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安琪与明辨

我们应当祈祷。如果我们不祈祷，便无法注意我们的生命中发生了什么事， 也无法留意到我们的心怎样变化。

所以，这些话也要求我们对圣神的净化工作开放。

      也许我们可为本章取名为「牧者圣安琪」。先来看看《若望福音》中那位好善牧的图像，我相信这段关于善牧的经文与本章所要谈的「明辨」有密切的关联性。

    羊认识牧羊人，正如我们认识天主对我们的旨意。我们在内 心认识天主，知道祂愿意我们按照祂对我们的安排来生活。天主的旨意不是从外强加在我们身上的，而是我们从内部认识的。

    我有位朋友也是吴苏乐会修女，她告诉我她在岱森农镇的体验。有一日，她在郊外的丘陵区散步，那时约中午用餐时刻。她遇见了两位年长的牧羊人，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一起用餐。羊群也跟在他们的四周。这两位老牧人在树下坐了好一会儿，谈天说地，悠闲地吞云吐雾，抽着烟管，闲渡午休时间。上工时间来到时，他们各自站了起来，一个往这边，一个走那边，两人朝相反的山丘离去，互相道别。

    奇怪的是，他们的羊混作一群，但是羊儿们都认得自己的主人是谁。我的朋友说，要分别时，牧羊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给羊群任何记号和暗示，他们两人只是分别站起来，往各自的方向离去，而所有的羊也各自跟自己的牧人离开。我的朋友看到这个景象，感到既有趣又不可思议，直到她有天明白了善牧是什么意思。

以上这个可爱的小故事发生在圣安琪的家乡。圣安琪也是一位好牧羊人，她是善牧，照顾人灵。她明了认识主是什么意思，也认识她所跟随的这位大牧者─耶稣基督。

    到目前为止，对于圣安琪，我们谈了不少关于她热诚款待人的开放心胸、她的灵修精神如何源自一颗「种子经验」，即她在布鲁达左的神视。前一章，我们也花了些时间，诠释圣安琪是位缔造和平的人。她能使事物再次整合、聚集，成为合一的一体，因为她修补所有破碎的关系，也治愈所有有裂痕的伤口。她成为一位和平使者，因为她深切地认识耶稣基督的苦难及死亡的奥秘，知道在十字架中，耶稣将万物带回自己及天父的身边。所以，圣安琪当之无愧是一位和好者。

    现在，我们进入探讨圣安琪的另一面：她如何明辨天主的旨意？「明辨」是圣安琪的人格特质之一。我另一位吴苏乐会修女朋友，有天和我分享一个关于「天主旨意」的洞见。这个分享及洞见影响了我的生命观。我这位朋友可说是第一手资料，因为她亲身体验了、并发现天主的旨意是何种滋味。她罹患一种严重的疾病，有许多人告诉她，这个病是「天主的旨意」。对于这件事，她觉得自己似乎被迫接受了这个所谓「天主的旨意」，于是她心里产生抗拒。

    我的这位朋友认为，对于天主的旨意，至少有两种看待它的方式。第一种是，相信天主为每个人计划好了一切，祂知悉一切，通晓一切，知道什么为我们是对的、是好的。

    也就是说，天主心中为众人都画好了蓝图。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蓝图是什么。所以终其一生，我们耗费时日，尝试找出天主对我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有时候，我们真的觉得天主非常神秘，不乐意与人分享这个计划。于是，我们必须历尽千辛万苦和各种艰难，最后才能窥得天主旨意的一丝奥秘。我想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以这个模式与天主旨意相处的。

    所以我们推论，天主的计划，或是祂为我们规划的蓝图， 一定是伟大堂皇、高深奥秘的。我们众人似乎都必须全心投入，参与祂的工程。这个模式的「天主旨意」似乎向我们解说了某种天主的形像，不是吗？有哪样的天主会这样子对待自己的孩子？所以这应该不是圣经中天主显示自己的样子。

    因此，我的朋友推出了第二种答案，关于天主旨意的另一种模式。简单地说，天主心中只有一个渴望，那就是祂渴望众人能因爱祂而做出自由的选择。这就是天主的旨意：我们自由地做出爱的决定。事实上，一个真正自由的选择，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它不能受他人及外在的压迫，也不能出于个人的私心及利益。

