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草神父的传记《基督战士——王仁生》 写在前面
I.从一幅照片说起
这是一幅王仁生神父和作者一起拍摄的照片,摄在一九四O年。照片上一共有十二位神父。那年五月三十一日,我们上海教区耶稣会修士圣神父照了一张纪念照片。照片下面还印着惠济良主教的亲笔题字写着 “不再叫你们是仆人,以后叫你们做朋友了”。(若望福音)
惠济良主教是耶稣会士,是上海代牧区主教,他心爱这十二位新圣的“他”的司铎、“他” 的朋友。尤其由于十二位新神父中有七位是上海市籍神父,那是惠主教的心肝,是惠主教藉以骄傲自慰的果实。
张伯达神父是上海张姓大族出生,朱佐豪神父是青浦诸巷上海朱姓大族出生,陈云棠神父和作者是惠济良做浦东张家楼堂区神父时属下教友的子弟。总之,自认为是上海通的惠主教,确实很爱上海教友,讲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他对上海教友有深厚的感情。
这次圣神父,他早已说过,他一定要自己主持,他预见到圣神父的一天,一定有好多新神父家属,他熟识的老朋友,老教友要来,他一定要趁这机会和众教友见面。可真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主。他一直患着严重的心脏病,他说这句话时,证明他心里很害怕在这天由于太兴 奋,心脏病会发作,他一直在害怕着。到时,两天前他在小堂内给我们圣了五品,就心脏病发作,他病倒了,只得火急打电报给杭州梅总主教,请他来上海替我们圣六品和七品(即神父)。事情就这样完成的,这件事为惠主教很大的打击。
圣神父后,我们一共廿五人拍摄团体照时,我们都站在后面,前面排正中坐着的是杭州总主教梅占魁,上海教区惠济良主教屈坐在旁,他内心一定很委屈,但究竟这只是小事一桩。
现在再回到那十二人照片,王仁生和作者二人的照片是从十二人同摄的照片中另印出来的。
十二位新司铎都是准备在上海做传教工作的耶稣会神父,
三位是从法国来的,驱逐出境后己去世了;
二位是从美国来的,也在国外逝世了;
七位是上海人,朱佐豪神父(朱树德神父的叔父)在上海“解放”初期患肺病逝世的;
张伯达神父在一九五一年十一月死于市公安医院中,被视为“死不悔改”、“死有余辜”的“坏人”;
王仁生神父是在一九六O年,所谓自然灾害时,饿死在安徽劳改场所。十二人中,现在(一九九三年)活着的还有四位,都已是八十五、六岁人了,各人都历尽艰辛,但,现在还在主的园地里谁也不服老之已至,勤谨的工作。
黄振国神父在台湾彰化静山,陈云棠和梅乘麒二位神父在大陆,作者蔡石方神父在美国,都在拖着疲劳的筋骨,像老牛似的在主的园地里耕耘。
我们这辈人“前不见故人,后不见来者”。前人都先我们过去了,再也见不到了。在今世,我们已是元老了,最可悲的是“后不见来者”,几位地下圣的兄弟和一、二位国外圣的神父实在太少了!回忆我们的时代,每年在上海晋升神父的总在廿五人左右。我们那一年非国籍的(来自法国、美国、葡萄牙、西班牙、南美、墨西哥等国)有十四位,国籍的有十一位,真是人丁兴旺。晋铎大礼在徐家汇圣依纳爵大堂举行,主教面对着三千多教友庄重热诚地为教友们圣了廿多位神父。全堂主教、神父、教友们皆大欢喜。那时在上海还不时兴鼓掌 拍手,可是当主教领新神父唱:“天主,我们赞颂你”雄壮的歌词时,确实好感动人!现在呢,真教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眼看现今世界各地愿做神父的青少年这样稀 少,而年老的神父先后逝世,各地教友们又都那么需要神职人员,教区主教都说:“没有人” 来应付这迫切的局面,又看到年轻男女由于缺乏神职人员,受宗教教育的机会越来越少,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鬼的恶势力节节胜利,信仰普遍在衰落,每况愈下,能不叫人“怆然而泪下” !
