静,虽觉得极度的枯涩,可是那避静也指示好耶稣是在她心里。“我相信耶稣自己,隐在我心的底部,神秘地活动着,暗示衪要我做的一切。”虽在工作时,这种联合亦不肯间断。
她是一件神秘的事实的主角,这事实唤起我们注意到圣十字.若望所说的爱之创伤:“我自献作神爱牺牲之后数日,在祭台后正拜着苦路,忽然我像中了火箭似的,那火热烈非常,我几乎以为要死于此火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强迫我投入此爱中,这是多么可爱的火呀!多么甘饴呀!”神圣的弓手射伤了她,然后取她置于爱的最高的境界,那就是神学士们所称的“圣化联合”。
表面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可是若深究她的心理状态,立即察觉到这联合是不间断的,她写道:“我的姆姆,是你许我献于天主的,你认识那火么?更好说,这圣火在我心灵中仿佛汹涌着的圣宠海洋呀!从那天起,‘火’穿透了我,包围着我:在每分每秒的时间,这‘慈爱’把我更新,把我炼净,不令我心中稍染纤尘的罪污。”她只愿耶稣作她全体各器官的主人,总不作本性的工作,只作超性的神工。她勉强一位修女说:“我友,你愈软弱可怜,越能爱耶稣,越能作圣爱之牺牲,愈能亲近这焰焰的爱火。”
她就这样的活于圣爱中,爱令她的一举一动都迎合衪的意志,常奏凯旋之歌;在她的心田里,满开着各种德行的鲜花,她自己觉得没有什么毛病可攻打了,那可说是耶稣生活在她心中了。有人问她,你怎样猜中初学生的思想?她坦白地回道:“往往我教人的,我自己也觉诧异。我只知道,我说出来,并没有错,是耶稣借我的口说出来的。”甚至连院长姆姆也惊奇不置。“我的姆姆,有一天,你说耶稣光照我明悟,一旦给我多年的经验,你并没有说错。”
经过这种种的融合,无怪她对于死视为无足轻重了。她说:姆姆,我想现在没有什么再能阻我飞升了,因为我在这世界再也没有别的意愿了,一心只愿痴爱天主,死于爱火。
十一 橄榄园的辛酸
向着辛酸的橄榄园大步迈进着,随着耶稣走上痛苦之路;她表示着为主致命的志愿道:“耶稣!使我为尔致命而死!给我肉身或灵魂的致命:若两种致命一齐都给我,那就更妙了。”她的一腔热愿竟得满足了。
小德肋撒从小就已多多吃苦,十二岁时,在预备初领圣体的避静中,更大受多疑的烦扰;初入圣衣会,痛苦已经展开两臂欢迎她,先是她的家常便饭,便是辛酸的神圣的枯寂。有时使她不觉慨叹道:“我的爱,你在哪儿?”但谁给她回答?院长姆姆么?“天主许的,叫姆姆异常严厉的待我……我到她面前去,总不免要吃一顿责骂。”她的初学师么?“不错,我的初学师是一位圣女,但她的训言对于我竟是一种酷刑,一种致命之苦。”
其他的修女呢?对圣女大多数不免加以白眼,有些还视她为眼中钉哩。她的姐姐呢?铁面无私的会规禁止她和她会晤。神师呢?听她口口声声说爱耶稣,只道是她自高自大自私自利的表示。一位修士刚明白她的心事的,又即离她而去。小德肋撒过了五年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虽说也有平安和愉快的时候,但立时又被遮天蔽日的神圣的枯寂代取了。这样,她准备着作无上祭献的牺牲品,像圣女玛加利大,听了耶稣的哀叹声,“我要找一颗心,带着爱情来休憩于这心中”。她便想道:“要是灵魂自作牺牲献于天主,那么天主一定快快欣享这些祭品,因为天主见到自己焰焰的爱火有发泄的余地,当然是无上愉快了。”她欢呼道:“耶稣,使我能作这幸福的牺牲罢。”
1895年6月9日,天主圣三瞻礼,她正式献己于天主作为“神爱牺牲”;我们若要明白这牺牲,该看原文,原文是在她常随身带着的圣经内,圣教会对于这经文,也赐有大赦。原文最后的几句包含着全文的精华:“我天主,至圣圣三,我愿献我作为神爱之牺牲,俾能活于纯爱,死于纯爱。求尔不断焚化我,炼净我,以汝心炎炎焚灼之火,炽热我心,乃幸获为尔之爱而致命焉。”
她深知耶稣是一位满身鲜血淋漓的净配,也明白爱之浩叹,只能在十字苦架上。这给我们启示她怎样欢喜致命:“致命……这是我青春的印号;这印号在圣衣会内我的卧室中越来越看的清楚。可钦可敬的净配,我愿像您一般,给人鞭打,钉在苦架上……我愿像圣巴尔多禄茂被剥皮而死,像圣若望投在滚沸着的油镬中,像安提奥岐的圣依纳爵被猛兽搏噬,嚼成天主的食物,像圣女则济利亚,授首于刽子手,以尝利刃。像圣女若翰.达尔克在烈火上频呼耶稣圣名,不绝于口。”
