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蒙召入圣母圣衣会
修会主活
1933年7月9日,淑英开始她的修会生活,从这时起,她的生活就是祈祷、刻苦和奉献。在进会的那一天,她对痛哭流泪的母亲说:“妈,我的一生早已奉献给天主了。”
淑英的父亲领会到女儿的心情,经常对家人说:“不要去看淑英,让她好好地过修会生活。”而她母亲则每逢探视的曰子,必去探望淑英,母女俩隔着会客间的一扇窗,互相鼓励和安慰。但每次探望结束的时间一到,淑英便立刻把窗口关上,周太太就在窗外悲切地痛哭起来。
淑英的心决非铁石所成,岂能无动于衷?只是她以承行主旨克服了人间私情。脑海里每每响起圣童耶稣十二岁时在圣殿中所说的话:“你们不知道我应在父的处所,承行父的旨意吗?”从修道伊始,她就抱定宗旨:“弃家修道。”直至她晚年:她还是经常说:“我不是离家修道,而是弃家修道。”别看这一字之差,意义却不同。“离”可以是被动的,暂时的,而“弃”则是主动的、自觉的,彻底的和永久的。
淑英芳龄二十,就舍弃了亲爱的父母,舍弃了温暖的家庭,毅然走入高墙之内,度与世隔绝、克己苦身的生活,是为了什么?其主导思想无非是爱天主,爱教会,爱人类。
加尔默罗会的生活决非淸闲舒适的生活。入会的姑娘们首先要经过的肉躯之苦:一是困倦,二是饥饿,三是夏热冬冷。青年人爱睡觉,入院后午夜必起身唱大日课,淸晨起床祈祷的时间也很早,天天如此,睡眠不足。入院之前,她们都在家丰衣足食,娇生惯养。圣衣院内,常年守小斋,而且每日只吃二餐,四旬期中更守严斋,一身粗呢会服要衣着四季,可想而知,暑热中和严寒中所受的苦了。
而加尔默罗主要的生活却在于善守静默,收敛心神,克制私意、虔诚地对越天主。修女说:“我们圣衣院(可说)是哑巴会,每天午餐及晚餐后散心一小时,各人坐着做手工(坐在脚跟上),院中听不到一点声音,各人有自已的房间,工作也要各自分开,有话做手势,如要讲话,先要关门。所以院内一点声音也没有。静!”(给堂妹的信,96-1-14)
加尔默罗会的生活看似出世的、遁世的,实际上却相反,会内的修士修女时时为了教会,为了世界而作祈祷、做牺牲。他们或她们的祈祷和牺牲犹如点燃的乳香,上升到主的台前,不停地赞颂丶感谢丶为人灵求恩宠,为罪人做补赎。信德告诉我们:圣女德兰和圣女婴孩耶稣德兰用祈祷救得的人灵可比得上往远洋传教的圣方济·萨威。淑英进会以后,始终保持着这种神圣的传统,直至晩年,每逢神父请她代祷时,她总是说:“这是我的责任。”
1934年4月18日,当年的圣若瑟主保节日,淑英穿上加尔默罗会会衣。取名玛利亚·厄里亚。
穿会衣不久,厄里亚修女突然脚部有病,行动困难。按当时圣衣院的规矩,发愿之前患病的都要退回家中,不能留在圣衣院中。但是由于院长修女的照顾,更应该说是出于天主的圣意,修会并没有辞退厄里亚修女。院长修女竟然亲自陪同她前往何理中医生处去治疗。前后共十八次。院内只有院长修女、神师修女和看门修女三人知道她外出治病,其他修女一概不知。这真是天主给她特别的试探,也是特殊的照顾,修女直到晚年,一直就此感谢天主保留她在圣衣会的洪恩。她经常说:“若我不忠于圣召,我实在是不应该的。”
1935年10月27日,耶稣君王节发小愿。
