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奥斯定忏悔录 卷十
第一章 希望无穷
主,你认识我,我也将认识你,“我将认识你和你认识我一样。”我灵魂的力量啊,请你渗透我的灵魂,随你的心意搏塑它,占有它,使它“既无瑕疵,又无皱纹”。这是我的希望,我为此而说话;在我享受到健全的快乐时,我便在这希望中快乐。人生的其他一切,越不值得我们痛哭的,人们越为此而痛哭:而越应该使我们痛哭的,却越没有人痛哭。但你喜爱真理,“谁履行真理,谁就进入光明”。因此我愿意在你面前,用我的忏悔,在我心中履行真理,同时在许多证人之前,用文字来履行真理。
天主,你认识我,我也希望认识你。我希望认识你,如同你认识我。你是我灵魂的力量,请你进来渗透我的灵魂,加以修饰,占有它。务使它没有斑点,没有皱纹。这是我的希望,我为此而说话。为了这个希望,我欣慰;这是我惟一合理的快乐。对于别的此生的一切,越不值得我们痛哭的,人们越为此而痛哭:而越应该使我们痛哭的,却越没有人痛哭。你爱真理,发扬真理的人,将得光明。为了我愿发扬真理,我一边向你诉心,一边在许多证人前发表这个作品。
第二章 无比的力
而且,主,在你眼前,人的良心是秘密也暴露着。那末在我身上,就是我想瞒你,也没有什么内幕可言。我把你在我眼前隐藏起来,我怎能给你隐藏我自己呢?我的哀号证明,在我眼里,我也是个可怜虫;你呢,你是我的光明,我的福乐,我的爱,我的希望。我深自惭愧,迟迟不肯舍弃自我而选择你。如今,我只愿为你而中我和中你的意。
主,我无论怎样,你都知道。我已说过,为什么我向你自讼自承。我向你诉心,不凭肉躯的口舌,而凭你所熟悉的心灵的呼声。我不好,我向你表示忏悔,我好,我也不敢矜夸,因为你降福义人,是先“使罪人成为义人”。我天主,我静默地,又不静默地向你诉心:静默地,因为我并不叫嚷;不静默地,因为我的心是热烈的。我给人所说的真理,你先从我的嘴里听过;你从我嘴里听到的,你已先我说过。
第三章 向善人坦白
为什么我要在人前自讼自承呢?岂是要他们听了来医治我的疾病么?谁都喜欢认识人家的长短,而懒于改良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他们愿意晓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而不愿意听你说,他们是怎样的一等人。他们听我,怎能知道我不撒谎,因为一人心内的一切,只有他自己能认识。相反地,当他们听你谈他们,他们不能说:主撒谎。一人听你谈他,就是认识自己。认识了自己,还说:这是假的;他一定是个撒谎的人。至少对于因爱而团结一致的人们是如此。主,我也要他们听我在你台前的忏悔。我不能保卫他们,我所说的是真的,可是爱德敦促他们听信我。
你是我灵魂的医生,请明白告诉我,我的工作的利益。我的罪恶,你已予以宽赦掩护。你用信德,用圣事,变化我的灵魂,使得在你身上,找到我的福乐。我的忏悔录可以使读者兴起,可以阻止他酣睡在失望中,也不至呼道:“我不能。”我的忏悔录可以使他明了,你的慈悲的爱情,你的恩宠的温柔。这恩宠将使弱者意识到自己的懦弱而转弱为强。至于义人,他们也乐于听过来人叙述已往的罪恶。他们的喜乐不是由于这人的罪恶,而是因为这人能改过而迁善。
主,我的良心,为了它的洁净,但更为了你的慈悲,觉得很安宁。我的良心,既天天向你忏悔,为什么还要在这本书里,在你台前,不标白从前的我,而标白现在的我呢?我写我的过去,利在那里,我已说过。可是有许多人,其中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我的;他们也愿意知道写忏悔录的我,是怎样的一个。他们或曾听过我,或曾听过人家谈论我,可是都没有认识我的心,真的我。他们愿意我告诉他们:我的内心是怎样的,为了我的内心,他们的眼,他们的耳,他们的理智,都无法进去。他们愿意听我谈,并且有意相信我,因为非这样,无从认识?这是爱德,善心的泉源,告诉他们的。我在我的忏悔中,不会骗他们的。是的,那个使他们信任我的,就是他们的信德。
第四章 目标在那里
可是,他们在那里,想得到些什么好处呢?在看到你加我恩宠,使我接近你的当儿,他们是否想和我共同感谢你?在觉得我还犹豫不前的当儿,他们是否想为我祈祷。向这些人,我很愿意诉我的心。主,我天主,为我而许多人感谢你,为我而许多人恳求你,这不是件无谓之事,希望我众弟兄的心,在我身上,爱那当爱,和恨那当恨的东西。
这种同情,只能来自一个正真友爱的灵魂;一个非我族类的灵魂,那些空谈作恶的化外之民是谈不到的。我说一个友爱的灵魂,因为他赞成我,他和我同乐;他责斥我,他和我同忧。无论他或赞成我,或责斥我,都出于他爱我的心。这等人,就是我愿意向他们诉心的人。希望他们看到我的好而赞叹,看到我的恶而惋惜。我的好,是你的成绩,你的礼物;我的恶,是我的劣迹,罪罚的后果。希望见好而赞叹,见恶而惋惜。希望歌咏与痛哭,从这些友爱的心里,一如在你炉中的香烟,向你飞去。
主,你乐闻你的圣殿的馨香,请根据你的无限仁慈,为了你的圣名,怜悯我。你既不会放弃你的计划,请完成我未竟的任务。
这是我所望于我的忏悔录的;在那里,我要描写的,不是从前的我,而是现在的我。主,我向你诉心,欢乐中带着战栗,忧苦中带着希望。我告诉你的,希望与我同信仰,同欢跃,同死亡的人子们,也得听见。他们像我一样,是同一国的人民,同一地的旅客,不过他们或走在我前,或走在我后,或走在我旁。他们是你的仆人,我的兄弟,你的儿子。假使我要同你活你的性命,我当照你的吩咐,奉事他们一如我的主人翁。假使你的圣言只用空言叫我去做,不用实行来指导我,那末,也未免美中不足。我事奉他们,不但在言语里,又在行为中。我在你羽翼之下,奉事他们:因为假使我的灵魂不以此为住所,假使你不认识我的软弱,我的危险太大了。我是个孺子,可是我的天父常看守着我;他是最能帮我的保护人。创造我,养育我的是他,保护我的也是他。你是我整个的产业,你是全能的;在我没有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你已同我在一块儿。我把我,不是从前的我,而是现在的我,暴露于那些你要我事奉的人们。可是,我并不想这样判断自己。希望读者也在这种立场上读我的书!
第五章 认识自己
主,你就是判断我的。“只有内在的理智,能知道人心的一切。” 但人心仍有不知道的事,惟有你才知道人的一切,因为人是你造的。我在你面前,虽自卑贱,看作灰土;可是有的事情,在你身上,我所认识的,在我身上,我却不识不知。“现在,我们糊里糊涂的,看在镜子中,还未到面对面的佳境。”为此,在这旅行期内,我既远离着你,我和我的距离比较近,我和你的距离比较远。我明明知道:你是不朽的。什么诱惑,我能拒绝,什么诱惑,我不能拒绝,我实在不得而知。我寄希望于忠信的你,你总不会许我们受的诱惑,超出我们的能力。当诱惑压迫我们的时候,你也不忘加我们力量,支持我们的。因此,我要忏悔我对自身所知的一切,也要忏悔我所不知的一切,因为对我自身而言,我所知的,是由于你的照耀,所不知的,为了我自身的黑暗,在你眼前,还没有变为白昼。
第六章 天主是什么
主,我绝不犹豫地觉得我爱你。你的话刺透了我的心,我真爱你。天,地,天地中间的一切,到处叫我爱你;也不停地向众人呼号,使得他们无法推诿。受过你哀矜的人,更将受你的哀矜;受过你怜惜的人,更将受你的怜惜。否则天地的歌颂,不过似聋子前的音乐演奏吧了。
可是我爱你,我究爱什么?决不是有形的物体的美丽,和它们易于消逝的风采;也不是人目钟爱的光明;也不是抑扬婉转,娓娓动听的歌曲;也不是花草和芬香之气,也不是玛纳,蜂蜜,也不是用以吻抱的肢体。不,我爱天主,我不爱这一切。可是我爱天主,我爱一种光,一种声,一种香,一种食物,一种接吻。这是那个住在我内心者的光,声,香,吻。这种光是不受空间限制的,这种歌声是万世无疆的,这种香不是风能吹散的,这种食物不是口腹能消减的;这种接吻是不会使人讨厌的。这是我爱天主,我所爱的。那末,那个我所爱的,究竟是什么?
