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1772年),帝国中发生了多起迫害事件。在四川工作颇有成效的外方传教会的传教士们便遇上了这样的事。当地官员拘捕了一些基督徒并奏报了皇帝,后者批复了以下几个字:“够了,朕知道了。”根据帝国法律原则,事情本应就此止步了,然而不知出于何种动机,四川总督却要继续追究。这名官员叫桂林,当时正率部对该地区的苗子(类似盗匪的一些人)作战。他在给皇帝的奏章中似乎说过,基督徒中有此类叛乱分子,而在危险的战争关头,对其严厉追查是适当的。这些话正好触到了皇帝的痛处,因为此间人们总是不相信基督徒(对自己国家)的忠诚。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二百年的经验还不能让他们对此放心。皇帝立即下令贵州、四川两省高级官员于边界处汇集,对被捕的基督徒进行最严格的审讯并将一切向他如实奏报。临近3月,官员们汇聚在一起让众基督徒戴着镣铐到庭受审,而且动用了刑具。当地一名姓江的讲授教理者逃了出来,人们至今仍在全帝国捉拿他。 经过两三个月的审查,官员们向皇帝作了汇报。他们心悦诚服地承认,基督徒不像帝国中常见的那些因反叛思想而聚集在一起的人,他们不会出于恶意而积聚钱财,也无意拉帮结派,他们每天祈祷三次,每隔七天则比平时多祈祷几次,他们严守斋戒进行苦修……有了这样的开头,人们自然会期待较为公道的结论了;然而他们却表示了前所未有的敌视基督徒的态度。官员们请皇帝此后把基督徒等同于帝国中的其他邪教派别,在全国各地拘捕基督徒,将其首领毫不客气地绞死,普通基督徒打一百板子后流放于300法里以外,到达流放地后再打三十板子;下级官员若不尽力搜捕基督徒则予以贬降两级,邻人若不举报相邻的基督徒则打三十板子。皇帝接到这份奏章后按惯例立即交予刑部处置。正当这份奏章被审议时,正义女神已对四川总督进行了追究:有人向皇帝控告该总督不关心他统率的军队,他派兵与敌人作战,自己却躲在豪宅内只顾嬉戏美餐。人们尤其指责他的是,一天,当他得知部队陷入了重围,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时,他居然说:“随他们便吧,他们饿了自然会回来的。” 皇帝听到这些消息后怒不可遏,立即派首辅大臣(即傅恒。——中译注)前往四川依律法审判桂林。人们料想后者将被处以凌迟,但首辅大臣是桂林的密友,因此缓解了事态,认为后者罪行没那么严重。不过,他还是无法阻止总督被发配到1000法里以外的地方。这件事发生在总督奏请皇帝把基督徒流放到四川省外300法里之地以后的三个礼拜。 与此同时,刑部正在准备答复皇帝: 皇帝当天就批准了刑部的裁决,批复内容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YY(依议,照此办理之意)。此事办得非常秘密,我们只知道案子办结后三四天,判决书便送往四川了。我们甚至还不知道那里是如何执行的。最使我们担心的是,判决中称,必须迫使被流放的基督徒于启程前放弃信仰。但愿天主使他们宁死也不背教。为此,我们时刻想着威力无边的天主,因为它能使人战胜软弱,即使面对最严厉的酷刑也不在话下。 有一件事使我们惊讶。我们知道,外方传教会的教士艾若望先生两年前就在四川被捕入狱了;由于路途遥远,我们无法得知笃信耶稣基督的这位勇敢的精修圣人的消息。我们原本指望人们在这次事件中会谈到他,但人们对此却未置一词。或许皇帝对我们这些在京为他效力的人比较尊重,因此不愿意别人在这类刑事诉讼案件中谈及一个欧洲人。 迫害逼近了我们。突发于一名基督徒文人与一个偶像崇拜者之间的一场诉讼,在离我们仅25法里之遥的蔚州,引发了对宗教的迫害。当地官员或许想私下里捞取大笔钱财,再或是出于对我们圣教的敌视,因此不遗余力地迫害基督徒。他派人拘捕了所有他能发现的基督徒,多次拷打他们。盛怒中他反复说道,若不能摧毁基督教,他就不当蔚州的官。他很希望高级官员们赞同他摧毁基督教的看法,因此去拜见和游说他们。然而天主掌握着人们的心,它让后者作出了恰当的选择。他们冷冷地接待了蔚州的官员,既不愿把此事上奏皇帝,也不想把它捅到上级衙门。这样,蔚州官员所能做的只是把宣化府三四名基督徒牵连进了迫害之中——而他原本是想来一场全面迫害的。