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在向您讲述发生在皇帝别宫中的事情以前,我重新谈谈皇帝提出的种种问题,这些问题是皇帝在潘廷璋修士多次为他作画时陆续向我提出的。 当我中断这些问题(指前一封信中所述的皇帝提的问题。——中译注)时,皇帝刚向我问过我们是以什么方式来到这里的。 (皇帝)问道:是国王派你们来的,还是你们自己要来中国的? (我)答道:康熙朝时,这位君主赏赐法国人在宫墙内(指在皇城西北部法国传教士建的教堂。——中译注)建起了教堂(我们现在正是住在那里);我们国王(指路易十四。——中译注)得知这一善行后便命令我们耶稣会的长上在本会中遴选数学家和各类艺术家,给他们提供了可助其完成使命的仪器和其他物品后把他们派到了这里,因为伟大的康熙皇帝赏赐我们建立教堂也正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自那时起,我们在每个季风转换期都把我们这里缺少的人才及所需的物品留心告知我们在欧洲的长上,他们则竭力给我们委派人员,邮寄物品。 问:你们长上选派你们到这里来时是否需要告诉国王? 答:我们都是奉国王之命由他出资并搭乘到广州的法国船只来华的。 问:那么你们的船只是到广州的了? 答:是的,陛下让雕刻的铜版画和《得胜图》版画也正是它运来的。 问:看来雕刻家要数贵国的最能干了? 答:欧洲其他某些王国也有很能干的雕刻家;使我们感到荣幸的是广东总督更喜欢敝国,所以他委托我们的船长们执行这项工作。 问:莫非是尔等之辈从这里指定了你们王国(这句话的意思是:乾隆帝怀疑法国承担了雕刻《得胜图》版画一事,是由传教士们从北京指定的。——中译注)并为此写了信? 答:我们是修道士,在世俗社会中无任何职权,因此绝不会把涉及陛下的如此重大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诚然,此间的欧洲人奉陛下之命写了报告书,与原始绘画一起寄了出去;但他们在报告书中只是提醒雕刻家(不论是哪位雕刻家)注意,陛下希望他们雕刻的版画必须与寄给他们的(原始)绘画完全一致,同时告诉他们陛下希望这些版画印刷多少数量以及陛下钦定的其他事宜。这些报告书与陛下的圣旨一起寄给广东总督后,这位官员便委托在穗的法国人的头领们负责在敝国执行陛下关于这些雕刻的旨意。 问:用于雕刻的这些绘画寄出至今该有四五年了吧? 答:差不多有这么久了。原始绘画寄出后,敝国宫廷得知了这一消息,属下有此项业务的大臣希望这些版画雕刻得无愧于交办此项工作的伟大君主,因此把任务交给了王家雕刻家首领,嘱其只能雇用最能干的人来做。首批版画刻成后,大臣觉得虽然作品雕刻得十分精巧,但其风格式样或许不合中国口味。他宁肯放弃这批版画,由他亲自指定以另一种式样重新雕刻,因为他认为这种式样会使陛下更加喜欢。因此,这些版画未能像我们希望的那么快就做出来。 问:鉴于这批铜版画的题材与欧洲不甚相干,人们对发生在如此遥远的国度里的事情不会有太多兴趣吧? 答:欧洲人对一切高尚行为和英雄业绩都很关注,不管它们发生在什么国家。这些《得胜图》寄到欧洲之前,(那里的)人们早已在赞颂陛下在其广袤的帝国中所成就的辉煌业绩了,因此,这些(刻画胜利的)图画只是让人们更真实具体地看到了已被公众议论所宣扬的事情罢了。 问:你们欧洲铜版画中有不少是展现你们历代君主的胜利的,他们对谁取得了这些胜利?他们要战胜哪些敌手? 答:为了本国利益,他们要战胜损害其利益的其他国家。 问:在你们欧洲的众多君主中难道没有一个可以以其权威来结束其他君主间可能出现的纷争,因而凌驾于其他君主之上的君主吗?