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费神父和三位贞女刚吃完晚饭不久,民兵便冲进了教堂的东、西两个院子。他们把费神父和三位贞女赶了出去,那两个院子则成了农会所在地。起初他们还没有侵占圣堂。三位贞女只好住在一位教友提供的房子里,而费神父则住进另一位教友提供的房子。三位贞女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恐慌,有一位教友去探望保腊和刘氏二姐妹的时候,发现她们仨正坐在炕上聊天,看不出任何害怕、发愁的样子,伊撒伯尔甚至还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 堂院被占,保腊的要理班办不成了,三姐妹商议,现在她们住在教友的家里,如果让孩子们来这里学要理,一来会使教友为难,二来也会连累提供给她们房子的那家教友,于是保腊只好每天跟着玛尔大和伊撒伯尔去打扫圣堂,跪拜圣体。 圣诞节快到了,三姐妹仍然兴致勃勃地精心布置圣堂。与此同时,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伊撒伯尔的二哥刘惠也挨斗了。 12月24日的守夜弥撒照常进行,很多教友都参与了弥撒,但到了25日圣诞节,圣堂就给封了。三位贞女和几位胆大的教友是在费神父住的房间里望的圣诞弥撒。费神父看到他所掌管的堂区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心里非常难过,但他鼓励教友,一定要坚持信仰。三位贞女望完弥撒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继续热切地念经、祈祷。 25日天刚黑下来,她们还没来得及做饭,民兵便闯了进来,把她们抓了出去。她们被带着往教堂方向走,最后被关在神父公寓的二楼。费神父是由另一伙民兵抓的,他被单独关在公寓的另一个房间里。 民兵们吃完饭,晚上七点钟左右,把保腊从二楼带到一楼的一个房间里,不由分说,先给她几个耳光,然后让她交出教堂里的财物,保腊一句话都不说,看保腊不说话,这些二十来岁的男民兵们便开始对她拳打脚踢,保腊被打倒在地上,她忍着疼勉强坐起来,但又被踢倒,保腊的沉默使民兵们更加愤怒,他们把一根扁担放在保腊的肩后,然后把她的双手绑在扁担的两头,这样打,她就无法用手护住自己了。后来他们的手打疼了,于是就用棍子打,打累了,他们就轮换着打。保腊这时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逼问她把教堂财物藏到哪里去了,不说就继续打。有人曾在窗外偷听,她只听见民兵骂着最难听的脏话和棍子打在保腊身上的啪啪声,就是没听见保腊哼一声。到了午夜,民兵们解下保腊身上的扁担,把她拖到一边,然后坐在炕上吃炖猪肉和黄米饭(黄黏米,样子像小米)。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原先给神父做饭,现在给民兵做饭的教友齐凤阁走过去看保腊,保腊虚弱地说:“齐凤阁,帮我翻个身吧。”齐凤阁在给她翻身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流着血,好像是肋骨打断了,鲜血染红了她那洁白的衣裳。过了一会儿,保腊喊渴,一个民兵便去锅里舀了一碗滚烫的黄米粥(据当时在场的一个民兵讲,那天的黄米饭做稀了,有点像粥)让她喝,保腊不肯喝,于是这个民兵便掰开她的嘴,硬把一整碗滚烫的黄米粥灌进她的嘴里,保腊喊烫,为了增加她的痛苦,这个民兵又去舀凉水。当地人从小就被长辈告知,吃黄米饭不能喝凉水,否则会被烫死。当这个民兵把凉水灌进她的嘴里后,烫得保腊浑身抽搐,没过多久便死了。 第二天(26日)早上,农会会长带着民兵来到关押玛尔大和伊撒伯尔的房间,要求他们背教,当遭到拒绝后,便把她们押到教堂东面的那个院子里,那里已搭了一个临时审判台,农会会长和农会其他领导就坐在上面。这些男民兵为了羞辱她们,把她们的衣服扒下来,扒得只剩下一条短裤,让她们赤裸着身子,光着脚,站在一尺多厚的雪地里。在上世纪40年代,黑龙江省的冬季要比现在冷得多,白天也有零下二十度。