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姆姆,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写得够详尽了,但您现在却要我更详细地描述我的修道生活,赞颂天主的仁慈。我不愿与您争辩,想到要将您早已像我那样了如指掌的事情,重新告诉您,我就忍不住莞尔失笑。然而,我还是谦卑地服从您的命令。至于这些杂乱无章的手稿,究竟有何用处呢,我则不愿过问。平心而论,即使您不屑一顾地,在我眼前将它付之一炬,我也毫不介意,一点也不感到惋惜。自从我进会以来,修院中有许多姐妹都以为,您太纵容娇惯我; 不过,“世人徒见外表,唯天主看透人心。”〔撒上:16:7〕。亲爱的姆姆,我要再次衷心感谢您,因为您并没有溺爱娇纵我。耶稣明知祂的小白花,过于纤弱娇嫩,必须在低洼的土地,吸收谦卑自抑的生命甘泉,才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我要诚心诚意感激您,使我获得这莫大的谦下恩典。

不过,这几个月以来,我们的主栽培祂的小白花的方法,竟完全改弦易辙了。无疑地,祂觉得小花已得到充分的浇灌,现在便让它在金光灿烂的阳光下,迎风怒放。祂朝朝暮暮向它慈祥地微笑,亲爱的姆姆,这恩宠又透过您反映给我。在这温暖如春的日光下,小花非但没有被晒枯萎,反而神奇地、生长得更茂盛、更加纯洁圣善。在它心灵深处,珍藏着宝贵的天国甘露,那就是它每时每刻所实践的克己苦行,而且时时刻刻在提醒它,要深刻明白,自己既细小、脆弱、又无用。即使所有的受造众生,都前来亲近它,敬佩赞美它,奉承恭维它,也不能在它心灵中的真正神乐上,添加一丝一毫尘世虚幻的乐趣; 因为它彻底理解,在天主的眼中,它是微不足道的,一文不值,毫无可取之处。

亲爱的姆姆,当我说自己对于一切称赞颂扬,都无动于衷时,但对您的慈爱与信任,我反而永远怀着感激涕零的报恩之心啊! 然而,我现在毫无畏惧,能平心静气地,聆听他人的赞美,将所有美好的,完全归功于天主仁慈的恩宠。倘若祂乐意使我在人们的眼中,显得比实际更好,我也不把这当一回事,天主可以随意执行祂的旨意呀! 我的天主啊! 祢引导灵魂修行,究竟有多少种不同的途径呢? 当我们阅读圣人传记时,看见许多圣人身后没有留下任何遗物,连最小的纪念物,甚至片言只字都没有。但也有些圣人,像我们的会祖圣女大德兰,以他们崇高精辟的著作,丰富了圣教会的灵修宝藏,而且不怕“泄漏君王的秘密”〔多:12:7〕,好使世人更理解天主,更热切爱慕祂。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圣人作风,我们的天主究竟最喜爱那一种呢? 我认为祂同样喜欢,绝不会有所偏爱。

  所有天主宠爱的人,都随从圣神的默感行事,圣神早已启示先知写下:“告诉那些义人们,善有善报,他们必定得享自己义行的果实。”〔依:3:10〕。确实,若人们万事都遵照天主的旨意,一切自然都称心如意。因此,亲爱的姆姆,我这朵可怜的小白花,尽心尽力服从您,讨您的欢心,因为您是耶稣在世上的代表,我要遵从祂的圣意,取悦祂的圣心啊! 您也知道,我热切渴望成为圣人,但我总觉得,自己与那些圣人们相比,实在有天渊之别。他们像耸入云霄的巍巍高山,我则像山下被行人践踏在脚底的一粒细砂。

然而,我毫不气馁,反而告诉自己,天主绝不会启发我,让我立下无法实现的志愿。尽管我是那么的渺小脆弱,也可以盼望修证超凡入圣的德行。我自知满身瑕疵,想成为圣德显赫的伟大圣人,那简直是妙想天开! 我必须忍受自己无数的缺点,尽最大努力,寻找一条到达天堂的捷径,就是崭新而笔直的小路。我们生活在一个科学发明与创造的黄金时代,富贵人家现在上高楼时,不必费力辛苦去爬楼梯了,可以安然坐电梯上去。我是一个弱小无能的人,无法攀登陡峭的成全圣德楼梯,必须设法寻找可以直升到主耶稣的小电梯。

于是,我在《圣经》中仔细寻找,这座我热切渴望的神秘小电梯,果然有新发现! 我读到天主上智亲口所说的话:“你们这些纯朴的赤子,到我这里来吧!”〔箴:9:4〕。我深信自己发现了所寻求的,于是就更亲近天主; 但是,我要更彻底理解,天主究竟如何对待纯朴的小孩子,寻觅复寻觅,阿肋路亚! 居然给我找到了! 天主对我说:“我要抚慰你,犹如慈母抚慰爱儿一样,我抱你在怀中百般呵护,放你在膝头温柔摇摆。”〔依:66:12-13〕。

  我从来没有听过,比这更温柔、甜蜜、动听的话,感到非常欣慰。耶稣啊,原来祢的双臂,就是提我升天的电梯呀! 那么,我无需长大,反而要永远保持纯朴弱小,越渺小越好。我们的天主啊,祢事事都出乎我意料之外,常赐给我梦想不到的恩宠,因此,“我要歌颂祢的无限仁慈,我要传扬祢独有的公义。自我幼时,祢便教导我,直至今日,我要宣扬祢神奇的作为,直到我年老发白的时候。”〔咏:71:16-18〕。