    当一个人能因为爱做出自由的决定，需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练习，这也是救恩的真正意义：人在自由中，也在爱中，做出选择。

假如圣安琪也是这样看待「天主的旨意」，那么她能够明辨什么是天主的旨意。圣安琪的明辨就在于她能做出自由和爱的选择。我们已经看见，她如何带着自信寻求天主；也确信她只寻求天主，同时找到了祂。圣安琪寻找天主的旨意，也能明辨出什么不是祂的旨意。这个所谓的「天主的旨意」不是在天主之外的，而是天主自己。我们的意愿，或说意志，也不是在我们之外四周走动的东西，我们就是我们的意志。

      默观的爱是真正体验到天主的临在。这一点已重复多次。默观的爱不是一种理论性和概念性的东西。它是真实的爱情， 因而能改变人心，也能建立起关系。默观的爱使我们与天主─至圣圣三─保持一个动态而平衡的关系。我相信，默观者所爱的对象是施予诸多恩宠的天主，而非这位天主所施予的诸多恩宠。天主是默观者心中的思念，是他们生命的中心。找到天主，默观者同时也找到了其它的一切。

    圣安琪拥有默观的爱。我们众人内也有，它不断地在我们内回响着。因此众人都与圣安琪密切相连。基督徒受召叫来成为默观者，给予默观式的爱情。

    圣安琪成为默观者，活出独特的基督徒生命。她的方式为我们并不过时，也不陌生。当我们在自己内认同她时，她的模范及芳表，以及她所遗留给我们的精神作品，都能在我们内重燃新火。假使我们细心留意其他圣人的神恩，也能再次与诸圣心意相通。

    当我们谈论圣安琪的神恩时，我们定义她是一位默观者。她的爱是默观的爱情，因此，她对一切保持开放，并且渴望为别人的需要服务。在今天，许多人心里仍然隐藏着同样的恩宠，等待着人们将它表达出来。所以，圣安琪这样认识天主及明辨祂的旨意，她的例子也许能够鼓舞今天那些寻求天主容颜的心灵。

    因为圣安琪拥有默观的爱，因此她与天主的关系成为她生命中的首要与核心。正如我一直重复的，圣安琪将天主摆在首要地位，因此能以自由去爱天主和邻人。圣安琪对天主的爱是智慧，爱教导她明辨天主的旨意，而「明辨」是她所有活动的基石。对于这一点，我自己深信不疑，因此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和祈祷，希望能学得明辨的诀窍。如此一来，我的一生将受用无穷，便能步武她的芳踪，寻找天主对我的旨意。但是，圣安琪是女性，女性似乎有一个特质，那就是通常都不怎么注意做事的秩序和逻辑感。

    在圣安琪的著作中，充满了「明辨的过程」（假使我们可以这样称呼的话）。现在我们必须浏览过一遍她的作品，将她「明辨的过程」找出来。以下提供我在研究圣安琪作品时所做的省思，看她如何寻找天主的旨意。

    我选出一些圣安琪自己的话。在〈会规〉第一章，她说：「天主赐予你们恩宠，召唤你们一起在祂至尊座前侍奉祂。」她用这句话尝试向众人或团体姊妹们解释，这个团体存在的目的和意义。她又说：「你们已蒙拣选……」「那些接受天主光照与真理，虔诚渴望天乡，而又能持守不变的人是有福的。」在这里我们注意到，这些话如何地与明辨的态度息息相关。一个明智的决定是依照真理，也依照天主的渴望做成的。

    在〈会规〉第七章中，圣安琪谈及祈祷：「那么，依圣神与良心的指引……」这句话再次反映出圣安琪对天主、对自己以及对他人的态度。她认为女儿们懂得省思，与在她们内的那一位保持接触，接受圣神的指引，因此她们知道应该祈祷多久，并如何去祈祷。

    这一小段话其实很有趣，隐含了诸多暗示：到底我们应该花多少时间祈祷呢？我们该如何祈祷呢？使用那一种祈祷的方法好呢？关于这些问题，圣安琪邀请我们思索一下，从我们自己内部找出答案来。

    假使说圣安琪从未向我们说过任何有关「明辨」的话，那么在〈会规〉中，当她论及「服从」时说过这一句，我认为最能代表她「明辨」的态度。那是谈论服从，指出我们所该服从的权威：十诫、教会的教导、主教、告解神师，以及灵性上的神师，之后圣安琪再列出父母和地方政府等次等权威单位。

