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罪行
二十几岁的时候,我干的是极琐碎的活儿,有文员和工厂的工作,所以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教堂和祈祷。但在1970年,我在维尔纽斯大学物理和数学系的计算机中心工作,职称是高级工程师,职责是打字员,每月收入约100卢布。但我不得不离开这个职位,因为大学校长把我叫去,对我说如果我不辞职,将对他不利。我不想让他受苦,所以我起草了辞呈,他们“应我要求”终止了我的工作。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1970年,当安塔纳斯·谢什凯维丘斯(Antanas Šeškevičius)神父因给儿童上慕道班而被提起刑事诉讼时,我为他聘请了一名律师。但同情和帮助那些被克格勃迫害的人,就会让自己成为克格勃的目标。
1970年9月7日和8日,谢什凯维丘斯神父的审判在莫勒泰(Molėtai)举行。当我们在审判的第一天进入法庭时,我们看到所有的座位都已经被克格勃特工、莫勒泰警察和几个化着浓妆的妇女占据。证人、司铎的朋友和熟人,只有少数人能够进入法庭,在整个审判过程中不得不站着。
1970年的尼约勒·萨杜奈特 |
庭审从上午9点持续到下午6点。在证人中,有一些大家庭的年迈母亲们,她们因集体农庄的农活而疲惫不堪,包括一位正在腹部手术后恢复的四个孩子的母亲,还有一位缺一条腿的老兵。当我向在座的年轻人建议,他们应该让这些疲惫的母亲和残疾人有一个座位时,他们愤怒地反驳道:“如果他们累了,就让他们出去......没人让他们留在这里......”这些可怜的人不明白,所有这些人都是被带到这里来的,并且是由于对司铎的爱和敬意而被留在这里。年轻人们无聊地翻阅报纸,互相交谈,对庭审毫不关心,同时冷嘲热讽那些对司铎的命运感到悲伤和担忧的信徒们。
作为证人被传唤到庭审现场的是大约17个七至十岁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甚至在庭审前,孩子们就受到了杜宾盖小学(Dubingiai Primary School)校长和几名契卡人员[1]的威胁。他们推搡甚至殴打孩子,逼迫他们在已编辑好的声明上签字,声称“在教堂里,司铎向孩子们传讲宗教”。在17人中,只有4人签字,但即使这4人在庭审期间也表示,他们是在胁迫下签字的,甚至不了解声明的内容。
所有的证人,包括孩子们,在出庭作证之前都是相互隔离的。官员们以各种方式恐吓和威胁孩子们和父母,要求他们证明司铎曾向孩子们传授宗教。然而,家长们都证明他们自己或近亲曾向孩子们传讲宗教,司铎只是测试了他们的知识。因此,他们要求把他们这些父母而不是司铎送进监狱。然而,没有人理睬他们。
法官逐一传唤儿童证人,告诉他们:“你们学习宗教是件好事。学习是必要的。我自己也学习了。无论如何,司铎向你们传授过宗教,不是吗?”孩子们非常害怕,很多人都哭了,但他们都回答说不是司铎教他们的,而是他们的母亲、父亲或祖母。
庭审之后,四个孩子得了重病。发烧、哭泣、坐立不安,他们喊着说他们害怕警察。
在第一天的庭审结束后,谢什凯维丘斯神父在晚上举行了弥撒圣祭,哭泣的教友们参加了弥撒。在讲道中,他要求所有教友按照被钉 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的榜样,用爱和祈祷来回应仇恨和不公。跪在十字架下,孩子们感谢天主帮助他们不惧怕官员的威胁,在法庭上说出全部真相。
安塔纳斯·谢什凯维丘斯神父(1914-2002),耶稣会士。由于建立教友组织,他于1949年6月3日被捕,被判25年徒刑,1950年1月被押往沃尔库塔,几经辗转,于1969年9月回到立陶宛。 |
庭审的第二天,获准进入法庭的人更少了,只有官员被安排了座位。他们废除了司祭作证的权利。法庭刚刚休庭,两名警察就冲了进来,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将在场的唯一一名证人押出了法庭。紧接着,莫勒泰警察的助理队长塔莫修纳斯(Tamosiunas)进入房间,站在门口的契卡人员指着我说:“抓住她。”
