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宰问余之年。余时方造艾,则答曰:“已无五旬矣。”太宰曰:“意贵教以有为无耶?”余曰:“否也,是年数者,往矣,窦不识今何在,故不敢云今有尔。”太宰疑之。余继而曰:“有人于此,获粟五十斛,得金五十镒,藏之在其糜若橐中,则可出而用之,资给任意,斯谓之有已。已空麇橐费而犹有乎?夫年以月,月以曰,累结之。吾生世一日,曰轮既入地,则年与月与吾寿悉减一日也。月至晦,年至冬,亦如是。吾斯无曰无年焉,身曰长而命日消矣。年岁已过,云有谬耶?云无谬耶?”太宰惺余先答之意,大悦曰:“然!岁既逝,诚不可谓有与。” 余又曰:“荀有人焉,获金几许镒,粟几许斛,用之易布吊、什器以自养,养老慈幼,无即无矣,犹可为有焉!若呼卢掷去之,或委诸壑,或与之非其人也,是无为真无矣。惜乎窦已往之年,于治国无功,于家政无营,于身德无修,是年时已用,徒用也¨则今无而诚无之矣!令我伪云犹有乎?”太宰曰:“噫!子何言之谦也。以为徒过光阴,无所事事,无前寿矣。世有不肖者,从少臻耄,侮天耳,害人耳,污己耳。天大慈,更益之以寿,望其改行,而彼反用之增愆也,迨身将毙,贝年年数与恶积等焉。殆哉!子言之其寿有乎,无乎?”余曰:“不如未生矣。” 既而太宰易席于堂,见其诸戚,述前间答语,曰:“夫西庠实学,大获裨于行,汝侪当绎之,勿忘矣。” 呜呼!时之性永流,而不可留止焉。已往年不马有,矧未之来与!余故为《日晷箴》,曰:时之往者,已去而不可追。时之来者,未至而不可迎。时者何在?惟目下过隙白驹,可修可为。藉如用此,以作无益,则有益者待何时乎?凡物之失,以力可追复,以勤可裨补,惟时者否也。今日一去,来日益多,今日益远矣,胡能复回乎!来日之曰,力仅足来日之事为耳,胡有余以补今日之失乎!春已至,农不得补冬之失时;老已至.人不得补少年之失时也。故无时可徒费焉。 夫物之为我有,而便于用者,无如吾之年。年者,与我同生同死,无人能强脱之,无时不我随,无处不我左右矣。智者知曰也,知曰之为大宝矣。一日一辰,犹不忍空弃也。 昔日吾乡有一士,常默思对越天主,务以行事,仰合其旨,不得为俗事所脱。一日值事急,茫然一辰,忘而勿思,既而猛醒,即悔叹曰:“嗟嗟!尽一辰,弗念天主,如禽兽焉!’’兹士一辰不思道,咤己为禽兽。有人终日无是念,期年忘之,奚不詈已为草木土石乎哉? 至人者,惟寸影是宝,而恒觉日如短焉。愚人无所用心。则觅戏玩以遣曰。我曰不暇给,犹将减事以就日也,暇嬉游哉!实心务道者,视己如行旅,怀珍贝,走旷野,俄日暮昏黑,而不识路,又不知安宿处远耶,近耶。是时可绥行乎?可不戒心勤慎乎? 夫曰,本无不祥,无空亡。凡有曰,不聊用寡汝过,不聊用长汝德,即此曰也,可谓曰之不祥,曰之空亡耳。常人为财有急用,恒自惜财。君子为曰有正用,恒自惜曰。呜呼!世人孰有重视时,孰不轻一日容易弃掷焉,而乌知一日之功,吾可致无尽善,可免无量愆?鄙哉!蜘蛛之为虫也,终身巧织,张细罟罗蚊虻,而数为风所散坏也。人有终生务浅微事,而犹不得遂,何异此乎! 夫世事世物,吾不可却,亦不可留。故贤者借心焉,不肖者赠心焉。借者暂寄,赠者即非吾有矣。吁!世之人何大误也。晨夕亟于俗情,若论及道德,检心修行,便曰:“至善也,至重也,第吾不暇耳。”处不至善、不至重则暇,迄为至善且重者,即日不暇,非猖狂哉!人纵有甚急事,未尝不曰曰却冗再三食也,未闻曰不暇矣。以养身必却冗于事隙,如此其勤焉,以养心不能乎?为养心德求,汝却冗于事隙,亦足腼赧甚矣,矧求而不得之与?痛哉!痛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