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母亲之死
在香花丛中,不久便长出了尖利的刺;她开始要经过冶金炉的锻炼了。
包利纳到孟城的往见会去读书,她已经吃苦不少了。1877年在玛尔定家里,举行小德肋撒四岁的生日,这是在家里举行的最后一个庆日。玛尔定的夫人,身弱多病,引起合家不安;她虽然到露德去朝圣过,可是病势不但不见有起色,而且日重一日。赛里纳和小德肋撒被交托给一位夫人,可是这种流徙生活,他俩并不喜欢接纳。一晚,她们还没有念晚课,赛里纳问妹妹道:“我们该通知那夫人说我们还没有念晚课吗?”“应该。”德肋撒答。那位夫人听了他们的话回道:“好!女孩子,后来再念吧。”然后叫她们独自留在一所大厅里。德肋撒道:“她不像我们的妈妈;因为我们的妈妈常是叫我们念经的。”
可怜!永别的痛苦就在目前了。1877年8月28日,玛尔定夫人美丽的灵魂,回到上主怀中去了,年纪只有四十六岁。她的死,在这小女孩的心灵上,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使她前后如出两人。第二天,父亲拉着她的手臂道:“来,最后一次来拥抱你可爱的妈妈吧!”她把口唇凑近母亲冰冷的额上。虽然不大明白,可是觉得一阵无句的心酸,涌上心头;人家隐瞒她的事,她都明白。
出殡那天,在家里发生一件颇有意义的事,管家的对她们说:“可怜的小女儿,你们没有母亲了!”赛里纳听了,突然投在玛利亚的怀里说:“好,你是我的妈妈。”小德肋撒想二姐包里纳眼见被人忘记了,恐怕会难过,便道:“今后你是我的母亲。”
五 新园地
1877年,玛尔定离开亚冷松迁居到里赛,在步索纳村住下。赛里纳和莱奥尼到了本笃会去修道,当时就由玛利亚和包里纳在家里看家和看护小德肋撒。因此现在她可以为所欲为了:有时祈祷,有时读书,有时玩耍,屡次跟父亲上阳台,或是散步去。路上不免来一次拜圣体。她爱花,更爱田间的野花,整个自然界的美丽把她提升到天主那里。她最爱玩赏伟大的景物,爱看海阔天空的环境,参天蔽日的大树,爱看麦田里一星一星的罂粟,蓝壳花,野菌。总之,各类奇妙的万物,都教她别有会心,神游天上。要是父亲领她去钓鱼吧,她也拿着小钓竿,一人独钓。但是她最爱的是远坐芳草隄边,绿茵之上,意远思深,心神沉潜于默想之中。
她第一次见海时,只有六七岁,这次给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那晚上,她和包里纳远踞崖石,凝神地欣赏着入浴的红日,万道金光反射在水平线上;她幻想着她的小心灵,像一叶扁舟,向天边驶去。
她天赋多情,容易动心,见了贫人,常会不禁怦然而生恻隐之念。
一天,遇见一位贫穷的老人,她走上前去,送给他一个小银元,可是老人推辞不肯受,她因此非常悲伤,那时父亲恰好给她买了些糕饼,对她说:“他不要钱,糕饼恐怕要的。”但小德肋撒不敢去追老人,自语道:“初领日,我要为他祈祷。”
年纪越长,爱天主的热火也跟着旺盛起来。包里纳给她说:“到神父跟前去告罪,等于到天主台前去告罪。”她便问姊姊说:“向天主该说,我全心全灵爱您,向神父也该这样说吗?”因为在神父身上,她也看见了天主。
瞻礼和主日在她的心上,有一种异常的吸引力:她把瞻礼和主日算作天上的岁月。迎圣体瞻礼,尤其高兴;她在主前,一步一步的撒花铺路,但玫瑰花瓣必撒得高高的,在未坠地之前,飘到圣体那里,她见着便尝到一种无上愉快。
她听得懂的第一篇道理,是“耶稣苦难”,这篇道理,很震动了她的心弦。讲到她的本名圣女德肋撒,父亲低声向好耳边语道:“小皇后,留神听着,人家讲你的主保圣女呢!”她的心灵便尝到一种极甜蜜的神味。晚上,有时父亲引她在街上走,她一路眼望星辰,喜的莫可名言;她最爱看金光点点的参星,排成T字形的,她指向父亲说:“爸爸,你看我的名字,已写在天上了。”
