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负所望
亚丰索的父母,一心企望自己的大儿子能延续他们的家系,光耀先祖。他们打算给他招一头门户相对的婚姻,结果他们看定了方济各.尼果利(他的叔父)的女儿;她没有兄弟,也没有姊妹,是那笔丰富的财产和公爵之位的唯一合法的承继人,而且她容貌端雅。热心于宗教信仰,又受过高等教育;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子,确是最理想的配偶,而且设使他俩一旦结婚,亚丰索除掉享有她的财富外,还可以冠上公爵的尊号呢。
可是她才只十四岁,尚未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故她俩不能立即结婚;凑巧在这时候,出乎意料,公爵夫人竟给公爵添了一个男孩子;亚丰索的父亲因此恼怒起来,他笔划了多时的一番苦心,至此成了泡影;于是设法解除了婚约,这一来,弄得那少女很觉失面。
然而新生的婴孩不幸夭折了,因此亚丰索和她联婚的呼声复起,不过这时她已懂透了世物的虚幻,再加上祖传的真实信仰和她自身所具的热忱,使她刚上了十六岁,便把自己永远幽禁在一间修院里。几年后,亚丰索替她写了一部小传。为纪念这位妙龄女郎和表扬她那崇高的德操。
这之后,亚丰索的父亲依然抱着排除万难的决心,再来笔划儿子的婚事,他的所为简直使亚丰索的道德渐次被腐败了,亚丰索之所以能不让自己的心灵玷上死罪的污痕,直可说是天主赐的一件奇恩。
从他的日记中;我们知道有一个跟他异常投契的青年友人,曾邀他一起到某修道院去做一回退省神功,他答允了,结果,亚丰索再复寻着童年时祈祷的精神,他追悔近日幼稚而且可怜的行径,经过仔细的考虑,看破了世俗原来是虚无的。于是转念,把以后的日子全献给天主。
然而父亲还没有晓得儿子的主意,即使他知道了也是不肯答应的,他更加倍操办,替儿子找一位贤内助。费了许多岁月,他终于找到一位,那就是皮丽露侯爵的女儿。
亚丰索不愿早早就向父亲说破:但他却决定万不能变更自己的主意,所以他只是跟那女子敷衍,一点真情也没有,后来还是那女子懂事,自动的终止了这无意味的交游。
六 再会!官衙!
天主准备了一个严厉的打击,要在这少年律师的头上爆发;主的圣宠将逼他跨那离弃世俗的第一步了。
直到这时,亚丰索所辩护的案件,全是得心应手,荣获胜利,他的名字不胫而走,上而法院里的老推事,下至嚣闹场中的平民,谁也赞颂着这青年人伟大的前途。
公元1723年,杜斯嘉纳大公爵跟罗马籍的奥尼西公爵有了纠纷,彼此争夺一块价值二百万意元的田地。奥尼西公爵倾心于这位年青律师的办事的鸿运,便聘他承办这案件,亚丰索不想辜负他的所托,便全神贯注在这问题上,差不多费了一个月功夫,把讼词的全文读了又读,斤斤追求着一字两字的差误。
他确信这回的结果必然是良好的。胜券是稳操了,他只是焦望着那上庭对簿的一天。
那一天终于来了,法庭上从来没有这么多看审的人,谁也感到兴奋:因为这两个贵族的争执,早已轰动全城,而双方的辩护律师又是精明能干的,在这情势之下,必有一场剧烈之舌辩。民众那肯错过这个机会。
亚丰索照常念出那含有高深道理而字面浅白的话,他把谈锋带住,当时鼓掌声闹遍全法庭,在场众人都拜服他的雄辩,这确是裁判时必得好结果的一种征兆。
过了乱哄哄的鼓掌声后,对方的辩护律师,带有山地居民的愚钝姿态站起来说:
“你的推论是建筑在荒谬的基础上!你单从讼词的字眼用功夫,却曲解其中的真义。”
“谁的讼词?”
“你拿去看罢。”
亚丰索接过这一张差不多有二十次从头到尾仔细看过的公文,立即发现了对方所挑剔的一节,但他前次却没有看过。
他生来是一个尚实诚的人,见到事情的正面,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把讼词交回对方说:“我错了,这张公文就是有力的指证。”
他的自尊心所得的创伤并不轻,他认为自己的名誉被败坏了,美满的将来被粉碎了,于是头也不回,径直离了法庭,从心坎里发出这些话来:“世俗!世俗!我这才认识你的面目,你毕竟不是为我有的!再会!官衙!再不能见我踏进你的门限了!”
