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迷恋这个国家森林公园的美丽 90年代中期,我曾到一个乡镇当了几年“八品”官。这个乡镇地处湘南很有名的国家森林公园——舜皇山,史载这是中华始祖虞舜曾经南巡之地。舜皇山山青水秀石奇景幽,竹海松涛莽莽苍苍,有—大片原始和原始次生林,为大部分国家保护的动植物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家园。 我所供职的乡镇地处这个国家森林公园腹地,大部分村组和群众散落在大山之中,当时由于开园不久,很多村都不通公路,交通很不方便,下乡大多是走的山路。由于工作的需要,我常年大部分时间都要往下面的村组跑,不久我就和村组干部及老百姓混得很熟了。加之我骨子里原本就是文人,多少有些书生心性的我自然而然总有些探幽寻古的举动,这在山民的眼里我自然就成了一个艰苦朴素而有亲和力的“好”干部了,其实我是陶醉在这片山水中了,因此也就有许多还算优美的文字不断从我的笔端流淌出来。 山里人多半纯朴、豪爽、好客,何况我在外表多少还是一个随和体恤的“好官”,老百姓也就对我尊重有加了。山民生活艰苦,只能靠山吃山,平时多半上山打点猎,以补家用,另外家里来了领导好以做招待。我的开始吃“野味”,大抵始于那时。 我第一次吃的是黑麂 我第一次吃的是腊黑麂,也就是我上任第一次下乡,在偏远的一个村支书家。那天我们一行三人早早吃了早饭就出发,走了40多里山路,临中午才找到那位姓赵的支书。我们的突然造访令这位60多岁的老支书大为惊异而惶恐,热情和敬仰写满苍老的脸上,仿佛见了什么“大官”,反复重复“欢迎领导指导工作”,其实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乡宫。随即,他一边吩咐老伴弄中饭,一边陪着我们汇报工作。酒菜端上来,除自家养的鸡鸭外,还有4大海碗腊肉——用山里干红辣椒蒸出来的,酒是上好的农家老米酒。杯盏之间,我知道那碗最为鲜美的腊肉叫做黑麂(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中国特有珍稀动物,属国家重点保护),其余三碗分别是腊果子狸(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腊野猪(国家保护动物)、腊竹鼠(国家保护动物),这是我在农村吃的最为奢侈的一顿饭菜了。 由于这个村地处大山深处,不仅偏远,交通又极为不便,平常干部下来的就少,为了多走访了解一些情况,我决定在此住几天。这个村的人住得很稀散,有半数以上的村民是瑶族,村民大都有打猎的习惯,因此我们每到一家都有野味招待。山民捕措的方法很多,有鸟铳打,放套子(捕获活的动物),做陷阱……等等不胜枚举。我们那个地区盛产毒蛇(柳宗元曾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但之前只见得多,没吃过。我第一次吃毒蛇,是在这个村一位姓李的捕蛇能手家,吃的是一条3斤多重的五步蛇(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杀蛇的时候,只见李姓村民从一条长长的布袋中引出蛇,然后飞快地用手捏住它的头,继而用一把专用小尖刀从七寸的地方切下蛇头,一手提起蛇尾,慢慢把血滴进盛了米酒的碗里。血流尽了,蛇还蜷曲着在地上翻滚,小尖刀就在这还活着的蛇肚上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挑出蛇胆,一并放在血酒碗里,然后趁着还没有凝固,恭恭敬敬端来请我享用。一口喝下去,那味道咸咸之中带着清凉,煞是快意。蛇用开水脱了鳞,连蛇肉带皮一起清炖着吃了。我在那个村子住了四天。