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4年8月20 t3于北京) 尊敬的神父: 主内平安。 您一定期待我在此叙述一下这个昔日辉煌的传教会如今所陷入的令人伤心的困境。但是,由于其他人已经自动地向您报告了这些情况,我只限于和您谈谈已经人了教的一个北京满族世家的情况。他是血统皇亲,但是他在信仰基督方面更优秀。尽管我没有参与让这个家族的亲王们入教,他们的付洗及对他们的指导,应归功于天主和葡萄牙耶稣会士苏霖神父,我和他们往来还是非常密切,和他们经常交谈,因而我可以很确切、真诚地向您报告他们的故事。 首先,应该让您先对中国的皇家血统的亲王有所了解比较妥当。如果您把他们跟欧洲的亲王,尤其跟法国的亲王相比,那您就错了。在欧洲和法国,众多国王的子孙们都以其先人为荣,他们的地位比国家的最高贵的人士都高出许多。他们人数不多,因而更引人注目,更受尊敬。在人们心目中,和国王的血缘关系越近,越受尊敬。中国的情况并非如此。我所要谈的皇家血统的亲王们几乎都是直系皇亲,他们只上溯到五代之内,他们的人数增长非常快,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今天已有两千多人了。由于人数太多,与皇帝关系疏远的就被贬低,甚至一无所有了,没有和他们出身相适应的头衔,也没有职位,所以,有同一血统的亲王们的地位是大不相同的。您从中可以判断我对您谈到的那些归信了基督教的亲王们所必须要克服的障碍了。 我还要告诉您,北京有一个衙门专门处理王的事务:不能把亲王们和老百姓混淆在一起。这个衙门的主管和官员是一些有头衔的亲王。下级官员是从普通的官员中选拔出来的。这些官员负责制订程序、规章及其他必要的文书。皇族的所有孩子一出世,都由这个衙门登记人册,它负责记录亲王们的头衔爵位,还负责奖惩,具体奖惩亲王们。 还有一点要告诉您,所有的头等亲王,除了正房夫人以外,一还有由皇帝授给品位的三位夫人。这个衙门把她们的名字也登记入册。她们生的孩子排在正房夫人生的孩子后面,高于普通小妾生的孩子。亲王们想纳多少妾就可以纳多少妾。 当今中国皇帝是统治了整个中国和鞑靼八十一年的皇帝中的第三个(指雍正皇帝,前面的皇帝是顺治、康熙。一一中译注)。其实,如果从他的曾祖父和高祖父算起的话,他已经是第五代皇帝了。后者征服了他自己的国家以后,还征服了整个东鞑靼、朝鲜王国、长城那一边的辽东省,建立了他的朝廷,定都于汉人称作沈阳,满洲鞑靼人称作莫克丹的地方。从此,他就被称作太祖。所有征服者的开国皇帝都称作太祖。 他有许多兄弟,在征服那么多国家的过程中,他的兄弟们都立了许多功劳,他就封他们为亲王、郡王和贝勒。欧洲人喜欢称之为一等亲王、二等亲王、三等亲王。往往可以在这些亲王的孩子们中间选一个继承其父的爵位。 除了这三种爵位以外,这位皇帝还设立了其他几等较低的爵位给其他有功之子。第四等是贝子,第五等是公,还有其他等级。这第五等仍在帝国所有最高级的官员之上。 五等以下的就不同于前五等了。从排场、服饰、外表上看,他们和官员们无甚区别,只有他们戴的一根黄色腰带才标志着他们是皇族。所有血统亲王无论有无爵位都佩戴这根黄色腰带。但是,没有爵位的羞于佩戴这根黄色腰带,如果他们无钱置办符合他们血统出身的排场的话,他们往往就把这根黄色腰带藏起来。 在我所说的亲王中,有一个第三等的亲王,叫苏努,七十七岁,他是清太祖长房的后代,他作为家长的那个家族人口众多。他有十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也都已有了后代。他还有十六个女儿,几乎都嫁给了蒙古亲王或者在北京的高官。根据满洲人的规矩,他们只能和同样血统的亲王联姻。 苏努亲王的三子(名苏尔金,圣名若望,雍正五年卒。一一中译注)很聪明伶俐,武艺很好,而且通晓满汉经书。皇帝很器重他,赐封他为公亲王(第五等级王储),同时让他享有该爵位的荣誉和俸禄。更使他欣喜的是皇帝还表示指定他为他父亲的继承人。 从第五等到第一等的亲王,平时要出席公众礼仪活动,每天早上去上朝,然后回到自己府邸,他们只须管理自己的家庭事务及皇帝派给他们的官员侍从。亲王们不能互相拜访,不经准许不能在城外过夜。每个人都明白为什么把他们管得那么严。亲王们都很清闲,大部分亲王也就乐得过游手好闲的生活。 我所提到的那一位自然对碌碌无为的游手好闲很反感,他勤奋读书,天主指引的道路使他懂得了基督真理,这是不久前他自己告诉我的。我要求他谈一下他怎么会想到要归信基督教,是怎么开始的。起先他很谦虚,显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 “既然您想知道,我用几句话告诉您吧。我向您承认,我很惭愧抵抗了好久天主的声音,把天主的最令人生畏的奥义看做是人的杜撰。我从开始翻阅文人手中中国人最尊崇的经典书籍开始,然后,我情不自禁地同时又读了其他各派的书籍,读了和尚)和道士的书,我想了解他们与众不同的生活的道理。我发觉这些书中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在最基本的问题上,我在这些书里找不到可以遵循的原则和充足的道理。我怪我自己太笨,我更用功地读书,我向最能言善辩的和尚、道士们请教,我和他们争论,提出我的不解,但是他们的回答不能使我满足。在好人有好报、恶人得惩治的问题上,他们都不能自圆其说,我一点都不满意。天主让我有一天走过一个集市,看到有几本旧书出售,其中一本书名为《论人的灵魂》,引起我的好奇,我示意手下人把它买下带回家了,我一回到家就马上读这本书。我发现这本书的风格和我以前读过的书很不同,但是,我既不懂里面的意思,也不懂书中的结论,我头脑里的难点层出不穷。 “我派人到书商那里去找几本可以给我一点解释的相同类型的书。书商说他没有这方面的书,只有‘天主堂,有,也就是说教堂里才有这样的书。我还以为那是一家卖这种书的书铺的牌号呢。那时我虽然大概知道在北京有一些欧洲人,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说过话,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住的地方叫‘天主堂’。 “我命一个家人去‘天主堂,买书。不一会儿,他就捧了许多书回来了。他告诉我,书是赠送的,谁向欧洲人要,他们都给,基督教徒们跟他谈了好久神父们的情况,及他们宣扬的基督教义,还说在这些赠书里我可以找到最重要的篇章。 “我迫不及待地读了这些书。我对书中条理清晰、道理明朗、言之有据很受感动,这些道理证明了天地万物有一个惟一的造物主,世上再没有比祂更伟大完美的神了。书中深入浅出阐述的道理吸引了我,尤其我觉得这些道理和古书上的道理是相符合的。 “当我读到神的儿子自己降到人世的地方,我很惊讶,有些头脑清晰的人竟会把这样一种震撼我心灵的、不同寻常的理论和其他许多理论混淆在一起。我思考得越多,我思想中对这篇文章抵触越大。我是用肉眼注视着崇高的基督教义。我还没有学会用基督教的信仰来武装我的思想。我和我的兄弟们及亲戚们讨论这些书,经常争论书中的一些问题。为了弄清我们的疑问,为了坚定地不信仰基督教,我们到教堂去了好几次。我们经常和神父们及信仰基督教的文人们一起讨论,他们的回答让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们的疑问并没有消除。我写了两本书,阐述了所有促使我们相信神的启示的动机及我在基督教书籍中读到的最明白最有体会的东西。我也谈到了可能遇到的难点及对这些难点的解答。我顺其自然地编辑安排这本小册子的章节,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想自己说服自己以及激烈反对我的家人们。我不再对您提我们在鞑靼(热河)时经常发生的争论,您是知道这些争论的。最后天主慈悲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如果我父亲能够倾听天主对他的召唤,我相信我是最幸福的人了。让我们一起为此不停地向天主祷告吧,我对您和其他神父们为此做的祷告不胜感激。” 对于我来说,他说了这几句话就够了,但是,尊敬的神父,对于您是不够的,您肯定还想让我告诉您是什么使得他思想飘忽不定,引起我们在鞑靼时的争论。情况是这样的: 十二年前的秋天,这位亲王随康熙皇帝到鞑靼打猎.他知道我也去了,就吩咐手下人打听我的帐篷安在哪里,嘱咐尽可能地、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帐篷安在我的旁边。他几乎读了所有中文的关于天主的法则的书,他经常找他认为知道这些书的人交谈。有一天,他和他十二弟(苏努十二子名乌尔陈,圣名若瑟,雍正五年卒。一一中译注)一起到我的帐篷里来。他的弟弟是一位十七岁的年轻人。他首先对我声明,如果他和我发生争论,那不是故意来找我茬儿的,也不是为了炫耀他知道的一点皮毛,而仅仅是为了解除疑问,弄明白他难以理解的问题而来。因此,他求我不要花费时间向他证明他已经相信了的东西,诸如神的存在,神创造了万物等等,“而要说明,”他对我说,“使我反感,难以接受的东西。” 在这方面,他向我提出了他在圣子降生、不平等的处境、好人受难坏人得逞、灵魂归宿预定、圣体圣事、忏悔、教皇的权力、宽容、教义的实行、魔鬼附身的人和受魔鬼侵扰的房屋等问题,他还对好几篇其他条文提出了问题,从他提出的问题来看,我估计他不久的将来就会归信入教了,天主还会通过他让其他许多人也走上得救之路。 用不着向您汇报,我对他的回答都是按照神学的教导,您和我一样知道得很明白,但是我应该说,尽管不信教的人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一般说来,并不总是最好的道理能说服得了他们,往往是偶然说出的某几句话震动了他们,天主用这几句话来把他们吸引到他那里,来让传播他的话的使者们明白,改变和征服心灵只能是他的仁慈的杰作。 我们交谈结束时,我对他说,不要以为他是第一个有类似疑问的人,也不要以为我对他的回答是我臆造的。“欧洲人,”我对他补充道,“在人基督教前也有同样的疑问,甚至疑问更大。但是最后,天主保佑,出于我们所有的最美好的相信天主的动机,他们被说服了,他们变得谦卑了,他们思想上信服了超越人理智的真理,他们也怀疑过,为了他们也为了您,在这方面不要花力气了,不要再花心思寻找错误的理由不听天主对您的召唤,天主通过您体验到的这种焦虑不安在催促您。他主动向您走出了最初几步,而您却后退,好像会失去什么东西似的,或者好像他要吓唬您似的。要知道,对您来说,最大的不幸是天主不再召唤您了,让您呆在那种不幸的安宁中而不管了,在您死后,继不幸的安宁之后是无尽的痛苦折磨。 “从您这方面,至少也要迈出一步来回答天主对您的召唤。您不赞同多妻制,您说可以不要好几个妻妾,您说得很好,那么,要拿行动出来,就从遵循这一条开始吧,准备好接受更大的恩宠,您就能解除难点和疑问。到目前为止,您只是争论不休,疑问倍增,您只是考虑掂量您从目前状况过渡到基督教徒们所处的状况,使您不敢靠近,好像有魔鬼守卫在那里似的,也就是说,您缺乏启示,缺少力量,必须热诚地请求天主眷顾您,不断给您启示和力量。‘我每天都这么做。’他说。‘继续做下去。’我说,‘您要相信您的祷告将会使您如愿以偿的……’” 他从热河回到北京后,经常和他的父亲苏努亲王及兄弟们谈论基督教的好处,他完全沉浸在基督真理之中,非常起劲地劝说他们,向他们宣扬基督教义,催促他们至少读一下基督教义的基本原理。他说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因为这是有关永恒的幸福或者不幸的大问题。他的话对其家人只有些微微触动。他们不听他的,要求他安分一些,要求他像先辈们一样生活。他的先辈们都是一些值得仿效的好榜样。他看到争论效果并不好,争论经常毫无结果,就动笔写了上文提到的那本小册子。天主保佑,大家仔细读了这本小册子,他们仍继续和他争论,不过没有以前那样固执了。他们的住宅离葡萄牙耶稣会士的教堂不远,他们经常去教堂求教解惑,他们很谦虚地提出他们的疑问。终于,天主的恩宠战胜了他们的抵触,他们之中的三四个人信服了,想认真地接受福音了,只不过因为他们是满族亲王,归依入教还需要克服一些障碍。 最大的障碍之一是“跳神”,这是满洲人入主中原以来,几乎每个月都要进行的对祖宗的祭拜。他们有的在祭祖时还混杂了佛教和道教的礼仪。由于他们的父亲还健在,这位亲王和他的兄弟们都不是一家之长,他们都不能自由更改这些礼仪,也不能经常不参加祭祖,否则就被视作不肖子孙。这在鞑靼人中犹如造反的罪名,要受到同样的惩罚。 另一个障碍是来自他们的父亲。尽管他对基督教很有好感,但他仍不允许任何一个儿子归信人教。他甚至威胁说要奏报皇上。他怕惹恼了皇上,也怕遭到其他皇族中血统亲王们的耻笑,所以他这么做是违心的。