他起诉他们,将其抓起来拷打,但事态未能扩大。因此,虽然迫害一词天天萦绕于我们耳边,但幸运的是我们从未听说有人背教! 天主并未让我们持续地焦虑不安而不给我们安慰。在距江西首府南昌60法里之遥的地方,一个新的基督徒团体形成了。传教士每次前往该地都能为近百名成年人施洗。最近他告诉我,他为新信徒们的信仰和热忱而非常高兴。他对我讲述了几件很特别的事,下面这件事我听后甚感宽慰。有个新近归信基督教的家庭突然全家都得了病,家里八口人中无一人能照料其他家庭成员。遗憾的是当地及邻近地方没有别的基督徒,异教徒则听任他们处于无助之中。当地一个著名的和尚夸口能把所有人都治好,只要允许他施行迷信法术并给他钱就行。基督徒家庭中的家长受的教育不够,对和尚将带来的危害也认识不足,因此答应了和尚的一切要求。于是,和尚在病人们的房间前安顿了下来,在一张桌子上摆设了偶像,连续数日施行种种迷信法术,但不见任何效果,病人们的病情倒更趋恶化了。消息传到我刚说起的离此地二三十法里的基督徒团体所在的地方;一听说出了这样的事,热忱的基督徒们发出了痛苦的喊声。他们不分老少立刻一起前去解救那些有罪但又危在旦夕的教友。在门口一见到那个和尚,他们不禁对其偶像表示了至深的蔑视。一名基督徒用手中的烟斗敲打着偶像。和尚见状浑身战栗,他一面出走,一面在基督徒们将要返回的路上施行了种种巫术,但一切均毫无效果;然而回到家里时,他却发现儿子(原文如此。和尚本不应有子女,但耶稣会士笔下的和尚是骗子、无赖之流,因此,这些和尚不守清规,有个把儿子也就不足为怪了。——中译注)刚咽了气。基督徒们进入了病人们的房间,最资深的基督徒是位令人起敬的老人,他坚持信仰可创造奇迹。他(对病人们)说道:“我的教友们,你们做了些什么呀?我们在你们门口又见到了什么呀?你们首先要捶胸请求天主饶恕,并从天主的仁慈中希望一切。”说罢,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垂死的孩子身上。他走向前去用圣水对着他画了一个十字。其他基督徒跪下来祈祷。孩子病情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显得更严重了。有人叫了起来:“他要死了!”大家都哭了起来。仁慈的老人丝毫未失去信心,他责备教友们信仰不坚定并再次对着孩子画十字架,顷刻间便治好了他的病。其他病人也痊愈了,只是要慢一些。 这桩义举使我想起了发生在北京,即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另一件事。有个太监得了病,被逐出了宫门。这个可怜人不知何处栖身而且身无分文。两名信奉基督的善良寡妇收留了他,尽管她们自己辛勤劳动仍难以维持生计。为了使他归信基督教,她们昼夜照料他,甚至省下自己的食品以满足他的需要。经过三个月的精心照顾,她们鼓起勇气向他谈起了宗教的事。这个太监是异教徒,他(一听到这些话便)仿佛魔鬼附身似的怒不可遏并以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他的两个施恩者,随之粗暴地离之而去,同时威胁说要去告发她们是基督徒。两位女基督徒一言不答,在恐惧中又过了一月有余。这时,太监吃完了仅存的一点东西,只得再次求助于她们的施舍。他回到了她们身边,后者仍以同样的仁慈接待了他。太监再也无法抗拒,他对她们说道:“只有真正的宗教才能唤起你们如此高尚的情感,长期以来我不得不对此感到惊讶。请你们教我这种宗教吧,我觉得自己已不久于人世了,我愿成为基督徒,以便能像你们一样在天主的圣宠中死去。”她们给了他教育,还为他施了洗;过了不久,他在十分虔诚的心境中死去了。 既然正在说种种感人的事,那我再对您讲讲发生在一位年轻的皇族女子身上的事吧。她叫玛丽,是雍正年间殉教的耶稣基督几位杰出的精修圣人的直系后裔(指苏努亲王的后裔,见本书卷三第56~62封信。——中译注);巴多明神父在1724年写的感人书简中讲述过他们的故事。 圣体节前几天,年轻的玛丽虔诚地要作忏悔。她仅十一二岁,所以来到了教堂(女子超过这一年龄就足不出户了)。忏悔后,传教士对她道:“依我看,由于天主仁慈,你和他相处甚好;但你还年轻,当地又充斥着有害道德的各种危险;谁知道你能否经受得住(考验),谁知道有朝一日你不会无可救药地冒犯仁慈的天主呢?