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既经得起考验,必能得到主向爱他的人所预许的生命之冠。 (雅1:12) 结束社会学的进修,告别了家人、亲戚和同学,1970年8月21日,我在苏黎各上了飞机,离开生活了三十年的瑞士,同行还有一些对年轻的新婚夫妻,名叫加路斯和海蒂·左伊。加路斯受聘到台东教书,我很高兴有同乡陪伴,一路上不感孤单,也可聊慰思乡之情。 旅程行经伦敦再转远东。由于飞机在伦敦起飞后没多久。就因为天气问题而折返,在伦敦停留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再前往香港,从香港到台北。 到了台北后,白冷会的苏德丰神父来接我们,由于时间已晚,一行人都很疲累,苏神父带我们先到中式餐馆吃饭,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使用筷子,所以还不熟练,就问苏神父有没有叉子可以替代,苏神父回答: “如果你的肚子真的够饿,很快就能学会怎样用筷子。” 苏神父的话一点也没错,在饥饿的催逼下,很快我就可以用筷子挟菜,虽不灵活,但喂饱自己绝对没问题。在餐桌上我第一次吃到西瓜、木瓜和释迦,也是第一次尝到极鲜美的鱼,这在瑞士是很陌生的食物。饭后我们到教堂过夜,苏神父提醒我一定要用蚊帐,因为台湾八月蚊子很多,当时我心想:“看不到蚊子啊,应该不用麻烦了吧?”旅途疲累的我倒头就睡,没想到灯一关,蚊子就路着来了,整晚在耳边嗡嗡作响,而且天气闷热,床铺太硬,外面又车声不断,那天夜里,我一直处在浅睡之中,仲夏夜却没有梦。 然而,昏沉中我隐约可以感受到那晚的特别:“这是我在台湾的第一个夜晚,不论是好是坏,那个晚上开启了我人生崭新的一页,我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主带领我来到台湾。”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才慢慢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我们在台北暂停留后就前往新营,在那里有方济会向我们介绍在台湾的工作,新营的天气比台北更热,使我全身不断冒汗,我问苏神父是不是整个夏天都会这个样子,苏神父笑着回答:“不错!”使我顿时被后悔之情占据,我很怀疑自己是否受得了! 旅程往南到了高雄,经过枫港,从枫港过山,在旅程中我第一次看到了海,风景美不胜收,不知不觉台东就到了,许多白冷会的教士、神父都前来迎接我,而我先在办事处休息了两天,适应气候。 还来不及完全适应气候,就要开始台语的学习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话听不懂,字也读不懂,不能和别人沟通,令我十分痛苦,自己也感受到语言的学习刻不容缓。 从九月初开始,就到台中去学台语,这是白冷会会长特别的安排,因为他认为台语较艰涩,先学难的台语,再学较简单的国语比较好,而且我未来将要进入台湾人当中服务,所以台语是首要必备的语言。 第一堂课先学习台语的七音,把我搅得头晕脑胀,七个音听起来似乎都一样,妙的是每个不同的音,却都代表不同的意思,整堂课上下来的印象就是:“台语真的很复杂!如何才能够讲出一句流利的话?”相较之下,国语已经非常流利的同学陆通道,学习起来就比我轻松多了。 经过一个星期的挣扎,我告诉自己:“放弃吧!因为真的无法掌握诀窍,就连觉也睡不好。”我后悔来台湾,后悔学台语,连向天主祈祷时我也这么说。 但心中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能放弃,不能没有努力过就放弃。” 大约过了两个月。情况有了改变,慢慢地我了解了一点台语的发音,也勇敢地出去和人说话,特别在买东西时间几句简单的话:“这个是什么东西?要多少钱?”当别人听得懂,也有回应时,我对台语的信心,也就点滴地建立起来。 过了半年,台语的学习已初具成效,满八个月时,台语课程结束,但我知道,我的台语还有许多进步空间,所以我要求分发到台语教堂,在只说台语的环境下,让自己的台语继续突破。 来台湾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个台湾人的名字,是一个外省籍的李先达先生为我取的,李先生原本也是神父,后来还俗结婚,目前还在东海大学教法文。 李先生想到“Josef”谐音“若石”,姓则从原来德文姓“Eugstcr”的 U音,而成为“吴”,而且他还参考了中国的姓名学,特别算过了笔画,所以我终于有了一个十足地道的中国名字。从那时起.只要一遇到人,我就会兴奋地告诉他: “我叫吴若石。” 也因为这样,别人则开始改称我“吴神父”。 在罗厝庄有一位美国籍的郭神父,他的台语非常流利,而且那里很多学生都讲台语,本堂也讲台语,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我的第一个工作站。 