    她接着说：「最主要的是，当服从圣神不断在我们心中赐给的教导与灵感。我们的良心越清明无玷，也越能清楚分辨祂的声音。」这是一个很棒的声明，也十分具有挑战性。

    圣安琪这话假设我们当全心注意圣神在我们生命中的行动。首先我们应当祈祷。如果我们不祈祷，便无法注意我们的生命中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留意到我们的心怎样变化。所以，这些话也要求我们对圣神的净化工作开放。我们的良心越清明无玷，我们越能在心中听见上主的声音。中间的过程就是圣神炼净我们的心。

    圣安琪其它两个作品：〈劝言〉及〈遗训〉中也有许多小片段是关于「明辨」的，但我在此不打算一一列出。总之，圣安琪的著作中，那些关于「明辨」的篇章或片段，其中心应该是「爱德」。她说：「爱德带来审慎」。除了爱德之外，人的经验也十分重要。再来是愿景，愿景更进一步地光照我们对自我及对天主的认识。

我将圣安琪明辨的方法分成四个部份。首先，圣安琪深信：天主召叫众人合一；这一点是明辨的首要条件─相信天主召叫我们与祂合一。明辨的第二部份是天主自己的行动，天主忠实于祂自己对人的召叫，不断在我们心中施予鼓励，促使我们与祂更进一步结合在一起。

    第三部份是个人应当注意的部份，它由几个小步骤组成。首先我们应倾心静听，也就是我一直提醒大家的─祈祷。我们应先祈祷，找出我要什么？我渴望什么？当我倾心静听自己的心曲时，便能知道我的内心深处渴望什么。这里所说的渴望，不是指表层的欲望，但是我们能借着它们，更深入探索底层的东西。到底在深处有什么？

    再来我们应该净化自己。净化能帮助我们聆听。如果我愿意聆听自己的心，那么我必须时时敞开心胸、保持开放，如此一来，我才能够聆听得更清楚。当我们真正聆听时，也更能认识我们自己。

举例来说，我常常质问自己做事的动机。我的野心和欲望常告诉我：是我要这个东西；是我要那样做。因此我必须常常自问：在我的欲望下，要的是什么呢？我这个欲望的目的是什么呢？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光荣那唯一的天主，亦或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处呢？圣安琪告诉我们，应常在天主的光照下审视我们的欲望，让它们得到净化。天主就是净化人心欲望的那一位。

    团体分辨也是明辨的不可或缺要素。人并非生活在真空之中，而是在团体内。我们都是一个家庭中的成员，是修会团体的一份子。我记得，当我还是初学导师时，心中不断燃烧着一个渴望：办一个祈祷中心。我一直想在市区做点事，但却说不出个具体的计划。

      有天晚上，当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餐时，我在餐桌上向众姐妹们透露了这个理想：「我十分渴望在市区开设一个祈祷中心！」当时同桌的一些初学生马上答复我：「既然如此，妳最好找一个比妳实际一些的助手帮助妳！」你看看！他们居然如此坦白，一针见血！

然而，他们说得一点也没错！我的确需要一个比我实际一点的人来帮助我。我的团体并没有拒绝我的想法，或认为它不对，甚至这个主意不可行，而是帮助我更进一步发展这个想法，提供他们的建议和咨询。所以，经由团体分辨，我的想法和提议得到了净化，因为团体的姐妹们认识我，也爱我。

    但是有时候，当团体停止祈祷的话，它无法发生作用及功能。我们通常并非独自做出决定，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商量一下之后就可以做成决定。当我们要做一个决定时，必须经过祈祷，另一方面寻求他人的咨商和建议，借着这两者，我们才能检视自己的欲望。不管团体是哪一种形式，我们都居住在团体中，从终极的意义来说，我们生活在教会这个大团体内。

    接下来圣安琪会说：「你们以虔敬真诚的心祈祷吧！」对我而言，虔心祈祷意味着我们向天主祈求，同时也等候祂的答复。当我恭敬地来到天主台前，诚心诚意向祂恳求，并期待祂俯听和应允时，我的心内会产生某种动态的变化，我能认出它们来。

