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奥斯定还没加入摩尼教,莫尼加就已经听到他跟摩尼教徒往来的消息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对她不啻青天霹雳,把她彻底击溃了。就算她听到的是儿子的死讯,可能也不会比这事更让她伤心。 虽然痛心,但莫尼加仍俯首于天主的旨意,对「慈爱永不动摇」的天主仍抱着盼望。然而不久后,她又得知奥斯定公开否认基督信仰,已经成为摩尼教徒中的听者,也就是初级的信徒。他狂热地信奉摩尼教,四处传播可憎的异端,说服他的朋友也加入他的行列。 莫尼加因日夜为她的儿子哭泣,总是泪眼模糊。天主是她一切的一切一一而她的儿子在天主面前,简直如同死了一样。 因假期即将到来,奥斯定准备返回达加斯特。莫尼加心想,事情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也许孩子是一时被冲昏了头,她要等着看孩子怎么说。 唉!希望终究落了空。奥斯定不是不在家里,就是固执地向母亲宣传他的新宗教,想让她听进去自己所说的一切。这么一来,莫尼加的基督徒之心,胜过了作母亲的心;她对异端的憎恶,胜过了对儿子的爱情。她在儿子面前大发雷霆,并明白地告诉他:如果他再继续这样下去,这个家要拒绝接纳他,她要与他断绝往来。 奥斯定非常吃惊,因为他发现,母亲竟然也有这样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垂头丧气地离开家里,请求罗玛尼乌斯收容他。 他走后不久,莫尼加就心软了,母亲的爱又占了上风。她含着泪痛苦地向天主祈求帮助,因她再也无法承受她的悲伤了。终于在一天晚上,平安来到她的内心。她如同往常一样哭着向天主祈祷,当她因疲倦而睡着的时候,作了一个梦,梦中有着奇异的希望和安慰。 她站在一块狭长的木板上,心情依旧沉重而悲伤。突然,一位面貌美好、全身发光的天使迎面而来。天使向她微笑,并问她为何哭泣。她回说: 「我是因为失去了儿子而痛哭啊!」 「那么,妳不用再难过了!」天使答道,「看,妳的儿子就站在妳的身边。」果然,当她回头一看,奥斯定就和她一起站在木板上,在她的身边。「振作起来吧!」那陌生的天使又对她说:「因为无论妳身在哪里,妳的儿子也要跟妳一起在那里。」接着,莫尼加就醒了。天使所说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就好像是天主亲自对她说的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莫尼加就跑去找奥斯定,向他述说她的梦境。她的儿子急着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一方,便说道:「也许,那个梦是在说妳将了解我所看到的一切。」 「不,」莫尼加坚定的回答,「因为天使并不是对我说:『他在哪里,妳也要在哪里。』他说的是:「无论妳身在哪里,他也要跟妳一起在那里。」』奥斯定对母亲的回答中所透露的无比热诚,比对母亲所作的梦本身更感到吃惊。但他假装镇定,并装作对母亲的回答以及母亲的梦一点都不在乎。 不久,莫尼加去拜访一位充满圣德的主教,并恳求这位主教运用他的影响力,把奥斯定带回真理的路上。这位明智的长者专心地听她说明现在的情况。「让他仍旧保持现状吧,但妳要加倍地祈祷。」主教如此对她说道,「因为现在的他还固执己见,脑中只充满着那些新奇思想。若妳所说关于他的事情都是真的,他会自己去念更多的书,然后因此发现自己的错误。」他看见莫尼加脸上因这番话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一一因为莫尼加发现他并不打算对奥斯定加以开导。于是又告诉她,他自己年轻时也曾误入摩尼教,甚至还曾受雇于摩尼教徒,抄写他们的经文。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让他从自己的错误中清醒过来。当他抄写经文时,真理在他面前反而愈发清晰,使他看清他们的教义是多么不可取。当主教看见这位母亲因着沮丧而痛哭一一因她原先极其指望这位主教能帮助她劝解她的儿子一一对她十分同情,便向她说道:「走吧!天主会祝福妳。妳为儿子流了这么多泪,他绝不会丧亡的。」 对莫尼加来说,她所作的梦以及主教对她所说的话,犹如黑暗中的一道光芒照着她。因着这些鼓励,她重拾希望,并加倍地祈祷。 假期结束了,奥斯定返回迦太基,但并没有在那儿待很久。那时他刚满二十岁,他的朋友,也是他的监护人罗玛尼乌斯,很希望奥斯定在找到更好的职位之前,先在达加斯特开办一所学院,并由奥斯定自己担任讲师。奥斯定也决定这么做,不久之后他就收了一群学生,这群学生跟着这位年轻的老师进行各种新奇的探索。