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狱恶人显形
圣人安多尼诺,是勿劳郎斯地方总主教。在自己所著书中,写一件事,十分可怕。这事大约出在一千四百五十年左右,大大的惊动意大利亚北方的教友。他说当时有一个贵家少年人,大约十六七岁。不幸吿解时,瞒过了一个大罪,又去领圣体因而犯了两个冒领圣事的大罪。
以后心里很不放心,因此立意下主日去告解。定要把这三个大罪,吿诉明白。岂知到了那时,仍不敢吿。从此上主日推缓到下主日,上月推缓到下月,终究怕羞,不敢吿明。到底自问良心,更觉不安。没法儿,便去守斋克苦,做大大的补赎。妄想把斋克之功,搪塞良心,岂知仍是徒劳,心中更觉碌乱。末了儿,竟立意离家修道,进了一个修道院。盼望在修道院中,弃絶了一概私情,自然容易办一个妥当告解。岂知大谬不然。
因为院中会长和修士们,久闻他在世俗中,巳是个守斋克苦的人,必是个有德少年,收他进会了,便敬他如圣人一般。他见了这般敬重的光景,一转念间,自心里想道。若把我的罪和盘托出,便是个大犯罪人,与我的名望,有关非浅。因此更觉害羞,更怕明白吿解。所以一日久,两日长,终是迟延不敢吿。待至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之久,终不敢牢实告解,后来忽然得了一个病症,十分沉重,想来这是一个办妥当神功的好机会了。他自己心里也想道,这次我要全全吐露真情,在死前办一个妥妥当当的总告解了。看来这次吿解,原该牢牢实实,说的淸淸楚楚了。岂知竟把自己的罪,吿的七曲八湾,连那听吿的司铎,弄不懂他要说什么。因念他平素是个热心克苦的好修士,谅没有什么大罪。又怜他病重软弱,所以一句也不问即便念了赦罪经。但是病人自己心里明白,晓得狠不妥当。立意明日再吿解,办一个妥当神功。岂知不等到明日,就在这一夜顿时昏晕了去,随即绝气死了。
死了之后,修院中人,都不知道他心病。所以都恭敬的很,视为圣人。待后事一切预备了, 众修士前后护送,抬他的尸身到本院大堂,陈尸堂中。待明日一早做追思大弥撒,然后入殓埋葬。定时未到的先,管堂修士要去打钟,报于众人知道明日大殓。岂知那个已死的修士,忽然出现,身上有烧红的火链盘绕,全身着火。管堂修士见了,吓的双膝抖战,站立不住,忙即蹲在地上。双目望着他,一言不发。他便开口道,你们不必为我祈求,我今落在地狱里了。直至永远,无法可救。因为我在生时,常常害羞,不敢在吿解时把大罪说明。因此连连犯冒领圣事的罪。说毕不见,顿时满堂满院,都觉有异样的臭气人人闻之,忙的掩鼻,院长见此大异,便问管堂修士。修士把把所见所闻,吿诉了一番。院长和众修士,都说这样的人,不该按照圣教礼规营葬。忙把他的尸身抬出堂外,另埋在一处。
主教舍贝尔写三桩奇事,和以上所记地狱恶人出现的故事,大同小异,不过更见真确。因为是他在生时所有之事,并非数百年前的陈言宿语,第一桩是主教外祖父所遇的事。他说这桩事,出在降生后一千八百十二年前,俄国毛斯歌城。那时我的外祖父伯爵,老斯刀基纳是毛斯歌城的镇台,和伯爵将军凹尔老弗很知己。这位将军,果然英雄出众,但是他的恶心也是出众的。一日晚饭后,凹尔老弗和他的朋友某将军坐着闲谈,讥诮教中道理,讥评的最利害的是地狱。凹尔老弗道,我们虽说如此,倘生后果有地狱,怎么样呢。某将军道,我们两个中,谁先死的,便来吿诉别个,这样好么。凹尔老弗道,此计极妙,我们就这样相约,说了,便大家发了重誓,言定决不失信。
几个主日之后,法国和俄国启衅开战。法王拿破仑第一引兵来攻,俄国军兵预备迎战,某将军先得上令,赶速统兵前去扼要镇守。那时他离毛斯歌城已经二三个主日了,一日淸晨,我的外祖正在房中梳冼,忽然房门撞开,滚进个人来。睁眼一看,不是别人,便是将军凹尔老弗。但见他身披贴肉单衣,脚拖无跟软鞋,头发直竖,两眼圆睁。面色潦白如死人一般。外祖便叫凹尔老弗,是你么。为什么此时赶来,为什么不穿外衣,为什么这般慌急,有什么事。伯爵凹尔老弗答应道,我的朋友,今日我想我发疯了,因为适才见了某将军。我的外祖问道,难道某将军回来了么,他回说还没有。说了这话,凹尔老弗便投身坑上,两手捧了头,连连回道。没有,没有,没有回来的,为此吓的我这样。
我的外祖听了, 一句也不懂,不知他要说什么。便温言柔语抚慰他道,请你慢慢说给我听,究竟你有什么事,才说的话,是要说什么。此时凹尔老弗才少定了神,抖战战的讲道,前不多时,我和某将军立誓,说我们两个中,谁个先死,便回来吿诉别个,后世究竟有没有地狱。今儿早上,我平平安安躺在床上,虽然醒了多时,到底还没有起身。
