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上面,已把一个将全部神修集中于与基督合一的灵魂的轮廓,描写过了;在这上特出的一点,我想是这灵魂的一切德行,都深深地染上了「合一」生活的浓厚色彩。以前,他只是活在净化(炼路)和明化(明路)阶段的情绪中,现在,另一种情绪鼓励着他的心弦,一种更纯洁,更高超的情绪,建筑在与基督「合一」的极清晰的意识上。基督的一切,成了他的一切,天主的一切,成了他的一切。基督将自己的爱赋给了他,他就用基督的爱爱,他一切的德行,都出于「爱」。如今他的祈祷,他的快乐,我们上边已经见到过,另外在于瞻望天主的美善。他的爱,我们已看到过,不仅是爱天主的本身,另外是使他作为自己所有的爱着主。他怀爱地享受天主。因此,他的幸福,与其说是在于事奉天主,中悦天主,这还嫌太自私,更好说是在于因为主幸福而觉得幸福。生命中的一切,大自然,都不停地带给他快乐,因为一切在向他说出天主的伟大,美妙,上智,和幸福。他的谦逊,也是由「合一」的爱织成的,他喜欢轻看自己,不以自己算什么,因为主是他的一切。 他的一切情绪,都染着「合一」生活的色彩。他感觉到都是簇新的。另外使一般活过几时合一生活的人感感觉到的,不知是什么一种「新」的感触。有时,经过几个月后,他们的生命,已完全起了变化,在他眼里,一切都改观了。一切似乎都是崇高的,神化的。他们有完全沉浸在「伟大」中的印象。好像一个爱游山玩水的人,在攀登了许多峻领,越过了许多冰河,走过了许多可怕的深谷之后,突然看见在高山之上,展开着一片大平原,多么快乐呀! 这个新的空气,是从我们所说合一的神修来的。灵魂所感觉到的情绪大部分是新的,他以前走在「明路」上时,连想也没有想到过。为着天主或圣母无穷的幸福,而同耶稣一齐快活。想起我们是无关大体的,天主幸福,这就够了,也就不愁自己的苦,或毛病缺陷了。因为他不再在自己身上,或别人的赞美里讨快乐,但快乐于不停施惠的天主圣三无量的光荣。同基督深深地庆幸在天大父的美妙,可爱,大能,上智……真实地快乐天主的每样圣善,爱它们如同是自己的一样。一念及我们在天大父无量地爱基督,并受到基督的爱,「就欢乐欲狂,热烈爱慕,并感谢基督如此爱了主和圣母」。总之,借着常提醒我们爱天主的大自然,生活在天主的幸福中。可惜,这些情绪,在普通的道理中很少提及,在默想书中,也很少能找到一些相彷的道理。人们提的最多,而且千篇一律的,是些和在「净化」「明化」阶段相对的思想和情绪,差不多常常是些对准着改毛病,修德行的思想和情绪。 普通的神修训言,至少人们所听到的,屡次是太着重在灵魂方面,太以自己为中心了;那知道最好的是以基督或天主为中心的神修。假使人们能少注重在灵魂的一面,而多注重在天主的一面,个别的益处,不知将大几千百倍!所以,有时更好也跳出这德行的境界,而更上升,上升,至于云雾之外,攀登到光辉的高山上,那里有着更新鲜的空气,更纯洁的爱。 更进一层说,同化于基督的神修,不但有利于培养合一生活的情绪,而且能把灵魂稳固地建筑在这合一生活的平坦基地上。这是什么缘故?因为这能使他弃绝一切个人的生活,而只活基督的生活。他要求他抛弃与基督合生活相反的一切。照神修明师,如圣多玛斯,圣女小德兰,圣十字若望的道理,灵魂对万物不存一丝故意的依恋时,灵魂把自己的意志,完全融化在天主的意思里,而无一毫自己的意志时,就算奠定了合一生活的基础。灵魂同天主合一,必需意志先合一;那时灵魂再没有(至少没有故意的)一毫个人的快乐,惋惜,畏惧,或希望了。他只愿接受天主的意思或意志。这就是合一生活的条件。这观念的主要点,无非是灵魂完全脱去自己,穿上基督。灵魂使基督完全活在他内。「他该长大起来,我则该减却」。他全心所期望的,一切思虑情绪所缠绕的,是弃绝一切个人的意志和生命,为只按照基督所愿望于他的而生活,而愿望。「基督徒须是另一个基督」。是,他知道他是在生长的基督,为他,修德行是在于日复一日地把地位让给基督,直至于如圣龛内的面形一样,只留外形,内部已完全神化了,与基督「合一」了,完全变化了。 