例如这个中华帝国以前曾被好几个各自独立的君主统治过,其中之一后来成了他们的首领,于是拥有了“皇帝”称号。 答:德国是由许多诸侯国组成的,这些诸侯国的君主中有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拥有皇帝称号的君主;尽管拥有皇帝称号,他只是本诸侯国的君主,有时还要抵御其他诸侯国向他发动的战争。 问:你们欧洲诸多王国各自实力不同,是否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即某个较强的国家吞并了几个较弱的国家后进一步增强了实力,逐步再去吞并其他较强的国家,从而慢慢成为全欧洲的主宰呢? 答:自欧洲所有王国都接受了基督教起,人们就不该设想这样的动乱了。基督教劝导臣民服从君主,同时劝导君主们互相尊重。一个君主或许会丢失几个城池、几块地方甚至几个省份,然而如他面临倾国之险,其他君主便会站在他一边帮助他保全其国家。 问:你们国王是如何处理继位问题的? 答:在我国由王长子或其子孙(如果他有子孙的话)继位。如王长子已去世且无嗣,则由王次子或其子孙继位。 问:俄罗斯那里女子可继承王位,你们那里是否也有奉行此法之国家? 答:我们那里有些国家的女子可继承王位,但敝国自君主制确立之初起便已立法不准女子继承王位。 问:若贵国君主死后无嗣,王位由谁继承? 答:多少世纪以来,天主厚爱我主,使其不仅有足够的子孙继位,还可为欧洲其他王室提供继位人。 问:这些出自同一家族的君主间或许能始终和睦相处而不会兵戎相见吧? 答:虽说出自同一家族,但若有某种原因,他们间仍会发生战争,不过他们依然是好朋友。两位君主间即使发生战争,只要事情不危及王权利益,他们照样能像最好的朋友一样相互效力…… 皇帝还问了我有关战争的各种问题;我回答说关于此类问题、关于作战的方式以及人们使用的计谋等等,由于我是献身于天主的教士,所以我不很熟悉。不过,当我向他谈起我们对于君主们(即便他们属于敌方营垒)的尊重,即胜利者对于落在他们手中的(敌方)君主们的尊重,谈到我们对于俘虏的关心以及战斗结束后对于伤员(即使是敌方伤员)的救助时,皇帝道:“这便叫做像文明人那样打仗,我国历史上也有此类宽厚大度的行为。”皇帝随之向我举了几个例子。我就此接口道:“这种例子最近就有,而且我们自己便可作证:例如陛下对待厄鲁特人的方式,即处理这些地区之一的首领达瓦齐的方式或是处理其他好几个首领的方式都是如此,因为陛下将其征服后封他们高官显爵,给了他们许多恩惠。” 皇帝还询问了欧洲有多少国家以及各 陛下用鞑靼语问我是否懂鞑靼语,还问这里是否有许多欧洲人懂这种语言,我们中是否有人懂俄语。……我用鞑靼语回答道,当别人说这种语言或是我阅读用鞑靼文写的书籍时,我稍稍能懂一点,但由于缺乏训练,我无法在连贯的交谈中使用这种语言。我还告诉陛下,我不知道在别的教堂中有任何人懂鞑靼语,但在我们教堂中,除几名新来的传教士正在学这种语言外,我们的钱德明神父与方守义神父是懂鞑靼语的,当需要翻译与俄罗斯有关的文书时,朝廷便会召他们前去;不过无论他们两人还是此间任何一个欧洲人都不懂俄语。 问:贵国如今是否有学者在俄罗斯宫廷供职? 答:我无法确切知道如今那里是否有敝国学者,但几年前是有过的。1760年,当我向陛下呈递一幅世界地图时,我除了在口头上并以书面形式向陛下报告了我所估计的堪察加的位置以及我所补充的许多新发现外,还提到了德利斯勒先生及其他几位法国人作为堪察加地理位置的依据和这些发现的消息来源,因为他们当时正受雇于俄罗斯宫廷并被派往这一地区进行考察,以便确定俄罗斯东侧各个地区的位置。 问:朕听说俄罗斯军队中有欧洲人,阿瓦(Ava)阿瓦为缅甸北部首府,阿瓦王国即指缅甸。——中译注国王的军队中也有欧洲人;朕前几年就曾派兵与阿瓦国王打过仗。