心里并不想着我的朋友某将军,忽然床帐大开,某将军离床大约两步,立在跟前。我见他面无生人之色,右手掩住前胸,向我道,果真有地狱的,我今在那里了。说毕,忽儿不见。所以我吓的便跑来吿诉你。我想我已吓痴了,这真是可骇,我不知此事从何想起。我的外祖用尽法儿抚慰他道,恐怕是梦魇。或是平时见他不信教理,所以做这恶梦。世上原来有多少解释不出的奇事,还有多少无根无源的事。
但这些事,若是英雄遇了,只可自壮其胆,不可过于怕惧。说了便教人备了一匹马,送他回营。待过了十日,或十二日之后,从某将军行营中,来了一个军报,内报多少军情重事。一件便杂,某将军一日淸早,独自出营,偷勘敌营虚实,被一弹打来,弹透胸膈,登时毕命。 算来那日那时,正是伯爵将军凹尔老弗受惊去见我外祖的时日,一点不差。
主教舍贝尔又讲第二故事道,在一千八百五十九年,有一位道高德茂的司铎,也是一个大修院的会长,把这故事讲给我听道,有一个贵家孀妇,年纪大约有四十来岁,现在还活着。
在一千八百四十七至四十八年冬里,在英国伦敦京城里住,那时大约二十九岁。本是大富出身,极爱世俗繁华。因此京中俊秀子弟,都和他往来。内中有一个少年贵人,来的格外殷勤,外观着实不雅。一个夜里,那孀妇睡不着,手里拿一本书,不知是什么小说,靠在床上闲看解厌,看了一会儿,耳闻壁上挂钟叮当作响,侧耳一听,已打一下钟了,
明知夜已深了,便吹灭了灯,上床去睡觉。不知怎么样的,在黑喑中,眼见一点白光,像似半明不灭的灯光。从厅门口进来,渐渐分散房中,一刻多似一刻。大为惊异,不知什么东西,因此浑身抖战。正在惊骇之间,明见厅门渐开,便见那个常来的少年贵人,进入房中,未及开言,已经站在她床前,便伸手向他左手脉窝里一把拿住,厉声打英国话语,向他道。
地狱的有的,那时他觉的痛入骨髓,一时昏晕了去,大约一二刻钟。待苏醒了,便打铃唤日常服事他的老妈子来。他闻唤进来,一路闻着火焦的臭气。待走近床前,眼见主母脉窝烧伤,伤痕有一手掌大,皮肉都脱,筋骨尽露。嘴里说话含糊。又见从床前到厅门, 一路花毡,有男人的足迹,毡面上烙有焦痕脚印。厅门外便没有足迹,幷没有焦痕。明日一早,便得信。这贵人在这夜大约一点钟时候,酒醉了,倒在桌子底下,他的二爷们,忙把他抬入房中,就在他们手中气绝死了。
这位会长道,以后不知道这妇人改过没有,不过知道她还活着。脉窝里常带一个纯金扁镯,终不解脱,用来遮人耳目。至于这事的原委,是这妇人的至亲,说给我听的。此人是个热心教友,不会说谎的。他在自己家里,也不敢传说这事,所以我也不敢说明这妇人姓甚名谁。
现在我把第三件恶人显形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也是主教舍贝尔所讲的。话说在一千八百七十三年,圣母升天瞻礼前几日,在罗马京中巡捕房左近,有一座妓馆。是比蒙人霸占罗马时,一个乱党的妇人所设。许多妓女中间,有一个偶然伤了手,人便把他送到病院里去养伤。不知怎么样的,伤处忽然污烂,毒血攻心,就在那夜里是了。同时妓馆里的一个女子,忽然大声呼救,呌喊不停,闹的满屋皆醒。声传屋外,四邻闻声都受惊不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以致巡捕房的人役,都来问询。
询知这妓女,眼见往病院里去养伤的女子,忽然出见,全身着火。向她说自己已落地狱,倘你不愿和我一般受苦,快快回头改过,离开这个处所。旁人见她这般惊骇,百般劝慰说,这是一时梦魇,并非真有此事。况往病院里去的女子,不过手上微伤,怎就死了呢。岂知劝也徒然,总是狂惊乱战。执意便要出去,不敢再留。弄的众人无法,天未大明,便放他出去。
在馆的众妓女听了这个信息,吓得个个心惊肉跳,呆若木鸡。 一忽儿病院里遣人报信说,那个伤手的女子,就在这半夜后死了, 众妓女听了,更加害怕起来。正在忙乱间,鸨母忽然害起病来了,病势十分沉重,病人不题请医购药,便叫人去请司铎来说明自己要领圣事。于是罗马教务部,便遣拉乌拉地方本堂司铎,姓西劳里的,先受了圣部的指教,便往妓馆去听告解。
听解之先,当着人证,命病人先认侮辱教宗的罪,并命他闭歇妓馆。病人一一遵命,然后领吿解圣体终傅圣事,很显谦逊悔罪之心。事毕,西劳里司铎便要吿退,病人记起伤手女子暴亡出现的事,十分害怕,恳求道。我不久便要去世,万望司铎大发慈心,屈留一夜,扶助我临终,不致上魔鬼的当。司铎因为天已夜深,不便在这里过夜。然而鉴她的苦心,勉强应允了。便唤巡捕两人,同来妓馆,以作见证。命他们把门关了,一同伴侍。直至病绝气,方才一同吿退。那时罗马全城信友,都惊惶恐惧,惟有一班怙恶不悛之辈,不去查问这事的原委,是真是假。只管凭着一张花嘴,大家讥诮毁谤。然而一总热心教友,深自猛省,得益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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