至于我所提到的他的儿子们,对他们来说,失去他们的财产、爵位、妃子等以及严厉的教规,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障碍。他们说:“我们可以战胜这些困难而不求助于人,我们只需要天主的帮助,我们希望天主不要拒绝我们的祷告。”于是苏努亲王的第三子和第十子首先在我将要说到的情况下受了洗。 1719年,康熙皇帝和厄鲁特人的策妄阿拉布坦打仗。他决定派他的十四子出征,好多位血统亲王自告奋勇一同前往,按康熙皇帝授予的衔位接受十四皇子的指挥。其中第十亲王当时大约二十七岁,他身材高大,一表人才,以武艺高强著称,他和其他亲王一样报了名,他被接受了。那时他信基督教已有好些时曰了,他准确无误地遵守了天主的法规,他从不错过教会规定的任何一个斋戒日,他做祈祷、读圣经、教导他的家人,他家里已有好几人在他之前受了洗。他曾经多次催促苏霖神父为他付洗。苏霖神父为了进一步证明他的恒心,一直没有满足他的要求。他即将要前往六百法里以外的地方去了,出发之前,他以前所未有的热情重又强烈提出要求受洗。他对苏霖神父表示,如果他仍拒绝给他这种恩宠的话,他将以他的灵魂来回答天主的召唤。他说他读过福音,他决心遵守福音的教导,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对他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至少应该考虑到在一个空气很坏,疾病、饥荒的国家里接受洗礼不是一件易事,那是比他将要去与之打仗的敌人更凶狠的敌人。 他那样诚恳,那样迫不及待,不久苏霖神父就不再坚持了,苏霖神父为他付了洗,如他所愿给他起教名为保禄,因为他多次读了圣徒保禄的传记,他特别崇敬这位圣徒。我们在下文中就称他为保禄亲王。 保禄亲王一回到军营就写信给父母,劝他们和全家人都归依人教。他又另外写了一封信给他的福晋,这位福晋已经接受过教理了,她做了一个梦,很受震动,她把它看做是一种真正的显圣,她丈夫的信中对天主的精神充满了感情.她深受感动,马上要求受洗,我们为她付了洗,她受洗后的教名是玛丽亚. 保禄亲王不仅教导他的家属和家人人教,他还满腔热情地向他亲王和旗营里的军官宣传基督教,让他们也喜爱上基督教教义,使他们解除了戒备心理,成了基督教的热情维护者。保禄亲王得知旗营里有八至十个士兵是基督教徒,他把他们叫到跟前,对他们特别亲切,使他们受宠若惊。他在旗营中起了传教士的作用。他还以身作则,这比他热情的传经布道更有效。 有人把保禄亲王的行为报告给三亲王,即恭亲王,给他看了保禄亲王写的信,恭亲王读后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责备自己反而落后于弟弟了,最初是他把关于基督教理入门知识教给弟弟的,他决心从此了结妨碍他人教的一些事务,天主为他打开了一条人教捷径。 恭亲王体质较弱,健康不佳,经常托辞不上朝,他对上朝不感兴趣。出于对教理的觉悟,他也经常推诿拒绝参加一些他有义务必须参加的某些庆典。康熙皇帝解除了他的职位,降低他的头衔和俸禄,以示惩罚。不久,恭亲王仍放弃了这一切,以便完全自由地只服务于天主。他为了人教,打发走了一个妃子。他和这个妃子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他亲自教育这个儿子,这个孩子十一岁时得了病,受洗以后就死了,代他父亲到天主身边去了。他的父亲让他得到了那么大的幸福。恭亲王等不及他父亲的同意就要求受洗。他于1721年圣母升天节受了洗。他的教名是若望。他的独子同时受洗,教名是依纳斯。他全家都已经受过教导,不久,也都受了洗。其中有他的福晋,教名是赛西莉。她又动员了其他夫人们,有她的妯娌们及她的儿媳妇。她的儿媳妇教名是阿涅斯,指导她的人称她为基督教中的女英雄。他的两个孙子托马斯和玛窦,一个六岁,另一个七岁,还有他的两个孙女都受了洗。 全家人都热情洋溢,家人们受主人影响,尤其被这位亲王讲教的热忱所感动,也争先恐后要求受洗,恭亲王在自己府邸内造了一座独立的小教堂。小教堂有一道围墙,只有一道小门进出,外人还以为这幢建筑是藏书楼。恭亲王一天两次召集全家人在这教堂背福音、做祈祷,他在那里向家人们讲道,不管家人们听他的布道还是忽视了去遵循他的布道,他对待家人们一律很好,他对他们说,在入教方面是不分上下的。信仰是天主给的,必须坚持向天主祈求,一旦他们得了天主的启示,必须有一种克服一切困难的决心和力量。当我听到这些好人向我详细叙述他们从主人那里听来的教导时,我特别高兴。 苏努亲王事先对此一无所知,他知道了若望亲王的所作所为后大发其火,甚至禁止若望亲王及其他已人教的人们进他的府邸,他不要见他们,并且威胁说要亲自奏报皇上。 尽管苏努亲王发了火,他的第十一子受了他两位哥哥的榜样的感动,信服了基督教理,也要求受洗,教名是方济各。他也学若望的样儿,在自己的府邸造了一座教堂,让听他讲道的福晋、女儿、女仆们在那里受洗,接受其他圣事。因为在这个国家里,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是不能去教堂的。普通老百姓妇女基督徒一年去两次教堂。这种抛头露面只会大大有损于教会的。 不久,苏努亲王得知了方济各亲王受洗的事。苏努亲王对基督教本来很有好感,但是与天主相比,他更害怕皇帝会怪罪于他,他的地位、财产难保。他当过满洲东部各旗营的统帅及辽东省总督,他担任这些职务十年,康熙皇帝对他很满意,回京后,他就参与处理国家军机大事,是八旗统帅之一,在北京,他手下有三万人马,北京所有一切事务都归他奏报皇上。 此外,苏努亲王的第六子和第十二子一直跟随康熙皇帝左右。尤其是第六子在朝廷中最精通满语、汉语,思想最敏捷。他叫勒什亨,很得康熙皇帝信任和重用,一身兼五六职,以前这些职务都是由五六个大官担任的。他准确无误地履行各种不同的职责,令人惊讶,人们对他的超人才华赞叹不已。 苏努亲王认为这个第六子肯定会被皇帝选中继承他的衔位。他没有料到,这个儿子和他的另一位当侍卫的兄弟想要人教,他这两个儿子不懈地学习研究我们神圣的教理。说老实话,另一个儿子更隐蔽一些。每当他单独碰到我或者稍稍离开众人时,他总要向我提出一些疑问。但是,一看到有人向我们走来,他马上就不说话了。他还请求我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和他谈有关基督教的事。 他的哥哥却不同,尽管他比较晚一点走上灵魂得救的道路,他到处赞扬基督教,即使在他和大臣们坐候皇上召见的时候也不例外。