进会后七年,于1940年12月25日,圣诞节,午夜弥撒后发终身愿,把自己永久地彻底地献给了耶稣圣婴。改名为耶稣圣婴·德兰·厄里亚修女(Therese-Elie de I’Enfant-Jesus)。这一天是她终身难忘的一天。发愿的热情只有天上神圣知道,决非俗人所能猜度的。
厄里亚是旧约时代的大先知。他曾隐居在以色列的加美乐(今译加尔默罗)山中,专务祈祷。从此以后,不断有人继承他的遗训,来此隐修。福音传开以后,这些隐修士们都归依了基督,成了教会中的首批隐修士。他们特别敬爱圣母,建立圣堂,过团体生活。这就是加尔默罗会的起源。厄里亚先知曾为了以色列子民背弃天主,而发出强烈的呼声说:“我为上主,万军的天主而忧心如焚。”(列上,十九,10)可见,加尔默罗的鼻祖,他之所以隐修,是为了天主的光荣及以色列子民的皈依而积极的投入到祈祷的生活中去。圣女德兰重整加尔默罗会的精神,把厄里亚的呼声铭刻在修会的徽章上,作为修士修女的座右铭。
淑英的会名,耶稣圣婴德兰·厄里亚。这名称一方面表示要追随圣婴的谦逊诚朴的道路,另一方面更不忘会祖的精神,谨守会规,为荣主救灵而祈祷和牺牲。
德兰·厄里亚修女在院中度过二十五个寒暑。在这二十五年中,也许是院长修女想培养她做接班人,派她在会院中担任过各种职务,最后在五十年代初期,她担任“天使修文”(上海话称“天神姆姆”)。顾名思义,是充当初进院者(初试、初学)的护守天使。姑娘们进院前,每次会见院长修女她总是在旁作翻译。进院后,什么时候睡觉,听到什么声音要起身。怎样进堂,位置在那里,怎样吃早饭(除初试和初学外,一般修女们不吃早饭)什么时候扫走廊,洗厕所……都由天使修女一一关照,甚至谁生了病,也得由她请院长修女来量体温,除此以外,徳兰·厄里亚还得做其他工作。修女们的工作有轮流的,如洗碗等,也有每人固定的工作,如做鞋子(包括搓麻绳,扎鞋底)、做布袜、头披、绣祭衣、养一百多只鸡和田间劳动等等。徳兰·厄里亚修女动作敏捷,走路轻快。在她任天使修女期间,对初试和初学的姑娘们,一开始便教导她们一个词:“忠贞”(fidelite)。凡受过她教诲的,便以这词为她们终身的座右铭。修女对人如此,对自己更是毫不放松了。她忠于遵守会规,忠于克除私意,忠于爱主爱人。由于她在修院内忠贞,所以才能在以后的岁月里,至死忠于教会,表现出信、望、爱和刚毅的品徳。
在圣衣院里,德兰·厄里亚修女学到了一首法文歌曲,这歌曲使她身难忘,在困难中给与她无限的勇气。现在,我把原文抄录于下,并译成中文,与读者共赏:
Fe crois en Toi,mon Dieu,
Fe crois en Toi.
Vivaru mysterieux si près de moi.
Dans les desarrois Tu garderas ma foi.
Fe crois en Toi.
Féspère en Toi, mon Dieu
Féspère en Toi.
Ta main du haut des cieux prend soin de moi,
Quand sous les forts je suis en proie,
Quand sombrent toutes joies,
Fespere en Toi, mon Dieu,
Fespere en Toi.
我天主,我信仰祢,
我信仰祢!
祢是我身旁的永生奥秘,
在我彷徨不安的日子里。
请使我的信仰坚定不移。
我天主,我信仰祢,
我信仰祢。
我天主,我期望祢,
我期望祢!