你知道这些欧洲人中是否有贵国人? 答:在俄罗斯及阿瓦国王的军队中可能有欧洲人,甚至是法国人,但我们与这些军队无任何具体联系,因此无法知道确切情况。 问:你没听说阿瓦国王赢得了多次胜利,征服了好几个王国吗?他征服了哪些王国呢? 答:我们的确听说了阿瓦国王征服了暹罗、缅(Mien)、白古(Pégou)白古,即今勃固,在缅甸南部,为缅甸孟族建立的王朝首府。——中译注及其他几个邻近王国;但陛下的军队不仅制止了他的征服,还迫使他求和,退避到本国,而且向陛下纳贡。 皇帝接着就世界不同的国家及他们的风俗习惯提了许多问题,还问我们是如何了解这些国家并绘制其地图的,欧洲人有哪些属地、在外国有哪些殖民地。 陛下对三十年前发生于巴达维亚的事巴达维亚即今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此事即1740年荷兰人在巴达维亚大规模屠杀华人的“红河事件”。——中译注似乎并非不知道;当时,巴达维亚总督以镇压叛乱为名,于一夜间屠杀了在中国动乱或改朝换代时期躲避到那里的六万多中国人。消息传到广州(我当时刚到那里不久)后,有人说(广东)总督把此事上奏了皇帝,后者答复是,那些被杀的人是逃亡者,因此不宜予以支持。 皇帝问住在巴达维亚并主宰该地的是哪些欧洲人,我回答说是荷兰人;接着,我解释了什么是共和政体(此间人们对此毫无概念),我谈到了荷兰的政府,这个国家的政体是共和制的,国家任命所属各省的总督,同时以一个君主在其国内所享有的同等权力对官员们进行提升、贬黜和奖惩;然后,我又回答了皇帝的各种问题。 问:在离欧洲如此遥远的地方,如在巴达维亚,若总督滥用职权,该如何纠正呢? 答:尽管遥远,纠正之法还是有的。若总督行为不端,又不听议会告诫,政府便将其召回欧洲审判。当我于将近三十年前来华时,我听说有位总督在巴达维亚新近犯下了暴行,在欧洲的荷兰政府闻讯后就把他召了回去,尽管这位总督还算是尽职的,经起诉后对他进行了审判。 问:如此遥远的地方何以能受荷兰人支配呢? 答:噶喇巴是个岛屿,欧洲人称其为爪哇,这里的人有时也叫它瓜哇。该岛以前只住着在林中游荡的一些土人,他们在林中只有很少的住所。一百五十多年前荷兰人登上该岛后定居了下来,在那里兴建了一座人们称为巴达维亚的城市,如今它已不亚于欧洲最繁华的城市,而且成了荷兰人在世界各地经营的庞大贸易的货物集散地。爪哇岛上只有巴达维亚及周围地区属于荷兰人,土人们与先前一样仍住在岛上其余地方。 问:在吕宋(马尼拉)的也是欧洲人吧?看样子他们在那里也定居了下来,就像荷兰人在噶喇巴一样。 答:大约二百五十年前,西班牙人在他们登陆的最大的一个岛屿上兴建了一座城市,这些岛屿上当初只住着一些土人。当西班牙人远航美洲时,这个城市可充当他们船只的货物集散地。 问:的确,朕在你们的地图上看到,在离欧洲十分遥远的地方有“新西班牙”、“新荷兰”和“新法兰西”,新王国指的是什么呢? 答:当欧洲船只在直至当时尚无人知晓的某个地方靠岸时,船上的欧洲人就会登上这片土地;当他们发现该地虽拥有对生活有用、又可用以贸易的种种物产,但或荒无人烟,或只住着土人时,他们就定居下来,在那里兴建住房,渐渐发展起来。原先住在那里的土人逐渐开化而且很快认识到可以从新来者那里得到好处,于是与后者会合并帮助他们。新建的住所缓慢地增加,当达到相当规模时,人们就以最早兴建这些住所者所属的国家的名称来称呼他们。正是西班牙人发现了被称为新西班牙的地方并最早在那里兴建了住所。被称为新法兰西、新荷兰的地方,其情况与此相同。 问:在你们的世界地图上,你们画出了世上所有国家;你们并未到过所有这些国家,怎能画出它的地图呢? 答:欧洲所有君主都让人测绘了本国地图,而且相互作了交换。