我问大地;大地说:“我不是你的天主。”一切地面上的东西,给我的答案,是一样的。我问海,海中的深渊,深渊中的动物;它们对我说:“我们不是你的天主,请你到别处去找吧!” 我问空气,以及一切飞禽:“亚那西默内错了,我们不是天主。”我问天,日月星辰;它们给我说:“我们也不是你寻求的天主。”我又问我周围的东西说:“你们既然不是天主,请给我谈我的天主,至少有关于他的故事。”它们大声向我喊道:“我们是他造的。”我瞻望,就是我询问;它们的美丽,就是他们的答案。
最后,我转身自问:“你是谁?”我答道:“我是人。”为供我自己的驱策,我有一个灵魂,一个肉身;灵魂内藏,肉身外露。我当运用那个部分去寻求我的天主呢?我会用我的肉身,从下地到上天,尽目力所及去寻他。可是,我内藏的部分更为宝贵:因为天地万物的答案——我们不是天主,我们是他造的——都是由我的肉身,向他报道上去的。他仿佛一个主席,一个判官。内藏的人,借外露的人的手,认识这些东西。内我,我的灵魂,靠我肉身的五官,认识这一切。关于我的天主,我问了整个的宇宙,它的答案总是:“我不是你寻求的天主,我是他造的。”
这个宇宙的美观,不是同样呈现于各种具有五官的东西前的么?那末为什么结果不同呢?大小的禽兽也看到它,可是不能诘问他。因为他们没有理智,无法把由五官得来的刺激,发生反应予以辨别。人能诘问,可以使他的理智,根据有形的东西,了解天主无形的美善。人爱受造之物,但也能受它们的奴役蒙蔽。受造之物只答复那些会诘问判断的人们。它们的作风,不因对方的只见不问,或见而又问,而临时改变。它们的态度是一贯的,不过时而作答,时而缄默吧了。说的再清楚些,它们向众演讲,可是了解的人,只有那些能把外来的声音,和他们的内在的真理,两两比较的人。真理给我说:“你的天主,也不是天,也不是地,也不是什么有形之物。”这,我们一看它们的性体,就可以明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有形的物质,它的部分小于它的整体。我的灵魂,我告诉你:你是高出一筹,你给肉体生命,使肉体生活,而没有一种物质能对另一种物质起这种作用;可是,为你,你的天主是你生命的生命。
第七章 形而上的认识
我爱天主,我究爱什么?那个控制我灵魂的是谁?我愿在我灵魂的指导之下,跑到他身边去。我有一种力,它使我和我的身体打成一片,且使整个的构造,有蓬勃的生气。可是,我寻获我的天主,我不能凭借那股力量,否则无知的骡马也靠这股力量而生活,也会寻获天主了:因为它们的躯壳中,也有那种力。
我还有一种力。我的肉身,主的工程,不但赖以生活,又赖以感觉。主给我眼,是为看的,不是为听的;给我耳,是为听的,不是为看的。别的感官,也各有它的位置,他的职守。我利用它们,在一统的阵线上,尽我的各种责任。但我也要超越这股力量,因为在这方面,我和骡马相同,骡马也通过肢体而有感觉。
第八章 记忆的宫殿
为达到造我的天主台前,我要超越我本性的力量,拾级而上,于是我就进入了另一个领土,广大的记忆的宫殿。那边藏着从感官得来的,无数的想像之宝。凡感官所感受的,经过思想的增、损、润饰后而构成的想像;和一切我嘱它保管,而还没有忘记的东西都藏在里面。
我进入这个宫殿,我可随便予以召集各式影像:有些立刻报到;有些姗姗来迟,仿佛是从什么神秘的地方赶到的;有些,在唱别的名字的时候,忽蜂拥而至,冲入最前线,像喊着:“你可不是找我么?”这时,我挥着心灵的双手,下了一个逐客令,把它们从记忆里赶走,并等那个我要召见的,见了之后,再行定夺。最后,那些被传的,整整齐齐,各依排定的秩序而来。本列于前的,让位于后的,一切悉听我呼唤,秩序井然地鱼贯而至。我讲一个故事时,经过的程序,恰正如此。
一切感觉,都分门别类地,保存在那里;但是各有各的进口:眼是为光,形状,颜色的,耳是为声音的,鼻是为气味的,舌是为滋味的,周身的感官是为软硬,冷热,粗细,轻重,内外的。记忆把它们全部收容在它的大厦里。我们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即可从神秘的隙缝里应声而出。它们各经自己的门进去之后,又排列得整整齐齐。还当明了:进去的不是实物,而是实物的影像,以供思想的调用。
这些影像是怎样组成的?我想谁都说不出。大家知道:它们是从那一条路进入这个仓库的。就是在黑暗静默中,几时我要的话,也能重现那些颜色:白的,黑的,和别的一切深浅混合的颜色,都得予以区别。我用不到去怕我听到的声音,会扰乱我看到的物影。他们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我招呼它们时,它们立刻会报到。我的喉舌可以怠工,我仍能唱我心爱的歌;颜色的影像虽就在旁边,也不会来干涉打扰的;我尽可玩弄由耳送来的宝贝。同样,我也可以随意巡阅各感官存储的印象。我可不问什么花,而辨别百合花和兰花的香气。我可以什么都不尝不触,而说蜜糖比热酒好,平摊的比凹凸的好。这靠什么?只靠记忆。
这一切都表演在我记忆大厦里。在那里,我支配天地海洋,和诸凡我曾收纳而还没有忘记的印象。在那里,我又遇到我自己,记起我自己,和我所做的事情,和我做事的时间地点。在那里,我可以找到由我本人经验得来的,或由他人转告我的。从这个仓库里,我借用许多印象,或这一些,或那一些,或由我亲手制成的,或由别人传来的。我把它们系于过去;我又为将来创造:行为,事业,希望。于是:这一切如在目前。“我要做这个,做那个!” 这是,我在这充满如许事物,如许记忆的府库中所说的。我得来的结论,也不是一样的,“假使某事某事能实现的话;希望天主使我们不要遭到某事某事!”我这样自言自语,当我说话的时候,我所说的物像,活现于我前。这些物像是从我记忆宝库里来的;没有它们,我是无法言语的。
我天主,记忆的能力是强大的,的确是强大的。这是个无穷的宝库。谁能进入它的堂奥呢?这是我灵性的一种能力;而对于整个的我更无从捉摸了。那末,我心灵的居处是否太狭隘呢?那末,那个它不能容纳的,流到那里去呢?是否在它以外,不在它以内?可是,怎样能不包括它呢?这个观念使我惊奇纳罕。
人们晓得去称赏高山的顶,大海的浪,江河的洪流,浩浩无垠的海洋、千万星宿的运行,而不关心他们自己,这不是件怪事么?这一切,我虽未经目睹,却能侃侃而谈,他们也不以为奇。可是我谈我在广大的自然界内,看见的山,浪,江河,星辰,我听见的海涛,假使我在我们的记忆的无穷宝库中,看不到它们的影像,我是无从谈起的。我的眼看这些东西,并不把它们吞下去;进入我内心的,不是它们,而是它们的影像。我明明知道:对于每一个影象,它们是怎样由哪一种感官进入的。
第九章 灵性的记忆
我的记忆不但藏纳这一类的东西,还收受我从科学方面得来而还没有遗忘的东西。它们藏在另一比较深奥的地方;实在,并不是个地方。这些东西不是单纯的印象,而是我保留的智识。文学是什么?雄辩学是什么?问题可分几种?这些观念在我记忆中,和一样宝物的印象在我记忆中,绝对不同。一个声音震动我的耳鼓,就留一个印象。为了这个印象,声音虽已过去,我还能仿佛听到。一种散布在空中的香气,碰到我的嗅官,就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一个印象。为了这个印象,我想起来,我就可以仿佛闻到。一种食物,进了我的口胃,人家就尝不到它的滋味,可是在我记忆中,可以找到它的遗迹。一样东西,同我们的肢体接触之后,虽已远飏,我们的记忆还能提到它。智识在我们记忆中,并不这样。那些东西的本身,不进我们的记忆;神速地进去的,不过是它们的影像。它们在里头,各有它的位置。神妙的记忆,不费吹灰之力,回忆时又奇妙地提取出来。
第十章 灵性的记忆
我听得人家说:我们论一样东西,问题可分三种:它存在么?它是什么?它是怎样的?音字我认识,音的印象我也认识。它们经过空气,发出一种响声,然后化为乌有。可是音字代表的东西,我的感官却摸不清。我只在我的灵性里能找到它们。我在我记忆里收藏的,不是它们的像,而就是它们。
它们怎样进入了我的内心?假使可能的话,请它们告诉我。我遍查我身上的各种门户,我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眼要说:“假使它们是有颜色的,我们一定会指出的。”耳要说:“假使它们是有响声的,我们一定会提供的。”鼻要说:“假使它们是有气味的,我是会自动说出的。”感官要说:“假使它们不是物质的,我怎能摸触它们;假使我不摸触它们,我怎能报道它们?”
