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僧人们明白佛祖的教导,明白他所说的人真正解脱之路不在于祭拜人心中当作神的那些佛像,佛祖所说的乃是一套放下世上诸般,宁静心灵,舍弃虚空一切,将自我沉积于绝对空寂的涅槃之中的方法。于是他们利用各种方式向拜像者说明真实的佛法,大多数人并不明白或不愿放弃,而那些心灵智慧者明白,于是终于找到疑问的答案,他们也以为拥抱到真理,于是作佛法的信仰者,将自身投入到绝对空寂宁静的修行之中,而修行的最终结果也如诸多高僧一样,入涅槃之中,就是一般人知道的成佛。 佛教没有基督教包容一切的气势,将宇宙括于其中,佛祖并不太关心世界是如何,因为他本将世界看为虚无,不真实,他关心于怎样处理人在世上的苦难,在此处与基督教有交叉。伟大的人常如此,他们最明白人生命中绝对的苦难,并去寻找对应之途,不同的是释迦牟尼将所感、所知一切看作虚假,直至自我心灵,一切皆非真实,人的苦难源于自我对于这位蒙蔽世界的错误认识,解决之道即是将一切所感、所知放下,将一切舍弃,非动于心,将心灵自我融入到绝对的“空”之中,心无所住,如这般便有大的解脱,这便是佛祖的解决方法。虽一切皆空,佛教却发展出一套极为复杂的学说体系与思辨框架,一般人极少可以清楚明白,佛祖本来去智,而佛法却有精妙智慧的包裹,于是在高僧说法时,不懂或似懂的人都沉迷于其中,以智慧而信仰。 苦难实际上原于人的相对性,人的相对性存在决定了人经受的苦难程度,所以有佛祖见到的生老病死,也有了约伯受到的身体痛苦,但解决道路却相异。基督教完全不同于佛教的学说,除去其它,单从应对人世苦难来说,基督教走完全不同的道路,基督信仰中有关苦难的最佳文本莫过于《约伯记》,约伯也在面对苦难,面对生老病死、人生无常,他也在思索自我的生命如何应对苦难,完全不同于佛教,他在类似的肯定世界虚空的表象之后,更加热情的肯定与世界对应的独一神的绝对性,以神的绝对性否定苦难,这则是绝对的实在,相对之物、苦难的承载者、人以拥抱那绝对的实在,对抗苦难。一切的拥抱之下,人以战胜者的姿态向苦难夸胜,约伯再不畏惧死的毒钩。佛法与基督,两者同是面对苦难,类似肯定世界的虚伪,但佛法将世界的虚伪绝对化,创造了另一绝对性的“空”的境界让人的心灵投入其中,以获取问题的解决,至于其中,问题非解决而是完全取消。基督教则是在相对虚伪的存在之外,领会到一绝对实在之物,以至于世界的虚伪存在对抗,人的生命与神的绝对存在亲近,则将世界之灾的苦难褪去,依靠绝对之神,基督教非完全否定苦难及苦难之因,乃至取消问题,而是在抗拒中,以绝对之神将苦难击碎。 这其中存在着一大的矛盾,人的相对性可以靠不断的努力、修行投入到绝对之空中,因为“绝对之空”非是如神般有自身意识之体。而以人的相对性,向以相同方法投入绝对之神中,几乎没有可能性,因为绝对之神乃为实体意识之神,他不会接纳人的相对性存在其体内。在犹太教与人类中首先接受启示开始人对绝对之神的归附起,人即想通过各种方式使神接纳人,这其中有人的爱感,善行,遵行律法,磨练己体的苦修,人以这些希望抵消自身与神之间的鸿沟,即人的相对性,而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自身上感应到神的绝对感,但爱感、善行、苦修、乃至灵魂体验都出自人身,这些无处不浸透着人的最大特点——相对之性。这一切归于失败,约伯的归附,在苦难中呼求上帝非是真正达到了绝对之境,彻底胜过苦难,而是上帝的慈悲,接纳了他的呼求,人因信达到上帝的应许,达到与绝对之神的亲近。 约伯的苦难问题并没有解决,而是神的释放。最终的解决只原于神自身,神暂时舍弃绝对,主动降到相对之中,成为人的基督,通过自身的担负罪恶苦难与身体的死,将人神本不可逾越的鸿沟解除,人神之间的绝对相对差异本来根本不可能弥补,但神对人的爱使他以己身降下,在相对之中以自己的受难做桥梁,这鸿沟有了桥梁,自此,人投入绝对的期望得到绝对之神的成全。他竟以此种方式将人从相对、虚伪中救出,引到神之绝对实在中!人在苦难相逼之中得以在桥上迈进神之永恒,战胜苦难,而这唯一之途就是降为相对之人的耶稣基督。人最大的问题得到解决。 世俗之中,佛教、基督教在彼此被比较时,人常只是将两者表象作比较,也即在爱感,善行,律法,苦修,乃至献祭敬拜的仪式中作论断,这恰恰是通向绝对不通之途,这些是通向绝对的,最终却只能迷失在荒草中。佛法核心本不强调这些,反而将此类认为是缘木求鱼,但现实世界对宗教的要求使其担负了这些社会责任、宗教责任,一般人甚至佛法信仰者也未必明白此路在最终端的缺失。基督教亦类似,不同的是基督教更主动的担负起这些责任,因为《圣经》中本记载了人通向永恒实在之神的历程,爱感,善行,律法,苦修在旧约中,甚至新约及基督教历史上一再被强调,于是人的宗教渴求性也使基督教历史上有许多行走爱感,善行,律法,苦修之途的人,一般它们并不能走到最终的道路缺失之处。 