数学家们“数学家”一词在当时几乎可以指一切自然科学家。——中译注在世界许多地方进行观测以便确定这些地方的位置,随之又交换观测结果。至于欧洲以外的国家,只要(欧洲国家)以本国地图及经过测绘的其他国家的地图与之交换,这些国家是不会反对的。通常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要这些民族是开化的和崇尚科学的,他们很快会相信欧洲人使用的方法是可靠和正确的,他们会效法陛下和陛下先祖的榜样,雇用欧洲人测绘其国家的地图。 问:人们往往说天下万国,即国家数量无数。有些地方本身是无法进入的,且无人居住,所以你们不可能去;还有些国家,例如离我们不远的日本,是不许外人进入的;至少这些国家的地图你们是没有的。 答:欧洲人遨游海上已有许多世纪,其船只走遍了世界各地,很少有什么地方没进入过。即使他们没有某国的地图,但他们有其诸邻国的地图,因此就知道了该国的疆界、幅员及确切位置,也可知道这条或那条河流流经何处、于何地入海,这就足以绘制一幅略图了。他们甚至可以根据听说的情况在距某个已知地点若干距离之处标出这个或那个居民点。若这是个四面环海的国家,(欧洲人的)船只尚未在此靠过岸或只知道其一小部分海岸,那就只标出已知的海岸;若有可能,则再标出所发现的重要山脉及河流的入海口。以后到达该地的其他船只可将其新发现添加在地图上;渐渐地人们就能完全了解该国了。我向陛下呈递的世界地图上有些国家我已知其疆界,却无法标明其内部情况;另一些国家只有部分疆界已被人所知,我就只标出已知的部分。人们以后绘制世界地图时,可加上从我绘制该图后所取得的新发现。至于日本,欧洲人以前就已进入过,我们已绘制了该国地图。 问:你们为何再也进不了日本,而且他们甚至不准你们靠岸呢? 答:君主们有权支配其恩典。当日本君主们接纳我们时,我们竭力为其服务;当他们拒绝我们效力时,我们服从其意志。不过我们依然准备着被他们雇用,只要有幸被他们接纳即可。 皇帝笑道,确切地说,日本人不是不喜欢你们,而是不喜欢你们的宗教。 说罢,皇帝不给我时间回答就又提出了其他问题,如关于水道测量图、关于航海及计算海上路程的方式、在海上确定所处位置的方法、我们船只的大小及船员数量、船只装载何种货物来华又运回何种货物、我们如何制造玻璃(幸亏我在法国参观过圣戈班制造所)以及其他许多问题,我则竭力满足他。 皇帝又问这里有多少欧洲人,属于几个欧洲国家。当我告诉他宫中如今有二十五名欧洲人,我们教堂中有十二名,其中十一名是法国人时,皇帝不禁有些诧异。确实,自欧洲人有幸被接纳进中国宫廷以来,他们中总有许多法国人。康熙帝看到单单法国人的数量就足以享有一幢住宅了,所以降旨拨给他们地皮;如今,这里是法国人的教堂,它位于宫墙外面(康熙、乾隆时法国教堂建于皇城内蚕池口,即中南海西北边。其后1887年始迁至西什库新址。——中译注)。 (这些事情)使皇帝想起了宫廷对我们仁爱的那个时期,于是他又向我提问道: 问:你们教堂中都是法国人吗? 答:有幸为陛下画像的潘廷璋修士是意大利人,其余是法国人。 问:看来意大利与法国是盟国了? 答:法国与意大利和睦相处,不过除了这两个王国关系和好以外,受我们所托在欧洲物色(来华)人选的人们十分明白,只要某位人士能让陛下喜欢,我们是不会在乎他是哪个国家的,因此,他们会把其认为能使陛下满意的人给我们派来。 问:那么意大利是以拥有大画家而著称的了? 答:意大利历代都有而且当前仍拥有不少著名画家。康熙时期由我们带来的并有幸赢得先皇欢心的吉拉尔迪尼先生以及深得陛下恩宠的郎世宁修士都是意大利人。如今供职于如意馆、就在陛下跟前效力的安泰(即达玛塞纳神父)也是意大利人。 问:这里的欧洲人分属几个国家? 