对别人的攻击,他处之泰然,并不马上辩解。他嘲笑中国各种不同的教派,他竭力说明有一个统一的天主、赎回原罪的必要性。最后,他毫无顾忌地谈论若望亲王告诉他的基督教理。他讲得那么慷慨激昂。他的话触怒了那么多人,他得罪了某个宠臣。有一个亲王借口为这个年轻人好,奏报了皇帝,但是皇帝也不太在意,皇帝轻描淡写地很宽容地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勒什亨亲王仍不断地积极宣扬基督教。回到家里,他告诉他那几位信基督教的兄弟们他如何与反对者们说理的,他要求兄弟们给他提供新武器,让他更好地和信仰的敌人论战。他的独子才两岁,突然夭亡了。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击了他的积极性,他甚至怨天尤人起来。有一天,我去看他,他在万分悲痛之中碰到了我,他禁不住泪流满面地埋怨道:“天主让相信他的人悲苦哭泣,反而让坏人得逞,天主的公正在哪里呢?难道能让天主的敌人来咒我倒霉吗?” 我打断了他,对他说我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很吃惊:“您不是每天都在说皇帝对任何人一概不负责,任何一个百姓无论做了什么好事都无权向他索取回报吗?您不是每天都在说应该毫无怨言地遵从皇帝的意愿吗?您不是每天都在说应该相信皇帝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的吗?然而,您并没有把他看做神。您知道,皇帝也是人,他和其他人一样也会犯错误,也会感情用事的。您想要什么呢?您想要贬低天主的尊严吗?想把天主的尊严置于一个人之下吗?您向别人那么多次地颂扬天主的公正、明智、仁慈,您有什么理由可以抱怨呢?谁说您儿子的死是件坏事呢?难道对他、对您不可以说是天主赐福吗?对于他来说,因为他受过洗,他已得到新生,他现在就可享有永恒的幸福了。对您来说,他的死使您更接近天主了。他母亲是您的侍妾,他死了,您不是更容易把她打发走了吗?” “但是,我想,”我对他补充道,“您提出荣禄富贵的兴盛升迁的问题是很对的。如果这是您的想法的话,我看朝廷里像您这样受宠幸、被委任那么多的重任的亲王是少有的。此外,您还有和这些职位相应的俸禄。根据您的说法,您不是也和那些坏人一样飞黄腾达吗?而您还在埋怨天主!……” 他听了我这番话笑了。他向我承认,他确实舍不得为了入教放弃他的职位和头衔,繁忙的公务又使他不得空闲。如果他一旦打消了这些顾虑,他就会真心实意、持之以恒地归依人教。他同意我的说法,一时的荣禄富贵不是天主给基督徒的许诺,实际上它们不值得我们倾注热情。下文将可以看到天主是如何把他完完全全吸引过来的。 这些亲王中任何一个的入教都很与众不同。他们的虔诚和热情、圣洁的生活都有动人的故事,值得一书,为好人们树立榜样,激发起最冷静的人崇尚道德。我在这里仅仅大概介绍一下这些优秀的新入教者们入教时的功绩和高尚的道德。 有一次,我在上文提到的那位大将军①进西藏出征两年之后,皇帝召见他回朝廷过年,详细汇报西藏军队的情况。这位大将军把敌人赶走了,也就是说把占据了喇嘛国并且蹂躏了四年之久的策妄阿拉布坦的军队赶走了。这位大将军把保禄亲王一起带进了宮,他很赏识保禄亲王的才干及其在战场上的杰出表现。大将军向他的父皇奏报中极力举荐了保禄亲王,以至于皇帝又提升了他的官职,又相应提高了他的俸禄。 但是,保禄亲王有其他的打算,他决心只为耶稣基督效劳,决心只和基督的敌人作战,不久,他向宗人府提出辞职。他借口膝盖有病,不能骑马打仗,再保留他的职位,享受朝廷的俸禄他心中有愧,他奏请皇上同意他退伍。 宗人府主管亲王是保禄亲王的朋友,他把奏章写得让皇帝接受了保禄亲王的退伍要求。皇帝仍让他保留了一个荣誉空头衔。保禄亲王看到自己自由了,可以摆脱世俗的困境,高兴极了,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基督教事业中去了。他不再满足于开导家人们,他开始争取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亲友。他极其关心非教徒亲王们的濒于死亡的孩子们,他亲自去看他们,给他们的父母们解释他的孩子受洗之后死去是多么幸福,然后,他就给濒临死亡的孩子付洗。 保禄、若望和方济各三位亲王每天聚在一起商讨推动基督教事业。他们认为如果他们的父亲苏努亲王不入教,他们就不会有很大进展。但是他不见他们三个,必须找其他能打动他的心的人。他们认为,只有他们的大哥①才能说动父亲入教。大哥天生才华横溢,说话谦虚又服人,能说一口满语,他们的父亲喜欢听满语,不喜欢说汉语。大哥有这些长处,一定能赢得善良老人的心。大哥处事公正,大家有事都向他请教,父亲常常让他处理最棘手的家中事务,他总处理得很好。 大哥还没有入教,但是已经在听基督教理了,和他的兄弟们一样,受到了很好的基督教理开导,他和基督徒弟弟们一样严格遵循基督教理。他之所以没有受洗,是传教士们认为要等一段时间,他们恐怕一旦他受了洗,苏努亲王就不让他进门了。传教士们要让他在进教前再对他父亲作最后的努力。大哥欣然接受了弟弟们的委托,满怀热情又小心谨慎迂回曲折地打动父亲的心灵,启发父亲产生入教的愿望。其实苏努亲王了解基督教理,他是出于政治和利益考虑才和教会保持距离的。 与此同时,三位基督教徒亲王插不上话,只能祷告仁慈的天主眷顾他们的家人。他们在祭台前长跪不起,他们做非同寻常的斋戒。他们刻苦修行,真难以想像他们这样出身的人竞能如此苦修,他们做巨额施舍,频频领受圣事,他们请求传教士们经常做圣事祷告天主,让他们亲爱的父亲归信入教。每当他们想到他们年迈的亲爱的父亲没有受洗,将永远和被天主弃绝的人葬在一起时,他们就泪流满面。 他们做了那么多虔诚的努力仍没有达到他们期望的效果。他们说了许多动之以情的好话,可父亲仍毫不动心。说老实话,他对于基督教理已经变得比较通融了,但是他仍摆出和天主很疏远的样子。他坚持不见那三个入了教的儿子,他不会不知道有几个福晋和她们的女儿已受了洗,但是他佯装不知,他只是叮嘱大家千万小心从事,否则全家要遭殃。大家表示听他的话,做事更谨慎了。然而,他的儿子们仍继续去教堂,好像他们父亲已经同意了似的。 正当基督的羊群在这个优秀的家庭越来越多的时候,康熙皇帝于 不久,勒什亨亲王以其亲身经历明白了相继侍奉两个主人是很难的。服从了敌对的双方中的一个,往往就会得罪另一位。皇帝对他的几个兄弟很不满意,尤其第九弟①,我们叫他九阿哥。