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九个星期的航程,威廉二世号终于抵达里约热内卢海港。午后的烈日照射着紫色的山坡,闪烁发光,使得背后的驼背山峰异常显明。大西洋的水与瓜那巴纳湾在此汇合,海湾水平如镜,又似披上一层紫纱。平滑的七十驼背群岛的背脊,被澄清的热带海水中突起的唐塔山遮断,犹如一座绝峭的斑岩,淡紫色的烟雾,被一丝丝的夕阳金光射过,弥漫整个城市与海湾。 心洁修女自幼便能由大自然的美景,静观天主的存在。她曾欣赏并流连德国西伐利亚的景色,银灰的薄雾,蓝灰的天空,淡黄的田禾:也曾为法国庇里牛斯山的壮观景致而赞叹不已。但像眼前这种大自然的美景,还是第一次观赏呢,她的心灵为之一振。 修女在惊异赞叹中下了船,踏上了巴西的土地。里约方济会院派一位修士来接主教和德乐神父:唐修女则需前往佳兰修女会安求达会院,以便熟悉共同建立新团体的四位修女的原有生活型态。主教为修女雇了一辆马车,将她及她的行李都交托给驾车的土族人士,便与德乐神父离去了。 年轻的修女来到异乡倍感陌生,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色的土族人:心里更是忧虑不安,也就难免埋怨主教任由她独自一人去摸索陌生的地址。马车辘辘前行,经过曲折的羊肠小道,又爬上陡峭的山路和岩石。在棕榈树夹道的大路上有成排的气派宅邸,就是看不到修道院的影子。她开始怀疑,开始害怕,想要问问车夫,又不会说葡语。因此除了祈祷听天由命外,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正念着玫瑰经,忽然一个急转弯,马车翻倒了,她也被摔到大街上,两匹马跌倒受了伤。心洁修女惊慌不已,一群好奇的人拥来旁观,更增加了她的困窘。这些人以葡语问话,她感觉是在攻击她似的,她唯一能说的就是她要去的地方:「安求达,安求达……」人们终于相助把马扶起,但一匹马的腿折断了,只好任由牠躺着。 马车扶正了,车夫便请乘客上车,人们帮忙把她的行李及乐器,和最最宝贵的《德葡辞典》搬上车,一匹马拉着继续前行。 大约过了半小时,车子终于停下来了。修女从黑暗中望去,渐渐辨认出一座大建筑的轮廓,四周高墙环绕,看来就像是座修道院。但奇怪的是光亮的窗子为什么被铁栏封住呢?她疑惑地问车夫:「安求达?」车夫微笑点头并指向迎面而来的黑人仆役。来者走近马车,拉开车门,取下行李,一言不发直往修院大门迈步。心洁修女别无选择,尾随其后。 进了大门,又走入一条狭窄的回廊,然后进入一间没有陈设的小房间。她燃起一盏油灯,天哪!墙上悬挂着十字苦像,以及无原罪隐修会之会祖白安丽的遗像。这才松了一口气,真到了安求达了。她坐在一张高背木椅上等待,心中充满喜乐,不断地憧憬着未来的种种。 幸亏她的思绪不断,因为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一位修女来,带她去见院长。不料,她竟是不受欢迎的人,院长很礼貌却也很淡漠,她表示此处无法接待她,或许她可以在巴西首都近郊保达富廓仁爱修女会,找到居住的地方,而今只好去邻近的医院留宿。 心洁修女心寒意冷地离去,跟随一位年轻妇女到医院。次日到了仁爱修女会,倒是受到热诚的款待。她在仁爱修女会的十天,大部分的时间向一位德国女青年学习葡语,充实愉快地度过了这短暂的时日。 一九一0年十月八日修女回到里约,搭船前往桑达伦,在里约首次与那四位无原罪隐修会的修女相遇。安满道主教只告诉她们,十月八日应搭舱赴桑达伦,别的什么都没说。她们依照主教的吩咐,准备就绪按订定的日期出发。临行的前一分钟,她们才听说主教已于几天前到巴西亚去了。这么一来,一切只有靠自己了。四位才由隐修院出来的修女,对繁复的世界既生疏又畏惧,年轻的德籍修女也不比她们强。她们搭乘玛纽斯号船启程,船只几近客满,她们挤在极小的舱房里,空气污浊恶臭,虫豸四处爬行。她们心想这些都是传道者应该面对的,因此未作任何的抗拒或埋怨。 