答:现分散在此地其他教堂中的有葡萄牙人、意大利人和德国人。 问:傅作霖是你们教堂的吗? 答:傅作霖是葡萄牙人。由于他是(钦天)监副,所以与另外两个在那里工作的人一起住在南堂。 问:你是否知道,傅作霖正在回京途中。 答:陛下说了我才知道。 问:他离京多久了? 答:他是去年4月底走的。 问:那么他旅途就用不了一年了,因为目前他已踏上归途了。 答:陛下把通往其新征服地的所有道路统统整治得如此井然有序,所以如今人们已认不出先前需要穿越的那些荒无人烟的可怕的沙漠了,而且可以像在帝国其他地区一样安全舒适地在那里旅行了。 问:傅作霖已多次去西北地区测绘地图,这些地图是他亲自画的,还是叫属下人画的? 答:傅作霖有一次曾与刘松龄神父一起去陛下狩猎的鞑靼地区测绘地图,他还两次与高慎思神父前往西北,测绘陛下在那里征服的帝国原疆界以外的广袤地区的地图。我见过他在上述三次差使中亲自绘制的地图,这一次更有理由认为他将亲自绘制了。不过,为了使呈递的样本显得更整洁、悦目,他或许会让人根据原图绘制或仿描样图,但我确信原图是他亲自绘制的。 随后,皇帝就欧洲人使用何种方法测绘地图以及图中所标地点的位置的准确性问了我许多问题。他对我道: 问:刘松龄先前也去木兰(Mouran,皇帝在热河的狩猎地)测绘过地图,他在数学方面不是很在行吗? 答:对我们所尽的绵薄之力,陛下惠予表示满意,足见陛下之仁慈。不过,在这里的欧洲人中,陛下的确找不到比刘松龄更合适的人担任钦天监监正了,这一职务他已担任了近三十年(刘松龄,字乔年,奥地利传教士,入华后自1746年5月至1773年11月任清朝钦天监监正。——中译注)。 问:鲍友管(德国人,钦天监副)也很精通数学吗?他岁数很大了吧? 答:去年陛下在热河时,鲍友管去世了;当时他七十岁。 问:那么钦天监有个职位空缺了。 答:这个职位现在由高慎思(神父)担任。 问:朕想不起这个人了。 答:他就是与傅作霖一起去新征服地测绘地图时被陛下授予四品顶戴的那个人。第二次从测绘地回京后,他对当时主管我们的大学士傅恒说,陛下授其顶戴令其办理的差事已经结束,因此,他恳求大学士请陛下允许他辞职,因为那个职位只是荣誉性的了。但傅恒没有同意,还告诉他说,既然已当了官,那么,若分配给欧洲人担任的职位中有了出缺,他就可接替。正因为这样,他后来果然继任了出缺的职位。陛下从热河回京后,他与其他许多官员一起被引见给了陛下。 问:你懂数学,也懂哲学吗? 答:离开欧洲前我教过两年哲学。 问:你既懂哲学,对这里的人拿哲学家打趣时提的一个问题如何作答呢?这个问题是,鸡和蛋究竟哪一个先有? 答:我简单地以圣书教导我们的有关(天主)创造世界的典故作答:天主在第五天创造了家禽和鱼类并吩咐它们自行繁殖;因此,虽说母鸡只能在自身已经存在时才能下蛋,但母鸡具有的下蛋的特性却与其本身同样古老。 问:这些书教导你们的关于(天主)创造世界的事情可靠吗? 答:我们的书已经非常古老,人们对其始终无限崇拜,因为人们始终认为它们渗透着天主的启示,人们将其世代相传直至我们手中,此间未有任何变化。 问:我们的经书中从未谈及创世的事,人们能认为其他书籍中说的这些事是可信的吗? 答:谈及创世的书籍可能在秦始皇焚书时被烧掉了。焚书后过了许多年,人们才复原了古书的某些残篇并开始撰写新书。因此,当时撰写古代历史的人可能只知道父辈告诉他们的事(而他们父辈本身或许同样生于焚书以后,因此只知道他们听说的事),所以在著作中虽然写了人们尚记得的某些真实情况,但也写进了不少添油加醋的或走了样的事情,由此只能导致传奇和神话。但我们从这些神话中可辩认出某些符合事实的、与在我们的史书上可读到的事情相吻合的素材。 