我们在一九四O年做了神父后,还要读一年神学,又经过一年的摆脱任何业务,专事神修,之后我们在各岗位工作了九年。共产党进了上海,全中国赤化了。再一年,张伯达神父被捕,三个月后被折磨死在监狱中。王仁生神父和作者于一九五三年被逮捕;一九五五年陈云棠、梅乘麒二位神父被逮捕;黄振国流亡在国外,我们一伙就这样被中共横扫干净;而王仁生继张伯达神父之后,不久病死或饿死在劳改场所。
张伯达神父是我们中第一位殉教死的,圣衣会姆母称他是捷足先登者,已经有人写了他的中西文小传。较详尽的传,我想将来还会有人写,他是我们中的佼佼者。
另一位也是鹤立鸡群的王仁生神父,到今天还没有人为他写传。我比较和他熟,蒙他垂青,他一直像长兄一般照顾我。为表示我对他的感念之情,我以为我应当凭我知道的为他写传记;我是凭抛砖引玉之心写出一些不够成熟的章节,希望能引出更完美的传记。
一位现在台湾做文教工作的法国神父——雷焕章,被中共驱逐出大陆后,于一九五四年用法文写了一本关于上海天主教会在中共接收上海后,最初几年所遭遇的迫害事迹。书名《天主儿女在上海》。这本书讲起张伯达神父、王仁生神父,也提到作者,当然也讲到别的神父们;讲得最多的是那时领导上海教区的龚品梅主教。他把十二人中王仁生神父和作者站在一 起的照片另印出来,作为这本书的插图之一,我就把照片作为本书主人公的图像,我觉得与 仁生神父并立在一起留念是我很大的荣幸,亦由这张王仁生神父的肖像可以看出他的个性。
王仁生神父从我在徐汇中学认识他开始一直到死,总是理着这样一个小平头,从没有改 过样,他连试改这样思想也都没有过。他就是不注意衣着,不讲究发型,这一切外表的形象, 他从来没注意过。他留给我们的形象,这么真实,这么朴实,从不意识到“修”或“饰”; 比中等稍微高的身材,细细瘦瘦,顶着一个按比例讲似乎大了些的头颅。进了修会后,总是穿着黑长袍,解放后,穿着一件中式黑长衫;穿长袍时还要紧紧地束着一根带子,更见得又瘦又高,和外国神父宽肩粗腰相比,更觉得像弱不禁风,走起路来由于头大有些一晃一晃的。 他总穿着一双旧皮鞋,大概是从储藏室里捡来的,就是冬天也穿得很单薄,看到他总会叫人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从一九二八年进耶稣会后一直到死,这形象从没有改变过。
看他的脸,一直向前看的二只眼睛,不知什么叫虚伪,薄薄的嘴唇表示他意志坚强,就是三军也不能夺去。笔直的站在我后面,踏在比作者高一级的石阶上,是他和张伯达神父,皆是我们中的突出者,在神学院中八、九十位中外修士中,张伯达修士曾是深得人心的学长;在廿多位中西神父中,王仁生神父做过学长。
二位杰出的中华男儿替祖国争了光,也替中国教会争了光,直到我们的时代,只有他们 俩做过学长,后来做过院长。
仁生神父一生不求外表光彩,也不求荣誉,只务实际,只求和主耶稣一样,同样的实质。 主耶稣从来不求自己的光荣,人们要他出来做国王,祂逃避到山里去了,门徒们都以为他们的老师在这件事上大错而特错,以为老师做得不合理,不近人情。仁生神父是位大智,从早 看破红尘,甚么名和利他从不追求,如果作者写他的传略为的是赞美他,他第一个摇头表示不乐意。他在世时我已有好多次由于不听他的话叫他不乐意。不忍在他死后还叫他不乐意。
他已在天上(他不升天堂谁升天堂?至少我有这认识),更不在乎作者的赞颂。赞颂只应归给主、天主,主耶稣教的经文中第一个祈求就是“尔名见圣”,意思就是愿光荣归给天主, 因为光荣、赞美、歌颂只应归给天主,这是弥撒经上说的:“理所当然”的,因为只有祂是 好的,是圣的,是善的,是一切圣的根源,一切世上的好、圣、善都是由祂而来的。
依事实, 作者写这本小传是为赞颂天主在外教进教的王仁生身上做了出奇的大事,“让他在外教家庭中出污泥而不染,且有勇气毅力排除各种从家庭来的巨大阻难,第一个进了天主教,而且退辞婚约,专心决意修道进耶稣会;在耶稣会马不停蹄走完了成圣的道路”,引领好多各式各 类的人士皈依天主教。
救灵成圣从来不是独善其身,教会遭难时,他勇敢的站出来,高声喊: “头可断,志不可夺”,他在讲台上讲词那么尖锐,那么激昂,叫教会的敌人惊奇,叫他妈 妈为他的安全日夜提心吊胆。有位外国神父写给另一位到外国朋友的信中这样说:“我在讲 台下听到这些神父们一定另指王仁生神父,因为他讲的最尖锐,最激昂)我为他们的安全捏 一把汗,同时为有这样的中国神父感到骄傲”。
是的,作者写仁生神父的传,只为了天主在这位中国人身上做了奇事:从不认识天主到认识天主,到一心一意侍奉天主,让天主旨意在他身上承行,在痛苦患难中不断“学习服从 听命”,到能像唯一主耶稣一样且和祂一起,做到听命服从至死,且死在十字架上。大约前 后三十五年中他走完了多少路!这是大事。老子说:“胜人在力,自胜在强。”仁生是个强 人,因他一直在自胜,自胜得把自己完完全全制服,全让基督生活在他身上,亦是仁生神父 喜欢讲的一句圣经上的话:“我活,不是我在活,是基督在我身上活”,他自胜到已没有仁 生在活,只有基督在活。
多美多圣的生活!顾光荣归于天主,平安归于心地善良的仁生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