船舱之苦难终于结束,在巴西亚靠岸时,巴尔曼主教、桑达伦的尤斯达神父以及席朴立修士来接她们,带领她们游巴西亚市。此地虽不能与里约相比,却也使心洁修女感到新奇。此城市曾是贩卖非洲黑奴的港口,因此大部分居民是黑人,巫毒教相当盛行。巴尔曼主教给大家指出,在豪华的外貌下,此城深埋着黑暗与迷信。心洁修女在诧异之余,觉得这是一个理想的福传之地,且能预期丰收。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来此传播福音呢! 她们再次登上玛纽斯号,主教发现修女们脸上和手上被蚊虫咬的痕迹,便吩咐让她们换一个较好较清洁的舱房。从巴西亚到桑达伦,通常需要十四天的航程。第十二天到达贝伦海港,进入桑达伦的最后一个港口。心洁修女第一次看到如此浩瀚无边的亚马逊河。许多乘客准备登岸,却遭海警禁止。据说是卫生局要求检验乘客,最后医师宣布一群巴西籍的土耳其人,有霍乱的征兆;可是一路行来,他们都很健康。不论怎样,轮铅被扣留在港口,书信电报一概禁发,以预防传染。其实是一政治问题,一队士兵秘密计划由贝伦港上船到玛纽斯小镇,不幸计划泄漏了。此地省政府深恐引发不幸的后果,便指示以染上时疫为由,强迫此船驶返里约。当局完全不考虑船上所载的煤炭、牲畜,尤其由塞阿拉来的四百多名半饥饿的移民。不允许他们饮用当地的水,只可以取用亚马逊河上游数英里外较清的河水。 玛纽斯号再度启航,到达雷西夫。巴尔曼主教向该地总主教报告此意外事件。总主教请求政府复检乘客;但是为了某种原因,相关人员不愿得罪贝伦港当局,所以命令该船开往依达玛拉撒。因为轮胎需要检查和清理,便在此港口停留两天。 玛纽斯号在下午四时左右抵达依达玛拉撒,乘客上岸后食宿均无着落,一切都得自行处理。巴尔曼主教与同行的人在海岸会合后,便一同出发去寻找食宿之处。唐心洁修女和另外四位修女一样,虽是手持念珠却很难真正的祈祷,因为她们实在是饥饿疲惫至极了!强烈的阳光剌伤修女的眼睛,脚底的热沙一直烫上脚踝,一小时又一小时的走,始终末看到象样的房子,虽然偶尔经过荒弃的茅舍,却一直不见任何住家,也买不到可充饥的食物。 幸好,席修士是熟悉当地情形的人,他知道居民大都住在内地甘蔗垦殖园里,于是便穿越丛林去探索。大家期待了很久,才见他带着好消息回来。他发现了一间可过夜的房子,并且相距不远。大伙便随他穿越丛林,一颠一跛地走去。 见到了房子,修女们却大失所望,简直比船舱更糟。但席修士却不以为然,他收集干草,编成粗席,铺在潮湿的地上,很得意地说:「床已经铺好了!」再次匆匆走入林中后,带来一大串香蕉和几个椰子,再次得意地说:「食物和饮料都有了,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热带的夜色来临时,林中呈现一片漆黑,大家作了简短的祈祷后,摸索着走进屋子,倒在芬芳的草席上,安然入睡。深夜突然一声尖叫,划破林中的沉寂:「蛇!」一条「蛇!」心洁修女虽被吓醒,但翻个身又睡死了,实在是累得没力气去怕蛇了。 次日清晨,席修士带领大家去昨天发现的一间荒废的小圣堂。席修士砍下一些树枝充作扫把,让修女们打扫圣堂。祭台布置完毕,二位神长准备献祭,这时,不知由何处聚来了几个人,还带着一些小孩。由服装可以辨认他们是林间的居民,四位巴西修女便去和他们谈话,鼓励他们准备领圣体;唐修女只能以微笑迎接他们。说来奇怪,孩子们反觉这不会说话的人,更可亲近。小孩们便围着她,好奇地摸她腰间的圣索和蓝色肩衣,亲吻她的手和念珠上的十字苦像。此时的心洁修女,自是随缘相欢喜。 那天正好是十一月二日,追思已亡日,全球各地的司铎可在此日奉献三台弥撒。这些丛林中的居民,平时难得见到一位神父,今天却不仅领了圣体,还能参与六台感恩祭。传道者就这样不期而遇地展开牧灵工作,真是一大欣慰! 停留两天后,一伙人又登上原来的船向北航行,到达贝伦港时,十多天前的傲慢官员,竟一变而为彬彬有礼的海关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