     《圣咏》所说的老年时代,为我又是什么时候呢? 我觉得可能是现在,而未必是将来,随时都可能是我的末日,因为在天主的眼中,二千年不过是二十年而已,甚至更像是一天罢了! 亲爱的姆姆,请不要以为您的孩子,急着想离开您; 她也并非以为,死于黎明,比死于暮年,是更大的天主恩宠。其实,她终生唯一的愿望,就是遵从耶稣的圣意,唯愿取悦祂的圣心而已。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耶稣似乎已一步一步靠近她了,快要带她去永享天国的荣福。她当然感到异常兴奋喜悦,更深切地明白,天主并不需要任何人,在世上为祂做善事,更不需要像她这么渺小的人。〔注: 圣女写此文时,已经病入膏肓,距逝世仅有四、五个月。〕

    可敬的姆姆,其实,我明白您的心意,您要我在您身边,执行一项重要而温馨,但能轻易完成的特殊职务〔注: 修院委任圣女负责指导初学生,但没有初学导师的头衔〕,这个使命需等我到了天上,才能充分圆满地完成任务。您像当年耶稣对圣伯多禄那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去喂养我的羔羊吧!”〔若:21:15〕。当时我惊惶不安,觉得自己太年轻,又毫无经验,不能担当此重任,恳求您自己喂养照顾您的羔羊,让我与羊群为伍,受您的慈爱教诲。您俯听我部分合理的愿望,只派我做她们的领袖,不做她们的导师,命令我带领她们到富饶和肥沃的牧场,指示她们营养最丰富,最香甜的青翠绿草,同时警戒她们,永远不要碰触那些色彩鲜艳,但含有毒计的花草,除非将它们践踏在脚下。

   亲爱的姆姆,您为何不担心我年幼无知,又毫无经验呢? 您难道不怕我带领您的羊群误入歧途吗?或许您还记得,天主常爱将智慧赐给卑微弱小的人，能不以他们浅薄的思想,去衡量天主全能的世人,确实寥寥无几! 人们宁愿接受世间与众不同的那个“例外”，但却不愿意承认天主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例外”。自古以来,世人惯常按年龄来推断经验,因此达味圣王年轻时便向天主诉苦说:“我年纪幼小,被人藐视。”但在同一篇《圣咏》中,他又毫不畏惧地唱道:“我比年长者更有智慧,因我遵守祢的诫命。祢的话语是引导我脚步的明灯,是我道路上的光明。我已发下誓愿,并坚守誓言,要谨遵祢公义的律法。”〔咏:119:141,100,105-106〕。

   敬爱的姆姆,有一天,您不嫌太轻率,竟向我保证说,天主圣师确实光照了我的灵魂,赐给我多年的丰富经验。我现在是那么渺小,不会有什么虚荣心; 又是那么幼稚,不会舞文弄墨,说些动听的花言巧语,教人们相信我是如何的谦卑。我宁愿直接坦白地承认:“全能者在我身上,成就了伟大的事功!”〔路:1:49〕。天主最大的事功,就是让我认识自己的渺小,明白自己什么善功都做不了。

     我的灵魂饱尝种种磨难考验,在尘世受尽痛苦折磨! 我幼年时受苦,满怀辛酸悲伤; 如今却对所有的艰难困苦,都甘之如饴,心安理得,而且欣喜感恩。亲爱的姆姆,只有您深刻了解我,您读了这几页文字,必定发出会心的微笑,认为还有哪个灵魂,比我遭受更少的考验折磨呢? 确实,从表面看来,我似乎没经验过狂风暴雨的大磨难; 殊不知,我若将去年所经历的殉道之苦,完全呈现在人们的眼前,大家一定万分惊讶! 既然您要我详详细细地叙述,我自当全力以赴。但我实在无法用语言文字,将这些事情解释清楚,其中的真实情况,确实罄竹难书呀!

    去年四旬严斋期间,尽管我克苦谨守严斋,却仍感觉比往日更强健,这种精神一直保持到复活节前的圣周。然而,在耶稣受难瞻礼的凌晨时分,耶稣给了我喜讯: 不久我即将到美丽的天乡,与祂相会。这是何等温馨而美好啊! 令我终生难忘!

     星期四晚上,我未蒙恩准在明供圣体的祭台守夜,到午夜时分,便回到我们的卧室。头刚靠在枕头上,突然觉得气血翻腾,一股热流涌到唇边,立刻吐在手帕上。自信可能要魂归天国了,不禁喜得心花怒放。但我既已熄灯,便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留待黎明再查看,于是便安然入睡。翌晨五时起身,想到昨夜的喜讯,急忙走近窗前一看,果然我们的手帕浸透了鲜血! 亲爱的姆姆,这正是我所热切渴望的呀! 我深信自己心爱的主,于祂受难周年庆节,让我先听到祂初次的召唤,遥远隐隐传来甜蜜的呼声:“新郎已经在途中了!”〔玛:25:1-13〕。