其中包括亚吕比乌,他是奥斯定的老同学兼好友;以及罗玛尼乌斯的儿子们;另外还有一位奥斯定的童年好友,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知道奥斯定和他比和其他人更为亲密。这群朋友年龄相近,以前还曾一起读书,都有同样的兴趣和野心。受了奥斯定影响,他们都很热中于摩尼教,也都曾宣示放弃基督信仰以加入这个异端宗教。 在达加斯特待了一年之后,那位和奥斯定最亲密的好友突然生病了。他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意识不清,似乎没有痊愈的迹象。他的父母亲都是基督徒,在他加入摩尼教之前曾让他听过道理,因此父母亲都非常希望他能在临终前受洗。就在他弥留之际,他领受了那给予生命的洗礼。奥斯定并没有反对,因为他自信自己之前教导过这位朋友的东西,总比那在他毫无意识之际接受的某种仪式要有效得多。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竞恢复了知觉,并康复了起来。 奥斯定半开玩笑地谈起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并且嘲笑整 个仪式的过程,心想他的朋友必然也会跟他一样对这些感到 可笑。但没想到,他的朋友竟厌恶地拒绝再听他说下去。 「要是你还想跟我做朋友,就别在我面前讲这些话。」他的朋友说道。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来谈这事吧!」奥斯定心想。但几天后,他的朋友病况加重,随即去世了。他受洗时所披的白袍还维持着洁白无瑕,纤尘未染,犹如他那已经领受洗礼的灵魂。 奥斯定对朋友的死亡感到悲伤不安。在达加斯特的一景一物都使他想起这位幼时同伴。他如此写道:「我的故乡现在对我而言如同流放之地,我父亲居住的房子,只给我带来悲哀的情绪。所有我曾与他共同游玩嬉戏,朝夕相处的地方,都成了痛苦的折磨,因为他已不在这里了。我四处找寻他的身影却找不着,因而我憎恨眼见的一切,那其中已没有他的存在了。」一想到朋友之死,便令他感到世界如此令人厌恶,他变得极为消沉。本来身体就不甚强壮,现在他的健康情形更是欠佳。 虽然罗玛尼乌斯非常希望奥斯定继续留在达加斯特,然而他知道奥斯定现在情绪这么消沉,最好还是让奥斯定转换环境。于是他答应让奥斯定回到迦太基,并且在那里又办了另一所修辞学校,亚吕比乌和其他的一些伙伴也跟着他过去。回到迦太基这个繁忙的大城后,奥斯定多多少少重获了平静的心情。他一边教书,一边继续他的研究,争取学术上的荣誉。许多有名的人都来到他的门下就教,他的名气曰渐响亮。 奥斯定自己曾这么说过,虽然他的内心渴望荣耀,但绝非不择手段,而必须是堂堂正正得来的。有一天,一个术士前来拜访他,因为他听说,奥斯定不久之后将要参与一个比赛,争取修辞学的国家荣誉奖。他问奥斯定,要是他保证可以为奥斯定获取这个荣誉的话,奥斯定愿不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呢?只要奥斯定向他所崇拜的魔鬼献上一些活的牲畜,那么他保证,这个国家荣誉奖必定会手到擒来。奥斯定对这术士深深感到厌恶,他不认为自己堕落到这种地步! 「就算可以赢得纯金的皇冠,我连只苍蝇也不会给你!」他咆哮道。 那位术士狼狈地离开了。没有魔鬼的帮助,奥斯定仍旧夺得了这个荣誉,当地的总督温迪修斯颁给他这个奖项,为他加冕。之后这位总督也成了奥斯定的朋友。 他在迦太基的成功也传到莫尼加耳中。作母亲的一方面高兴,一方面又感到忧愁。迦太基所给予她儿子的成功,远不能弥补它从儿子身上夺走的信仰,而她心中渴望儿子获得的是另一种荣耀,另一种冠冕。当去年儿子还在达加斯特时,虽然因为和母亲闹翻,没和母亲住在一起,但他常常来陪伴母亲。母亲温柔的情感,是他失去朋友时最大的安慰。那时他绝口不提自己的摩尼教信仰,而母亲因着主教的劝告,也不再主动提到那件事。 「当我陷于错谬的泥淖与黑暗中,」奥斯定回忆道,「祢所喜爱的,那圣洁、虔敬而明智的寡妇从未停止在祢面前,为我忧伤地祈祷。她的祈祷虽然终将蒙祢垂听,而祢那时却允许我继续陷于黑暗之中,受它折磨。」 虽然看来奥斯定的内心现在仍被黑暗所笼罩,但就像将灭的余烬中,还有残存的火苗缓缓燃烧。现在的他名利双收,朋友众多,但他仍感到不足。在他的灵魂内总有什么无法满足。「噢,真理啊,」他如此喊道:「我是多么切望着祢!」 奥斯定仍因好友的死而心痛。他四处寻求慰藉,却没法找到。他想寄情于学问来忘却烦恼,因此写了两本论「美」与「均衡」的书,并把它们献给当时著名的罗马演说家希洛斯。当时那对我很重要,」他回忆道:「能够让这么一位人物看到我的作品和研究。」 莫尼加在儿子的新作中重燃希望。她阅读了这些作品,看到其中充满高贵的思想和高超的启发。难道像这样的心灵会一直走在错误当中吗?她虔诚相信,靠天主的恩宠,按照祂所预定的时间,终有一天奥斯定会明白天主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