那末,它们究竟怎样进入了我的记忆?我不知道。我认识它们,我的认识不是从他人来的,而是由我的理智来的。我在我的理智里,认识它们,确定它们的真实性。我把它们存在那里,俾得随意提用。在我认识它们以前,它们已在那边,可是还没有进入我记忆的领域。那末,它们在那里?怎样当人家把它们向我提出的时候,我已认识它们,而会喊道:“是,是,这是真的!”这样看来,它们早已藏在我的记忆中,埋没在记忆的一角深处,不经发掘,我是不会想起的。
第十一章 灵性的记忆
根据上面的分析,这一类的真理既没有什么影像,那末我们认识的,不是它们的影像,而是它们的本身。那末,认识它们,就在整理零乱地分散在记忆中的各单位,务使它们与我们一度接触之后,将来听到我们的号召,就得应声而出。
所以学习认识,就在发掘和整理沦没在记忆中的这类观念。可是假使我疏于训练,短期时间,它们又会弄得一团糟,甚至失踪。那末,我们又当下一番苦工,予以搜求整理。在拉丁话里,思想是从搜集来的。实在思想就是一种搜集的工作;不过思想专对理智的搜集工作而言。
第十二章 灵性的记忆
记忆里还包容着无数关于数量的定律。这些定律一定不是从五官,进入我们的脑海的:因为这些见解,是没有色,没有声,没有气味,没有滋味的,又是不可摸触的。当人家同我谈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很清晰地听见他们用以表明的各字的声音;可是字是字,物是物,字和它表明的东西,不可混为一物。字,为了它们或是希腊文,或是拉丁文的分别,而有不同的音;可是那些定律是无所谓拉丁的,或希腊的。它们绝对不是一种语言的私有物。我看见过专家们划的,细如蛛丝的线。但是数学的线,不是肉眼报告我的那些线的影像。数学的线的认识,就在我们的内心,并且用不到去想一样实物。我的五官使我认识被数的数;可是数数的数另是一种;它们不是第一种的影像,它们绝对存在。读我的书而笑我的人,是不认识它们的人,随他去笑吧!我对他的笑只有表示惋惜。
第十三章 怀旧的记忆
这些见解,我都存在记忆里;我还记得:它们是怎样得来的。我又听到过许多反驳这些赤裸裸的真理的谬说;我也把它们藏在记忆中。这些言论虽是假的,我记得它们却是个事实。我记得,我怎样辨别正反论调。现在我发现我提出这个区别,和我记得,当我屡次揣摩的时候,我曾加以区别,这是两个不同的行为,我记得,我多回明了这些事情;至于现在辨别它们的事实,我把它藏在记忆里,使得我将来能说:今天我曾了解过这些事情。我记得过;假使将来我记得,现在我曾记得过,那过去的我所以能记得,当归功于我的记忆。
第十四章 情思的记忆
记忆也容纳灵魂的众印象,自然不是灵魂感到的印象,而是灵魂感到的印象的印象。所以这是两种不同的印象,且后者当适合记忆的本性。
记得我曾是活泼的,或多愁的,虽现在已不是了。记得某日我尝恐怖,虽现在已不恐怖了。记得某种过去的意愿,重现于我的记忆中,虽现在它已消散了。有时我却会愉快地记得过去的忧伤,忧伤地记得过去的愉快。
假使谈纯粹的物质印象,这原是不足诧异的:因为肉躯是一样东西,灵魂是另一样东西。想到一种肉躯过去受着痛苦而感到快乐,这也不足以惊骇。可是在伦理的领域里,并不这样。记忆就是心灵。我们授人一个不容疏忽的使命,我们每对他说:“请你放在心灵上。”假使我们忘掉了一件事情,我们会说:“这件事已不在我心灵里了!已离开了我的心灵。”那末,心灵不就是指记忆么?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我快乐地纪念过去的一种忧愁,我心灵里有快乐,而我记忆里有忧愁呢?假使我的心灵快乐,这是为了快乐在心灵里。那末,又怎么忧愁在记忆里,而记忆不忧愁呢?可不是自己已不关心心灵的么?这又谁敢主张呢?
可能记忆像心灵的胃,苦乐像甜酸的食物。那些印象进入记忆,仿佛进入肠胃。它们进入之后,就失去一切的滋味。
设想这个比喻,当然很可笑,可是不能说它们间绝无相似之处。
我说心有四情:欲望、喜乐,怕惧,忧苦。这不是从我的记忆里提出来的么?我讨论四情,逐一予以分类解析,记忆是它们的储藏室,记忆是我的言论的发源地。我想从记忆里唤起它们,我不感到什么烦闷。在我记起它们和付诸讨论之前,它们已经存在。我靠我的记忆力,才能把它们发掘出来。反嚼可使胃中的食料重新升到嘴里,同样记忆力可使那些印象从记忆的底里浮起来。那末,为何谈论者或回忆者在思想的口腔中感觉不到快乐的甜味或忧愁的苦味?如果一提忧愁或恐惧,就会感到忧惧,那末谁再肯谈论这些事呢?另一方面,如果在记忆中除了符合感觉所留影象的字音外,找不到情感的概念,我们也不可能谈论。这些概念,并不从肉体的门户进入我心,而是心灵本身体验这些情感后,交给记忆,或由记忆自动记录下来。
第十五章 情思的记忆
这种记录是否通过影像?是很不容易谈的。我说:“石头”,“太阳”;面前并没有岩石、太阳,在我记忆里的,是它们的印象。我说肉体的痛苦,它也不在我身上,因为我不觉痛苦。可是,假使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痛苦的印象,我怎能谈痛苦?我又怎能辨别痛苦与快乐?当我健康的时候,我说健康。这是个实在的问题。假使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它的印象,我怎能明了这个嘹亮的字音的意义呢?人家在病人前谈他缺少的健康,假使病人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健康的印象,他是不会懂的。
我说计数的“数字”,呈现在我记忆中的,不是数字的影象,而是数字本身。我谈太阳的像,它就在我的记忆里。当我回忆一物时,我所有的,不是物像的像,而是物体的像。我说记忆,我就认识我所指的东西。可是,我在那里认识它呢?不在记忆里在那里?记忆在记忆里,靠它的像呢,还是靠它自己?
第十六章 忘记的记忆
还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说忘记,我同样认识我所说的;可是我记不得的东西,我怎样认识它呢?自然,我不说忘记的字音,我却说忘记表示的东西。假使我忘记这个东西,我决不能认识字音表示的东西。我提起我的记忆,记忆因记忆而在记忆之中。我说忘记,记忆和忘记同时出现在我心灵里;记忆,因为我记忆正靠我的记忆;忘记,因为我正在提起它。归根结底,忘记是什么?不是缺席的记忆么?怎么它存在,而又要我纪念它呢?它既存在,我还要纪念它么?假使我们用记忆记着我们记得的东西,又假使我们不记得忘记,那末,我们说忘记,我们绝对不能认识那俩字的意义。那末,忘记当在记忆里。它常存在,不是这样,我们要忘记它。可是,正因为它存在,我们才能忘记。那末,我们应否这样结论:我说“记忆”,我知道说的是什么,但除了在记忆之中,我哪里去认识记忆呢?那末呈现在记忆之中的,是记忆的影象呢,还是记忆本身?这个迷,谁能打破?这个奇迹,谁能去解释?
主,为这个问题,我辛苦极了;为我自己,我辛苦极了。我为我是块难耕的田,是块逼出我汗液的田。现在,我们不研究天空,也不测量星辰,不寻求地球的均衡律。纪念我的,就是我的心灵。一切非我的东西,远离着我,这是不足怪异的。离我最近的就是我。我的记忆的要素,我实在不懂。我没有它,连我自己也叫不出来。我还说什么?我记得我忘记,这是一定的。我能否说:我记得的东西,不在我的记忆中?我能否说:忘记在我记忆中,只是为了要我不忘记?这两种假说都是不可思议的。
下面的第三种学说,你看怎样?怎样我能说:假使我记得忘记,我的记忆记得的,不是忘记,而是忘记的影像?怎样我能说:欲一种物的像印在记忆中,物的本身先当在场,然后它的像才能印出。这样我记得迦太基,我的活过命的地方;我也记得我遇到过的人物,和一切我的五官所接触过的:如身体的健康或痛苦。这些东西在前,我的记忆才能接受它们的影像,而使我觉得它们存在,和使它们重现在我脑海中。假使它们过去,我得予以追还。假使记忆保存的,不是忘记,而是忘记的影像,那末,必先当有忘记,而后可以获得它的影像。假使忘记在场的话,它怎能把它的像印在记忆中。因为忘记报到,什么记录过的,都得取消。但不论如何深奥难明,一点是确无可疑的,便是我记得这个破坏记忆的遗忘。
第十七章 记忆力的奇迹
我的天主,记忆的力量真伟大,它的深邃,它的千变万化,真使人望而生畏;但这就是我的心灵,就是我自己,我的天父,我究竟是什么?我的本性究竟是怎样的?真是一个变化多端、形形色色、神妙莫测的性命。
请看,在我的记忆里,有广大的土地,万千的洞穴,中间住着不知多少种类不同的东西。有形的东西,它们的影像住着;无形的学识,它们自己住着;已经过去的灵魂的情感,我不知道,它们怎样也住着。——当知在记忆里的任何东西,同时也在我们的灵魂里——在这区域里,我这边走走,那边飞飞,大有无远弗届,无孔不入之概。人的记忆力真大,人的生活力真大!可是,人生来是为死的!