    于是,我怀着最虔诚的热忱参加修院的早课,以及耶稣受难节的礼仪,然后急忙跑去跪倒在亲爱的姆姆膝下,极其兴奋地向她透露这个喜讯。那时,我竟丝毫不觉得疲倦,毫无痛苦,所以很容易获准照旧守满斋期,并且在这耶稣受难日,严格遵守圣衣会所定的所有克苦善功,一点都没有松懈。因为内心非常热切渴望早日升天,觉得这些克己苦行,比以往更甜蜜温馨,心情极其激动,喜出望外。

   在这幸福的夜晚,我兴高采烈地回到我们的卧室,倒头想睡时,好耶稣正像昨夜一般,再次给我同样的迹象,表示我不久即将进入永生了。当时,我感到无比坚强活泼的信德,是那么的清晰,心里只觉得天堂是我唯一的喜悦。我就不相信世上有毫无信德的人,我认为那些否定天堂世界存在的人,都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然而,在耶稣复活节期间,这段光明喜悦的日子里,我们的主耶稣让我明白,世上确有许多人,全无信德及望德; 因他们不断地辜负天主的恩宠,终于失去这两种珍贵无比的宝藏,断送了人生唯一纯洁而永恒的幸福泉源。同时,祂又允许浓厚的黑暗笼罩着我的心灵,把我从最早的童年以来,热切渴望,而且感到欣慰甜蜜的天堂思想,竟变成心灵的焦虑斗争与苦痛磨难的根源。这场考验不仅折磨我几天或几个星期,已令我痛苦了数月之久,不知将挨到何时才能解脱。我想形容所受的痛苦境况,无奈力不从心,难以言喻啊! 一个人必须身历其境,亲自穿过这漆黑的隧道,才能理解那是何等的黝黑凄凉啊! 尽管如此,我将尝试以一个譬喻来说明它。

    譬如我生长在一个浓雾弥漫之乡,从未领略过大自然绝妙的明媚风光,更未见过一线阳光; 但从幼年时代,我就听人谈过这些色彩亮丽的美妙景色,知道我现在所居住之地,并非我真正的家乡,另有天地非人间,那才是我应当热切向往的永久住处。这并不是烟雾迷茫中居民凭空捏造的神话,而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神圣真理; 因为那神光普照的天乡君王,也曾来此阴暗雾乡住了三十三年之久啊! 唉! 可惜祂是“照耀黑暗的光明,但黑暗却不认识祂。”〔若:1:5,9-10〕。

    不过,亲爱的主啊,祢的小女儿认识祢是神圣的光明,她祈求祢宽恕她那些无信德的兄弟姐妹们; 她心甘情愿吃这苦饭菜,祢要她吃多久,她便吃那么久。她为了挚爱祢的缘故,愿意和罪人们同坐在这酸楚苦涩的筵席上,同尝这苦不堪言的菜肴,祢不挥手示意,她绝不起身离开。她就像那个税吏一样,为自己和有罪的兄弟姐妹们向祢说:“天主啊,可怜我们罪人吧!”〔路:18:13〕。请祢使我们回头悔改,求祢赦免我们的罪过,恩赐我们圣宠,使我们成为义人。请祢使那些没有得到信德之光照耀的人们,最后都见到光明! 我的天主啊! 倘若他们亵渎弄污了祢的酒席,需要一个爱祢的人,做牺牲去洁净它,我情愿独自留在那里,吃尽所有的辛酸苦泪之粮,直到祢乐意带领我到祢的光明之国。我别无所求,唯独向祢祈求一项恩宠,就是永远不要让我得罪祢!

   我从小就坚信,有一天我就会解脱离开这个黑暗的尘世。我不仅因为听见他人这样说,我才相信,而是在心灵深处,确实有一种隐密深邃的渴望,甚至灵感默证另有一天地,更美妙绝伦,是我永居之所。这犹如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天才,使他有预感而发现新大陆一般。但突然间,弥天浓雾阴霾笼罩着我,直滲透我的心灵,把我围困得密不通风,使我甚至无法想象这预许的天乡,心灵中原有的美好影像,竟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我的心灵对四周的黑暗阴影,感到极端厌倦时,便欲以自己对未来永生渴望的思想,来振奋精神; 岂知焦虑苦恼反而与日俱增。我仿佛听见从黝黑幽暗之中,无信仰者的冷嘲热讽,讥笑我说:“你梦想有光辉灿烂,馨香芬芳的家乡,更梦想永远拥有,创造这些美妙奇迹的全能造物主,你竟相信有朝一日,可以冲出这使你羸弱憔悴的浓烟迷雾,不至于潦倒困顿终生。不! 你当安心在死亡中吧,死后绝不会给予你,你所热切渴望的,反而是一个更阴暗深沉的漫漫长夜,一个彻底空虚的漫漫长夜罢了!”

   亲爱的姆姆,我所描述的这种心灵的痛苦困境,似乎离实际情况太远了吧? 这就像图画最初的粗糙轮廓,与实际的真实模型,全然不像。然而,我怕再多写,就会变成胡言乱语,我现在恐怕已经说得太多了。愿天主饶恕我吧! 因为祂知道,我竭尽心力凭着信德生活〔格后:5:7〕,尽管信德并未带给我丝毫慰藉。在这一年中,我所发的信德心,比以往一生中所发的,还要多得多呢!