谈到天体星辰的创造,皇帝提了许多问题,如关于天体的运行、各星辰的大小、相互间距离之遥远和数量之众多,关于日食和月食,关于白昼和黑夜因一年中不同的时期及不同的地区而有所差异等等。我既无地球仪也无天球仪来帮助解释这些纷繁复杂的现象,但皇帝住房的桌子上放着各种首饰,我就利用适宜于表达我思想的几样首饰使皇帝明白我的意思。尽管我以汉语这种非常难懂的语言进行解释感到困难重重,但皇帝明白了我那些晦涩难懂的话,何况天文学方面的问题对于他并不陌生。 十二年前,当我向他进呈一幅世界地图时,我在所附的中文说明中阐述了地球的运动方式;陛下提了许多问题以便了解我们是如何证实这种运动方式的,随之笑着对我道:“你们欧洲有你们的方式解释天体现象,我们则有我们的解释法,而且不必让大地转动。”果然,第二天,在就同一主题问了我几个问题后,他向我解释了好几个常见的天体现象。我不曾料想,一个日理万机的君主竟能把此类问题说得如此清楚和准确。我对一位内宫太监表示了我的惊讶,随后问他皇帝是否花时间学习此类知识。太监答道,皇上哪有空闲啊!不过他有时去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转转,或是把他们叫到他的住地,通过考试察看他们在这些问题上有否长进。 要知道无论在北京还是在别宫圆明园,皇帝住房附近都有上书房,即“最优良的班级”,因为它是专供陛下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皇子们一到上学年龄就须从早到晚在这里读书,哪怕是上了年纪或担任了官职也不得免除这一义务。如今,他们中有的已三十岁开外,还有的已担任要职;然而即便在忙于本职工作的日子里,只要完成了与之相关的工作,他们仍须准时前来上学,否则,万一皇帝得知他们无故旷课,就会不顾他们的年龄与爵位而予以惩罚。上书房拥有讲授雄辩术、历史和数学的老师,还有传授射箭技术的师傅等等;每位师傅都有固定的授课时间。我与钦天监一位官员十分熟识,他被皇帝选为教师,给皇子、皇孙们讲授数学。他告诉我,陛下委任他承担这一使命时曾对他道:“你要注意让他们服从你,在履行职守时,你要对学生们行使所有老师对其弟子们应有的权威。朕将关注于此,务使他们听你的话。”皇帝的确非常注意让他的孩子们像普通人服从其老师那样服从他们的师傅。若有闲暇,他有时会去上书房听师傅们讲解,随之让孩子们复述;此外,他还会把孩子们单独叫到跟前测试,看他们有否长进。我亲眼目睹过这样的事:在某些喜庆日子里,皇帝会把一两个皇子(这些皇子自己的孩子也在上书房读书了)叫到他驾临的演出场所,给他们出一道作文题目,令其在邻近房间里写作,而且只有当他对他们的作文满意时才准其享受观看演出的快乐。令人称奇的是,皇子们不管岁数多大都会服从(皇帝)。确实,皇帝——他们的父亲——在这方面为他们作出了榜样:陛下已六十三岁,但他对八十二岁的母亲,即皇太后不仅恪守中国习俗规定的子女对父母的一切繁文缛节,而且还认为,倘若他在母亲面前不能像最卑微的臣民在他面前一样俯首贴耳,就会违背做人的首要职责——而君主本应在履行这一职责方面以身作则。 我记得皇帝还问了其他许多问题,不过这将是我第三封信的主题了。我多么希望这么多问题中能有几个是涉及宗教的,以便让我能阐述基督教的奥义和神圣的律法,但皇上似乎规避了这一点。谈及日本时,我期望皇上稍停片刻,但他却以极快的速度继续提出了一系列必须回答的其他问题,致使我无法涉及(日本)这一重要问题,因为我担心会突然失去皇上与我说话时那种充满仁慈的信任感,(而一旦失去)这将损害宗教本身,而且会丧失有朝一日利用更合适的时机向他诉说衷肠的希望——而这是我惟一的想望了。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