这个神修的观念,还有着许多别的好处。第一它是简单得奇妙。你再找不到一种更纯一,更简单的神修方式了。灵魂的整修工作节目,凝结,集中在一个主要,同时也是极美的理想上:弃绝自己,使基督在你身上活着一切。在每一个时间,在每个动作上说:「我活,已不是我活了,而是基督活在我身」。「我不愿活这个,只愿基督在我内活着」。只这一个意思,就已包括着一切修德行的方法。另外提高这些德行的,是在每一个德行的动作上,加上一个「爱」的动机。他不需要长久的思考,以提醒他的忍耐,谦逊,仁爱,和其它一切的德行的愿望,只心爱的主的「临在」内心的感觉,和他的回忆,就够了。已往,他的神修方式,是很复杂的:他爱谈论着德行的美,德行的益处,和与德行相反的毛病的危险等等极广泛的东西。圣女小德兰说,这些论调,也许为别人有益,但为她是丝毫不感兴趣的。因为已往,灵魂用以刺激修德的方法,是「自外的」则效基督,基督为他是一个外在的模型,是他所努力描出天主诸德的,可以说有些像画师绘画一样。这种则效的方式,我觉得太呆板单调了。可是现在,他对基督是另一种看法,则效基督,不只是抄下基督,描下基督,而是变成基督;不是把模型的线条搬到,或重演到他身上来,而是基督在他内重生,长大起来。这是「内在的」摹仿。不是变得同基督相彷,而是变成「人而天主」的基督。啊!这不是更高超,更甘饴,更是无限地可爱吗?因此,灵魂便沉浸在希望见到可恶的我消失,死亡,为使基督重演他的天主的德行在他内的愿望中。为刺激他做这种难事,也不需要什么大的思考,完全变成基督,这个意思就够笼络他,叫他准备着牺牲一切了。 化成基督,为一个微小的受造之物,是何等崇高的理想啊!这理想真能吸引住一个宽宏的灵魂,引他抵达最高的成全境界。尤其为司铎们,这是一个卓绝的理想。因为,司铎不更是专为同基督活合一的生活的吗?外形,司铎的生活是基督的生活:他一切的工作:弥撒,施行圣事,公行祈祷,岂不是一种用基督名义的生活吗?一切忠于圣召的司铎,这必是一件极自然的事;如何不想把他内里的生活,符合于他外形的生活呢?怎能不渴望越多越好地穿上基督,内里也化成了基督,成为他天天把它变成面饼的基督?把整个的生活,符合在变成基督,与基督合一的这种神修方式,在司铎的灵魂上,能不印上一个极深刻的印象吗? 有人叹惜神化的人太少了,许多的司铎,修士修女,在起初似乎有着无限的希望,但渐渐似乎都在中途停了下来,永久达不到成全的境界。 这是什么缘故? 我们将找到最大的缘故是在他们的神修方式上。我们不必讳言,许多的神修方式似乎都停止在合一生活的门外。它们相帮过灵魂的冼炼工作,相帮过灵魂修德行到达某一个阶段。它们引领他们越过了净化生活和明化生活的阶段,它们正该引领他们更进一步,往更高的境地去,引领他们越过自己,活一个合一的生活。但是倘使人们愿意叫他不停留在自己身上,须叫他享受天主,至少叫他开始活合一的生活。然而,可惜得很!他们的工作,就停止在合一生活的门外了。他们的工作太消极了!为刺激灵魂,引领他们到达圣德的最高峰,须有更积极的东西,一个崇高卓绝的理想!可惜,因着缺少这种理想,许多灵魂就在他们的行程中渐渐停了下来,成了不上进的人。假使人们能把圣保禄的崇高理想,为基督而生活的神修道理启示他们,许多人,至少,最大量的人,很有修成高超圣德的希望。 神修生活上最大暗礁之一,是太注意自己。许多宽宏的灵魂,在圣德的路上。已走的很远了,但终于达不到最高峰,是因为太注意自己。他们太想着自己,分析自己,责怪自己的不忠实,太留心自己在神修上的进步。无疑的,这是由于他们要成全自己,挚爱天主的心火来的。可是这爱并不那么纯洁!啊,须少想自己,多想天主!须听听吾主耶稣对圣女玛加利大说的话:「完全遗忘你自己,我,要留心你」!完全遗忘自己,这是「修成」的最好方法。这方法本极不容易,但活基督生活的灵魂,能行之若素。他的最大工作,是让基督,让基督的快乐,痛苦,希望,爱情,活在他内。时时刻刻用基督的眼光看一切,忘下自己的利益和自己的看法,代以基督无限大的利益和看法。他极自然地遗忘自己,在他的神修生活中,没有挂心他自己的余地。