我天主,我的真性命,我当怎样做呢?我要超越我的记忆,飞向你的温柔的光明前。你要给我说什么?我靠我的灵魂,我要升到你高高在上的台前。我将超越我身上名为记忆的这股力量,愿意从你可接触的一面到达你左右,愿意从你可攀附的一面投入你的怀抱。飞禽走兽也有记忆,否则它们找不到巢穴,做不出习惯的动作,因为没有记忆,便没有习惯。我将超越记忆而达到你,达到使我不同于走兽,使我比飞禽更聪明的上智那里。我将超越记忆而寻获你。但在哪里寻获你,真正的美善、可靠的甘饴,我将在哪里寻获你?如果在记忆之外寻获你,那末我已忘掉了你。如果我忘掉你,那末我怎能寻获你呢?
第十八章 上升到阶梯
那个失去银元的妇人,点上灯去寻。假使她不记得失掉的东西,怎能找到手呢?找到了以后,假使她没有记忆,怎能知道她找到的,就是她所失去的呢?我记得,我曾寻觅,而终找到了我遗失的东西。假如在我寻的时候,人家给我说:是不是这个,是不是那个,在我没有看见原物之前,我的答案,总是否定的。假使我记不得遗失的东西,无论如何,为了我认识它,就是人家把它放在我眼前,我也只得交臂失之。我们寻获一样遗失的东西的步骤,是常常不变的。一样不在我眼前的东西,仍能在我们的记忆中。譬如一样物质的东西,它的像印在我们的记忆里;我们寻它,就是使它重现于我们的脑幕上。我们寻样东西,我们当根据它的在我们内心的印象。并且,假使我们不认识那样遗失的东西,我们不能说找到的它。因此,一样东西在我眼前遗失,我们的眼固然看不见它,却仍被记忆保管着。
第十九章 上升的阶梯
可是,假使记忆自己失掉了什么东西,譬如我们忘记了一样东西,或想再度记得一件事情,我们到那里去寻呢?不是也就在记忆中么?假使记忆给我们找出来的,不是我们所找的东西,我们不予接受,直至得到原物才满意。当原物出现,我们就会呼道:“是了,这是它。”请问,假使我们不认识它的话,我们怎能这样说呢?为认识它,我们该记得它。因此记得自己忘掉什么,正说明没有完全忘怀。
或许人家可以说:我们遗忘那个东西,不过遗忘了它的一部分;那末,我们依赖它存留的一部分,去找那遗忘的一部分:因为我们的记忆觉得记不出整个的它,正如缺了一个肢体的人,觉得不惯,而想予以补足。
我们看见或想到一个熟悉的人而记不起他的姓名,就是这种情况。这时想到其他姓名,都不会和这人联系起来,我们一概加以排斥,因为过去思想中从不把这些姓名和那人相联,直到出现那个姓名和我们过去对那人的认识完全相符为止。
可是,那个姓名从那里来,不是从我们的记忆力来的么?当在旁人的提醒之下,我们找到了它;它仍是从我们的记忆里来的。它为我们并不是样新东西,不,不过我们重新记得之后,申明这正是它而已。假使我们遗失了整个的它,我们还有什么方法去找它呢?记得忘记一样东西,这就是证明:我们没有忘记整个的它。假使一样遗失的东西,不留些鳞爪在我们记忆里,我们决不会去找它的。
第二十章 幸福的观念
主,我怎样寻你呢?我天主,我寻你,就是寻幸福的性命。我寻你,所以使我的灵魂活着:因为我的肉身的性命,是从灵魂来的,灵魂的性命是从你来的。只要我还没有说,还没有被迫说:够了,幸福在这里;那末,我还没有把握它;没有把握它,怎能找它呢?在我忘记了它以后,是否在忘记的记忆中,我能找它?幸福不是众人所求的么?幸福谁不渴望呢?那末,在那儿曾认识它而这样仰望它呢?在那儿曾见过它一面,而这样爱慕它呢?我们一定还保留着它;怎样呢?我却不知道。有人得到一点幸福就满意,有人的幸福只在希望中。后面的人自然比不上前面的人;可是比那些既没有幸福,又没有幸福希望的人,要胜过一筹。就是这些没有幸福希望的人,在某种程度下,也认识幸福;不然,他们不能有要享福之心。可是,他们的要享福之心的存在,是不容疑惑的。是的,他们也认识。怎样呢?我也不知道。怎样的一种观念呢?我更不知道。现在我要研究的,是想确定那个观念是否存在记忆中。假使存在的话,我们从前当是有幸福的。我们是否个别的有幸福,或者我们的幸福,只在第一个人,我们的元祖身上?他犯了罪,他的死就是我们的死;我们生来都是可怜虫。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只问:幸福的生活的观念,是否存在记忆中。假使我们不认识它,我们是不能爱它的。一听到幸福的名,我们都承认:这是我们希望的东西。这并不是因为幸福两字的声音,迷醉了我们。不懂希腊文的拉丁人,听到拉丁文的幸福的名字,为了不懂它的意义,绝对无动于衷。这不是个良好的证据么?相反地,我们一听到,我们就有动于中,如同他们一听到希腊文里幸福的名字,也有同样的感想一般。为此那样东西,也不是希腊的,也不是拉丁的。希腊人,拉丁人,或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只要谈到那样东西,就希望得到它。那末,这是众人所认识的。“你们要享福么?”假使他们听到这个问题,他们一定要同声答应道:要,要!假使他们心内不存幸福二字表明的东西的印象,这个一致的答案,是不可能的。
第二十一章 幸福的观念
这种回忆,和迦太基游客对于该城的回忆,是否一样?不,幸福不是形体,不是肉眼可以看见的。
那末,和数字的回忆,是否一样?不,认识数字的人,不想得到数字;可是幸福的观念,驱策我们追求幸福,爱慕幸福。
那末,和雄辩学的回忆,是否相同?不,不娴于辞令的人们,听到雄辩两字,虽也明了它们所指的东西;可是仍靠它们的五官,认识他人的雄辩之才,而后予以欣赏,希望也有一天能这样。而且没有雄辩的观念的人们,怎能希望有雄辩之才?这种愉快的性情,自然是一种内心的认识的后果。假使他们感觉不到雄辩的可贵,他们不会希望做演说家的。可是他人身上的幸福,不是我们的五官可以感到的。
那末,和喜乐的回忆,是否有异?或许无异:因为我在痛苦中,可以回想喜乐;在艰难中,可以回想幸福。况且这个喜乐尽可以同我的五官从来没有发生过关系。当我喜乐的时候,喜乐是在我心灵内感到的。它的观念在我的记忆中,使得我随便使用。它来时,为了我想到的东西不同,我对它,有时冷落,有时热烈。从前我享受的淫乐,假使我今天想到的话,我会出以轻慢痛恨之心。有时我愉快地想到我过去的功绩,为了现在已无法再行树立,我会出以懊丧之情。
那末,最后,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我凭你的经验,认识了我的幸福,而能记得它,恋爱它,期望它呢?这不是我个人,或某一少数阶级的人的问题;整个的人类要求享福。一个弱小的观念,怎能在我们身上,引起这样一个坚强的意志?你问两个人,原意当兵么?这又为了什么呢?假使你问他们,愿意享福么?他们一定没有疑惑,要答应你说:这正是我们所求的。实在,一个愿意去当兵,一个拒绝去当兵,他们都为了愿意享福。某人爱这个职业,某人谋那个职业,他们的爱好可以不同,可是他们求幸福的心理,总是一样的。在他们要快乐的问题前,他们也不会有不同的答案的。这个快乐,就是他们所称的幸福,他们惟一的目的;不过各有各的手段罢了。谁都不会说:他在听到了幸福两字,才在记忆中找到它,认识它;以前他与喜乐从没有一面之交。
第二十二章 幸福基于真理
主,愿向你坦白的仆人不要想:任何喜乐的观念,能使他幸福。因为有一种喜乐,不是凶恶的人能享受的;这种喜乐是爱你和事奉你的人的专利品;这种喜乐就是你。幸福的对象是你,幸福的理由是你,幸福的路径也是你。你以外,没有什么幸福可言。在你以外,可能找到的幸福,一定是假的。可是这些人的意志始终抛不开快乐的影象。
第二十三章 幸福基于真理
你既是惟一的幸福,那些不到你身边寻求喜乐的人们,就是不要幸福的人。那末,这不是证明了:不是众人都要享福的么?或许众人都想享福,可是为了血肉和精神的互相攻击,他们不能为所欲为,而只得以做到能做的为满意。有些他们不能做到的事情,假使他们加强他们的意志,或许也能做到。
假使我问众人:他们想在真理里寻喜乐呢,还是在虚谎里?他们一定不稍迟疑地说:一如他们要享福,他们要真理。不差,从真理里来的,才是幸福。我天主,我的光,我的救援,你是真理;这是从你来的喜乐。众人都要这个幸福的生活,都要这个独一幸福的生活,都要这个从真理来的喜乐。
我见过许多骗人的人,我从没有见过自愿受骗的人。他们的幸福的观念,是从那儿汲来的?是从汲取真理的观念的地方汲来的。他们也爱真理,因为他们不愿意受骗。爱幸福就是爱从真理来的喜乐。他们自然爱真理;假使在他们的记忆里,没有真理的观念,他们是决不会爱的。