   每当我的仇敌向我挑战时,我便像个英勇的战士,但知道若单独与它决斗,那只是匹夫之勇,其实是懦弱的行为; 因此,我一见仇敌迎面而来时,我连他的脸都不看一眼,立刻背转身离他而去,直奔到我的救主耶稣跟前,誓愿随时随地准备流尽我的鲜血,以证明天堂的存在。我更真心诚意地对祂说,我宁愿在今生今世,牺牲每次想到天堂的所有心灵喜悦,只恳求祂仁慈敞开天门,接引可怜的无信之人,同享天国永福。所以现在,尽管我饱受磨难考验,失去所有的神慰神乐,但我仍能从内心深处向主赞颂道:“上主啊! 祢的化工使我喜悦,我因祢双手的一切工程而欢乐!”〔咏:92:5〕。因为人生还有什么,比为爱祢而受痛苦折磨,更大的幸福呢? 痛苦越严酷、越无人知,越能够光荣赞美天主。即使连天主也不垂顾我的苦难,〔我当然知道绝无此事〕,我仍非常乐意受苦,更以苦为乐,只祈望我辛酸痛苦的泪水,能阻止或赔补一个违背信德的罪过。

  可敬的姆姆,您一定认为,我所描绘的心灵黑夜境况,未免言过其实吧? 您若细读我这一年所写的诗歌,似乎觉得我的心灵洋溢着无限的神乐与神慰,像那信德的薄纱,已几乎为我这个孩子揭开了吧! 其实不然,那并非轻盈的薄纱,而是一堵直冲云霄的铜墙铁壁,遮蔽了星光闪亮的苍穹!

    这一年,当我歌颂天堂的幸福,与永远享有天主的喜乐时,虽然一唱三叹,但心灵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我不过把我心里愿意信仰的赞美一番罢了。我必须承认,有时也有一丝阳光,照亮我黑暗的夜空,磨难痛苦顿时停息,使我能享受片刻的平安; 但转瞬间,光明便消失无踪,只留下悲痛的记忆; 回想那一缕阳光,非但毫无慰藉,反而使眼前的昏暗更加漆黑浓厚!

    啊! 我从未感觉过,天主像现在那么仁慈慷慨、甜蜜温馨; 因为祂知道我有能力负担时,才赐给我这么沉重的十字架; 若早些时候,我会因负担过重而心灰意冷。现在,这个十字架重担所产生的结果,不过将我渴望向往天国时,心灵中所有本性的喜悦满足之情,完全一扫而空罢了。

    亲爱的姆姆,我觉得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拦阻我展翅凌空高飞了。因为我除了热切爱慕天主,直到我死而后已,再没有任何其它的大志愿了。现在我毫无牵挂,自由自在,无所畏惧,甚至连我素来最担忧的事,就是自己若久病卧床不起,会成为修院的累赘,现在我也毫无顾虑了。若是天主圣意,是祂所喜悦的,则我情愿自己在灵魂及肉体上,同时饱受经年累月的长期痛苦折磨。老实说,我不怕这苦命的病体,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更不推辞战斗时挣扎的辛劳困苦! 因为“上主是我的磐石,堪受赞美! 祂训练我的双手征战,指导我的手指打仗。祂是我的力量、我的堡垒、我的避难所、和我的救主; 我投靠祂,向祂求庇护。”〔咏:144:1-2〕。我从未祈求过天主,恩赐我早死解脱。我确实常觉得,自己应当祈求早日离开尘寰,升天与主结合共融,但却从未设法求得这个恩宠,只愿奉行天主圣意。

    当天主看见人们情真意切,为光荣祂而尽心尽力工作时,祂就心满意足了。亲爱的姆姆,您知道我的志愿,是多么的宏大啊! 您也知道,主耶稣通过我亲爱的姐妹们,给我所尝的苦酒,何止一杯! 达味圣王说得有理:“兄弟们团结一致,和睦共处,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啊!”〔咏:133:1〕。然而,在这个世上,要团结一致,共同和谐生活,就必须甘心受苦,情愿牺牲。我来到这神圣的加尔默罗山,是随从天主的圣召,并非要与我的亲姐妹们生活在一起; 相反地,我深刻明白,能在修院克制自己的本性亲情倾向,这将成为我莫大的克苦牺牲呀!

     人们怎么可以说,远离家庭与亲戚朋友,德行才算更完美呢? 同胞兄弟姐妹并肩奋力战斗,齐心协力,赢得那致命殉道的棕榈得胜枝,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古今还传为佳话呢! 事实上,毫无疑问的,他们可以互相鼓励,况且他们之中,任何一人致命殉道,便等于全体的殉道,个人的光荣,就是全体的荣耀呀!

     修道生活的严格克苦也是如此,所以神学家称之为致命殉道生活。修道人全心全灵献身于天主,并不会失去本性的血肉亲情; 相反地,这种温情心怀,变得日益强大,成为更纯洁、更神圣的超性爱情罢了。亲爱的姆姆,我挚爱您,以及同院的姐妹们,便是这种神圣的爱情。我非常乐意与您和姐妹们,为天国君王的无上光荣,戮力同心,并肩作战。但是,若那天朝的神圣统帅,要我到其它的沙场去,我会随时随地准备前往作战。若天主有此圣意,无需发号施令,只需一个眼色,或一个手势,为我便足矣!

