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号!卡罗琳,71号!” 话筒里传来了接待员的声音,这让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我舒了一口气,跑上前去接电话。 伸手接电话的空挡儿,我瞟了一眼预约单,来确定我一会儿就自由了。真让人难以置信,居然有人预约了下午4点半烫头发。这个人的精神一定有些问题,竟然在圣诞前夕来做头发。这个家伙真是太不体谅人了。 我的眼睛瞪着坐在前台后面的接待员,“你怎么能够这样做呢?” 她向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韦曼夫人点名要你来做头发。” 这位夫人是位高级讲师,是个有威望的人,她讲的话没人敢反驳。 “好吧。”我嘘了一声,转身接过电话。是格兰特打来的,他的祖母邀请我圣诞前夕去她家吃饭。下午3点前我能做完工作吗?手上摆弄着他前天晚上送我雪花型钻石项链,吞吞吐吐的向他解释了我目前的处境。电话里一阵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说了句以后再约时间吧,就挂断了电话。我感到眼睛一阵酸疼,“啪”的一声便把电话挂断了,随后把自己关在美容台后面。 整个下午,阴沉、抑郁的情绪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美容院里大部分学员都回家了。除了4点半的烫发,我没有遇到其他的顾客,我便一直窝在美容台里,煎熬着。 大约4点一刻,韦曼夫人苍白清瘦的脸从镜子里映了出来。她用温柔,理性的语气建议道,“在她来之前,改改你的态度吧。”说完静静地离开了。 我的情绪立刻变了,先是生气,接着想行凶。我拽出一张纸巾,擦着不断流出的眼泪。 4点45分,话筒里叫到我的号码。那个慢吞吞的,不体谅人的顾客终于来了。我慌忙起身跨步向前,迎接一位苍老衰弱,在其丈夫的轻轻搀扶下前来的老妇人。韦曼夫人用温柔的嗓音向我介绍了苏士曼夫人后,便细心的护送着她走进我的美容台。苏士曼先生跟了过来,喃喃的为他们的迟到而道着歉。 我仍然想着我是迫不得已,但是尽力不表露出来。韦曼夫人细心周到的搀扶着苏斯曼夫人做到美容椅上,又把坐椅一点点地升上来。我的脸上假装着露出一丝微笑,替过韦曼夫人继续踩充气筒来抬高座椅。苏斯曼夫人身材很矮小,我不得不把椅子升到最高的位置。 就在我把毛巾和塑料布搭在她肩膀上时候,我向后跳了一步,张大了嘴。虱子和虮子竟然在她的头皮和肩膀上爬。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呕吐出来,这时,韦曼夫人又出现了,一边在往手上套着塑料手套。 苏斯曼夫人头顶上灰白的发髻乱得结成了球,我们根本拆不下她的发卡。我不禁想究竟什么人把自己搞得这么脏,脏得让人恶心。韦曼夫人解释说我们得把她缠成结的头发剪掉才行。苏斯曼夫人只是看着我们,眼泪一股股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的丈夫温柔的握着她的手,跪依在椅子旁边。 “这一辈子她都以那头秀发为骄傲,” 他解释说,“我带她去敬老院的那天早晨,她把头发盘成了那个样子。” 显然,自从一年前的那个早晨,她就再也没梳洗过头发。他的眼睛湿润了,蹒跚着走到了等候室。 韦曼夫人轻轻的剪下揪成一团的发髻,下面露出腐烂发黄,皱巴巴的头皮。韦曼夫人做得很认真,动作轻柔充满怜惜,我胆怯怯地,尽力地在适当的时候插上一手。毫无疑问,烫发会像酸水一样腐蚀掉她的头皮。我们给她洗头发的动作很轻,把虱子从头发里揪出来,还不扯断头发。然后在那些腐烂的疮口上轻轻的涂上杀菌药膏,再把稀松的头发卷成卷儿。她的头发太稀疏,我们不敢在她的头发上别发卡,只能用发胶把头发做成平头卷发的发型。然后借助加热器的热气,轻轻的把头发扇干。 苏斯曼夫人把她那只麻木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和一副白色的蕾丝手套。韦曼夫人轻轻地帮她涂口红,又仔细的把那幅精美的手套套在她那双颤抖的双手上。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刚刚过世的祖母——每次去路边的信筒前,她都涂上口红。我想起她曾经给我讲过的她年轻时的故事,那时候,任何一位优雅的女士出现在公共场所时都要戴手套。我默默的感谢上帝,让祖母慈祥的离去,想到这里,我不禁热泪盈眶。 韦曼夫人留下我清理消毒美发台,自己带着苏斯曼先生回来了。当苏斯曼先生看见妻子时,他们的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淌。“啊,亲爱的,”他低声细语道,“你看起来美极了。” 她的嘴角颤抖地微笑着。 苏斯曼先生把手伸进他的上衣口袋,掏出小小的耶稣诞生图,送给韦曼夫人和我每人一套——约瑟、玛利亚和幼年的耶稣。礼物很小,我的一个手掌就能握住。我的内心对这位老先生和他可爱的妻子充满了爱。也许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我体会到了圣诞节的真谛。 我们把苏斯曼夫妇送到门外,目送他们离去。在这样一个圣诞节的夜晚,美发是免费的,我们祝愿他们圣诞节愉快。窗外,今冬的第一场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一片片的雪花就像宝石磨成的碎末在飞扬。我想起了格兰特和错过的晚餐,心想,在这样一个圣诞前夕,他的祖母一定会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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