为什么他们在那里找不到喜乐?为什么他们没有幸福?因为他们过分萦心于可使他们痛苦的东西,而不大关心于薄弱的幸福观念。在人身上,还存着一线之光:前进吧,前进吧,不要被黑暗所笼罩。
可是,真理怎么会产生仇恨?为什么他们要仇视一个用你的名义,向他们宣布真理和真理的喜乐的人呢?为了真理普遍地受爱,甚至爱它物的人们,也以为他们所爱的是真理;又为了他们不愿意自认受骗,他们也不愿意人家指摘他们的错误。那末,我们可以说:他们恨真理,是为掩护他们的真理。他们爱真理的光明,他们恨真理的严正;他们不愿意受骗,却甘心自骗:他们爱自己启发的真理,却恨启发他们的真理。真理给予惩罚,是他们不愿意真理指破他们的迷津;或真理虽指破他们的迷津,真理为他们仍藏在迷雾中。可怜,人心原来是这样的。盲目懒惰丑恶的心,愿意隐藏着;可是它愿意什么都暴露在它面前。结果,它虽免不掉真理的鉴识,真理却放弃了它。同时,他们虽则如此可怜,却又欢喜真实,不爱虚伪。假如他对一切真理之源的唯一真理能坦坦荡荡,不置任何障碍,便能享受幸福了。
第二十四章 天主住在记忆中
我天主,你看,我为寻你,我怎样纵横驰骋于记忆的领域中。最后,我在它那里找到了你。从我开始认识你的那天,我觉得,我对于你所有的认识,都是从我记忆中来的。从那天起:我总没有忘记你。那里我找到真理,那里我找到天主,真理的真理。从我认识真理那天起,我总没有忘记它。从此可见,我认识你以后,你就住在我的记忆中。可是我想到你,我就在记忆里找到你,欣赏你。这是我的神圣的乐趣,你的仁慈的恩典。你曾慈悯地垂青于贫乏的我。
第二十五章 住在记忆的那部分
主,你住在我记忆的那一个角落,那一个角落的角落里呢?为你,你又建筑了什么华屋?什么圣室?你恩准我的记忆住在那里。我虽知道,你也住在那里,可是我要问,你住在那一个部分呢?我想你,我先经过记忆中那个我和禽兽共同的一层;那里,在物质的影像中,我找不到你;继进入我的情绪的储藏室,那里也找不到你;最后我进入我理智的在记忆中的包厢,仍扑了一个空。实在你又不是个形象,又不是个有性命的东西的情感:忧,喜,希望,恐惧,纪念,遗忘,——你也不是单纯的理智,因为你是理智的主和天主。这一切都会变的,你是不变的,你永在这一切之上。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甘心住在我的记忆中。
在记忆中既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什么我要问:你住在记忆的那一角呢?我敢肯定的,就是你住在那里:因为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常记得你;我一想你,我就在那里找到你。
第二十六章 人天的关系
究竟我在那里找到了你,认识了你?在我认识你前,我的记忆里,还没有你。究竟我在那里找到了你,认识了你?当在你那边,在我以外。你我之中,虽没有空间;我们仍得说:我们亲近你,我们离开你。你是真理,你到处答复咨询你的人们;而且你在同一的时候,答复他们。你的答案是清晰的,可是听的人,听来并不一样清晰。人人能随意提出问题,但不是时常听到所希望的答复。一人不管你的答复是否符合他的愿望,只要听你说什么便愿意什么,这人便是你最好的仆人。
第二十七章 写忏悔录的心理
主,你是万古常新的美善,我爱你太晚了,太晚了。你在我身内,我驰骛于身外。我在身外找寻你;丑恶不堪的我,奔向着你所创造的炫目的事物。你和我在一起,我却醉心于物,远离了你。当知脱离了你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你叫过我,你的呼声震动了我的耳鼓;你发过光,你的光明驱逐了我的黑暗;你散过你的馨香,我闻了又景仰你;我尝过你的美味,我仍饥着渴着;你感动过我,我对你的和平,觉得神火满腔。
第二十八章 生活是个斗争
当整个的我,和你结合之后,我再没有什么痛苦,什么疲倦可言。我的性命,在你充满了它以后,将变成真正的性命。受你充满的人,你要提拔他。我为我还是个重担,因为你没有充满我的心。我的可泣的喜乐,和我的可庆的忧苦,还在斗争着。胜利属于那方?我不得而知。
主,可怜我吧!我实在太可怜了!我不欲掩盖我的创伤:你是医生,我是病人。你是慈善家,我是可怜虫。在这个世界上,人的性命不过是个斗争。困苦艰难,谁都不希望它们逼上来。你也只命我们去担当,不命我们去爱它们。人家虽爱担当,却更爱不需要去担当。在逆境中,我希望幸福;在幸福中,我害怕逆境。在这两种对立的状态中,是否有个脱离战争的中立状态。世俗的荣华,是多祸患的,因为它同时带给我们很多的顾虑,而且它给我们的喜乐,是足以使我们腐化的。世俗的逆境,也是多祸患的,因为它催逼我们更热烈地去求荣华,而且它的酸辣性,可使我们失掉忍德。在这个世界上,人的一生真是处于连续不断的考验中!
第二十九章 生活是个斗争
我的希望,全部在你的最大仁慈中。请你先给我你要求于我的东西,然后随你要求吧!你要我们贞洁。“假使天主不赏给人贞洁,他决不能自有。”有智慧的人,才能知道这个恩典的出处。贞洁酬报我们,使分心走意的我们复归于一。爱你而同时背你而爱物的人,不能算真正爱你。爱情常燃,永远不熄。主,请用你的爱熏灼我心吧!你问我要贞洁,请你先给我你要求于我的东西,然后随你要求吧!
第三十章 各种偏情
你要我反抗肉欲,目欲,和世俗的贪欲。
你严禁一切男女的苟合;至于婚姻,你虽批准,你还指出一高超的境域。在我被擢为施行你的圣事以前,为着你的特恩,我已选择了这个高尚的地位。可是,那些邪乐的丑行怪状,如我曾冗长地诉说的,依旧出没在我的记忆中。邪乐的像是由我的恶习写上去的。它们跑到我面前来;当我醒的时候,它们是软弱的;但当我沉睡的时候,它们卷土重来,强我接受,使我仿佛身临其境。这些虚像在我梦境中,在我身灵上,得到的结果,无异于它们的真形,在我苏醒时,在我身灵上得到的结果。主,我天主,是否先后有了两个我?苏醒时的我,与沉睡时的我,是否有极大的不同?那个在我醒时指挥我反抗恶势力,而使不为仇敌所逞的理智,到那里去了?它是否跟着我的眼,也封闭了?是否跟着我的感官,也蛰眠了?可是,有时,当我们酣睡的时候,我们也反抗,不忘记我们的决心;始终如一,绝对不肯投降。还有一个极大的分别:在睡眠时,假使我们抗战失败,醒来的我们感觉不到什么不安:因为我们虽也表示深切的热忱,但明明知道:刚才在我们身上无端出现的、我们所痛恨的事情并非我们自身的行为。
全能天主,你的手岂不能医好我灵魂上的一切萎靡;岂不能赐以特恩,约束那野性的意外的跋扈?主,希望你多加我恩宠,使得我的灵魂能脱离欲情的牵连,跟着我直到你身边;不再自己攻击自己,永远解决那个由丑恶的印象在肉躯上激起的可耻的冲动;而不再告陷落。希望这一类的诱惑,就是弱小的,经不起睡下去神志清明者的一击的诱惑,总不要再在我身上,或现在,或将来,引起一种兴奋之情。主你是全能的,你能赐给我们出乎我们意外的恩宠。这为你有什么难?仁慈之主,我目前还处于这一类的忧患之中,一面为了你给予我的恩泽,我既喜且惧;一面为了我的缺点,我痛着哭着。希望你的慈善的甘霖,沛然降下,使得我的心灵和肉躯,保持它们圆满的和平,直到那个我用死换来的胜利吉日。
第三十一章 贪欲
还有一种我们天天逢到的诱惑;天主,希望这是最后的一种!我们饮食,为弥补我们每天消耗的精神。这个经常的工作,到那天,到那食物胃口同遭毁灭,我们的需要神妙地得到满足,腐败的肉躯开始永远不朽的一天,才会停止。
这种需要,为我是适意的。我斋戒,同它周旋,终于压伏了我的肉情。每天用斋戒作战,鞭鞑我的躯体,使它驯伏;但我的痛楚被乐趣所驱除。因为饥渴是一种痛苦,如无饮食的救济,则和寒热病一般,饥火中烧,致人于死。慈悲的你,安慰我们在痛苦中;使海陆空大量供给我们各种生活用品。饮食原是件麻烦的事情,可是我们仍觉得快乐。
你教训我们视饮食如药物。当我循生理的要求,走近饱饫的途中,狡猾的贪婪,常寻机袭击。这是条必由之路,这是条快乐之路。饮食所以维持性命;可是贪饕常追随着,设法诱人违反养身的目标,上它的圈套。