当我在强力下受苦战栗,
当一切的愉快已经消逝,
天上却有祢照顾的手臂。
我天主,我期望祢,
我期望祢。
修院解散
1949年5月,上海解放。起初几年,圣衣院的生活照常,但院长修女已预感到隐修院在上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修院的四周都兴建起高楼,原来的高墙已不起作用,幽静的环境消失了,修院就不得不设法它迁,解放初期,院长修女会一度想叫德兰·厄里亚修女带着初学修女先到香港去,德兰·厄里亚向院长表示中国需要圣衣会,院长也就作罢了。
龚主教爱圣衣院,始终不准修女迁走,到了最后,龚主教终于迫于形势,对院长修女说:“你们走吧!”院长修女得到主教的同意,笑着对德兰·厄里亚修女说:“你不愿意走,现在主教准许了,你只得跟我们走了。”可是,这时候政府已不准中国修女出境了,国籍修女无法离境,德兰·厄里亚心中暗自喜欢,感谢天主的安排,圣衣院当时反而召收初试修女了。
圣衣院的院长是修女们自己选举的,三年为一任。原定1955年无染原罪圣母节后八日是她们选换院长的日子,这次选举按教宗的意思选举国籍修女当院长。
但离选举还有三个月,竟发生了想不到的大事。九月七日晚九时修女们在圣堂开始唱大日课,开始过圣母圣诞庆日。十一时至十二时,举行“圣时祈祷”到八日零点时,大家各自回自己的斗室休息。德阐·厄里亚修女当时任“天使修女”(即协助神师修女照料初试和初学修女们的,犹如她们的“护守天使”)。
这些小姐妹们并不参加咏唱全部的夜间祈祷经,各自留在自己的
房内。德兰·厄里亚修女回房间之前,照例要去巡视一遍。当她
踏进王雪明的房间,王立刻将她抱住,德兰·厄里亚还摸不淸出
了什么事情。走出房门,其他小姐妹都围上来了,因为她们在自
已的房间内都听到外面的吆喝声,并看到园内照射的电光。这时部队人员已从墙上跃进院内,又从二楼走廊的窗口进入室内。进来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根据圣衣院的会规,未得批准,男人进入,修院当即自动解散。
同一天,上海教区的龚主教和许多神父、修士、修女、男女教友们一起被捕。
军管时期
当夜,王雪明因参加过圣母军被捕。
从此,院门大开,军方可自由出入,而修女们则被集中起来学习。每位修女都有专人看守,并随时被叫去“谈话”。
德兰·厄里亚修女从军管开始,就在圣衣院内上上下下到处打扫,她是管更衣所的,一天,浸了很多的圣布、台布和白衣等大洗起来,一个干部推门而入。德兰·厄里亚修女没有理睬他,只管洗衣,干部见她很忙,就坐在旁边,同她“谈话”,做“思想工作”。修女不听,反而劝他相信天主,干部说:“你倒劝起我一个共产党员来了。”修女接着还是洗她的圣布,不听,也不回答,干部无奈,把一本书放在桌上,说:“你自己看看吧!”说完就走了。从此以后,再不来找她了。德兰·厄里亚修女为此大大地感谢天主。
1955年10月,门房修女被捕。稍后王孟英被捕。此后,政府的宗教科常组织上海各修会的修女们外出参观工厂,并参加各种大会。55年12月3日一清早,干部领修女们到前“法国总会”去开会。修女们均穿会衣出席。开会时,有人摄影。但修女们以兜纱遮脸,未被拍成。用餐时,他们特别用素食招待圣衣会修女。晚饭后,又放映了电影“白毛女”,回到圣衣院时,已是深夜了。院长修女正焦急地等候着出外的各位修女。
55年9月8日以后,圣衣院中早已无法过会院的生活,修女们不能公念日课,没有弥撒圣祭。她们被隔离审查,失去自由,彼此间不能交谈,却随时可能被干部叫去“谈话”。院长修女向大家传达罗马前些时候的意向:“外籍修女回国,中国修女回家。”这时,中国修女如何能回家呢?大多数人已没有家,即使有家,也无非是侄子、侄女家。修女们平时与他们从无往来,在这危急的时刻,谁肯收留呢?
当时德兰·厄里亚修女尚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住在五弟家中,院长修女要她带个头。她为了服从,当即写信给母亲。母亲即派大嫂和二嫂领她回家。但是政府当局却不准修女们回家。德兰·厄里亚修女暗自喜欢。
圣衣院已经解散,于是有人向长上要这要那。德兰·厄里亚修女一样也不要。长上说:“只有德兰什么也不要。”这时德兰·厄里亚修女想:“圣衣院是我的家。家都拆散了,我还要什么东西?”她多次向耶稣说:“我是弃家修道,不是离家修道。我不想家,圣衣院就是我的家。主啊!为了爱祢,我成为一个无家可归者,求祢赏赐我能爱祢到底,因为是祢先爱了我!”
这时候,外籍修女只剩下院长修女和神师修女姐妹两人。在这种情况下,外籍修女还是坚守岗位,直至1956年的1月份。上文已经说过,罗马早已来通知叫外籍修女们回国,但她们临走之前,想来还是在政府的动员下,出于无奈而离去的。要知道,她们当时也是处于军管之下的人,或去或留岂能自便?