皇帝命九阿哥交出一大笔银子,他认为那是九阿哥在他父亲当政时搜刮得到的不义之财,然后,皇帝命九阿哥离开京城去从军。由于他对勒什亨不再满意了,就找了一个理由疏远了他。皇帝命他去追讨那笔银子,勒什亨亲王很明白这是一个他无法避开的陷阱。其实,九阿哥也拖延着不缴那笔银子,也没有离开京城,他借口需要时间筹集那么大一笔银两,又借口他突然病了。皇帝把他的故意拖延归咎于勒什亨亲王,因此对他大发雷霆,指责他没有好好执行他的旨令,对九阿哥比对他的主子皇上尽心,皇帝指责他从前和九阿哥的关系,最后,皇帝命他和九阿哥一起去从军。 勒什亨感到皇上一点不愿意听解释,他也就不多做辩解了,他只是按照中国的规矩,用额头碰地,退朝下来去准备行装,跟随九阿哥去从军。然而,因为皇帝任命他相当于我们的兵营元帅的职位,他认为按规矩他有义务去向皇上辞行听旨。启程的日子定在去年4月5日,出发前夕他进宫去见皇上,他让他的十二弟陪他进宫,他的十二弟已升为了Tai-tou-ambam,也就是打仗或者打猎时,皇帝随从的大总管。皇帝得知了勒什亨亲王来向他请旨,对着那个负责向他报告的官员大发脾气,命他去对亲王说他太放肆了,竟敢擅自进宮。亲王跪着说他是和他的兄弟Tai-tou-ambam一起来听皇上的旨令的。皇帝说道:“好吧,你和你的兄弟明天一起出发。”这道严厉的旨令霹雳般地震得所有的朝臣浑身发抖。不过,这道旨令对这两位亲王来说却是一种天意,一下子割断了他们和世俗荣华的联系。所以说天主的道路是不可思议的。 第十二亲王看到自己无缘无故一下子受他兄长牵连也失了宠自然大吃一惊。他预料到还不仅是把他派去与所谓敌人打仗,他应该做好在一个无情的监狱里受煎熬的准备。然而,他并不慌张,他默默地出了宫,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教堂要求受洗,而不是回去安排家事。他对传教士说,他已经下了好久的决心只为天主服务,这次天主给他提供了一个履行自己决心的机会,他感到由衷的快乐。他叫若瑟。 勒什亨亲王从高位上一落千丈,失宠对他的震动更大。他还没有具备弟弟受到的恩宠的必要条件。在途中,他有时间思考了有关富贵不久、人事不定、人间不公、世事虚荣等问题。他的心灵也同时被天主的恩宠打动了,他决心信奉基督教,他认为惟一能得到持久平安、永远喜悦的办法就是当一个基督徒。 这两位亲王和九阿哥到了西宁,这是京城西面四百法里的一个中国边境城市。他们被分开居住在普通的房子卫,但是有一队官兵毫不放松地监视着他们。在穆敬远神父的关怀下,勒什亨亲王思想成熟了。穆神父是葡萄牙籍耶稣会士,他跟过九阿哥。圣诞节那天,勒什亨亲王受了洗,教名为类思。 类思和若瑟两位亲王从此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做祈祷,读圣经,开导家人们是他们日常做的事情。他们给家里写信,急切地要家里人去听道受洗。他们的福晋正等着她们的丈夫同意,她们的妯娌玛丽亚福晋早就给她们传过道了,她们迫不及待地和她们的好几个女儿和侍女一起进了教,她们一起为老亲王人教做祷告,一大批各种身份、各种地位的亲人归信了以后,老亲王的归信是不可或缺的。 老亲王的大儿子尽了他一切力量,但是成效甚微,进展很慢,他打算要另一位亲王协助他.那位亲王在北京秘密受了洗,那时保禄亲王外出打仗去了;那位亲王叫约瑟夫,他的福晋叫玛丽亚,他的女儿叫波拉。约瑟夫亲王深居简出,为人师表,他对基督教很了解,很郑重其事地讲授基督教理,老亲王的儿子们称他为叔叔,因为从清朝奠基皇帝算起,他和他们的父亲是同辈的,他的年龄和身份在老亲王的眼中有着子侄们不可与之相比的说服力。 老亲王的大儿子为了让老亲王和约瑟夫亲王能一起谈谈,他经常在父亲面前称赞约瑟夫亲王,他赞扬他的勇敢、坚定,道德高尚,精通学问,不管是他想要维护基督教理还是想要与之论战,他对基督教理都很精通。大儿子说这些赞扬话一点不动声色,好像是在和他父亲谈话中多次偶然提起似的,这样那位好老人就产生了要见见约瑟夫亲王、听他谈谈的愿望了。由于在他们家里这样的会晤不太方便, 于是就决定让他们都到教堂里去。在某一个节日,他们俩都去了教堂。他们谈了很久,全都围绕着基督教问题,尤其是那些使老亲王最疑惑不解的问题。老亲王似乎对这一次谈话很满意,尤其是对约瑟夫亲王很满意,在此之前,他对他的功德并不很了解。 老亲王的大儿子尽量抓住这些有利时机,他不停地对父亲谈起我们神圣的教理的奥义,他主要谈的是基督化为肉身降世为人的善举,天主会让好人得到补偿,坏人受到惩罚,以及所有最能打动他心灵的问题。 有一天,他对父亲详细解释他刚刚去参加的圣周的礼仪,他讲得那么动人心弦,以至于老亲王也想去听听基督徒们的祈祷,他去参加了一个弥撒,那次弥撒的排场比平时大,教堂装饰得异常辉煌,他很高兴,从此以后,他经常到教堂来,跪在祭台前向基督耶稣致意,他甚至还派人送钱来买蜡烛和香,他终于愿意见传教士了,很礼貌友好地对待他们,送他们水果和其他土产。他的入了教的子孙们对他这种变化也都很高兴,并且抱有很大的希望,甚至还没有入教的子孙们也很高兴,尽管他们一直还没有任何表示想要当基督徒,他们仍热切希望他们的父亲能归信入教,以便仿效他可少冒些危险。在这个家族里没有一个人不极大地尊重天主法律,没有一个人不让他的家人入教。不过,他们知道在福建省刚刚发生了教难,但是灾难还没有波及到北京。直到去年12月25日我们才得知福建省的两位首要官员将指控的奏章呈给了皇帝。皇帝把此奏章交给了礼部去审议。 这个消息自然使亲王们比其他基督徒们更受震动,因为他们失去的东西远比别人多得多。但是,他们对教会的热忱不减,他们帮传教士们出主意,为传教士们祷告,尽他们所能帮助传教士们。但是,他们和我们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这件惨案使得老亲王考虑了许多,他害怕了,他又威胁起他的子孙们。但是,当他看到北京的传教士们没有遭到驱逐,他的恐惧消散了,又安心了。他子孙中的基督教徒仍继续去教堂频频参加圣事。在这种逆境中坚强自己的信念,经受严峻考验。由于皇帝刚刚严禁在庙宇或其他地方举行各种形式集会,否则将重罚,我们不得不采取谨慎、明智的措施,嘱咐基督徒们只能三二两两来教堂,生怕一下来得太多了会招来关闭教堂的命令。 葡萄牙神父们也请求这些亲王们克制一些他们的热情,在看清这件事发展趋势前,少来教堂为妙。起先他们回答说他们住的地区的卫队长官原来是他们的属下,不用担心他会告他们的密。他们只是答应,来教堂时不带随从,坐私车或轿子来。