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安的哭声,微弱而迫切地,通过会院医务室小小的墙壁传出。 “护理人员,护理人员。” 声音来一位病重的年老司铎,他遭受严重风湿的折磨已很长时间了。他是五位司铎中的一位,他们在这平安宁静,阳光充裕的会院里度过自己的晚年。 玛尔定每天都要不断来看顾他们。年老和衰弱使他们变得像孩子一样,反复无常,容易发怒。那是玛尔定被任命为护理人员的第四天,还不太熟悉那里的工作。 不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因紧张而颤抖着。 “护理人员,你在捣什么鬼呢?” 玛尔定处于极大的困苦中。他充满精力,年纪轻轻,心又善良,他想同时身在几处,但那是不可能的:那时他正在照顾另一个病人,无法响应这个招呼。 那声音第三次传来: “护理人员,你来还是不来?” 不久,玛尔定跑来了,面带笑容。 、 “我来了,神父。” 但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老神父,神经极度紧张,由于疼痛而颤抖着,脸上充满努火,恶言恶语地训斥道: “黑鬼子,这就是你如何听命吗?你就这样照顾病人吗?谁能想到你是这种人!” 玛尔定沉默了,脸红起来,慢慢地低下头。他没有为自己辩护。愤怒的司铎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他想不到玛尔定的态度有这样好。他几乎不了解这个辅理修士。他原希望玛尔定会顶撞,找借口,这样他可以将他的愤怒和怨恨全发泄到这个护理人员身上。 “你有什么可说的?”老神父问道。 “神父,你批评的都对。” 谦逊的混血儿说话时双眼仍旧盯着地板,他好象确实认为是自己的错。在他的言语中没有懦弱的表现,更没有谄媚奉承的伪善。 “神父,我的问题是…”他继续说道,“在多年努力之后,我还是不能完全认识自己。尊敬的神父,在这短短的四天里你怎么能够了解我呢?所以你需要忍耐我。我每天都在努力找出我这样的不完美和错误,因为我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可怜的老神父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步。一个卑贱的混血儿竟会如此地有忍耐,如此地谦逊和善良。这不但消除了他的怒气,而且使他忘记疼痛的风湿,想站起来拥抱玛尔定,为自己刚才的愤怒求宽恕。 但是就好象命中注定了,这一天为这个护理修士是痛苦和艰难的一天。整个上午他都在和蔼地帮助这些老年的神父们:清理房间,修补床单和枕头,传送饭汤,分发药物,以及其它数不清的零活。当他正在护理一位上了年纪的病人时,听到一位老神父的痛苦喊声: “护理人员,赶快过来。” 玛尔定知道那是谁。在这几天中他一直在照顾这位神父,他深知他脾气暴躁的特点。他时常发怒的特点在会院出了名,又因年岁和疾病而变本加厉。 但玛尔定无法立刻过来。喊声带着怒气重复了一遍。玛尔定过来回复时,就预料到要被斥责的可能,就好像被一个惯坏了而又顽固的孩子斥责,这年老的神父在晚年变成了这样。 “怎么了,神……?” 玛尔定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本书就由空中飞来,碰到墙上,以几英寸的距离错过玛尔定的脑袋,那是神父在病床上读的书。 玛尔定没有介意这个。他接近神父问道:“神父您需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那神父蒙着床单大吼,简单的一句话充满了他的愤怒和狂暴。 玛尔定不了解老人的心理,便默默地离开了。 玛尔定暗想,等神父消气之后再回来。好可怜,他一定受过很多苦,他在这样想着为老神父找借口。 但他错了。当过了一会儿他返回时,黑色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然而真正的风暴来临了。他的出现重新激起了老神父的怒火,因情绪的驱使他从床上坐起,干枯的脸不断地颤抖。 他大声辱骂斥责玛尔定,责备他刚才唐突地离去,按老神父的话那行动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因为他是天主的司祭;大喊玛尔定是个惹人厌恶的奴隶,无权生活在会院中,更不配穿会服,应一辈子到船上做苦工。 他用咆哮的声音说了这一切,他对这位倒霉的辅理人员的愤怒不断增加,尖叫的声音又增加了他怒火的程度。尖叫的声音响在走廊里,当然被其它的会士们听到了。 从谩骂的开始,玛尔定就俯伏在床脚下,默默地忍受着侮辱的洪流并不断地亲吻那愤怒司铎的双脚。直到两三位会士进了屋察看怎么会事时,那老神父才停止呼叫。 他惊奇于所看到的一幕,其中一个会士问道: “玛尔定,发生什么事了?” 辅理修士立刻抬起头,仍然含着眼泪,用一定的智慧和微妙的反语回答说: “神父,我正在擦圣灰,虽然今天不是圣灰礼仪曰。我这位神父将我卑微的灰烬抹在我的眼睛上,将我错误的灰烬涂在我的额上;对此至关紧要的提醒我感到非常感激,我不敢亲吻神父的双手,因为我不配接近天主来临时经过的双手,因而只亲吻他的双脚,甚至我也不配如此做,因为这是一位司铎的双脚。尊敬的神父,请你相信我,这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一天,原因是这位司铎在他的愤怒中以轻视侮辱对待我,这不是伤害我,而是对我慎重的惩罚,这样,我在你们尊敬的司铎中间时就不会忘记我自己是谁;同时也不至于使我固执自负,他提醒了我人格的悲惨,使我谦逊。” 面对这样的谦逊,其它司铎只能向那易怒的老神父明示,最后他认识到自己的不当行为,并请求宽恕。但玛尔定以微笑免除了道歉,他拥抱了老神父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真是护理修士劳累的一天;他急需在他简陋的小床上休息几个小时,床就放置在走廊的一角,这样他可以在晚上任何时间都能听到病人的叫声。 玛尔定抱着成圣人的愿望来到会院。所有的侮辱,误解,和劳累算不得什么,他把它们都当作刺人的小荆棘,但他从其中看到天主大能的手通过这些痛苦和无私奉献指引他走向圣德高峰。 在玛尔定躺下之前,他先俯伏在十字架下,亲切亲吻,同时满含爱的泪水低语:“上主,我感谢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