塔莫修纳斯抓住我的手,我挣脱了,但两个警察窜上前来,把我的胳膊扭到背后,将我从法庭上带走。他们让我们两人坐在一辆汽车上,塔莫修纳斯把我们押到一所警察局。警察们开玩笑说,他们提前计划好了,把我们中的两人强行从法庭上押走,以便吓唬其他所有人。
另一位被拘留的妇女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最近做了腹部手术,她的第三个女儿小特蕾莎在前一天的法庭上受到惊吓后,病得很重。我向警察队长解释了这一切,要求他释放她,因为他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罪犯”。他嘲笑我,但半小时后,他把这个女人送上了开往集体农场的巴士,命令司机不要让她在途中下车,以免她回到庭审现场。这名妇女脸色非常苍白,吓得哭了起来。
庭审结束后,司铎被押到维尔纽斯的卢基什基艾(Lukiškiai)监狱,塔莫修纳斯回到警察总部,向我吹嘘说:“我们判了司铎一年的苦役,”塔莫修纳斯解释说,他们拘留我是因为他们想法庭保持和气和安静。然而在法庭上,并没有人引发骚乱,法官一次也没有警告过我。
当塔莫修纳斯开始取笑信仰时,我告诉他,你不能取笑你不熟悉的东西。塔莫修纳斯回答说:“你对宗教问题很有研究,但拉考斯卡斯(Ragauskas)[2]比你更聪明。你读过他写的东西吗?”
“是的,我读过他的书,但在死前,他对自己写的这些东西感到后悔,并叫来了一位司铎,但有两个契卡人员守在他的病房门口,不允许任何访客进入。医院人员听到了他如何大声祈祷,唱诵《求主垂怜》(Miserere)和其他表明悔罪的圣咏。”
塔莫修纳斯很惊讶,想了一会儿后说:“拉考斯卡斯在死前祈祷,是因为他已经老糊涂了”。
我惊讶地问道:“就在拉考斯卡斯去世前几个月,共和国报上刊登了他署名的一篇文章。他们不会刊登老年作家的文章,对吧?拉考斯卡斯当时只有60岁。他患有腹腔癌,不可能在写完文章后的两个月内就老糊涂了。”
塔莫修纳斯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因此,他是掌权的无神论者中(当着所有那些警察的面)第一个公开见证曾经的司铎约纳斯·拉考斯卡斯在曾死前祈祷的人。愿主垂怜他的灵魂。
之后,塔莫修纳斯把我的钱包和国内护照还给了我,他在护送我离开法庭时拿走了这些东西,首先在护照上为维尔纽斯克格勃做了一个记号。我已经准备离开了,突然门开了,莫勒泰克格勃的头子醉醺醺地跌进房间。看到我,他急忙走近,用拳头敲打桌子,喊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想在这里干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他辩护?他是你的什么人?你知道他身上有命案吗?"
他是如此恼火,以至于在喊叫的时候,他的唾沫星子飞向四面八方。原本在房间里的警察们都溜到了一边。我平静地对他解释说,我已故的母亲和谢什凯维丘斯神父曾一起在比尔扎伊中学(Biržai High School)读书,所以她很了解他,并且一直敬重他。而我也敬重所有的神父。
他继续嚷嚷着说他知道我的一切,他有我和神父谈话的录音,等等。
“我对你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我回答。过了一会儿,当我继续平静地回答他时,克格勃负责人安静了下来。但到了半夜,他们才把我从警察局里放出来。
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些没有信仰和爱的人是多么的不幸。我看到谢什凯维丘斯神父以爱接纳了痛苦——遭受监禁,我的心灵和良知受了触动。但愿有更多的人决意与基督一起走哥耳哥达之路,与祂同死。
[1] 契卡人员:对克格勃特工的另一种称呼,来自契卡——克格勃的前称。
[2] 约纳斯·拉考斯卡斯(1907-1967),立陶宛宣传家、翻译家、教育家,曾是一位神父,后成为无神论的鼓吹者——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