他们一大清早就来教堂听第一场弥撒。没有比他们做弥撒时的虔诚更令人感动的了。他们不像欧洲人那样在教堂里总要找最显眼、最好的位子,他们不动声色地跪着,有的和老百姓混在一起,有的呆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们可以看到在祭台上布道的神父,除了天主,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很少在第一场弥撒结束就离开教堂。通常,他们要听完所有的弥撒,直到听完最后一场弥撒,他们也始终和基督徒们一起高声背诵长长的祷词。他们谦卑地参加所有这些礼仪活动,他们的谦虚风姿令人敬佩。他们已经习惯于在皇帝面前毕恭毕敬,如果他们面对帝王之主的祭台不同样毕恭毕敬的话,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有无尽的罪孽。如果他们见到了我们的欧洲教堂里发生的事,他们将会大为惊愕。 一天的日子圣洁地开始以后,余下的时间,他们就回到府邸里读《圣经》,开导他们的家人,各人带着家眷一起做祈祷。由于基督教徒福晋们和其他的夫人们很少认得汉字,她们希望听懂祈祷的内容,她们请求她们的忏悔神父苏霖神父为她们找祈祷词的满语译文。 其实,尽管没有人会讲汉语,但是,当给他们高声朗读,或者他们自己背诵时,还是有些人能听懂比较正规书写的祈祷词。苏霖神父委派我担任这项工作,我也很愿意干。当我把祷词的精华部分翻译出来后,就派人送给若望亲王和保禄亲王审阅,修改语言上可能有的疏漏谬误。我想让他们自己把有关基督教的书翻译成满语,但是,他们总是婉言拒绝,他们的理由是他们很少搞翻译,很可能会出似是而非的差错,歪曲了我们神圣的教理。 趁此机会,他们再次迫切要求我去看他们,因为,尽管他们很想来拜访我们,但是他们不能像去葡萄牙教堂那样自由地到我们教堂里来。法国教堂在皇宫的外围,到法国教堂来必须经过一道门和一条街,随时随刻都有亲王们和官员们来来往往,他们很容易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我答应去看他们。我按事先约定的日子和时辰到他们府上去。我看到他们几乎全体都聚集在保禄亲王的府邸,保禄亲王的府邸最大,也最富丽堂皇。自从他们进教以后,我没有见到过他们,因为他们不再跟随皇帝到乡下去了,也不进宫了。他们本人的变化实在使我很吃惊,他们外表也起了变化,他们原先那种傲气消失了。以往这里的大人们的傲气比别的地方的要人们更足。他们变得令人吃惊的谦虚,他们谦卑得使我不知所措。 看到我对他们异乎寻常的客气很惶恐,他们对我说,他们非常尊敬被视若父亲的人,尊敬有勇气牺牲一切来让他们得到灵魂的再生的人。这些人是天主活的代表,他们每天都把耶稣基督的体血祭献,他们用这块拯救人的圣体来滋养人们。最后,我必须回答他们对我提出的所有问题。他们对我说,他们有许多疑难的问题求我作答,他们还把有的疑难问题写在纸上,惟恐自己忘了。但是这已经不像以前,以前他们思想上有异议,有矛盾,想诡辩,他们对我提出了疑问,这时他们只是想了解他们的义务,教会对义务的详细规定,点点滴滴哪些是有罪、哪些是无罪的,他们小心翼翼像刚进教的年轻人一样,为了不让您为某个也许很无聊的细节伤脑筋。我仅举两个例子。 当时正是封斋期,保禄亲王和方济各亲王准确无误地遵守了斋戒,甚至在那些他们可以不斋戒也不会违背天主的日子。至于若望亲王,他很少斋戒,他的忏悔神父让他不要守斋,因为他有慢性病,他几乎每天都要吃药,此外,他吃得很少,他不能遵守任何斋戒规定,他的病要求他少吃多餐,白天晚上必须隔不久就要吃一点,这就是他的顾虑的缘由。 “我的忏悔神父让我不要守斋,”他对我说,“我应该听他的,然而我的家属,我的家人,都确实无误地守斋。处在他们之中,难免有人会责怪我的行为,一些人嘀嘀咕咕,至少窃窃私语,把我看做在这种补赎、苦修的时候耍花巧。这使我很难过,我恐怕有人因我给他造成的印象而自行放松了要求,不严格地守斋了。” “我另外还有一种不安,”他对我补充道,“三天前的夜晚,我睡不着,因为我听到我房间外面有某种声音。我把家人们叫起来,问他 们是什么声音,他们都去寻找,一无所获,就去睡了。可我又听到声音,我再把他们叫起来,我的福晋也听到了这声音,也起来了。他们一起去看个究竟,他们看到是一扇窗子没有关好,被风吹得发出了声音,他们把窗子关好,回房去了。我开始思考我刚刚犯的错误:怎么,我对我自己说,难道为了我一人的方便,为了我睡得好,我就能惊动那么多人吗?我能让他们在寒冷的夜里起来两次吗?难道我不能克制一些,想想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吗?神父,我请求您告诉我,我犯下的这个错误是否很严重。” 他的兄弟们向我提出了许多其他疑问,这些疑问表明了他们微妙的心理,将使得最虔诚的欧洲基督徒感到惭愧。我尤其赞赏他们开导别人的热情。他们担心他们不确切的解说过了头,所以总是无休止地向我提问题。他们缠了我六小时,我只回答了他们的一部分问题。他们要我答应不久再来看他们。我去了好几次,我想,向这样的新进教者做彻底的解说是最有用不过了,他们可以把福音的光辉带入我们到不了而他们却进出无阻的地方,他们说的话比最能干的传教士们中听得多。 一天,若望亲王要求我讲解一段圣经,我给他做了讲解以后,对他说,解说圣经的书印了好久了,他肯定读到过的。“是的,”他对我说,“但是书上没有说全,没有回答所有的疑问。我听传教士们解说圣经时总能学到许多新的东西,我的疑问就迎刃而解了,逐渐增加了知识。我进教时,坚定地相信基督教理和它的奥义,三年来我一直请求天主的恩宠,天主给了我恩宠。自从我受洗以来,我心里的信念更坚定了,我的疑问完全解除了。例如,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明白在神秘的基督化为肉身的问题上,耶稣基督对人的爱,现在想到这点,我心中很喜悦。而当初我思想抵触那么大。” 要详细谈这一类令人感动的谈话,那是没完没了的。谈话终了,他们总是请我给他们做弥撒,祈求天主让他们父亲归信。“我们的大哥,”他们对我说,“为此花了很大力气,但是,由于他自己还没有受洗,我们担心他说的话没有多大效用。您得亲自和苏霖神父去看他。苏霖神父已经见过他好几次,在热河时他认识了您。您用满语和他说话。您会讨他喜欢的。”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请求,不久,他们的大哥就找到了机会,他把我的拜访安排得一点看不出是有意的。 