餐餐都是野味,什么野兔、野雉、野鼠、野猫、野狗、野鸟,还有许多不知道名字的小动物。最为幸运的是还吃了一只活的豺狗(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黄鼠狼。 我终于吃到了猴脑 我在那里工作的时间一长,就与许多猎户打成了一片,并与一些猎户成了好朋友。加之我们那里是湘桂两省三县的交界镇,矛盾纠纷时有发生,治安状况不太好,为安全起见,村村都配有猎枪。开始我只是吃吃老百姓“孝敬”的野味,慢慢我就开始“亲自”动手打猎了。镇里有三把双管猎枪,我理所当然使用了一把。在下乡的过程中,忙完工作,我就相约一些村干部和猎户朋友去打猎,后来竟然变成了一种嗜好。我打的第一只猎物是正怀孕的野兔,我打的最大的一只猎物是一只近40斤的年老麂子。当时,看着它被我们和猎狗追得无处可逃,精疲力竭,然后一枪下去,应声倒地,那种胜利的快感,妙不可言。两年下来,当我吃尽了“獐麂兔鹿”四大美味,还觉意犹末尽,就向往着吃吃动物极品——猴脑了。 我工作的那个山区,原本猴子就不多,加之一些人为的破坏,莫说吃,连看到猴子都难。但好口福似乎总是与我相伴。我的一个猎人朋友,最是擅长放套子,当然这是捕获活猴的最佳方法了。那是一个金秋季节,满山遍野野果飘香,当是猴们忙碌的好时节。一天下午,他的大儿子大老远从山上来镇里找我,说是他父亲请我去吃特别的野味。我心里一阵狂喜,隐隐猜到了八九分。待我赶到他的家里,只见一只猴子黯然神伤地出现在我眼前。那只猴被装在一个特制的木架里,只露出不能动弹的头,它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两行清泪戚戚挂在眼角。我那猎人朋友正在磨刀石上磨一把特制的半月刀,看得出那个装猴木架和那把将要削开猴头天灵盖的刀,是传了一些年代的,也有很多年没有用过了。早听老人们说,取猴脑是一件很残忍的事,虽没有亲见,但想象得出,那一刀锋利的下去,天灵盖瞬间被打开,那种滋味是何等痛苦。好在那一刀不是落在我的“贵”体上,既然要吃他,就顾不了许多侧隐怜悯之心了。同时那猎人也好意劝我不要看,否则怕是很难下咽。我只好背过身去,只听“霍”的一声,随后就是一阵“哇哇”的惨叫,不久一小碗冒着热气,蠕动着的鲜红的猴脑就端到了我的眼前。那猎人随即把它放上盐、酒、醋,并用匙子搅烂,要我趁热吃了。吃过之后,我隐隐觉得我像是那个吃人血馒头的人。 我向我吃掉的那些生灵忏悔 我在那个乡镇呆了三年多,有许多许多美丽鲜活的生灵葬身我的口中。舜皇山国家森林公园,拥有全国90%以上的野生动物保护种类,我大抵吃过了其中80%的种类,其中有国家特有珍稀动物黑麂、娃娃鱼(学名大鲵)、红腹锦鸡,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如穿山甲、獐子等不下数十种,光吃掉的蛇就不下300斤。我调离那里之后,每年还有当地的老百姓为我送野味,直到1998年我离开县城,到遥远的另一个城市谋求发展。 多年之后,我省示我当时的这些行为,只感到万箭穿心,我为我当时的这些无知和愚蠢举动而懊恼不已,后悔不迭。每每在梦中,那数千的曾经鲜活可爱的生灵,在向我索命,使我的心灵和生命受到双重的拷问。 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只要是生命就同等高贵,何况这些野生动物是我们忠贞的朋友,我们为什么要去伤害和毁灭它们,而不是与它们和平共处,共同营造我们的美好家园?! 野生动物一旦失去美丽乐园,人类的文明也就受到了彻底的背离,我们生存的地球家园也就会被我们自己撕得肢离破碎。在这里,我迟到的忏悔但愿能唤醒所有曾经伤害和正在伤害野生动物的人们:保护、关爱它们其实就是关爱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