我们应当晓得,养身的食粮,和寻乐的食粮,是不同的:足以养身的食粮,未必足以寻乐:甚至有时我们会问,饮食的要求,是从正当的生理来的呢,还是从贪图快乐的心理来的。在这个疑问前,我们的灵魂觉得兴奋,因为贪图快乐的罪,每可在生理的要求下,得到宽恕。我天天努力抵抗这种诱惑,我也常常求你扶我不要陷落。在这种难于解决的问题中,我每来求你指导。
我的天主训导我说:“毋贪吃滥饮,沉湎你们的心。”我没有醉过酒,望仁慈的你总不要许我犯这种病。相反地,我尝贪吃过几次,也望仁慈的你不要许我重蹈覆辙。因为人是软弱的,假使没有你的支持,谁都不能屹立不摇。我们求你的事情,你常慨然允诺,就是我们不求你的事情,你也赐给我们。这每在事后,我们才发觉。我从来没有喝醉过酒,可是我认识若干已经回头,饮食淡泊的酒鬼。从来没有喝醉过酒的人,和喝醉过酒而现在已改过的人,都该承认:这是你的功绩。
我又听见你说:我又听到你另一道命令:“不要随从你的欲情,应抑制你的欲望。”由于你的恩赐,我又听到这样一句使我拳拳服膺的话:“我们吃也无损,不吃也无益。”意思是:前者并不使我富裕,后者并不使我匮乏。还有一句名言:“无论什么境况,我都能知足,我知道如何处宽裕,我也知道如何处贫困。我依靠加给我力量的天父,所以能应付一切。”这是天使的姿态;我们灰土,当作别论。主,愿你记得:“我们是灰土,人是你用泥土造的。他曾一度沦亡,你却拯救了他。”保禄宗徒如同我们,也不过是灰土,他自身也没有什么力量。他是在你启发之下道出了我所服膺的至言:“我依靠加给我力量的天父,能应付一切。”求你加给我力量,使我有这样的能力;请你先给我你要求我的东西,然后随你要求吧!保禄承认: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他的。当他自鸣得意,他总不忘归功于主。别一个圣贤求你说:“请你扫除我的口腹之欲吧!”至圣天主,从此可知,你命人做的事情,也是靠你完成的。
我的慈父,你又教诲我:“自处洁净的人,一切都是洁净;但如有人因饮食而使人失足,就有罪了;天主所造的都是好的,没有一物可以抛弃的,但领受时应感谢天主;食物并不使我们见悦于天主;不要使人以饮食来批判我们;吃的人不可轻看不吃的人,不吃的人不可批判吃的人。”这是我学习来的,我主,我天主,我感谢你,赞美你。你曾打动我的耳鼓,光照我的心灵。请你拯救我于一切诱惑之中。我不怕食物有什么不洁,我只怕贪饕龌龊。诺厄什么肉类都吃;厄利亚食肉以恢复他的精神。若翰是个有名的苦修者,他吃蝗虫,他也没有染得什么不洁。厄撒乌为了一碗豆羹而受骗;达味为了杯水而自责;我们的君王,不在兽肉上,而在面包上,受了魔鬼的试探。天主指责徘徊在荒野中的犹太人,不是为了他们要求肉食,而是为想吃肉而抱怨天主。
我在四面楚歌中,天天抵抗饮食的欲澜。色欲可以,而且我已根本予以解决,食欲则不是这样。我对我的口腹,当加以羁勒,有时紧些,有时松些。可是,主,谁能饮食完全中节呢?假使谁能的话,他当是伟大的一个,他当称扬你的圣名。我一定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是个罪人。但是我也称扬你的圣名。愿那个征服世界的人——耶稣——为我的罪过,在你台前,多多祷告。他把我列在他妙身的孱弱肢体中。为了你的眼注视着他身上患病的各部分,人人都要登记在你的册子上。
第三十二章 嗅官
香水香粉对我已不发生什么影响,不在我眼前,我也不去寻;在我眼前,我也不讨厌:我常可弃之如敝履。这至少我以为这样,不晓得我会自己骗自己么?可怜,一层黑暗包裹着我的心灵,使我无法认识它的真面目。我的毅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我实不敢估定;只有经验可以暴露它的真情。为了这点,谁都不能自以为固如磐石。今世的生活,到处充满着危机。恶人可变为好人,好人可变为恶人。你的仁慈是我们惟一的希望,惟一的倚靠,惟一的保证。
第三十三章 听官
耳朵的快乐,一度诱惑笼络了我;可是你总解除了我的桎梏,拯救了我。现在,我还当承认:当我听到一个珠喉,疾徐合拍地,唱起铿锵的圣曲,我仍难免神移。可是,我要的话,我就能予以打消。这些曲调和你圣经上的话,打成一片,而且这些话犹如曲调的灵魂。因此,它们要求在我心里,占一个上等的位置;可是我仍难于给它们一个相当的位置。有时我觉得:我给它们的位置太好。我又觉得,这些圣经上的话,在歌唱声中,比在普通的谈话中,更能剧烈地,深刻地,打入我的心脏。灵魂的千情万绪,在声音和歌曲内,都能找到相对的响应。我不知道,它们中间,存着什么一种神秘的关系。五官的快乐,不该削弱灵魂的能力;它屡次玩弄了我。它不甘做理智的侍从,一副主人的派头,随意奴役理智。那末,我在不知不觉中犯了罪;事后方才明了。
有时,我防患防得太紧,甚至有意把达味圣咏温柔的曲调,一律悬为严禁,不准再与我和教会人士的耳鼓相接触。我认为:亚历山大主教,亚大纳削的作风是适当的。他叫人家唱圣咏,在音符的高低上,不要有剧烈的变动。于是,他的歌唱,简直与朗诵无异。
记得我刚才回头时,听到圣咏,我每会涕泗滂沱。现在歌词比曲调更能动我的心,并且我也承认:只要声调是纯洁高尚的,歌咏实在是件有益的事情。
我曾一度徘徊在听官的快乐,和良好的曲调中间。我虽没有一定的见解,我却袒护圣教会歌咏的习惯:因为动听的歌声,可使薄弱的神情,变为浓厚。假使曲调比歌词更动我的心,我就认为这是种罪恶,应当受罚的。在这场合之下,我更爱听不到歌声。
这是我现在的心理。你们心中怀着善念,想立功劳的人,请同我和为我痛哭流涕。你们对于这一切都是门外汉,所以这一切绝对不能感动你们。可是,你,主,我天主,“求你俯听我,眷顾我,怜惜我,医治我。在你的眼里,我为我自已是个不解之迷;这也就是个弱点。”
第三十四章 视官
最后我将忏悔我双目的享受,希望身为天主的圣殿的人们以友谊的双耳诚听我的忏悔。我虽百般嗟叹,渴望早进天堂,我仍四面受敌。我的眼爱美丽奇异的形式,鲜艳光耀的色彩。希望它们不要迷惑我的灵魂!希望我的灵魂只知仰慕天主!这一切美好是天主所创造的,我的至宝是天主,不是它们。每天,只要我醒着,它们便挑逗我,不让我有片刻的安宁,
我的安宁有时是从和谐的声调,有时是从万籁俱寂的佳境来的。那个一切颜色的王后,照耀世间的一切的光,白天里,随我在那里,就是我在忙碌不想她的当儿,她仍百般地抚吻我,谄媚我。她的魔力是难以形容的;少了她一刹那,我就觉得需要;她离别了长久一些,我就会发怒。
当知此外还有一种光。这是多俾亚所见的光:他双目失明之后,指示他儿子生活的道路;他踏着爱德的步子,在前走着,永不迷路。这是依撒格所见的光:那个盲目的老翁,在祝福中认识了他的俩儿,在错误中祝福了他的俩儿。这是雅各伯所见的光;灿烂心光之下,年老力衰,目光模糊的他,在他的儿子身上,预见以色列民族浩大光明的前途。当若瑟领着两个儿子来到老人前,叫大的站在右边,小的站在左边,请他祝福的时候,他竟别具双眼,神秘地横叉双手,把右手放在次孙头上,左手放在长孙头上。这是真光,独一的真光。使见到此光而油然生爱的人与此光融而为一。
为那些醉心于世俗的瞎子,我所说的物质的光明给生活撒上了逗人的、危险的甜味。可是肇造万物的天主,你知道,有些人也知利用物质的光明来称扬你;不让他们的灵魂陷于昏睡。我希望是这样的一种人。我抵抗眼的花巧;我怕在向你的道路中前进的脚会遭到障碍;我向你张着眼,求你斩除我足前的蔓草。恳你予以斩除,因为我时有受绊倒的危险。主,以色列的保护,永远醒着的你,请你不停地,救我于诸危机中。
人们用各式艺术,技术家的设计,各种衣鞋器皿,和各种古里古怪,越出正轨的图画雕刻,在本足以迷目的东西上,又增加了一大堆。他们劳神外物,钻研自己的制作,心灵中却抛弃了自身的创造者,摧毁了创造者在自己身上的工程。
我呢,我的天主和我的光荣,我在这里,我还找到了歌颂你的资料,我还赞美那个为我牺牲者。因为,那些经艺术家的手脑,得以实现的东西,还是从那个美的泉源里来的。美的泉源高于我们的灵魂;我的灵魂日夜景仰它。创造艺术的人,都晓得在这美的泉源里,寻求美的标准,却不晓得寻求使用的原则。可是这个原则不因他们的忽略而不存在。否则他们不会舍近求远,一定能为你保留自己的力量,不会消耗力量于疲精劳神的乐趣。
我谈这些真理,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也惑于这些艺术,可是,主,你总救了我,救了我:你的仁慈常在我目前。我可怜地堕落,你仁慈地拯救了我。你救了我,有时为了陷落尚浅,我还不觉其苦;有时为了恶习已深,我也难免痛苦。