老亲王接待我们时神态自然、亲切,就像对待他所有的家里人那样。他首先问了我几个有关辽东省东端地理上的问题,他知道我去过那里,但是当我把话题转到教会上时,他几乎一言不答,他仿佛很害怕在这个问题上扯得太远了,他很巧妙地把话题转到了一些纯粹消遣的事情上,然后很客气地结束了谈话。 有两件事牵制住了这位老亲王。一方面他惧怕皇帝,另一方面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为人正派、体面,从不惹任何人。他尊敬天主,仁慈的天主也不会惩罚他。他想,如果他以自己的方式对天主做的奉献使天主不高兴的话,天主不会让人数很少的满洲人战胜了好几百万的汉人,不会让他们有力量征服了一个那么大的帝国,并且留在了那里。最后,有那么多事实表明满族有天意保佑,这些事实足以说明满洲人的宗教也能使人得救。 接待了来访后,老亲王命令大儿子警告他的兄弟们和子侄们不要像最近一次成群结队参加节庆活动那样去教堂了,他还要他们注意不要再去得那么勤,以避免让人抓住把柄,激起一场大风波。他的这些命令和神父们对基督徒们的劝告不谋而合。为此,亲王们聚集在若望亲王府一起商议,大家认为他们的父亲言之有理,应该听从他的命令,他能允许他们有时候去去教堂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他们决定不了在星期天或者节日里让他们中谁去谁不去教堂。他们谁也不愿意把机会让给别人,他们决定向我和苏霖神父汇报,由我们决定。他们派人请我们马上去他们府上说有要事商量。我住得最远,一得到信,我马上就出发了。半路上,我问来人是否知道是什么事情,因为当时正处在教难时期,我恐怕会出什么新的事故。他告诉我,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点小小的意见不一而已,我才放下了心。 随后,我们先后相继到了若望亲王府。我们听了他们向我们陈述的事情,然后对他们说,关于第一条,老亲王是对的,第二条应由他们共同协商,我们很高兴看到他们自己做出决定。若望亲王恐怕被排除在外,首先发言。“不言而喻,”他说,“在节日里,作为基督徒有义务去望弥撒,否则要受罚,除非有正当理由才能让他们不履行义务。”说完,他就不再说话了,也不理会其他那几位刚听教理的亲王了。大亲王起先认为这话是对他说的,也是对他兄弟中没有受过洗的人说的,他替大家做了回答:“我们并不想让您不履行您的主要义务,也不想要求您违背您的义务,所以我们很好地采取了措施,您去教堂时,我们都不去。这样,就不会成群结队了,我们不应该让人产生任何怀疑,每个人都会高兴的。”我们两个都为这个决定鼓掌。这样,争执平息了,我们用不着呆在那里了。我们在离开他们前还回答了他们没完没了提出的问题,解除了不少疑问。 我正要出门,保禄亲王邀请我去看看他的小教堂。他要向我请教如何置放一些画像。我顺口对他说,他本应该在上次我有幸去他府上时谈这个问题。他笑着对我说,他是故意不对我说的,他是想找理由让我再到他府上去看他,他可以趁我到他府上来的机会搞清楚他的义务。于是,我就去了他府上,我毫不夸张地说,那是我在中国看到的最美丽的小教堂,他特意选了一块空地,筑起了美丽的围墙,而且并没有破坏他的府邸的井然有序和对称。我甚至可以说它可与欧洲某一亲王的宫殿媲美。从一道美丽的门进去,首先看到一个三步高的平台,相当深,相当宽,白石铺成,抛过光、上过热釉的砖很是光亮,砌得天衣无缝,像是一个整块似的。平台尽头矗立着一座建筑,那就是小教堂。小教堂外表很是华美,木质构架,门、窗都镀了金,涂了釉,上了漆,金碧辉煌,各个屋角上都有精巧的砖石雕刻,混有不同的中国式的装饰,屋顶上也非常干净,屋脊上还有雕刻精细的装饰。我从外面观赏这座建筑物,惊叹不已。 教堂的大门开着,共有四扇,我说不上是什么木头,门里门外都涂了一层红色,和上过漆一样光亮,还夹有金丝网。我觉得那图画很悦目。平时只开中间两扇门,这两扇门是朝里开的,另外两扇门通常不开,但是,当举行大的礼仪活动,或者来的人多了,需要门开得大一点时,就可以把四扇门都打开,甚至可以把它们都卸下。平台铺面和教堂的地面一样高。当举行教徒大聚会,需要扩大场地的时候,就可以使教堂的地面扩大一倍。 教堂深处,祭坛后面,有一镀金的仿欧的装饰屏,做工非常精巧。正中是一幅三位一体的圣像,旁边是守卫天使像,另一边是圣约瑟像,都上了油漆,出自一位中国人之手。但是,米兰耶稣会士郎世宁教士作了修补,他是一位很灵巧的画家。祭坛、跪凳、十字架、蜡烛、花瓶、鲜花、吊香炉及其他一些陈设都体现出一种典雅的趣味。总之,上了油漆镀了金的陈设都熠熠生辉。平台面光得必须铺上地毯,以免人们滑倒。 您可以判断,当我看到这位亲王只顾着崇敬天主,毫不吝惜地为天主立了一些祭坛,我有多么高兴。当我向亲王祝贺他的虔诚之作时,他打断了我的话,问我是否还缺少什么,他可以马上弥补。“没有了,”我对他说,“只等着一大批热爱真正天主的人了。既然您开始设立神圣的祭坛,您不能拉下任何为魔鬼服务的人,必须把他们都争取到耶稣基督这边来。” 他回答我说,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争取了好几个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有他家里人,也有他兄弟家里和侄辈家里的,他们一心等着这个教堂举行祝圣仪式,一些人是为了受洗,另一些人是为了做祈祷。他请我催催苏霖神父,让他早点来举行仪式,延迟一天都是损失,他非常焦急地等着这个恩宠。 此仪式的日子定下了,场面非常大。六位传教士受到邀请,但是只有四位能够抽出身去。我们到的时候看到亲王已把他的兄弟、侄子、侄孙们都请来了,他们中有的已是基督徒了,有的是初学教理者,还有他的文人朋友中的虔诚教徒。他们按照罗马礼仪的规定,先庄严地祝圣小教堂,然后所有的人各就各位跪下做祈祷。 我们正要走出小教堂时,所有大小亲王都跪下,额头碰地,向我们道谢。我们按照当地的方式还了礼,然后大家都站起来,有几位神父把盒装很好的圣物十字架、赦罪的圣牌交给了保禄亲王,他怀着深深的敬意跪着,喜形于色地接受了这些礼物。没有比这些亲王们对这些圣物的信仰更令人感动的了。他们的虔诚也得到了天主的特别恩宠。 我们从小教堂被领到一个已经准备好让我们喝茶稍坐的大客厅。玛丽亚福晋在另外的屋子里召集了她的妯娌们和侄女们。在她丈夫在大客厅里招待我们的时候,她把她们带到刚祝圣过的小教堂做祈祷,然后再把她们带回她的屋子里招待。