排除爱,善行,律法,苦修,乃至献祭敬拜的仪式这些不通之途,人的问题最终解决之路只有两个,通过佛法破除世界之虚伪,将生命投入到另一绝对之空中,获取绝对的灵魂安宁,此为苦难之解脱。另一通过基督,破除世界之虚伪,到相对之实与绝对之实的鸿沟之前,通过基督这唯一桥梁,进入到绝对之实中,与绝对的神相见,以绝对之神胜过苦难。这是苦难之被拯救。 人之苦难解决之途,是投入绝对之虚,在空中绝对化,消解苦难,还是由基督引领到绝对之实,在神之实中胜过苦难,这是两条相反道路,人应选择哪一条?于我来说,我宁愿选择得于基督的绝对之路,他以神的属性将永恒价值之实放在人的相对中,使人拥有那绝对之实,这就是基督对人的救赎。 二 如此,便另有一个问题,爱、善行、律法、苦修、献祭敬拜仪式这一切既无法填补人之相对与神之绝对之间的鸿沟,那其作用究竟是什么? 爱、善行、律法、苦修、献祭敬拜仪式在一切高级宗教中都有表现,它实际上是对绝对永恒的一种渴望与追求,人在一定阶段意识到自我的相对性,去追求绝对,便以为自我的对立面就是绝对应有的秉性,人即是非爱的,那必须强调爱感;人即每日行恶,那必须依靠善行;人有罪行,便要一套道德恪守的律法;人身沉于享受,那必须经由肉体的苦修;人迷信崇拜一切,便要有一套严肃的祭拜仪式,如此才可使人心安理得的走向那永恒之路。实际上无数人正是这样行的,这一切使他们在寻求之路上终有所获,以为在爱感中、善行中、律法中、苦修中、献祭敬拜仪式中已进入绝对之中,而消除痛苦。而诸如此类也有类似作用,经由它们却可使人的苦难感降低,使人意识不到自我的相对性存在。这是人追求自我拯救之路的过程,明显的,人的自我拯救之路并不彻底,爱人、善行、遵守律法、肉体苦修、献祭敬拜没有使人进入绝对之中,而只是使人沉醉于宗教情感之酒中麻痹。 以爱、善行、律法、苦修、献祭敬拜代替真正绝对的结果是大多数人以为得意达到终极真理,人的意识另一特别的终极即是佛祖的教导,虽然佛教在他身后将以上诸多因素无一不吸附到身体上,而他本来教导则是舍弃一切,创造与一切对立的绝对虚无的空间,人要将妄念舍弃,将身体灵魂投入到空寂之中,让那无边的绝对之空将自我与世界一切消解,如此自我便不存在,一切便得安寂,进入“圆满”之中。 从完全不同的方面,神介入到人的历史中,他看到人的苦难,人永恒的对于永恒的追求,可能他悲悯的俯视渺小的人,为他们自寻的解救之路而叹息,他想让人知道,相对的属性决定了人永远不可能拥有丝毫的绝对属性,不论以何种方式,但人却又对于绝对的最大渴望,上帝最终竟以己身暂时舍弃绝对性,降在人群之中,却为人所弃绝,直至在十字架上死去,在天闪地裂中圣殿的帐幔裂开,人的相对于神的绝对无可跨越的鸿沟之间有了一条桥梁,他就是基督,他以神的绝对架起与相对之人沟通的道路,也只有神的绝对才可以这般,从此人可经由这架桥梁进入神的永恒之实中,他的相对之苦难也得到拯救。人将佛法与基督作比较时,常对两者的相关教导大发议论,却全不明白基督信仰的核心不是基督与《圣经》的诸多教导,而就是耶稣基督。 人即使进入绝对之实中,仍然是相对之人,只不过神以他对人的大爱允许他爱的相对之人经由他亲自铺设的道路进入他的绝对。人不可能自身拥有绝对,哪怕通过世界上的所有手段,人不可能自身完全,他只能被拯救,只能通过绝对之神伸出的救赎之手,才可披上绝对之装,而这神的拯救,只有基督在十字架上的死与复活完成,除此之外,人类历史上没有第二件事宣示着绝对对相对的拯救。基督曾说:“我就是道理、真理、生命。不通过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基督不是某条道路,而就是唯一的道路;基督不是某条真理,而本身就是真;基督不是某条生命,而就是真实的生命本身。它是唯一的拯救。 佛教与基督教在表面上有许多共同点,这些共同点大致也就是爱、善行、律法、苦修、献祭敬拜诸种,这也是所有宗教的相似点,但宗教都为人所创,都是以人为基本出发点而作出的一系列构建,宗教并不能将人引入最终的答案。佛法与基督则非是,它们是两宗教的核心,却绝不同于宗教,而是人最终解救之途,以此来论,两者的差别迥然,根本不同,一个要入绝对之空,一个要入绝对之实。佛法否定世界一切的实在性,要人投入到绝对之空中,在此绝对中享永生安宁,基督则是肯定世界的相对性,但非绝对之实,他要人进入神的绝对之实中,而道路只有经过他。一个得解脱,一个被拯救,方向完全相反。 世界果真毫无意义?人的生命果真是绝对之虚?人难道唯有进入绝对空寂涅槃中才可享受安宁得解脱?人不应再相对世界中的苦难深渊中仰首向天,寻求绝对之实,而非沉入到另一深渊中?在世界的相对之中,难道不能对世界之外的绝对之实不住的称颂与依靠?人难道必须消解自我才可以得到解救,难道不应该让永恒之实进到自我之内,依靠他获得绝对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