两位外籍修女终于走了。临走之前,也不可能和国籍修女们话别。德兰·厄里亚修女既没有见她们上车,甚至连她们启程的确切日期都不知道。事后,德兰·厄里亚修女忆及此事感到很伤心。一则出于离别之情,二则感到自己彷佛受到院长的遗弃。多年后(1988年),她从农场到上海治病,遇到蔡石方神父。神父以上海及各地的事实证明外籍修女的离去是事在必行。后来国外又来了一位同会的王修女,亲自到农场去探望她。向她说明外籍修女的离去是出于不得已,德兰·厄里亚修女的心中才感到释然。
圣衣院原来就无产业和收入,除了买粮食,蔬菜全靠自己种植,院长修女走后,生活更无着落,院中除国籍修女外,尚有二个工人,月薪各为60元(根据当时的水平,工资并不算低)。经济的责任全落到德兰·厄里亚修女的肩上。修女只得把堂里的地毯和蜡烛台等物一一卖掉,这时候上海教区的帐房还在四川南路天主堂,(上海教友称该地为“洋泾浜天主堂”)。管帐的是周保禄,修女去讨钱,周保禄说:“不肯承认我们,钱倒还是要的。”说到最后,周保禄给了修女二百元钱,修女付出一百二十元工,剩下的作大家的生活费,不久,只得把工人辞掉。德兰·厄里亚修女参加了刺绣社,以绣花为生。
到了最后,德兰·厄里亚修女被绣花社辞退,只得每天一早离开圣衣院,到弟弟家去度日。吃罢晩饭再回圣衣院三楼。修女们的宿舍原来在二楼。三楼是“气楼”,本是放杂物的地方。
领导青年
57年时,干部对圣衣院的管制较松。圣衣院既然早已对外开放,于是就有热心教友来院访问。修女们都叫他们去见“天使修女”。于是德兰·厄里亚修女出面一一接待。圣衣院高墙之内对院外的教友原是禁地。大家从来没有获准进去参观过。现在,在德兰·厄里亚修女的陪同下,都可以亲历其境,了解到圣衣会修女的祈祷和苦修的生活了。
堂区里的忠贞神父,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德兰·厄里亚修女便负起指导青年们的责任。去看望德兰·厄里亚修女的有梅丽、胡美玉和李若望等人。修女教导他们守好静默十二端,少说话,多静默。她说心静才能与天主接近。她教导人在天主前应该常常自认罪人,口亲地面,求天主宽恕。她也提及如何打苦鞭等等。有时候,青年还到她那里去做退省,过宗教节日。她也同青年们一起到佘山去朝圣。
当时,在徐家汇大堂旁边的圣母无染原罪始胎堂里尚有两位忠贞的耶稣会神父,一位是老宋神父,另一位是郭学敬神父。德兰·厄里亚修女就同这些青年到他们那里去参与弥撒,领受圣事。后来圣堂被封,大家就同郭神父相约,到公园里去行告解圣事。
回家侍候老母
1958年3月25日,圣母领报节日,德兰·厄里亚修女在佘山朝拜圣母,回院时,顺道去看望母亲。这时,母亲正吐血不止。小弟敏良请修女留在家里照顾母亲。于是,德兰·厄里亚修女当即在家中住下侍候母亲。
大约在三星期后,四月中旬。修女正在午休,圣衣院有电话来通知,驻院的干部要她带一个月的粮票和油票回院。修女心想,若不去必要牵累弟弟,若离家而去又放心不下母亲。考虑再三,还是告辞了老母亲,回圣衣院去了。
院中的最后一夜
回到圣衣院时,只见大家都在准备到献堂会会院去参加学习班,德兰·厄里亚修女说:“这些天来,我日夜服侍老母亲。感到很累,头又晕,实在走不动。”于是干部同意她当天在圣衣院中休息一夜。他们说:“我们把你锁在院里,明天你再去报到。”说罢,他们便放心地走了。
深夜时,德兰·厄里亚修女听到卧室门外有人敲了三下,开门一看竟然是王智修修女,原来是干部把她遗漏了,于是,两人就同留在室内。
德兰·厄里亚修女原是管更衣所的,这时,天主圣神突然提醒了她,她想起来,还有一些圣爵、祭衣和圣布等应予以处理,于是对王修女说,她决定要将圣物处理妥善,并且说:“你不要怕,跟我来,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你可以把事情都推在我的身上。”德兰·厄里亚修女和王修女下了楼,先把通往外面的铁门和二道大木门都一一锁上,然后两人来到更衣所,将圣爵,祭衣和圣布等带到厨房,她们先将两只圣爵的压扁,投入河中(当时院中尚有小河),然后在厨房中发现了一点糯米,于是把祭衣和圣布等放在炉中烧掉,煮成了米粥,后来又找到了一块腐乳,两人分而食之,等到两人把食物吃完,一切整理就诸,外面就有人敲门了,干部们见无人应门,即越墙而入,当天,德兰·厄里亚修女去了学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