她这些大志宏愿,难道永远不能兑现吗?不,最后的痛苦来临了,奉献神圣的牺牲数日之后,觉得被火灼伤了,火势热烈,她以为要死于这烈火。这是天上净配对这小牺牲的预告。那时净配的手收回了火箭,可是伤势已经变成致命伤了。她的心伤了,全身也伤了。
十二 飞升
许久以前,小德肋撒已听见“远远的唧唧细语”,那是净配要光临的声音,1894年,得了白喉症和不停的咳嗽,使她日夜不安,身体也跟着坏下去。1896年4月3日圣瞻礼六半夜里,在卧房内咯血;她没有点上灯,眼巴巴的等待破晓,走到窗口去一看,只见满手巾的血,她不禁喜极欲狂。但她把这咯血的事给长上提起时,像无足轻重似的,长上因此也并不介意,仍准她作那天要行的神工和厉害的补赎。下午洗玻璃,她的脸青一块,白一块;一位修女见了,想帮她的忙,她坚持不允,因为那天耶稣为她而死,为她吃了偌大的苦,她不忍不吃些苦儿。她虽满身病苦,气力全无,但不愿缺少丝毫的职分,也不托故推辞,不全守会规。咳嗽一刻不离她,日夜发着大量的汗。院长叫她吃补药,她补补身子,然而病势只稍为复元了一点儿,接着便又反有加无巳。
一天晚上,疲倦不堪,勉强到圣心祭台前去唱歌,她到了那里,立即坐下来。一位修女打手势,叫她立起来,她虽然身上发热,疲倦不堪,也立即挺身立着,直到唱完圣歌。虽然身负重病,院长仍准她随着大众过公共的生活;有几种工作,使她疲倦得要命。
晚上,独自上楼到寝室去,冬天北风凛烈,寒气澈骨。每上一级楼梯,该休息一会儿,等转过气来,才能继续上一级。到了寝室,已经累得死去活来;单为脱衣,也得要整整一个钟头。垫的是单褥,盖的是薄被,通宵不能合上眼皮。院长想空气和阳光对于她的身体,不无小补,所以叫她每天在园里散步一刻钟。一位修女,见她走不动,对她说:“这为你是徒劳无益之举。”她回道:“我是为传教士而散步……我想他们远布福音,航海陟山,风尘仆仆,饥渴劳顿,难保没有筋疲力尽,寸步难行的,我愿以此步履之艰,奉献给天主,减轻他们的痛苦。”
病渐渐的沉重起来,只得坐在一架三轮车(父亲最后的纪念品)上,由一位姐姐在后面推着,在那两旁种有栗树的幽径上。她的自传,就是在这些栗树荫下写的。她极盼望早死,重病给她送的死讯,未免望眼欲穿了。她叹息道:“今后我只靠爱情传死讯了。”看护对她说:“你似乎吃苦不多。”圣女微笑,指着一杯颜色鲜红的药水道:“这是我一生的象征……外面看去,花花绿绿,以为我吃的是玉液琼浆,其实是一杯苦酒哩!”看护说:“你现在痛得厉害吗?”她答道:“不错,但这是平生所渴望的。”
除了肉体的痛苦外,还受信德的诱惑,她死前十个月之久,备受这诱惑的威胁。自述道:“天主准极度深厚的黑暗来侵袭我,想到天堂,徒然增加我的悲苦和不安。”
1897年封斋的末期,又大吐了一次血。姐姐们眼巴巴的看她死去,心里着实有所不甘,于是把她移到调养室去休养。在那里她倒大大的吃了苦,但她却愿死在那里。7月16日,领了临终圣体,但前一夕,还作了一首歌儿,叫人在她领圣体时唱。8月19日,圣雅先度瞻礼,领了末次圣体,因为她常作呕,所以长上不准她再领。
死亡一步一步的走近来,她依照耶稣的意思,求院长准她死,但院长不允;她于是救耶稣叫死亡像贼似的来偷她去,领她到永福之宫。她受的痛苦厉害得令医生们也不胜惊讶!病体给寒热病销磨到剩一把骨;虽口渴如焚,但为效法耶稣在加尔瓦略山上所受的苦,滴水不肯进。
伟大的一天,终于来临了,那是1897年9月30日。临终之死,极形惨剧,她时而坚握苦像,时而双手交叉胸前;早上,凝视着在微笑的圣母像,慨叹道:“我用多大的神火求她……现在只有临终的痛苦,连安慰的影儿也没有。”下午清醒了一刻,乘机请人为她代祷。下午三时,一阵离奇的苦痛突然袭击她,来势越来越凶;六时了,钟楼的钟声一阵阵传过来,圣女在注视着童贞圣母,神情亲热,无可比拟。院长说她终期已近了,她柔声道:“也好,这也行……啊,不,应受之苦,我不愿减分毫!”接着注视着苦像说:“啊!我爱您……我的天主,我爱您!”
这是她最后的话:突然向左倾,酷似昔日的致命童贞,授道以尝利刃的神情;又似圣爱之牺牲,被爱情之主,射以爱情之箭,而得因爱而死的神情。忽又起身危坐,如闻飘飘天乐,双目炯炯凝视圣母像,约念一遍信经的工夫。至是,神爱之灵,卒被鹰攫去。晏晏然升至云霄而入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