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到那不勒斯去
爸爸不愿我独个儿去那不勒斯,所以他请了一位青年人做我的同伴,和我住在一齐,帮助我读书。我一个小学生,居然做了大学生,我觉得非常快乐。
同学中没有一个像我这样年青的。最初他们看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和他们同级,都觉好笑,但不久却不笑了。天主赏赐给孩子们的恩典不同:有善于歌唱的,有长于艺术的,有擅于运动的。他赏赐我哥哥们的是体魄强壮,赏赐我姐姐们的是容貌美丽,赏赐给我的却有些特别,就是灵敏的智慧和良好的记忆力。
因此,书本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甚至大学里任何一科都感不到困难。一天妈妈说我对于文字的兴趣,很早就显露了。“你还在婴孩时”她说:“惟一能够阻止你哭的东西,就是写满字的纸。你出世才几月,竟把一章写着圣母经的纸,吞到肚里去了。”
我在大学里非常用功,每样课程都读得很好。一位名叫柏绿的爱尔兰籍教授对我说:“多玛斯,你真聪明,我从来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你希望将来作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把爸爸要我做本笃会院长的计划告诉他。我又告诉他说,我聪颖的思想和顽强的记忆力,是天主特别的赏赐,而我读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求名,也不是为了求利。
“很好,你没有特别强健的体格,又没有灵敏的身手,自然不能成为一个运动家。”
“你说的对,先生。我和我的哥哥们完全两样。”我佩服柏绿教授说的很重要点,微笑着答道。
“为何你能得这样的特恩呢?要知道,天主赋给一个人特恩一定有他的圣意啊!”
我点了点头。我的哥哥有一个强壮的体格,便去帮助爸爸捍卫国家;我的姐姐有一副漂亮的容貌,便可以和男孩子结婚而生男育女——自然她们也能做修女——但我呢?为什么会有一种敏捷的思想呢?为什么我学得了这么多的宝贵知识呢?
“天主的圣意也许是叫你在学校里教育孩子。你喜欢这样的工作吗?”柏绿教授问道。
我告诉柏绿教授,我正喜欢这样做。但——我又不能不感到忧闷——我的爸爸却决不喜欢我这样做,他要我做的是嘉西诺山的院长,在壮丽的隐修院中管理数百个隐修士。
柏绿教授见我有些忧闷,便停止了这个关于我一生前途的问题。
“我想最好是我们现在祈祷天主,他会安排你的终身问题。”柏绿和蔼地向我说。
我父亲给我请的那个青年同伴在大学住了七年。学习各种学科,考试的成绩常是优等。我结识了很多朋友,特别是愿意以那些不甚聪明而需要我帮助的孩子为朋友。在这个时期里,我非常的快乐。更使我快乐的,是我能够帮助一个同学去研究学问。
“多玛斯,我十分羡慕,你所读过的都能记忆。一本书只要一经你的眼眶,便完全印到你的脑中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一位同学有一天这样的问我。
“天主帮助我。”我回答后就向他解释一下我得这样的特恩的理由。我指给他说,世界上有许多种花,红色的玫瑰花,白色的百合花,蓝色的紫罗兰花,黄色的菊花。
“哪一样花最美丽呢?”我问他。
“它们都美丽!我以为它们各有各的好处。”他似乎有点昏乱的答道。
“那么,这一种会比那一种好吗?”
“不!”
“天主赐给花不同的颜色,异样的香味!天主也赐给人不同的才干,异样的能耐。我们用不着奇怪,我们所要做的是怎样运用天主赐给我们的才干与能耐。”我笑着答道。
那不勒斯是一座景色宜人的城市,每条重要的街道,差不多都有了我的足迹。我在街上常会遇见许多的大学生,有的在散心解闷,有的在朝拜圣堂。过了几年我对这座城有了相当的认识。全城可分两个区域,一个是壮丽辉煌,屋宇林立的政治区,住着一些显赫的官宦人家。一个是茅草舍的贫民区,住着一些啼饥号寒的穷苦人。在这里晚间走路很不安全,因为在阴暗肮脏的街道上常埋伏着盗贼。同时那里又是著名的犯罪窟,这些可怜的灵魂,特别是一些不顾廉耻的妓女们,完全置天主和教会不顾,视婚姻圣事为儿戏,也不把贞洁当为一件重要的事。这些妓女们常设法与大学生交友。“我们能够使你们快乐,你们只知道整体埋头读书,而不知道这是一件愚蠢不过的事啊!……”她们向他们说。
不少的大学生就去那地方寻花问柳了,但在那里永远找不到快乐,所找到的只是些罪恶。我见到我的几位朋友去到那罪恶的地方,忘了天主和他的诫命,我实在觉得伤心!