     自从我进圣衣会以来,常想我们的主耶稣,如果不及早携带我到天国去,那么,我的命运就该如诺厄方舟中的小鸽子一样。有一天,天主会打开方舟上的窗户,让我嘴里衔着一根橄榄树枝,飞向遥远的海岸去〔创:8:8-12〕。每念及此,使我的神魂如插上双翼,凌空翱翔于所有受造物之上。

     既然深知甚至在圣衣会内,也不免有生离死别之苦,我就把心思永远栖息在天堂上; 我不仅甘心被流放到,全无熟人的陌生地方,即使我的姐妹们被放逐到偏远异乡,固然会令我悲伤痛心,但我也能安然忍受。本会在西贡有分院,欲聘请两位修女前往传教。神长们商议多时,确有打发她们动身的消息了。尽管我想到她们将会遭受的痛苦考验,便痛彻心腑,但我始终咬紧牙关,不说一句挽留她们的话。后来神长们因种种原因,极力反对她们去西贡分院,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而我的嘴唇不过略微接触到这杯苦酒,仅仅浅尝了一下苦味罢了。

    亲爱的姆姆,让我告诉您,若是童贞圣母治好我的疾病,我真愿意响应西贡分院姆姆的请求。由此看来,到远方异国修院去工作,需要一个非常殊胜的圣召;许多人自信有这个圣召,但事实却不然。您曾说我倒有这种到异地传教的圣召,只因病魔缠身,未能付诸实践罢了。然而,若我有一天必须离开这会院,难免伤心痛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的天性多愁善感,这是许多身心痛苦的原因,我情愿把所能忍受的百般苦楚,一齐奉献给耶稣。我在这修院中,承蒙您及众姐妹们的怜爱,这种情谊对于我实在是太甜蜜温馨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梦想,到一个完全陌生、无人认识我的隐修院去,让我尝尽流放异乡之苦的缘故。我深知自己庸碌无能,一无是处,我欲离别这里所有的亲人,远赴西贡,并非以为自己能为圣衣会,做出什么贡献,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忠实地履行天主的圣意,为祂做出牺牲奉献。我觉得自己决不会后悔,因为我们若所期待的只是痛苦,别无所求,那么,偶尔微不足道的喜乐,当然会受宠若惊了。当我们一心唯求为主受苦,犹如寻求珍宝一般时,则痛苦本身,自然会变成莫大的喜悦幸福了。

   我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但我的心灵却感到深邃的平安。多年以来,我早已将自己完全奉献给主耶稣,此身已不再属于我,祂可以随意处置我。祂曾问我是否愿意度流放的生活,是否愿意喝这杯苦酒? 但当我伸手去攫取那苦杯时,祂却将手一缩,表示只需我有意接受,祂便满意了。

   我们的天主啊! 我们藉着听命圣愿,除去多少忧虑烦恼! 做个朴实的修女,多么幸福啊! 她修道的唯一指南针,便是长上的旨意,这确保她永远走在正路上,即使长上犯了错误,但她也绝不会误入歧途。但是,她若独断独行,不肯去咨询请示这永无差错的指南针,就会立刻迷失方向,她的灵魂便会陷入荒芜干旱的不毛之地,圣宠的泉源顿时枯竭。亲爱的姆姆,您便是耶稣赐给我的指南针,正确无误地指引我平安抵达永生彼岸。我专心注视着您,然后忠实地履行天主的圣意,感到何等温馨甜蜜啊! 我们的主虽允许我常受反信德的诱惑,却又坚强我心灵的信德精神,使我清晰看见天主活灵活现地活在您的心灵中,透过您传谕祂神圣的命令。您给我的听命担子,既温和、又轻松; 但我扪心自问,即使您更严厉对待我,我对您的孝爱之心,依然如故。因为我仍看出天主的圣意,不过借另一形式表示出来,对我的灵魂有更大的益处。

   我今年所领受的无数圣宠之中,其中之一,而且相当重要的,就是教我领悟爱的诫命范围之博大精深。我们的主耶稣说:“第二条诫命和第一条相同: 你当爱你的近人,如同爱你自己。”〔玛:22:39〕。我以前从未揣摩深究这几句圣训的意义,我但专心爱慕天主在万有之上,而在挚爱天主中,我又发现另外几句话的奥妙意蕴:“不是凡向我说,主啊主啊的人,就能进入天国; 而是那承行我天父圣意的人,才能进天国。”〔玛:7:21〕。

   主耶稣向我揭露这个圣意的奥秘,当祂在最后晚餐嘱咐宗徒们说:“我给你们一条新诫命: 你们该彼此相爱,如同我爱了你们一样。”〔若:13:34〕。我便去探讨祂如何爱祂的宗徒们,看清这并非因为他们天生有特殊的才能。他们都是无知无识的人,充满世俗思想。然而,耶稣竟称他们为祂的朋友、祂的兄弟,祂要他们在祂圣父的天国中,随侍在祂身边; 祂甚至情愿死在十字架上,为他们敞开天国之门,所以祂说:“没有比为朋友而牺牲生命更伟大的爱情了。”〔若:15:13〕。