回到家里,谁也不愿见什么也不吃,独个儿困坐在房里,他的理智似乎完全失掉,整个成了情感的俘虏。幸而,不久之后,他的灵魂获得了安宁,公教的教义指导他接受这回使他谦卑的事件,特别是他的好友们的劝告,母亲的良言,神师的训导,这一切教他的情绪渐趋平静。他的父亲有意再领他回到官衙办事,但他坚决表示再不去了。此后他每天的生活,若不是流连在圣堂里,便是羁绊在医院里的病人的身旁。一日,当他在堂里朝拜至圣圣体的时候,一个神秘的力量,轻荡着他的耳鼓,他分明听见,却又不知谁在呼唤说:“你离开世界,整个跟随我罢!”
亚丰索被感动了,一股宝贵的忏悔热泪,从眼内流了出来,他叫道:“我主!直到如今,我拒抗了您,然而我是您的,您喜欢教我做什么也行!”
一股无名的神力把他推入了一座赎虏的圣母大堂,他跪在主母的座前祈祷,这是一回长时间的从心里来的热诚的祈祷,之后,他解下腰间的长剑,放在祭台上。他的主意定好了,立誓要成为一位司铎。
七 心的争斗
他和他的父亲之间,开始了一个猛烈的争斗:前一个以天主的呼召作为反抗的理由,后一个却以家族的光荣和血统的延续作挽回的力量。
若瑟什么法子也使用过,他只希望能把儿子从那可怕变态--------沉静里救出来,再送他回到从前工作的场所。
“法院里,我有一件久悬未决的讼事,你去替我走走吧!”
亚丰索外面佯作镇静,其实他心灵非常紊乱,他含痛的说:“我的父亲,你叫喜欢这种工作的人服侍你罢!我不是为衙门的事而被造的;今后我只求安置我灵魂里的事。”
若瑟暗下里所惧的完全对了;这句斩钉截铁般的话,使若瑟呆了半晌,接着,他的积闷爆发了,他哭着走开了,让亚丰索独个儿留在那里,自己却回到房里去发泄个人的痛苦。
亚丰索要离弃家庭的光荣,断送美丽的前程,这是他的父亲以如疯如狂的爱情替他筹划下的前程,可是,这座楼子像孩子用纸做的纸屋给稍微的振荡,或被风一拂便倒了下来,亚丰索的父亲在儿子身上所建的房子已倒塌了,他的美丽的幻梦也随着寂灭了。
好几天来,亚纳夫人的温言始终不能慰藉丈夫的心;夫人禀质谦和,素性热心,以前她多次从祈祷中汲取了自信力,用自己的口吻,像香油一般敷在丈夫受创的心灵上。然而这一回……
“我晓得,”若瑟机械地重复喃着说,“我晓得,当他打定主意后什么也改不来!”
稍后,若瑟的希望又发出最末的一次火星。
公元1793年8月28日拿毕勒斯庆祝总皇嘉禄二世的皇后萨比拉的诞日;除了一切的庆典外,全城的贵族还来一次集体的觐见。亚丰索的父亲若瑟是必该在场的,他请了自己的儿子做他的伴侣,可是亚丰索却随口拿出别样的理由搪塞一声:“对不起,到宫殿去?你教我到那里做什么?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幌子!”
从来若瑟是忍不住别人反对自己的意思的,当下他的怒火旺炽起来,吼着说:“你高兴到那儿,去罢!”接着他跨上自己的马车,背着宫殿,向着自己的别墅飞驰。因为在那里,他可以任情发泄自己的愤怒和积闷。
这天后,亚丰索受到严重的试探,母亲虽然谅解他,明知这是天主的圣意,但仍不肯放过磨炼他的圣召的主意;父亲和别的友伴也不时投来难堪的冷嘲;他们用了三种方法对付他:(1)诱饵的话,全付实行。(2)词严义正的教训。(3)人力之外的便是祈求上主。
一位本笃会的院长微地各神父来见他;亚丰索毅然答道:“院长神父,既然天主叫了我,我就该像别的圣人一般听从他的命。我,亚丰索纵然在要走的路上,碰着许多折挠,但天主总会帮助我得着凯旋的!”
杜维雅城的主教是亚丰索的母舅;他从前也是抛下了长子的名份跟随主的声音。毕竟是他感动了若瑟.尼果利的顽心。
“让他去罢!主既然叫了他,你们就不该阻挠他;不要忽视天主明显的圣意。”
10月25日,亚丰索脱下世俗的衣裳,改穿上天主宫庭中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