第三十五章 视官的又一表演
肉欲在贪图各样觉性的快乐;人远离天主,做了它的奴隶。此外,在人灵魂上,还有一种更形险恶的欲望。它也经过五官,可是它的目标不在给它们快乐,而在利用它们,寻求经验。这个空虚的好奇心,美其名曰科学,曰智识。这种欲望本质上是追求知识,而求知的工具在器官中主要是眼睛,因此圣经上称之为“目欲”。
“看”,本是眼睛的专职,但对于其他器官,如我们要认识什么,也同样用“看”字。我们不说:“听听这东西怎样发光”,“嗅嗅这东西多么光亮”,“尝尝这东西多么漂亮”,“摸摸这东西多么耀眼”。但对这一切都能通用“看”字。我们不仅能说:“看看什么在发光”,这仅有眼睛能看到;但也能说:“去看看什么在响”,“看看什么在发出香味”,“看看这有什么溢味”,“看看这东西硬不硬”。因此,从器官得来的一般感觉都名为“目欲”,看的职务主要属于眼睛,其他器官要探索或需认识一样东西时,因性质类似,所以也袭用“看”的一字。
我们于此能更明显地确定快感与好奇通过感觉有些什么作用:快感追求美丽、和谐、芬芳、可口、柔和,而好奇则在追求相反的感觉作为尝试,不是为了自寻烦恼,而是为了试验,为了认识。
观看血淋淋的死尸有什么快感呢?可是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人们便趋之若骛,看得不寒而栗,觉得凄惨。人们害怕梦见死尸,一似醒时有人强迫他们去看,或听到似有什么好看的情状才被吸引着去看。
关于别的感官,也是一样的;我不想多说了。剧场内各种古怪的表演,也无非是从好奇病来的。好奇病引我们研究我们以外的秘密。认识这些秘密,一点也没有用。人们只为认识而认识。好奇病,在同一的目标下,促人运用那个腐败的科学,魔术,好奇病,在我们教会里,使人纯为了要满足他的痴心,去妄试天主,要求他发圣迹。
救援我的天主,在这充满危险的丛林里,我靠你给我的力,我已斩除了不少的荆棘,并已屏之于心灵以外。在这险恶风涛的生活漩涡中,何时,何时我能说:现在什么诱惑都不能迷我的眼睛,引我的注意,动我的好奇心了呢?
是的,剧场已不在我心上了;星辰的运行,我也不注意了;占卜,我再不去问津了;五花八门的魔术,已使我头痛了。我天主,我应该是你的忠仆;可是魔鬼常催促我要求你显奇迹。现在,我用耶稣君王和纯洁的耶路撒冷的名义,恳求你使已离开魔障的我,离开它越远越好。可是当我求你恢复一人的康健,我的目标是大不同的。主,我求你继续使我服从你的圣意。
可是,每天还有许多不足重视的枝节,来试探我们的好奇心。我们的失败,谁能加以计算?几次,我们纯为了友谊,或为避免使人难受,去听人家的闲言闲语,而结果听出滋味来呢?我虽再不到剧场里去看跑狗追兔;但偶在田野中,看到这种狩猎的镜头,沉思凝想的我,就会被它分心。
我虽不至离开原路,可是我的心已被吸引了去。
如果不是立即警觉,重新收敛思想,那末我会出神地呆在那里。
我还说什么?在我独居斗室,忽见壁虎捉苍蝇,或蜘蛛缠绕那投入它网中的小虫,我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到那边去。那些小虫的把戏,还能引起我的好奇心。接上去,我就赞美你:你是造物主,奇妙地统治一切。可是,当我分心走意之始,我并没有这种思想。迷途知返是一件事,总不陷落又是一件事。
我的生平充满着这种弱点;我的惟一的希望是你的极大仁慈。我们的心里,包藏着这类的祸殃根;我们的祈祷,每被打断或骚扰。当我们举心向你祷告之际,那些胡思乱想,就会涌入我的脑海。我也不知它们是从那儿来的,竟会冷不防地打破这样一个重要的工作。
第三十六章 视官的又一表演
这些缺点是否当看作不足轻重的东西?我的希望是什么?不就是你的早已彰明较著的仁慈么?你已展开了我的回头之路。这个归化的工作到了什么程度,你也明白晓得。你先医好了我的复仇的偏情,解脱我的情欲的桎梏,使我将来能满沾你的慈祥,饱尝你的恩德。你为压制我的骄傲,使我善负你的轭头。你给了我畏惧你的心理。现在我负着此轭,我觉得正如你所许诺的,它是甘饴的。实在,它早是甘饴的,不过当我怕背它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点。
主,惟有你统治一切而不骄矜,你是唯一的、真正的主宰,除你之外没有别的主宰。请问此生,我能否从骄傲中解放出来?骄傲之徒又要人爱他,又要人怕他,因而觉到一种快乐。实在,这并不是快乐。可怜的生活,讨厌的空场面罢了!人家所以不爱慕你,不敬畏你,这也是理由中的一个。你呢,你责斥骄傲的人,爱护谦逊的人;你向世俗的奢望怒吼,山岳的根基也要震动。
在社会中,我们高贵的职位会使人爱我们,或怕我们。真福的仇敌,紧张跟着我们,决用以打倒我们。他用这种虚荣做了饵,散在我们足前,诱我们拾取,使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受骗。他要我们抛弃基于真理的快乐,寻求基于狂妄的快乐。这样,我们不乐于为你,却乐于代你受人爱,受人怕。这样,因他的同化作用,我们和他虽没有什么友爱可言,我们和他却共同受苦。他高坐在北方,教我们在黑暗寒冷之中,伺候这个狡狯阴险地模仿你的死敌。
主,我们是你的渺小的一群;请把我们当作你的产业看待吧!请展开你的两翼,使得我们得到一个避难所。希望你是我们的光荣;希望我们为你而受人爱,为了有你的圣“道”在我们身上而受人敬畏。违反你的禁令,寻求人们颂扬的人,审判的日子,得不到他们的辩护,也免不掉你的刑罚。即使不是“恶人称心如意,受到赞美,也不是作恶的受到祝福”,而是一人由于你的恩赐而受赞美,这人如果更欢喜自身受赞美,过于所受于你的恩赐,这个赞美仍阻挡不住你的责斥。这里,赞美的人胜于受赞美的人;因为赞美的人所注意的,是天主的功绩,受赞美的人所注意的,是外来的虚誉。
第三十七章 傲骨稜稜
主,我们天天不停地在风雨中受吹打。人的口舌是日常熏炙的火炉。你要我们在这点上,自行节制。主,请你先给我要求我的东西,然后随你要求吧!你晓得,为这件事,我怎样向你涕泣悲号。我还不明了这种毒素,在我身上,是否已完全免于这一种疫疠。我很怕那些你所认识,我还摸不清的潜势力。对于别的诱惑,在一定的程度下,我尚能在我身上看个明白。可是对于这种诱惑,我的观察力,几等于零。为测量我对于淫乐和好奇心的抵抗力,只要看那些偏情,来近时,我的意志这样予以驱逐;去远时,我的心灵,怎样予以怀念。
我们寻求财物,为满足三欲之一,或三欲之二,或三欲之三。假使一个拥有财帛的人,要知道他是否轻视财帛,为尝试起见,他尽可把财帛抛去一次。
为表示我们不受荣誉的奴役,我们是否应当活一个古怪的,不近人情的性命,使认识我们的人都轻慢我们?这是不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假使荣誉是良好的品行的天然同伴,那末,我们既然不应当放弃良好的品行,也不应当放弃我们的荣誉。可是,为测量我们对于一样失去的宝贝的心理,或冷淡,或焦虑,非先失去它一次不易确定。
主,关于这种诱惑,我当怎样向你坦白?我很爱荣誉,可是,我更爱真理。假使人家问我:我愿陷入旁门左道而受人尊敬,抑愿坚持真理道德而受人鄙弃,我会当机立断,向那里去的。可是,我很不愿意,为了人家的称扬,我对于我所做的一样好事,更觉快乐。不过,我应该承认:人家的称扬能增加我的快乐,如同人家的毁谤能减削我的快乐。
这是我的弱点;当我感到不安,我就以为有了借口。这种心理究有什么价值?主,只有你知道;我呢,我每为此而烦恼。你叫我们修节德,不要妄爱;你也叫我们修义德,指定爱的对象。你不但要我们爱你,还要我们爱旁人。我听到人家的鼓励,我就喜欢,因为我感觉有进步,有前途。我听到人家的毁谤,我就难过,因为这是违反正义的。
有时我感到不痛快,因为人家赞美我的,正是那个使我讨厌的;或为了把不足轻重的东西看作无价之宝。从此,我也明了:我的不痛快,是为了赞美我的人的见解,违反我的见解。原来他的利益,不在我心上。我所以更觉得满意的理由,只为了我身上那些中我意的优点也中旁人的意。从另一角度看来,假使我得到的赞美,同我的见解不合的话,换句话,假使人家赞美的正是拂我意的,或正是我最不以为意的,那末,那个赞美不算真的赞美。在这点上,我是否还犹豫?