    当我默想主耶稣的这几句圣言时,便看出自己对修院姐妹们的爱情,并不完美,尚多缺陷。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像耶稣爱她们那样,去挚爱她们。我现在深刻理解,真正的爱德,在于能容忍邻人的所有缺点,能体谅她们的懦弱之处,不会因此感到惊讶; 见她们最细微的美德,也能衷心钦佩,感到精神振奋,愿效仿她们。最重要的,就是我更明白,爱德不该埋藏在心底,因为:“没有人会把点燃的灯,放在隐密的地方,或是放在斗底下! 而是放在灯台上,好让进来的人看见亮光。”〔路:11:33〕。亲爱的姆姆,我认为灯火代表爱德,而爱德的光辉,不仅照亮我们相亲相爱的人,而且必须光照整个屋子所有的人,令人人高兴欢笑。

   当天主圣子尚未降临人间时,便在旧约古律法里,教人们要爱人如己。因为祂知道人们最爱自己,便以此为标准,不再多要求了。然而,当主耶稣给宗徒们新诫命时,要求他们不但该爱人如己,而且:“你们该彼此相爱,正如我爱你们那样。”〔若:15:12〕,而且要一直相爱到世界末日。

    我主耶稣啊! 我知道祢从不勉强我去做能力不能胜任的事，祢比我更清楚知道,我是何等的脆弱,满身缺点和瑕疵。亲爱的主啊! 祢知道我永远无法像祢爱她们那样,去挚爱我的姐妹们,除非祢在我心灵中慈爱她们! 正是因为祢要恩赐我这个圣宠,祢才给我这项新的诫命。啊! 这太好了! 我是多么的兴奋呀! 这新诫命向我保证,祢的意旨就在我心灵中,要透过我来慈爱那些祢要我关爱的人们呀!

   是的,每当我实践爱德的行为时,其实是耶稣在我的心灵行动; 我与祂结合得越亲密无间,我爱姐妹们之心也越强烈热切。有时我愿在我心中增加爱德,魔鬼便竭尽所能,千方百计将某姐妹的缺点,呈现在我眼前。我便赶紧寻找她的各种德行,知道她有良好的善意; 我虽见到她失足跌倒一次,也不该抹杀她曾多次战胜她自己的功德,她不过因自谦自卑,故意深藏不露罢了。再者,我眼中以为的过失,或许因她存心善良,反而是高尚的美德呢! 我非常理解这种事情,因为我也是过来人呀! 让我举个例子!

   有一天,看门的修女有事,需要一个人帮忙。我有个天真的愿望,很想去做这工作,长上果然派遣我去帮忙。于是,我便开始收拾手中的针线活,但却看见身旁的一位姐妹,跃跃欲试,我就故意慢悠悠地收拾,好让她先收拾妥当,代替我去。那位来招呼帮手的姐妹,见我还在不慌不忙地收拾,忍不住笑我说:“我想你是不愿在你的花冠上,增添这颗珍珠了,你做事太缓慢了!”因此,所有修院的人都相信,我天生是个慢性子的人呢。

   我无法详述,我从这件事所获得的益处,而且这使我更宽容地对待别人。我更注意克制自己的感情,听到人们称赞我时,也不会滋生虚荣心,因为我自问,既然我的小小德行,能被人视为过失,则是非颠倒是常事; 那么,难道他们不会把我的过失当作美德吗? 我要跟着圣保禄宗徒说:“至于我,或受你们的判断,或受别人的判断,我都毫不介意; 就连我自己也不判断自己。我虽然问心无愧,却也不能自以为义,因为惟有上主判断我。”〔格前:4:3-4〕。理所当然,判断我的,只有我们的主,只有耶稣! 祂岂非说过:“你们不要判断人,否则你们也要受判断”吗〔路:6:37〕? 因此,我要竭尽全力,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祈望祂将来从宽判断我,甚至仁慈让我完全不受判断呢!

   让我们再查看《圣经》,耶稣明明白白地向我开示,关于新诫命的内涵,《玛窦福音》说:“你们听说过: 你们应爱你们的近人,恨你们的仇人! 但我告诉你们: 要爱你们的仇人! 还要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玛:5:43-44〕。当然,在圣衣会,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仇人,只有情投意合,或性情不合的人罢了。我们可能喜欢亲近某位姐妹,却不惜绕道避开另一位姐妹; 但耶稣却教训我说,我更应当爱这位姐妹,为她祈祷,即使她的言谈举止,使我觉得她并不友好。主耶稣不是说过:“若你们爱那爱你们的人,你们有什麽功德呢? 因为连罪人也爱那爱他们的人”吗〔路:6:32〕? 然而,空口说爱还不够,必须用行动来证明; 人们自然都乐意设法博得好朋友的欢心,但这不是爱德,因为罪人们都会这样做。   

我们的主又教训我说:“有人向你请求,你就给他。有人拿了你的财物,不要追讨!”〔路:6:30〕。凡有求于你的就给他,究竟不如自己自动发心把东西送给他人,更愉悦痛快。此外,当他人和颜悦色,很客气地相求时,慷慨给他并不难。倘若不幸他出言粗鲁,态度无礼时,除非有完全的爱德精神,必会心生反感,想出无数的理由拒绝他的请求。我们或者会先指责他的粗鲁无礼,待他自认冒失向你道歉赔罪后,才装出一副施恩者的姿态,施舍给他。本来替他做件小事情,只需几分钟就可以了,如今却白白花费数十倍光阴去说教,装腔做势摆架子。对人有求必应,的确非常困难,让别人拿了自己的东西,而不去索还,更是难上加难了。亲爱的姆姆,我说困难,其实不如说,这事看起来艰难罢了; 因为主耶稣说:“我的轭是柔和的,我的担子是轻松的”〔玛:11:30〕,当我们甘心情愿背负起这轭时,便立刻觉得它温馨甜蜜无比。