我向你承认,一想到这些我就为你担心。” “您别担心,”年轻的玛丽接口道,“我宁死也不会冒犯天主。”“如是这样,”传教士又说,“我建议你去恳求圣母为你获得宁死也不冒犯天主的圣宠。”闻听此言,这个女孩立即跑到神父祈祷室中圣母像前跪下磕头(即以前额触地表示对圣母的敬重),祈祷片刻后她对传教士道:“请放心吧,希望圣母能满足我的心愿。”说罢便高兴地走了,神父为之深受感动。 过了数日,女孩面颊上起了个小肿块,表面看来这毫无关系,因此她要求再次前来教堂。虽说我不知内情,但我很难想像此等微恙会产生严重后果。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她一言未答。刚回到家里,这个并未让人担心的肿块突然转化成了恶性肿瘤,而且虽经多方治疗,却在不到二十天时间内扩散到了整个面颊、一只眼睛、半边鼻子、半边口腔和舌头。她看上去很怕人,巨大的伤口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使人无法靠近。女孩以天使般的坚忍精神忍受着一切,而且在欢乐和慰藉中走完了人生之路。 她去世前不久,姨母见她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非凡的德行,内心深受震动,因此有意托庇于她的祈祷,于是对她道:“孩子,但愿仁慈的天主怜悯你;到了天主跟前别忘了我,请你求他赐我以恩宠,让我好好为他效力。”女孩马上答道:“我将做得比这更多,倘若天主如我所愿将我置于圣洁的天堂,我要祈求他让您立即与我会合。”姨母不去想她说的话,激动地辩驳道:“我祈求的不是这些;你还年轻,不曾有许多冒犯天主的情况,所以你能充满自信地死去;但我是上了年岁之人,走过了漫长的人生之路,有许多过失需要补赎,我求的只是有悔罪的时间。”年轻的玛丽再也不言语了。姨母想像自己得到了比最初所求更多的东西,便开始过一种全新的生活。虽说她体质强健,但在当年就死了。 先生,我真无法向您表达当传教士们见到这片陌生土地上的新信徒们不断地向他们展示其巨大的美德和动人的虔诚时所感受到的全部慰藉。每当想到天主对这些民族令人赞叹的教导,福音传播者们便热情倍增,他们强烈渴望拓展传教空间,去更远的地方让人们认识神圣的救世主。我们正要执行这项崇高的计划,不久将在鞑靼地区创建一个新传教区。下面是有关该计划的情况。 几年前,我听说广州有个基督徒家庭因受崇拜偶像的主子们的迫害而决定迁往长城外的鞑靼地区。这户人家逃走时非常秘密,因此离开故土(原文为Chine,即中国;译者认为这户人家后来的躲藏地也在中国,因此将其离开的地方改译为故土。——中译注)二十多年了,人们从不知道其定居于何处,只知道它躲藏在鞑靼。 这户人家长期被剥夺了一切神佑,其可怜的处境深深触动了所有传教士。然而如何帮助他们呢?欧洲人是不能越过长城的。每逢中国籍传教士前往这一地带,我总嘱咐其留心打听是否有人听说过谈论这户被遗弃的人家。我们的关注在许多年里均无成效。长城附近的基督徒就此知道的也不比我们多。去年,即1772年,正当这位中国籍传教士对调查此事已不抱希望打算返回北京之际,天主适时地从热河给他派去了一位名叫TsienSiman的基督徒。他从这位基督徒处得知,那户基督徒家庭姓赵,已深入到鞑靼腹地约100法里处的乌拉阿达定居下来,在那里已人口大增,不过始终尊崇真正的天主并渴望某个传教士前去他们那里。刘保禄神父(即上文所说的那位中国籍神父。——中译注)面带喜色听着这一切。TsienSiman见状对他道:“为了区区一户人家,您想大老远到那里去吗?”“是的,可能要去。”传教士答道,“我会去的,不过需要一名向导。”这时,TsienSiman想起热河有个基督徒常深入鞑靼地区经商,便将其推荐给了传教士。事情当即定了下来:由这名基督徒前往乌拉阿达通知赵姓基督徒家庭,说传教士已到达鞑靼边界,十一月初一将到热河,在那里等他们的消息。特使走后,传教士继续其使命。阴历十月底,他到了临近热河的地方;到了约定时间,他焦急地等待着派出去的特使。后者准时到达,还带来了赵家长兄——他代表全家来邀请传教士。初次会晤的情景十分感人,长期见不到任何传教士的赵姓基督徒泪流满面,拜倒在传教士脚下抱着其膝盖诉说着最令人动容的事情。大家费了许多力气才把他扶了起来。次日,传教士与他一起兴冲冲地前往乌拉阿达。