    圣安琪告诉我们，明辨的条件之一就是经常自我反省。对众人来说，要他们承认「我犯了错」似乎是难如登天的事。这句话似乎会要人性命，令人难以说出口。我真无法理解，为什么犯错是这么不可原谅的事？有时我们难免信息搜集不足，误判形势，做了错误的决定。然而当我们反省自己的错误时，就有了更充足的信息，可以重做新决定。

    每当我们尝试说出「我做错了」这句话时，我们的舌头似乎就自动打结，瘫痪了。也许我们该考虑每天早晨，在镜子前练习几次这样的话：「在我的人生中，我会犯错；但是人难免犯错，不要紧。」从经验中，我们可以自我检讨和反省，而这可以帮助我们察觉所犯的过失，然后智慧会教导我们，重新做出更好的选择。但是如果我们不先承认自己有失足的可能时， 我们将永远看不见自己的缺失和毛病。

    接着圣安琪教导我们当具备信心。这不是说我们的决定总是最好的，所以我们自信满满。她的意思是，因为天主信守祂的诺言，所以我应当怀着坚定的信德。因为即使我们犯错，天主也站在我们这一边。

    生命不是一场人和天主的竞赛，看看我们是否能算出天机，是否看出天主对我们的旨意是什么。不是我们知道了天主的旨意以后，祂就会报答我们，或者才来爱我们。事实是，天主爱我们到底，而做为人的我们，不断地尝试在自由中做出爱的选择。但是因为人性本身有限，也无知，所以我们可能常做出错误的决定；即便如此，天主还是爱着我们。

    如果我们要求自己从不犯错，那么这种心态是想要控制生命。做为一个人，人是有限度的，人的理解能力也有限度，甚至在一切事上也都是如此。因此犯一些错误是人的自然现象， 真不懂得为什么人们这么难以接受这一点。我猜，大概人人都有把自己当作天主的幻想吧。

    最后，圣安琪告诉人要有信德。我们应该不断地回归天主，以天主为我们生命的中心。接着我们应培养爱德，她教导我们要在爱中成长，因为爱小心翼翼、谨慎行事。

    总而言之，以上所提及的几个部份都是我们可以采取的行动，藉此来明辨天主的旨意。首先我们应当祈祷，倾心静听心底的渴望，然后净化自己，抱持开放的态度去聆听。我们也应和团体一起分辨天主的旨意。此外，祈祷应真诚虔敬，对于经验，应加以省察，看看我们所做的决定结出怎样的果实。最重要的，我们应对天主充满信心，相信祂是忠实的，必会实践自己的诺言。最后，我们怀着信德并在爱中成长，因为爱德会教导我们审慎行事。

    关于明辨，圣安琪的第四部份是检视良心的标记。她告诉我们，当我们分辨天主旨意时，有一些记号和征兆可使我们确认，那到底是不是天主的旨意。团结与和谐即是天主旨意的标记。此外，圣安琪又增添了另一项特质：喜乐。我们应喜乐地服侍天主。所以，当我们分辨自己是否执行天主的旨意时，应当进入内心，看看那里是否平安喜乐，并且渴慕合一。

    假使团体产生分裂，彼此不和睦相处，并且缺乏平安喜乐，那么一定是某处产生了问题。换句话说，天主不临在。这时，我们应该省察团体，是否我们缺了什么？现在团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缺乏喜乐？为什么无法团结一致？和谐到哪里去了？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来恢复这些要素，并重建我们的团体呢？

      当我们所在的团体缺乏了喜乐、团结及和谐时，这表示我们所执行的不是天主的旨意，而是自己的私欲，因为人的选择不是自由的，也不出于爱。我们的旨意是自私自利的。缺乏这些要素，团体感到痛苦，我们也感到痛苦。但另一方面，这也是个机会，我们意识到危机，天主正召叫我们悔改，再次归向祂。

    到目前为止，如果圣安琪的明辨能碰触我们的心，那么我们何不效法她，让明辨也成为我们的生活方式。它向我们揭示了基督徒的真理，就是我们被这位忠实的天主所爱，同时也被祂所召叫。祂赐予人各种恩宠，使我们能够自我省思，能向祂祈祷，并让我们具备常识，让我们生活在团体中。透过这些礼物，我们得以自由地与祂合作，获取自己的救恩。当我们不断向内心深处寻找最深的渴望时，天主同时也不断地加深我们的喜悦，使我们成为更合一的，以及更和谐的，因为渴望就是天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