   我说耶稣不愿我去讨还,属于我的东西;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天上地下的所有一切,都不是我私有之物,完全属于天主,我只不过是祂的管家罢了。我既已庄严地发了神贫圣愿,借此良机,使我深刻认识体味到神贫的真滋味,不是件非常幸福的事吗? 我素来深信自己已经看破放下一切,不再执着留恋任何世俗事物,自从我们主的话光照启迪了我,才知道自己仍有无数缺点和瑕疵。

    譬如,当我要绘画时,若见桌上画笔横七竖八,凌乱不堪,木尺和削笔刀不见了; 我顿时几乎忍不住而失去耐心,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努力克制自己,才不至于流露心中的真情感。既然这些是必需之物,若我心平气和,婉言谦卑地向人讨回来,这样就不违背耶稣的诫命。我像穷人一般,伸手乞讨生活必需之物,虽被人拒绝,也不惊讶,因为明白人们并不欠我什么呀! 当灵魂超然脱俗,飞跃在本性感情之上,心灵则洋溢着深邃的平安宁静。

充满神贫精神的人,他们的喜悦心情真是无可比拟的,他们记得耶稣的山中圣训:“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玛:5:3〕。当他们以超然物外的冷静态度,向人乞求一必需之物,非但得不到,连他们已经拥有的东西也被人拿去时,他们便顺从耶稣的勉励告诫:“有人想要你的内衣,那你把外套也给他!”〔玛:5:40〕。连外套也让人拿走,这对我而言,就是放弃所有的权利,把自己当作他人的婢仆,甚至奴隶呢。而且,一旦连外套也脱去,全身更轻松,更容易走动,或飞速奔跑,所以耶稣又加上一句:“有人强迫你走上一千步,跟他走两千步吧!”〔玛:5:41〕。

    因此,当别人向我索取东西时,我才给他,这种爱德还是不够的; 我应该预先想到他的需要,感到非常荣幸能为他服务; 若让他拿走了我的东西,要像减少了一件累赘的东西那么高兴才是。然而,我不能严格地逐字逐句按照《圣经》的教训去做,因为有时我不得不拒绝他人的请求。但当爱德在心灵中根深蒂固时,自然会流露于外,就会以和蔼可亲的态度,极其委婉的话拒绝人们的请求;这样拒绝别人,会和赠与一样使他满意。确实,乐于助人的人,大家必毫不犹豫地常去找他帮忙; 但另一方面,我不能借口不得不拒绝她,而远远避开那些,动不动就求人帮忙的姐妹。因为主耶稣说过:“有求你的,你要给他; 有向你借贷的,你不要拒绝。”〔玛:5:42〕。而且更不应该,在帮助别人之后,显出爱助人的样子,洋洋得意,或帮了某姐妹,便希望她下次会帮我忙。因为我们的主又说过:“你们若只借钱给那些有力偿还的人,又有什么功德呢？就是罪人也借贷给罪人,为能如数偿还。你们要爱仇敌,善待他们; 借钱给人,而不期望收回。那么,你们的赏报必定很丰厚!” 〔路:6:34-35〕。

    事实上,不仅将来在天堂的赏报非常丰厚,今生在这世上也不小。走这条道路并不困难,只是开头第一步艰难,久而久之,则习惯成自然。借给别人而不指望偿还,看来似乎不容易,你或者会觉得,倒不如干脆赠送给他,因为东西送出去后,就不属于你的了。譬如一位姐妹请你帮忙,她信心十足地对你说:“好姐姐,请帮我几个钟头,不过你可以放心,院长姆姆已允许我,将来我也照样帮你几个钟头。”你当然知道,借出去的光阴一定不会补还,可能忍不住极想对她说:“这些时间我宁愿送给你吧!”这种口吻可能充分满足你的私爱心,一则送比借显得更慷慨,二则使这位姐妹明白,你觉得她的诺言是靠不住的。当然,这种态度完全违背爱德精神! 因为天主的教训与我们本性的倾向,是背道而驰的,没有圣宠的佑助,人们是无法领悟其中的意义,更莫谈付诸实践了。

    可敬的姆姆,我觉得自己较以往,越解释越混淆; 这些东拉西扯、毫无条理的字句,不知您能读出什么味道来。不过我所阐述关于爱德的意见,本来就不是什么文学杰作,倘若使您看得不耐烦,至少您能慈悲体谅您女儿的一片诚心。唉! 我必须承认,自己尚未达到理想的爱德境界,但我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因此也感到心安理得。如果我在实践爱德上,犯了过失跌倒,我便立刻爬起来; 最近几个月,在天主宠佑下,倒无需任何挣扎奋斗,心境平静,可以无愧地同我们的会祖,圣十字若望齐声说:“我的住所,完全和平宁静!”我将这份心灵的平安,归功于一次的成功战胜自我。自从那次的胜利之后,天朝的神军,见我如此英勇奋战,不忍见我受伤,齐心协力前来援救护卫我。请看我下文的叙述。