当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天,经过一座新修会所立的圣堂。这新修会是西班牙人名叫多明我所创立的。我还在很小年纪在嘉西诺山读书的时候,就听到教宗及枢机主教已将多明我列入圣品了。我对圣人的事迹知道的不多,但在那不勒斯街上常遇到穿着白羊毛和黑披肩会服的修士们,他们的数目并不多。也遇到一些穿着棕灰色会服的方济各会的修士。这两修会的修士不断地增加着。我不知道他们详细的情形,但我在拜谒多明我修会之后,我忽然明白了,爸爸希望我做本笃会的隐修士,这是办不到的了,我已决定要做多明我会传道士了。那小声音当时在我心内说道:“现在你已经踏上了正规,多玛斯,多明我会修士的生活是一面传道,一面教育,这样的生活,你一定是欢迎的。”
啊!多明我的生活!这就是我从前觉得做修院院长不适合的原因呀!天主常默启我做一个神父,奔波劳碌的仆人,不能住壮丽的隐修院,而要被派到城市乡村中去工作。
“你现在可以去请求做一个多明我会传道士了,你在大学所有的良好成绩,会长神父已经完全听到了。”那个小声音继续说道。
“但我的家庭呢?如果我现在由一个隐修士而变成了一个传道士,他们将要怎样的惊奇呢?”我觉得我的心脉跳动得非常迅速。
“你还挂心着他们么?”
“我不愿叫他们伤心!”
“你觉得害怕么?”
“我并不害怕!只是爸爸妈妈要失望了。他们为了我的教育花了很多的钱呀!……”
“你害怕了!多玛斯,你是一个怯懦的人!”
“我不是啊!”
于是,我不再和那小声音争论了,我立刻去到我向日认识的那一位传教士的房中,谈话只进行了十五分钟,我就请求准许加入这个二十五年前圣多明我所创立的修会做传道士。
院长不假思索地说我的年纪太轻,不能做传道士。
“十五岁!多玛斯先生,我怕你做不来,虽然我们很需要助手,但,你还是一个小孩子哩!等你长到十八岁再来吧!或许到那时你的主意会改变吧?”
“你的意思是要再等三年,才能做多明我会传道士吗?”
“如果在这三年中,你工作得勤谨,祈祷得热心,那就可以。你要知道,做一个多明我会传道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一点时间去准备没有什么害处。”
我返回寓所,又喜又悲。三年时间似乎很长!恐怕活不到十八岁死亡就要来找我了。
但死亡没有找到我,却找到了我的父亲。在我大学毕业的那年,爸爸就到天主那里去了,我很悲伤他的逝世。我常问自己,我是否要做一个多明我会的传道士?再读一点书就可以晋铎。那时可以为我爸爸的灵魂献祭,望他息之安所。
在我入多明我会的数星期前,每天晚上数小时不能入睡。多明我会传道士是到大城市,在外教人和罪人中去宣讲。住在大学附近,纠正大学生和教授们的错误,不久我就可以加入这群人,用我的所学并天主的所赐,在工作中成为圣多明我著名的儿子之一了。
我正幻想着入多明我会,穿着黑白二色的会衣,去做各种事情,好证明我接受了这一个奇异的恩宠,向我说话的小声音又开言了:
“是的,多玛斯,你当了多明我会传道士应当喜欢。但,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有怎么样呢?”
“同时有很多困难。”
“困难?”
“很多困难!你的妈妈听了你的计划!还有你的哥哥们!你的姐姐们!啊!多玛斯,这是多么麻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