冬夜,一家团聚着,共享天伦之乐;完了一局棋,姊姊们便轮着念圣教周年礼仪和有益心灵的圣书。念时,父亲的膝上,总是变成小王后的宝座。念毕,父亲歌喉清脆,唱几曲动听的诗歌,催她入梦;她睡前必向包里纳道:“今天我乖巧吗?天主欢喜我吗?小天神在我四周飞不飞?”总是听到个“是”字,才肯安心睡觉,否则就要大哭特哭。她的幼年,确是黄金时代,这黄金时代直延至1881年,那时她要到本笃会学堂去读书。
六 上学去
已有八岁半了。同级的学生,个个都比她大,但她不久便驾乎同学之上。因她是最熟悉要理的一个,本堂神父居然叫她做“小博士”哩。对于文学和历史,她发生极深厚的兴趣;可是对于文法和算术读起来就味同嚼蜡,像是她最大的仇敌了。游戏时,同学们都兴高采烈的走着跳着,她却妙想天开,到树底下去找寻跌死了的小鸟,然后郑重其事地埋葬起来。有时又欢喜津津乐道她满肚子的历史故事。
在这小小的世界里,她也受过苦:一位十四岁的同学,天资并不聪敏,可是富于嫉妒,常常千方百计收拾她的小胜利。幸而每晚放学回家,顿时心花为之怒放,愁闷为之瓦解,她记载道:“父亲膝上,权作我的舞台,我把我的好成绩报告他听,他便左亲我,右吻我,早把我的一天愁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每星期四是例假,那天她并不玩耍,整天呆坐着,若有所思似的,恐怕是在准备着接受些那快要光临的痛苦吧。
1882年10月2日,她的姊姊包里纳进到加尔默罗会去修道:这次离别,在她心弦上添了几许离愁?只有天知道!她在隐修院的窗格子后,见她的爱姊包里纳改名依搦斯,好不心酸,回家后,心为之碎,不久,竟因此得病。
是近年底了吧,她害了头痛病,日夜不得休息。次年春,转为重病。父亲那时正领着姊姊们到巴黎去,她和赛里纳住在舅父基琳家里。在一个晚上,她头痛到极点,整夜全身战栗不停。回到步索纳去,病势更沉重。到了四月初旬,她能够参加包里纳的穿衣礼,已经算是万幸了。四月七日,病势又卷土重来,她只觉四肢无力,像常昏迷不醒,口所言,心所思,像有外力强迫着她,往往昏晕,一连好几点钟。可是她却说,总不会晕迷过去;就在像最沉迷的当儿,旁人的言语,声音纵使低微,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后来还记得。医生见这病离奇古怪,无药可治,都惊奇不止。父亲吓得惊惶失措,只把一切的希望,托付于天主和圣母手中。寻时适逢圣母月,信德活泼的父亲托人到巴黎的胜利大堂,作九日敬礼,献弥撒九台,恳赐小皇后病愈。在九日敬礼中,病势有加无减,病人狂呼着她的姊姊“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在她跟前,她却不认识。玛利亚拿东西给她喝,她反大叫别人要毒死她。大家正在以为无可挽救的当儿,天上的救星便到了。
在床头的旁边有一尊圣母像,大姐玛利亚,哭跪像前求慈后施恩;莱姐和赛姐也跟着大姐跪下来,一同哀祷三次;第三次,小德肋撒也凝视着圣像,约两三分钟的工夫,目不转睛。她后来写道:“我忽然看见所供的圣像,活动起来,童贞玛利亚的美丽,脸上的温良慈爱,只应天上有,非世间言语所能容形其万一,而最足以沁人心脾者,莫如她的蔼然一笑。我那时一切的痛苦,突然消失,我的泪滴不觉夺眶而出,这泪是天上的神慰。童贞圣母向我走来,对我蔼然微笑……我欢喜得不知此身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但我想这福气,该秘而不宣,否则我的福气将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