他不看自己,只看基督。这是一种很宝贵的神修方式,尤其是为那些热心而蒙主特宠的人。可是他们还常有无意中注视自己,或不知不觉地对着自己所受的恩宠私心喜悦的诱惑。 这里我们必须一提这神修和祈祷及神修及神妙生活的关系。上面我们已经说过,这种神修有着很深的合一生活的特征,它是特为发展生活的。但,合一的生活,普通而论,须有神妙生活,而且是相当高超的神妙生活作根柢。我们赞同加利哥·拉朗贤,亚林丹禄,朗巴尔,和日盛一日的许多神修学家,相信神修生活的完善发展,普通需先有神奇的恩宠,甚至最高超的神奇恩宠,教徒成全的终点,妙境合一,也不例外。倘是这样,人们能预先料定,与基督合一的神修,是有助于神妙生活和神妙祈祷的。因为它把灵魂浸在合一生活的感觉和思想中,扶助合一生活的滋长发展。 倘使我们稍一注意及在神妙生活的发展上,灵魂渐渐进入「被动」状态,和对神圣的感动日益「驯顺」,就更能形出这神修对神妙生活的影响了。神妙祈祷和神妙生活的趋势,常使天主的工作在我们灵魂上加强起来。灵魂清楚地觉得天主的工作。这感觉是天赋的,同时灵魂愈被动,天主愈主动,灵魂的工作在于随从天主的感动。总之一句,天主要变化他,把自己的生活,工作,来替代他的生活与工作。天主愿意成为他的一切,他的主,因此天天赐给他更宝贵的神妙恩宠,赖这恩宠,主的生活与工作,能更深刻地感感觉到。 这个天主工作的节目,不就是在寻求与基督合一的灵魂的节目吗?灵魂也正在想缩小自己,毁灭自己,成为基督的一个工具。「他该长大起来,我该缩小」。他的理想是:「我活,不是我活了,是基督活在我身」。还有什么更有助于神妙的生活和神妙的祈祷呢?一个灵魂,他同一切愿望,理想,努力,和天主所期望的完全相同,什么高超的生活程度不能达到呢?这灵魂不拘泥于想修他所选择的某一种德行,或愿意在天主计划外的某一种传教工作。也不拘泥于天主的某一种安慰或神恩。他的整个神修生活,总括在留心,驯顺天主的行动,和跟从天主的一切感动上。使自己不算什么,基督是他的一切。他最爱的德行,也不是谦逊,也不是克苦,也不是什么别的德行,而是能包容一切德行的德行:是爱的驯顺于内心之客。「爱的驯顺」这个名词,不是立刻使人联想到圣神的恩宠吗?实在,这种神修方式,特有助于圣神七恩的发扬与光大。这恩宠是神秘生活的大动力,它们的工作,就在使灵魂常驯顺地爱,和爱地驯顺于天主的一切感动。——总之,天主和灵魂的努力是在一条线上,天主神妙的工作,完全符合于灵魂的工作,在他寻求完人的路上没有损失,没有走错方向的冤枉路。圣保禄的活在他身上完全应验:「为爱天主的人,一切助成他的美」。 由心理方面看来,我们所讲的这种神修方法,和神妙生活,必然彼此影响着。一面,人们不难知道,不断想着把基督的生活来自代的灵魂,比任何人更能觉察这生活最微妙的感动。他一切的注意,集中于内心的基督的生活上。即使基督的生命和工作的神妙感觉是微乎其微的,他也能立刻觉察出来,而燃烧起爱情之火。他愿只活在基督,——另一面,基督活在他内的这层「被动的」感觉,也影响他的神修,使灵魂更忠心于化成基督的工作。神妙生活,实在可以说是一种「我活,不是我活了」,而且他还「感觉到」这个实行。他不但全任基督在他内工作,他还「实验到」这工作;这感觉,有时给他一种难以言传的快感。果然,这已需有相当程度的神秘生活与妙境祈祷。在普通的「清静」中,灵魂所感觉到的,是天主「临在」他内,或在他旁。但他感觉不到基督的生命与工作。他还感觉不到使他悦乐的这种天赋的爱,就是基督在他内的爱。这个恩宠是更超一层的恩宠。这另外在可怕的「神夜」之后,灵魂渐渐开始入于「出神合一」之时,他真的觉得被神化的生命与工作侵占了。这工作,即使是极微细的,我们想它已是在「清静」的最高境界了。但这是无关紧要的。这里我们愿意强调的,是神修的恩宠,使灵魂更大量,更忠心于化成基督理想的工作,直至完成为止。这些恩宠使他感觉到基督在他内的真实,好似生活在这神修境界的一种印证。灵魂感觉到基督在他内爱,体验到真是基督使他如此地爱「父」,他就欢欣鼓舞。