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八百年前,生于意大利的亚西西。八世纪后,我还记得过去的一些事。 当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能在人们的心里,留存这样长久,耶稣在福音里给了我一个答案,这一节就是一般人所称的真福八端。他所说的真福与尘世有关,但在天堂上仍然是真的。 耶稣的答素是「温良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要承受土地。」 不错,我不如坦白承认:我是温良的。或至少,我非常希望自己是温良的,而且我还为此而下过不少工夫。 如果我仍在世上,我一定仍然打着同样的旗帜。人们对暴力已感厌倦。他们可能觉得和平相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他们非常希望能这样做。他们直觉地喜欢绵羊甚于狮子。 我很感动,居然还有人记得我,方济,宾纳度的伯多禄的儿子和……一时想不起我母亲的名字。知道她的名字的人不多,但大多数人都记得我父亲的名字。这是事实。你还是会重男轻女!然而母亲对我的恩情,比父亲还深。她是法国的波温斯人。她很会唱歌,她比亚西西人更爱亚西西,因为她有品味。 现在,让我告诉你吧:她叫碧嘉。她美貌温柔,而且有信仰。 不过我父亲却没有什么信仰。他爱钱财,钱到他手里,很容易就会增加。他是个布商。 钱对我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不必付出什么代价就可得到它。我父亲却劳心劳力,不断地积聚钱财。每当他的商队在前往法国式其它地方的路上时,他就要冒很大的风险,可能被袭击,也可能被抢掠。不要忘记,那时路上还有强盗拦路打劫的。要成功就必须冒险,时时要提高警觉,保持平衡,不过也不失。 不错,金钱对我没有什么意义。我有另一套不同的价值观——美、歌唱、友谊、和荣耀,尤其是荣耀。 感谢我父亲和他的金钱,还有我母亲的高级品味,我度过一个典型的、被骄纵的孩子的童年,读书的时候少,嬉戏的时候多。 除此之外,我还可能有其它的生活模式吗? 我父亲,渴望有更多的儿子延续我们的家族,而他得到的,只是我这个相当孱弱的儿子;他怕我夭折,因此,尽量把我接受教育的时间推迟。而我那出生于法国南部的温柔的母亲,更处处维护我,不使我操劳、费力或劳苦。 试想想这种家庭教育的结果吧。 因为他们太爱我,以致把我纵容成一个祸患。我说祸患,因为这正是他们的感觉。我的父亲要我继承他的事业,做一个商人。但过惯了懒散生活的我,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消耗在货仓或闹市里。 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对我的希望是什么呢?我从来没想过她的希望是什么。他只要我留在家里陪她,和她一同唱歌,做她的乖儿子。 但她也不知道一个真正的乖儿子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她溺爱我,非常、非常溺爱我,因此,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但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除了溺爱之外,你还能做什么?高级的品味到处可见,最关心的就是金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却不会做任何事。 不,这不是真的。我会做一些事。唱歌、打扮,开舞会。我开始在亚西西结交朋友,我的少年时期就在这个唱歌是每个人的野心,打扮是每个人消磨时间最好的赏心乐事的文化气氛之下展开。正如我永远不缺锦缎一样,我也是绝不会缺少朋友。我生活得像一个国王。 我逐渐长大,家庭的计划也随着我的长大而扩大。克绍箕裘,我当然应该和父亲一样,做一个商人,除此之外,当时那些「出身好」的子弟另一个热门的选择就是从军。 哦,我不是说亚西西的青年都热衷于效死沙场。从军表示荣耀,表示舒适的生活和特权。 亚西西是在比鲁格和士布列度之间,位于一座山下的小镇。它根本不需要军队。 但从军是当时的潮流。人们喜爱闪亮的铠甲和战马身上挂的多姿多采的饰物。当然,这些公子哥儿一定会从战场上生这归来的。中上阶层的国民的死亡,在从军是为赶时髦的情况之下,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们回来庆祝五月圣母加冕的庆典,向镇里仕女炫耀他们闪闪生辉的铠甲,对于这些事,那些妇女往往比她们的男士更热心。 那些不能从战场回来的,是为这件事而特地从监狱里拉出来,奉命打仗的可怜虫。这些人总是那些卑微和容易欺骗的人,他们只有一柄短剑,促使他们走向战场的,就是一生总不离他们左右的痛苦。 事实摆在眼前,我实在不是经商的材料。即使母亲也同意我的判断,为我挡开父亲最后的指责。父亲对我的失望,更加深他对他越来越兴隆的商店的担忧,由谁来承继呢? 现在,在我们家里随处可见到铠甲、剑、护胸甲等军人装备了。 当时混乱的政治情况,适时为我的计划带来了一个刺激。 