     修院中有一位修女,虽颇具圣德,但她的言行举止,我总是看了很不顺眼。毫无疑问的,魔鬼肯定从中作祟,使我觉得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令我讨厌。然而,我不肯顺从本性对她所生的恶感,特别提醒自己说:真正的爱德,不但是心灵的一种情感,还应该在实际行为上显露出来。于是我下定决心,竭尽所能善待这位修女,像对待我最喜爱的人一样。每次遇见她,我必虔诚为她向天主祈求,把她的美德与功德奉献给天主。我觉得这样做,多么讨我们的主欢心; 因为美术家都喜爱人们赞赏他的艺术杰作,创造灵魂的神圣艺术家,见我们不仅观赏人的外表,还直透人心灵的深处,瞻仰那里天主所拣选的圣殿,赞美其美妙胜境,祂必定非常高兴!

      这位修女给予我许多自我克制的机会,我不但经常为她祈祷,还尽最大努力为她服务。有时觉得箭在弦上,几乎忍不住想反唇相讥她时,我便立刻对她微笑,转换话题; 因为《师主篇》说得好:“任凭人家想什么,不必多事,比事事与人辩论,更有益处。”当这种魔鬼的诱惑非常强烈时,我就转身躲避,像个临阵退缩的逃兵,落荒而走,不让那位修女猜疑我心灵的痛苦挣扎。

      有一天,她笑容可掬地对我说:“我亲爱的德兰姐妹,我每次遇见你,你总是春风满面地招呼我,笑得那么甜蜜,我到底有什么特别吸引你,值得你倾慕之处,能告诉我吗?”啊! 最吸引我的,就是隐藏在她心灵深处的主耶稣! 耶稣能使极苦涩的黄连,变作无比香甜的琼浆玉液呀!

    亲爱的姆姆,我刚才说过,我生平打仗,避免战败的最后妙计,就是临阵脱逃,溜之大吉。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必须承认,这计策虽不甚体面,但在我初学期间,屡建奇功。我现在要向您讲述一个显著的例子,您听了一定会发出会心的微笑。

当时您患支气管炎已数日,卧病在床时,大家都替您担忧。一天早晨,我负责照管更衣所,我要交还领圣体栅栏的钥匙,心中暗喜,想趁此机会,可以轻轻地走进您的病房,看望您的病状。心里如此想,但我小心翼翼地,不露声色。不料一位修女,对您满怀热忱关爱,怕我惊醒了您,为小心的缘故,就拿过我手中的钥匙。我尽量很有礼貌,婉言对她说,我和她一样关心您,会轻手轻脚,绝不作声; 并对她说,交还钥匙是我的本分。我现在明白,当时若顺从她的意思更好,但那时却想不到,偏要跟她走进房去。

接着,她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我俩的走动声响,将您吵醒了。当然,我成了祸首,一切罪名都落到我身上,那位姐妹因我与她争辩过,就长篇大论地指责我说,小德兰修女一人在此弄出声响。我几乎忍不住要为自己辩护,幸亏一道恩宠神光照亮我的心灵,想到若出口争辩,便会失去内心的平安,那又何苦呢? 但又明白自己的德行尚未到家,未能做到宠辱不惊,默不作声的境界,我最后的救命妙计,就是安然逃脱。刚一动念,我便立刻急急忙忙走开了,但心跳得很厉害,无力再走远,只好独坐楼梯上,平安静静地享受我胜利的果实。无疑地,这确是与众不同的勇气;不过,我觉得若面对必会惨败的战事,还是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唉! 回忆初学时,我的德行多么不圆满,言行多瑕疵,还有好几件事,回想起来,实在可笑,自己亦忍俊不住! 啊! 天主对我是何等的仁慈啊! 祂训练提拔我的灵魂,赐以冲天高飞的羽翼,猎人的罗网都不会使我畏惧,因为:“在警觉的飞鸟眼前,张设罗网,尽属徒然。”〔箴:1:17〕。

     看来,我目前的这种,充满缺点瑕疵的心灵境况,还会持续一段长时间; 但我丝毫不觉得惊讶,即使我是如此的软弱无能,我也不会灰心丧气。相反的,我因自己的脆弱为荣,而且每天都准备在自己身上,发现新的过错和缺陷。不过,我必须承认,使我认识自己虚无而一无是处的光照,比信德事业上的光照,益处更大呢。我记得经上说:“爱德能弥补一切罪过!”〔箴:10:12〕。我时时刻刻虔敬地汲取,我们的救世主在《福音》中,所凿开的丰富宝藏; 我便搜寻祂这句圣言的深奥意蕴,不禁和达味圣王欢呼道:“我要在祢诫命的道路上奔驰,因为祢使我的胸襟开阔,心灵自由!”〔咏:119:32〕。诚然,只有爱德能开拓我们的心灵。耶稣啊! 自从我的心灵,被祢温馨的爱火所焚烧融化后,我欣喜若狂地,沿着祢新诫命的爱德道路奔跑,矢志与祢的童贞队伍,直奔跑到千秋万代,永生之日; 我将紧紧地跟随着祢,游行于无穷无尽的永福之乡,永远高唱崭新的圣咏,那是爱情的赞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