归根结底,依据你的真理,我爱受赞美,当为了旁人的利益,不当为了我个人的利益。我是否到了这个程度?我不得而知。在这点上,你比我认识得更确切。我天主,我求你展开我的灵幕,使得同情于我的创伤的兄弟们,见而为我祈祷。求你指导我做一个更严密的自我检讨。假使我受赞美的时候,真为了旁人的利益而动心,那末,为什么我和旁人同受违反正义的攻击,而对于我所受的攻击,更愤愤不平呢?这我岂茫然不识么?为此,我是否应该说:我哄骗了我自己?是否在你面前,我的心灵口舌都不在服膺真理?主,这种疯狂,请你赶它远飏;因为我深怕,我的言语不要为我是一种傅抹我头的罪人的香油。
第三十八章 傲骨稜稜
我是一条可怜虫,一个穷小子,我的好处,就在暗中号泣,自讼自承,追求你的仁慈,直到我的缺陷弥补完整,可以获得桀傲之目看不到的和平才止。从我们嘴里出来的言语,和我们显著的行为,能引起一种非常凶险的诱惑。这种诱惑是从爱慕荣誉的心理产生的;它为标榜我们的身份,常寻求浮夸的赞颂。这种诱惑,在我们作自我检讨的时候,在我们的自我检讨里,每能屹立不摇:往往人们以更大的虚荣心夸耀自己轻视虚荣,这样实际并非在夸耀自己轻视虚荣,因为既然夸耀,则并不轻视虚荣。
第三十九章 自满自足
在我们心灵里,心灵的深处,尚有同一类型的另一种诱惑。它使人趾高气扬,自满自足,不管人家的青眼或白眼,而且绝对不管人家称心不称心。自鸣得意的人们,最使你讨厌,他们不仅以坏为好,而且以你的好处占为己有,或以你的恩赐归功于本身,即使承认你的恩赐,但也不能与人同乐,反而要掠夺他人之所有。在这一类的危险中,你看到我的心是多么战栗恐惧,我不敢希望避免创伤,只希望在受伤后即得到你的治疗。
第四十章 自满自足
真理啊,你常与我同行,指导我什么当舍,什么当取。我呢,我也尽我所能,把我的浅见报告你,求你指正。我运用我的五官,在可能范围内,驰骋于宇宙中。我在我身上,观察那个使我五官活跃的性命。然后,我进入我记忆的堂奥:它是异常复杂,异常丰富的。惊奇纳罕的我,认为没有你在那里,我什么都分划不出。最后,我也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
我周览以后,用心分析,对每一事物给予适当的评价;通过感觉的传达,我接纳了一部分,加以盘诘;我又亲身感觉到和我紧紧相联的一部分;接着我一一分析了传达的器官,最后又检查了记忆的丰富蕴藏,或舍或取。这一切不是我自己能够发现的,我在进行这工作时,或更可说我赖以进行这工作的能力也不是你。因为你是常燃不熄的光明,对于一切事物的存在、性质和价值,我都请示于你,听从你的教诲和命令。我经常如此做,感到很大乐趣;每逢必要的工作一有空暇,我便躲入这乐趣中。我遵照你的指示,周历已遍,可是除了在你怀中我为我的灵魂不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境地:只有在你怀中,我能收摄放失的我,使我丝毫不离开你。有时你带领我进入异乎寻常的心境,使我心灵体味到一种无可形容的温柔,如果这种境界在我身内圆融通彻,则将使我超出尘凡。可惜我仍堕入困难重重的尘网中,又被结习所缠扰,我被束缚着,我痛哭流泪,可是我紧紧地被束缚着,习惯的包袱是多么沉重啊!我欲罢不能,欲行不可,真觉进退两难!
第四十一章 自满自足
从此可见,我为什么把三欲引我犯的罪过,叙述如右;同时也可见,怎样我求你回春之手,医治我的创伤。我虽心伤,我仍看见你的光耀。我慴伏在你的神光之下喊道:谁能升到那里?我被丢在远离圣目之地。你是真理,你是万物之王。气量狭窄的我不愿意失掉你,可是同时也不愿意放弃虚伪。说谎的人昧于对于事情的真面目,也不愿意茫然无知。我失掉你,因为你和虚伪是不能并存的。
第四十二章 不通的路径
为同你和好,我去找谁做我的中保?是否常去寻天神?用什么祷文,什么礼仪?我听说:不少的人在自力宣告失败之后,曾去走这条路。为了他们过分热忱于什么神圣的显现,终陷入迷魂阵中。
他们寻你,他们一腔傲气,满怀空学问,不识捶胸忏悔。他们吸引接近他们的见解的世俗的有力份子;造成一堆狐群狗党,纵横驰骋,滥用权威。在这环境内,他们寻求足以澄清心灵的中保,那里找得到?可怜,狡猾的魔鬼,摇身一变而为光明的天神,就得广施伎俩了。为了他没有血肉,他对有血肉的傲物,另具一种深刻的吸引力。
他们是要死的,有罪的;你呢,主,他们傲傲然想连络的你,是永生的,无罪的。为此,那个人天间的中保,当一方面有点像天主,一方面有点像人。假使他只像天主,那末,离人太远,无法尽他中保之职。至于那个假中保,他在你神秘的批准之下,玩弄骄傲的人们。他有一点和人相似,便是罪恶; 他向他们表示,他有和天主共同之点:为了他没有死亡的肉躯,他就自夸是永生不死的。当知死亡是罪的后果,负罪的他当与负罪的人类,在同一命运下,受永死之罚。
第四十三章 独一的中保
根据你的奥妙的仁慈,你差下了一个真中保。你要人们效法他,自卑自贱。这个人天间的中保,就是耶稣基督,他正站于众人和永生至义者的中间:他如同人,可以死亡,他如同天主,没有罪过。
正义的赏报既是生命与和平,他以正义与天主融合,他消灭了忏悔的罪人的死亡。他也接受了人类死亡的命运。古教的圣人赖他将来的苦难得救,我们赖他已受的苦难得救。他以人的身份担任中间者,若以天主的“道”而论,则不能是中间者,因为他与天主相等,是天主怀中的天主,同时是唯一的天主。
慈善的父亲,你怎样爱我们!你为我们罪人,竟不惜牺牲你的独子。你怎样爱我们!你使圣子和你立于同等的地位,而无僭越之罪。他竟听命至死,死钉十字架。惟有他在“死亡的人类中不为死亡所拘束”,“有权舍弃生命,也有权再取回生命”; 他为了我们,在你面前,是胜利者而又是牺牲,因为自作牺牲,所以成为胜利者;他为了我们,在你面前,是祭司而亦是祭品,因为自充祭品,所以也是祭司;他本是你所生,却成为我们的仆人,使我们由奴隶而成为你的子女。因此我有理由把坚定不移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你将通过这位“坐在你右面,为我们代求”的他治疗我的一切疾病,否则我绝无希望。假使圣子不降生成人,居我人间,望洋兴叹之后,我们会想:他是绝对不能和我们打成一片的。
想到我的罪,我惶恐;看到我的苦,仿佛压得我气都透不过来;于是,我计划避入旷野;可是,你阻止了我,你壮我的胆说:“基督为众人死,使生者不为自己而生,然为为众人舍生的基督而生。”主,我把我的忧虑,委托于你;俾得生活而赏识你的法律的种种妙迹。你认识我的愚鲁,我的软弱。请你教训我,医治我!一切智慧学问的宝库,潜藏在你的独生子身上。他用自己的血救赎了我。愿傲慢之徒不要再诽谤我。我常纪念赎我的代价,我饮食他的血肉,我分施他的血肉,愿饥饿之辈,能和我同得饱饫,而使寻求吾主的人们,终得歌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