乐赫奥荣登教宗宝座,成为教宗依诺森三世。三个月后,——九八年春,亚西西人攻击而且摧毁了象征王权的石堡垒。 事情演变得相当严重。比路基亚准备给亚西西人一个教训。这个教训在亚西西人来说实在不愉快。我们战败了。 我说「我们」。不错,我也在那次的战争之内,我是受到自己的同乡和母亲赞许的微笑而勇赴前线的。我的乡亲对于我那套闪亮的铠甲和护胸甲简直看迷了。 我父亲蹙眉对我说: 「处处小心。你没有判断力。你又不过是一个梦想家。」 我的确很小心。 在格来斯达,我军和比路基亚人遇上时,我根本没有和任何人交手,而我最后的遭遇是所有不懂得军事策略的人的遭遇:被俘辱。 我对此当然不开心,虽然,基本上说我是做了父亲吩咐我做的事:小心。 但我追求荣誉之心遭受到一次重击。 被俘虏。这是多大的耻辱。 在被禁于比路基亚期间,我意识到从军实在不适合我。但我又不能肯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我不想从商,而从军——真正的冲锋陷阵,杀敌流血——又不适合我这个梦想家,那么我还有什么可做呢? 那真是令人沮丧的一年。被监禁的生活是疲累和痛苦的,尽管在比路基亚人的帮助下,我能和家人接触,并得到他们的接济。 我病了。 我日夜不停地思考。我生活在自己之内,深入地追索自己沦落到这种贫困和被击的情况的根由。我终日浸在悲伤的大海里。 我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愁苦过。我想我得病的原因其实就是忧苦。 无疑,后来我尝到喜悦,真正的、活着的喜悦。但在这个时期,当我垂头丧气的时候,我确确实实尝到了一个青年所能尝到的抑郁:不知追何去何从。 这种搥心刺骨的悠苦可以是一个致命伤! 我觉得自己要被窒息了! 在我之内的生命爆炸性的攻击力,被一个厚厚的怀疑的伤口遮住——无信仰、无希望和无爱。 大概我的沉默和死气沉沉的可怜相,激起比路基亚人的同情心。他们把我释放了,准我回到亚西西。他们大概会说: 「这个傻小子一定不会给我们的城市带来什么危险! 」 我被释回家使我母亲乐坏了。我想,只要我能回家,就是见我带病回来她也是喜欢的。 这就是母亲! 母亲的细心照顾加上亚西西的阳光,我的健康逐渐恢复了。 恢复健康之后,我发现自己变了——大大地改变了! 由于纵容和溺爱而得不到好的教养,使我心田的土壤坚硬,想不到被囚禁的悲伤竟能把它掘开。我意识到我长期的疾病其实是一份恩宠。它就像一把锄头,把土壤掘开,打松,让春天的气息绽放。 最重要的还是它为我做了两件大事。它夺去了我的安全惑,它给我换上一双新的眼晴。 至于安全感, 它真的把它取去了,使我尝到一个卑微、孱弱、不安全、生病的人的困苦,使我明白这样的一个人只能从谦虚中找到真理和爱的道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的眼睛对事物有新的看法。 我觉得我以前从未真正看见任何东西。我现在才明白圣咏这一句: 「 ( 它们) 有眼而不能看」咏11 5 : 5) 的真正意义。 我一直没有看见! 不错,现在我看见太阳、月亮、大地、小溪和花朵。我以前没有看见它们。我忽视他们,认为它们是风景的一部分,是理所当然的。我看它们和我看任何陌生人没有两样。 但现在它们和我讲话,我感到它们和我很接近。我爱它们,它们令我感动。 实在,当我看着太阳落下去时,我禁不住哭了;当我见到青草地上开满罂粟花和百合花时,我感动得流泪。 一切对我都是这样新,永远这样新。当光流入我眼里,它便在我心里变成喜悦。 我想,我一生第一次真正的祈祷就是在这时候,虽然以前我常和母亲一同祈祷。无论如何,在这一刻,我需要感谢天主。 感谢天空。 感谢大地。 感谢生命。 感谢天主。 天主! 天主对我有什么意义? 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方济。这个生长在意大利中部乡下的孩子,和我所有族人,从远古以来,已呼吸着天主。我从我们的概榄树的柔嫩中见到祂,从我们伟大的风景摄人的美,和流动的光、透明的亮丽中见到祂。 一个生长在如此可爱、如此和谐的环境里的人,竟不曾意识到天主就临在这一切中,这是怎么可能的呢? 不可能,我的同胞相信天主,我也相信天主。 但天主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 天主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很难说明的。 我所能告诉你的、最简单清楚的答案就是:天主过去对我的意义,现在全部涌进我的生命里。 我从儿时就听说的那位遥远的天主,现在和我很亲近,祂开始透过祂放在天空和地上各种奇妙的标志,即我们所说的受造物,和我谈话。 我开始体会到祂就在我四周,祂派了许多奇妙的使者和受造物前来。 我感到祂要和我谈话,所以我不断地问: 「主,你要我做什么? 」 我越来越多问这个问题。最近,在士布列度,我最后一次企图使自己成为一个军人失败后,我更热切祈求上天帮助我作一个决定。我心里不断地回响着这个问题: 「方济,你要选择谁:仆人或主人? 」「主人」,我回答: 「主,你要我做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