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俗的眼光看来,单国玺枢机与圣严法师皆是病人,但宗教修为与慈悲,让他们超越生死,更欢喜看生死。 小档案 单国玺枢机主教。1923年生。耶稣会会士,天主教辅仁大学董事长,退休主教,第一位在台湾产生的枢机主教。罹患肺腺癌,天天口服药物。2007年11月起单枢机进行走遍全台湾七个教区的「生命告别之旅-人生思维巡回讲座」。 圣严法师。1930年生。禅宗法师。留学日本,获得立正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创办中华佛学研究所、创建法鼓山、僧伽大学、法鼓大学及海外道场等。肾脏长瘤,每周三日洗肾。拒绝换肾。持续推动「好愿在人间」、「你可以不必自杀」、病中发愿写了伍佰幅字、办了五百场书法展,募集法鼓大学的办学经费。
语录: 单国玺枢机 ~我被赋予的使命,就是让人们看到,在人生的转弯处,总会有一双无限慈爱的大手在背后,化成一股力量,让人们真正了解人生与死亡的意义。 ~不要祈祷天主为我显奇迹,因为奇迹意味着破坏自然的规律。大家只需为我祈祷,请天主给我力量,让我能够好好地背这个十字架。 圣严法师 ~其实,人一出生,死亡就跟着我们了。 ~面对随时会到临的死神,我们要想着自己有永远的过去,还要想着有永远的未来,这是接受死亡最好的心理准备。 ~认知这一生的死亡只是下一世的开始,你会更从容面对曲折的人生处境,以及生死问题。 生死 是宗教探究的人生终极大问,天主教枢机主教单国玺与法鼓山创办人圣严法师以己身为世人说法。 在世俗看来,他们皆是病人,但宗教修为与慈悲让他们洞悉生死,超越生死,更欢喜看生死。 在两位宗教大师对谈中,罹癌的单国玺幽默地说,他连告别式的讲道都自己录好音了,「到时放一放就行了」;患了肾病的圣严法师婉拒换肾,「我老了,浪费一个肾是不慈悲」,靠着愿力安度每一次生死难关。
以下是两人对谈纪要。 问:您希望未来世人如何记得「你」? 单国玺枢机(以下简称单):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希望别人记得我,我的生命只是为了宣扬天主的大爱。所以记不记得我,怎么记得我,都无所谓;只要让人从我的作为看见天主的大爱,我的生命就有了价值。 问:身为宗教大师,常有信者或不信者寻求解答。对各种问题,你们真的都有答案吗?有没有答不出来的时候? 圣:答不出的问题很多。我只是普通人,很多问题,以我的人生经验,也不足以回答。就连释迦牟尼佛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比如人最初是从哪里来的,宇宙是如何开始的。有些问题永远追究不完,不可思、不可议。 有时他自己老早有了答案,只是希望从我这儿得到他所满意的答案罢了;或是,他一时还想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当我反问、挑战他的时候,他的思路也就清晰了。 也有些时候,人是明知没有答案的问题,还要问! 比如,在大选前有人问我:「两组总统候选人中,哪一组会当选呢?」 我说,我怎么知道呢? 天堂地狱,信仰不能当科学。 单:我承认自己不是万能的,无法永远给人满意的答案。 问:二○○六年,单枢机知道自己罹癌,不免震惊。你曾说是向天主祷告半小时而平静下来。 请问:你对天主说些什么呢? 单:医师说我得了肺腺癌,我很震惊,我不烟不酒,为什么是我?但心里有个声音说:「为什么又该是别人呢?」 「主啊,让我明白你的心意。」 我说,如果在爱中,只会幸福,又怎会厌烦?时间,是人的想象,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圈,叫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没有太阳,没有地球,时间又是什么?永恒是语言无法描述的。 这么多人得癌症,有人连求生意志都失去了。 许多医师说,这种病平均四个月的寿命有三分之一的病人是吓死的。 我以为我生病是天主的计划,所以我接受把这病当成是我的「小天使」,提醒我:赛跑要到终点了,你要冲刺,分秒都用来帮助人超越死亡。得病到现在,我已经活了一年半了。 问:圣严法师也是对己身的疾病相当坦然,你怎么看待自身的病苦呢? 我这一生都在病中,大家都不看好,认为我活不久。我五、六岁才会说话, 八、九岁才上学,一生是战争、苦难不断,没上过中学和大学,只能靠自修, 最后竟能到日本完成博士学位,这是要很下苦功的。我感恩佛菩萨安排我这样的苦难,给我磨炼,也让我有能力奉献,我每年都能写几本书,至今已有一百多本了。 这些对我来说,是因果业报吗? 不是,而是佛菩萨给我使命,是我早年发了愿:「佛法这么好,知道的人这么少。」我发愿要将佛法让更多人知道,是愿力让我成就这些。我这一生常在打针、吃药中度过,但我继续活着,我感觉到我有责任。三年前肾发生问题,左肾长了瘤,已经割除,剩下的右肾,功能也不太好,每周都要洗肾。 这几年,我也经历几次危急的状况,可说是从死亡边缘上走过来的人,这是因为我的心愿未了,法鼓大学还没办起来。 我曾向佛菩萨祷告:「如果我的责任完成,我随时就走了;但如果我身上还有任务,就让我活下来。」 就这样我挺了过来,这是愿力。 不论能活多久,一样全力以赴。 当大众看到我,是看不出病容的。 当你对生死自在时,死就不是问题了。 以佛教来说,当人死了,便是进入了无限的时空之中,所谓「十方三世」,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靠的是无限的大愿心,度一切众生。 圣严把命交给菩萨,病交给医师。 问:法师被医师宣布开始要长期洗肾时,是否觉得沮丧?又如何转念? 已经害病,就面对。
但我能体会病人的恐惧,建议大家以「四它」——— 问:两位毕生主持过无数次丧礼,看过许多凡人生死;又会如何安排自己的「最后一程」? 单:生病之后,我就尽人事、听天命。 我是最合作的病人,把疾病交给医师,把调养交给自己;死了之后,我对台湾的贡献就是: 把身体交给台湾,做有机肥料! 我的遗嘱都写好了:丧礼要很简单,用最薄的棺材,鲜花、挽联一概婉拒, 只要在棺上放本圣经就好了。 我连讲道都准备好了,怕别人歌功颂德,不会替我请求别人原谅,所以我自 己来!我都录好音了,到时放一放就可以了。我是出家人,和师父一样,没 有自己的财产,最宝贵的就是信仰: 「天主是爱」。 我把爱的信仰送给朋友们,把生命及灵魂交给天主。这样就完成了。 圣:我的想法与枢机非常类似。我早就预立遗嘱,经过律师和法院公证。我没有财产,这些都是教团的;只有我的身体,就用一口薄薄的棺材,烧了。 之后不入塔、不设坟、不立碑,死了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圣严法师手捻佛珠的慈悲,单国玺枢机以十字架的大爱,构筑一场直视生死的智能对话,句句从容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