路途遥远而艰难,必须跨越约三十条河流,翻过许多座山岭。但传教士明白,灵魂无价,因此一切都不在话下。 走了两三天后,刘保禄神父远远看到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骏马正朝他走来。迎面经过时,他们相互注视着对方,年轻人脸上透出一股对神父很感兴趣的神情,不过他还是远去了。突然,年轻人调转马头,赶上赵姓基督徒后问道:“您上哪儿去?”后者答道:“我们前往Gaonieou王国(royaume de Gaonieou)。”年轻人道:“足下莫非是乌拉阿达赵姓人家中人?”“正是。”后者道。这时,年轻人靠得更近了,低声道:“您前面那位莫非是神父(这是基督徒对传教士的称呼)?”赵不知问话人底细,不想深谈,便反问道:“您呢,您是何人?”“我是基督徒,”年轻人道,“我圣名叫西蒙;Ho-se-te-ouang就住在此地,离齐齐哈尔不远,他派我迎候神父,请其去他家住”。赵放下了心,说道:“他正是神父。”西蒙立即跳下马来奔到传教士跟前依当地习俗跪下磕头以示敬意,后者马上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没过多久,大家到了Ho-se-te-ouang家里。这是一位非常热情的老人,见了传教士简直乐不可支,他来回走动,一会儿做这,一会儿做那,真不知该如何表示内心的激动。刘保禄神父把他全家叫到跟前,向他们讲述天主的道理。这些可怜的基督徒一面听,一面流泪。上罢一课(他们觉得上课时间太短了),神父对他们进行了测试,觉得他们很有信仰、很正直,但太缺乏学识,除Ho-se-te-ouang的一个儿子外,其余人几乎一无所知。让他们领受圣事是不可能了——这对他们触动很大。神父采取了措施以便让他们在他返程时能领受圣事,随后便继续赶往乌拉阿达。 离开齐齐哈尔时可看到两条极高的几乎笔直的山脉,它们缓慢地相互靠拢,绵延五六法里后在著名的Mao-King-ta-pa山会合了;有人说这座山的垂直高度竟达1法里。这样的高山挡在前面,两侧又是两条会合的山脉,乍看起来是无法前行了。幸亏大自然在Mao-King-ta-pa山和旁侧一条山脉间留出了一道斜坡,人们可由此走出去继续赶路,不过仍充满艰难险阻。斜坡颇为陡峭,常令人不知如何行走,有时又因天然的沟壑或泥石的崩塌而突然断了路,人们在脚下只看到可怕的深渊。然而,这是从一个王国到另一个王国的必经之路,因此,当地人发明了固定于陡壁上的奇特的索桥,其中一条索桥非常高,以至被称为“天桥”。 走了多日,传教士终于到了太平庄,赵姓人家在这里有一幢不错的房子,但在此举行我们圣教的活动就不合适了,因为此地有许多偶像崇拜者。因此,信奉基督教的妇女和孩子们先行去了距此10法里的Gang-pang-Keou;留下来的男人们以种种欢乐的形式迎接神父的到来。听罢弥撒后,他们全去了Gang-pang-Keou。 善良的赵(老人)派出其次子迎接传教士,自己则紧跟在孩子和侄儿们后面,妇女和女孩子们也在家门外走了几步。传教士进入赵家时,迎接他的情景非常动人;后来他亲口对我说,他当时得到的慰藉远远超过了旅途的辛劳。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跟他们谈论天主。听着听着,他们高兴得流下了泪水。大家真希望他整日整夜地讲下去。与赵家友善的一些偶像崇拜者也来分享他们的欢乐并与赵家一起听传教士讲道。我们希望他们中会有人归信基督教。天主愿降福于这个新生的传教会。初学教理者们纷纷要求接受洗礼。在短短的时间内,传教士使二十五个人具备了受洗条件。原先就是基督徒的那几个人日夜围在传教士及其讲授教理者身边,以便更好地学习有关赎罪和圣体圣事方面的知识。在八天时间内,传教士训练了约三十人,其他人安排在来年再作训练。 传教士履行宗教职责后便准备返回了。赵一直把他送到热河。过了三四个月,赵家有两个人来到北京,感谢我想到了他们。这一举动使我非常高兴,我答应永远不忘记他们。读读这篇报道,但愿有教养的人们在天主身边友善地对待传教会以及北京的传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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