伊撒伯尔曾经穿的会衣是连脖子都遮住的,包头还要蒙住脸,即便在炎热的夏天也是如此着装,现在,这些曾在荒年得到过教会的救济,生病时曾在教会开的诊所受到修女精心照料的男民兵们,却把她扒得赤身裸体。两位贞女不但要忍受屈辱和刺骨的寒冷,男民兵们还用鞭子抽她们,每一鞭,都在她们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面对这群打红了眼的男民兵和围观的人,玛尔大和伊撒伯尔用胳膊和双手护住前胸。民兵们试图掰开她们的双手,她们便奋力挣扎,于是他们一个人拉一只手,硬把她们的手分开,拉平,然后用鞭子专抽她们的前胸。民兵们打累了就躲进屋子里取暖,让暖和够了的人出来接着打。有个抱孩子的妇女(也是教友)看着民兵这么折磨她们,便哭了起来,当时有个民兵看见她在流泪就说:“你们看那个女的哭了,还可怜她们呢,赶紧让她走,不准她在这儿哭!”当时费神父也被拖了出来,和她们一样被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光脚站在雪地里。因为上面有命令,不能打死外国人,所以他们手下稍微留点情。他们对费神父说:“你这个外国毛子,说不信了就不打你了。”费神父操一口流利的东北方言回答道:“我舍弃了父母,舍弃了国家,我到这儿干啥来了,别和我说这个。”民兵们打伊撒伯尔打得最重,因为她是修女会的会母。他们打玛尔大、伊撒伯尔和费神父打了一整天。天将黑时才把他们押回临时监狱,即神父曾经住的公寓二楼。 第三天(27日)早上,农会会长又带民兵去提审玛尔大和伊撒伯尔,并向她们宣布,如果她们今天还不背教,就枪毙她们。两位贞女又一次断然拒绝,结果她们又被押往教堂东面的那个院子,仍然被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光脚站在雪地里。他们虽然不枪毙费神父,但也把他押到那个院子里,同样被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光着脚,绑在一棵树上。民兵们开始用鞭子猛力抽打玛尔大和伊撒伯尔,她们一声不哼。一个民兵恼羞成怒,抄起一根棍子,站在伊撒伯尔的身后,对准她的头,抡起棍子打了下去,伊撒伯尔被打昏,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从后来找到的遗骸看,伊撒伯尔头骨右侧确有钝器击伤的裂痕)。还没等她完全清醒过来,一个打她们的人便过来诱劝说:“你只嘴里说不信,心里信还不行吗?”伊撒伯尔喘息了一阵,抬头看看站在她身旁的三姐玛尔大,玛尔大说:“伊撒伯尔啊,不能说,咱们马上就要看见圣母了。”伊撒伯尔接着说:“不能说不信,我信!”民兵们一看诱劝没有成功,或者说他们破除迷信的斗争失败了,便把气都撒在玛尔大身上,他们一拥而上,殴打玛尔大,还用鞭子抽打她那条支撑整个身体的好腿。就在他们打玛尔大的时候,伊撒伯尔对绑在树上的费神父说:“神父,给我们念赦罪经吧。”于是费神父给她们念了赦罪经。 最后,农会宣布她们俩死刑,立即执行。伊撒伯尔的二哥刘惠始终悄悄地躲在人群中看他的三姐和小妹受刑,这场面让他撕心裂肺,最让他心疼的是他的小妹,她懂事、听话,深受全家人的宠爱,现在却受如此大的折磨。他壮着胆子,央求农会临刑前让他的三姐和小妹穿上衣服。农会只同意给她们穿上长裤和鞋,但上身仍得光着。绑在树上的费神父为她们念了赦罪经。押赴刑场前,刘惠流着眼泪把自己的毡帽戴在了她所疼爱的小妹头上。 玛尔大走在前面,她用两条胳膊遮住前胸,双手合掌,路过教堂时,她深情地看了看教堂,然后向放圣体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伊撒伯尔被打得无法站起身,由两个人架着,往刑场拖。当她们来到刑场,即教堂以南一百米的荒地,玛尔大要求给她们几分钟念经的时间,玛尔大站着念经,伊撒伯尔侧卧在雪地上喃喃地跟着三姐一起念。 下午三点钟,枪声响了,伊撒伯尔被当场打死。玛尔大还没有死,农会会长端着长枪对准她后脑又补了一枪,子弹从她的后脑射入,从左眼穿出。 刘玛尔大和刘伊撒伯尔,她们那爱主爱教的满腔热血,顿时倾流出来,鲜血融化了冰雪,汇聚在一起。伊撒伯尔年仅三十六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