他一想到这个基督钟爱的生命,在他成为可触摸的了,就不觉陶醉在爱里,而且还希望日复一日地体验到它的这个心,使他对神灵之友极微细的愿望,都无限地注意与服从。他把耶稣最小的愿望,微笑,放在一切之上。因此很希望他心爱者找到了一块便于他神化工作的田地,找到了一个渴望着神化,并立即反应于合一的推动的灵魂,他将把更大的恩宠来充满他,将使他在灵魂上,甚至在肉躯上地,日复一日地感觉到。体验到,是「基督」活在他内,是「基督」创造了这个爱主的爱力和快慰。剧烈的神苦,不但强调着基督的「临在」,而且还强调着基督在他内活着,爱着的感觉。如此,一步一步地,经过了灵魂的黑黑的「神夜」,而至于「神化合一」。 我们这里提起了灵魂的「夜」,这被动净化的大试炼,天主用它在灵魂的最深处工作,并准备他升至最高处而达于神化。这「神夜」,真如圣十字若望在他的不朽之作中描写这神夜的苦痛时所说的,是「可怕的试炼,现在的炼狱」。神师们对此,往往总觉得无法慰藉在这神修阶段的灵魂。天主把他放在刀下任意雕琢。天主是这痛苦的原因,也只有祂是他的医师,能治疗他。 但我们相信,深信基督活在他内的灵魂,能侥幸相当平静地度过这神夜而不致败阵。他的可怜,他的无能之处,往往使人见而生畏;重大的诱惑要起来攻击他;在一种暗淡的神秘的天赋的瞻望之光下,灵魂见到天主光耀的圣德,和自己极度的污秽,可怕的丑陋,相形之下,判若天壤,叫人害怕。他屡次为爱所磨折。他一面知道该如何爱天主,一面觉得自己没有爱情,所以非凡痛苦。他已往的一切是为中悦天主,如今只觉得自己太坏太陋了,至于不能中悦天主,天主也不能爱他,因此就萎靡不振。正当风吹雨打之时,倘使在他心里,在他灵魂的深处,不留下一丝希望之光(即使这光是在胆怯的风中,可是不可灭的光),知道基督,他的万有,在他的可怜和毛病之中,还是永久忠实的话,他灵魂的小船,恐将被失望的惊涛骇浪吞没了。 基督好比是在威吓着吞没他的夜潮凶浪中的救命的锚。啊!这已往显着如此地可爱可亲的基督,他的朋友,不能舍弃他,也没有舍弃了他。他缔合着灵魂,灵魂也缔合着他;祂向灵魂要求一个忠实的爱,也千万次许过他一个不相负的心;这挚爱的基督,不能把他抛弃在痛苦烦恼之中。在黑夜之中,一切消失了,只留下已往圣宠的一个空洞的苦的回忆;可是他记得基督如何千叮万嘱要我们依赖祂。在这么大的痛苦之前,基督不是千万次要求过他,即使在一切相反的外形之下,一个绝对的,盲目的,纯洁的,不杂着一丝人欲的依赖吗?这依赖,不是建筑在他自己的浅薄的德行上,而是完全建立在主的慈爱与忠实上。基督不也暗示过给他这个未来的风波吗?所以即使在这四面楚歌的黑夜之中,他心的深处,不能相信,也绝对不相信如此慈善仁爱的基督,会毫不责备而暗暗地离开他,让他向死亡扑去的。 一个疑虑的海能涌起在这个灵魂上,有时能有一种很强烈的,被弃于主的感觉,且应该被弃的感觉。可是他在绝望中还是希望,在灵魂的深处,他潜意识地相信他好久感觉不到「临在」的基督,没有舍弃他,只隐藏着而已,可怜的他,不敢举目向天主,他在这无限的天主前搥着胸;天主的「神圣」,使他惊惧战栗,可是他对基督却不如此畏怯。基督是他时刻不离的朋友,他的第二个「我」,他常缔合着他,是他的中保和赎罪者,基督对他没有取过可怕的外形。 不,他不怕惧基督。他下意识地,本能地依旧依赖着他的慈善,他的爱。可是使他难过的,是他不能找到这个能救他,安慰他,保证他,慈善的基督。啊基督!祂在哪里?如雅歌里的情人,独自在夜里起来寻找他:「我整夜在我的床上找我可爱的人;但是找不到」,他惊心动魄地在心的深处大声叫祂,因为他想祂藏在那里,他向祂送他忧愁的爱的热吻,他在祂万能的默祷和补赎中依旧私下盼望着。他这样绝望地把基督如一块救命石一般地抓住着,抵抗着一切的进攻,也许要好几夜,直到风平浪静,东方日出,那时他将欣幸地听到他可爱者用了十分亲爱的口吻向他说:「我的朋友,我的鸽儿,我的美人,起来吧!因为冬天已往,雨水止住过去了,地上百花争放,群鸟鸣叫的时候已经来到……求你容我得见你的面容,得听你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