那里有一位林老师,愿意教来台的外籍神父台语,他教了我很多成语,使我开始了解台语的特色,并对台语产生兴趣,而我认为最有价值的是,就是能用这个刚学会的语言和台湾人沟通. 郭神父也给我用台语讲道的机会,预备时我总会先朗诵几遍,.然后把讲稿背下来,让自己在台上能说得流利。站在台上时,我常发现有听众在不应该笑的时候笑了,心里就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讲错了,但我不怕犯错,因为我觉得这是大好的改进机会. 在罗厝庄一年后,回到台东办事处,开始过着每个星期天从鹿野到隆田讲道的日子。那里的居民以台湾本省老人占大多数,为了让自己的台语更精进,我打算继续拜师。 我想到台语最标准的,应属广播电台的主持人,所以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柯仁爱小姐。柯小姐很年轻也很活泼,很愿意帮外籍神父的忙。每个星期我都会将自己的讲稿念给她听,柯小姐再加以修改。若有时间,还会教我其它日常用语;这段时间我每天仍至少花三到五个小时在学习台语,我很清楚自己学习新语言的能力比别人差,需要花较久的时间,所以必须更用功,因为我相信“勤能补拙”。 几个月后,台语越来越流利,和人沟通也没问题了;可是隆田当地这些老人家,常常在听讲道时打瞌睡,让我非常头痛,我想是不是自己讲道的内容太深了?于是去请教传教员,传教员对我说: “很可能是这样,虽然你讲道前准备得很好。但是对这群没有受过教育的老人家来说。可能还是太深了,所以内容不妨再简化一些。” 于是我决定在每次的讲道中,都要穿插一则喻道故事,都是和福音有关的、或生活化的小故事,并且把讲道限制在十分钟之内,因为如果时间太长,老人家的注意力无法专注。而藉此机会。正好操练自己讲更生动简洁的道理。 结果慢慢见到成效。有些老人家会向我提到一个月前我所讲的故事,让我心里很高兴,因为证明他们将我所说的道理听进去,而且明白了,盼望耶稣的精神能借着我的讲道,进入这些老人家的生活。 两年后,台语越说越溜的我,被派到以饭包闻名的池上乡,那时苏德丰神父已经在那里服务。苏神父的布农话说得很好.同时也为阿美族同胞服务,我到了之后,主要和本省人接触,服务的地区不只池上,还有鹿野和长滨。 大约每两个星期,我就要去一次长滨,长滨离台东约一百公里路程,必须以摩托车代步。那时还没有铺柏油路,行经之处都是山路,在往返的路程中跌倒是常有的,所以每次我都必须格外小心. 台东的天气多变,有时下雨、有时炎热,可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尤其从台东市往长滨的路上,可以欣赏海岸线的风光。每次我总是边欣赏、边祈祷,感谢天主让我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服务。 在池上的传教工作,得到传教员邹进福先生的协助。他虽然是客家人,但他的台语却说得非常标准,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改变他的后半生。 台语逐渐驾轻就熟后,却有一件事仍困扰着我,因为自己不会读、写中文字,造成我预备讲稿的麻烦。那时我所认识的字不过是像台东、台北等几个地名,我知道自己不能以学会台语自满。 离开了池上后,我又去新竹学习国语,已经到了非学习国语不可了,我打算利用一年半的时间学会基本的说和写。 刚从乡下来到新竹这个都市,生活有些不习惯。而且是在学校里读国语,和在池上的学习方式不同,学校不如自己学习来得自由,在这里有许多来自菲律宾和世界各国的神父和修女,也有基督教的牧师,我们常常有机会一起谈天。 国语的入门比台语简单,但进阶的国语却又不那么容易,而且是我在台湾的第二个语言,学起来仍有些困难度。仿照学习台语的模式,我向会长要求,离开新竹后要到一个只说国语的教堂服务. 一年半后我来到台东市福建路天主堂,和曹经五神父一起服务。曹神父是河北人,国语十分清晰。那里还有一个大厨张先生。由于张先生知道我喜欢吃饺子和酸辣汤,所以常常做给我吃。 饺子和酸辣汤可说是我在台湾最喜欢的两种料理,张先生地道的功夫,常常令我赞不绝口,张先生被捧得乐不可支,就更记得要常常做饺子和酸辣汤给我吃,在他心中,我就像他自己的儿子一样。 在这里我平均两个星期要上台讲道,我仍然记着要表达清晰,用简单易懂的故事传达信息,小孩子和年轻人都喜欢听我这个外国神父说中国话。 “敬你一杯水,给〔h0〕你年年美;敬你一杯茶,给〔LO〕你没问题;敬你一杯酒,给〔h。〕你真善〔gau〕疼惜你的牵手。” 这是我自创的一些台语谚语,当这些流利的谚语出自我口中时,与一张完全西方的脸孔对比,往往造成一种不协调感。你很难想象这种创造力的背后,是我持续七年、天天投注五至八小时的艰苦学习历程,凭借的全是我对神的信心,与希望和台湾人沟通的动力。 如今台语已成为我仅次于德文的第二个母语,从学习语言的经验里,让我更加相信“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既经得起考验.必能得到主向爱他的人,所预许的生命之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