所有的客人都受到热情邀请留下用餐。盛宴井然有序,侍者们都穿得整整齐齐。保禄亲王殷勤款待,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没有一点儿差错。 尽管席间不像其他中国盛宴上那样奏乐演戏,但是自始至终充满了快乐和虔诚的气氛。谈话主要是围绕着他们父亲入教时要建造的小教堂的形状大小,那小教堂应该超过其他的小教堂,可以容纳数千人,因为他一人带了头,全家其余的人都会跟上的,还有已经接受了教理的夫人们一边的亲家,及其他动了心的人们都会投入到耶稣基督的旗下的。 相信自己深深热爱期望的事是很自然的事,他们谈到那座小教堂时好像马上就会实现似的。 快吃完饭时,福晋们派了一位太监来问候,那太监一条腿跪在地上说福晋们向神父们请安。这里的习俗是站起身回答身体很好,并同时向福晋们请安,然后,那位太监就退了下去。这是有身份的人家福晋们向来拜访她们的丈夫或孩子的客人致礼的方式,也是她们对家庭的特殊朋友的礼遇。 上了水果以后,又上了两道茶,一道以满族方式,另一道以汉族方式。保禄亲王为了留住我们,命人拿上来许多画,这是他事先命人按他的意图在他府上画的。这些画是含义深刻、具有象征意义的铭言,每幅画都附有诗、句作解,均包含一条有用的道理,或者解释某点教理。他用这种方式不易察觉地争取来看望他的客人,让他们听他讲天主及其教理。 我们回去前,保禄亲王催促苏霖神父到他的小教堂来为不能出门的基督徒福晋们做弥撒。苏霖神父不愿意作任何承诺,他担心他会经常要求他来,他还担心他的其他的兄弟们、侄子们也会在各自府上建造小教堂,也要他上门做弥撒。但是,保禄亲王又到教堂去找到苏霖神父坚决要求,最后,苏霖神父答应在圣三节①去做第一次弥撒,他的小教堂就是献给三位一体的。那天,苏霖神父在那里让五十九位他以前奠定过思想基础的妇女领圣体,还给其他好几位妇女付了洗,这是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收获的第一批果实。 根据历来为了天主的荣耀和拯救灵魂的杰作遭遇的命运,这样充满希望的美好的事情总是会遭到横加阻拦的。魔鬼是不甘心让基督教在一个家族里扎下如此结实的根的,这个家族人口众多,有那么多的亲王和福晋、公主人教,由他们的口去劝说,基督教得以向四面八方传播,牧羊人成功地使那么多人人教,魔鬼摧毁不了这群和牧羊人在一起的羔羊,它就尽量把他们一个个分开,驱散这个羊群,削弱这个羊群。 天主的意图总是令人钦佩的,无疑地,天主为了考验、净化他的新教徒,允许它那么做的。天主已经用它们来提高最胆怯的人的勇气,激励起心灵温和的人的热情。他把他们作为信仰最坚定者挑选了出来,作为所有其他以它神圣名义接受苦难的人的榜样,我们将看到他们是对得起这个光荣的挑选的。 这年6月末,从各省来的消息告诉我们,各地官员为执行皇帝的旨令,下令传教士们做好准备,7月去澳门。广州的官员比其他地方官员对在广州的传教士催得更急,要他们早曰在澳门准备好房屋,把他们的行李运去,最迟不能超过7月中旬。 我们得知这些情况后,想作最后一次努力,请皇帝陛下赐恩,至少让传教士们留在广州,不要强迫他们到澳门去。我们在一个奏章里陈述了我们的理由,通过皇帝的两位兄弟,第十三皇弟和第十六皇弟,我们的奏章几经周折于 然而,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那封信上没有提及,在晋见皇帝前不久,皇帝的舅舅,参加接见的四位帝国大臣之一,把我拉到一边给我提了一个建议。 这位大臣和他的父亲及祖父一样一直和传教士有着密切来往,甚至让传教士在他家里住了好几年,于是,他认为出于以往的交情,他应该给我们一些在目前形势下必要的建议。“你们要小心些,”他对我说,“在现在这样的形势下,少谈些你们的宗教,你们搅翻了帝国的习俗,你们搅乱了一些家庭的平静,你们让父子不和。”我听了他说出这样的话很吃惊,他学过基督教理及我们教给老百姓的道理,我正要回答他,他却猛然打断了我,他对我说:“难道我不知道老苏努贝勒家里发生的事?他的儿子们进了你们的教,难道皇帝不知道这件事?我再对您说一遍,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他不再多说了,因为另一个大臣向我们走过来了。 同一天,也就是 我们并不知道这份奏章里的其他内容。后来这些内容通过意料不到的渠道也让我们知道了。控告人的儿子当时是北京的检查官,他收到了他父亲要他转交给帝国四大臣的奏章后,秘密地告诉了老苏努亲王的一个儿子,他们是盟友。这位苏努亲王的儿子马上告诉了其他的兄弟们,不过,好像他们对他们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怕他悲伤。我无法知道皇帝接见我们时是否已收到了此奏章,或者是他让我们退下以后再收到此奏章的。从他对我们说的某些话中,尤其是从皇舅对我说的话中,似乎他已经接到了此奏章。 次日,那几位基督徒亲王们派人请我到他们府上。他们打听了皇帝接见我们之前,在朝廷上和大臣们商议的详细情况,我因为有事缠身,不能前往。他们急于想知道皇帝接见我们时的情况,初学教理的大亲王认为他的危险性不大,来教堂找我。他神态平静地和我谈起此事,为了不让我无谓地着急,隐瞒了他所知道的有关秘密奏章的情况。我详细确切地向他说了皇帝对我们说的话。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很了解朝廷的内幕,及所有目前表演其角色的“演员们”,他听了以后沉思良久。但是他的谈吐始终是一个对荣华富贵已不再动心的真正基督徒亲王。 他催我告诉他皇舅说的原话,我只一般地对他说皇舅知道他们家里有许多人进了基督教,皇帝也不可能不知道,必须行动小心,不过我轻描淡写地说了皇舅告诉我的更严重的情况,我怕吓了他。他出于同样的动机,也对我隐瞒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有关秘密奏章的情况。我怕他害怕,或者无意中把他的担忧恐惧带给了心灵最脆弱的人们。我对他多么不了解,对他多么不公平呀!尽管我把他看做一个大好人,我对他的看法和他高尚的道德很不相称,也很不符合他在天主的道路上取得的进步. 这位大好人预见到他的家族要倾倒,他并不把它看做是不幸的灾难,而看做是使他不能再高兴的平和、幸福、宁静的缘由。他眼看着风暴来临,毫不惧怕会被淹没,他相信风暴会把他带到拯救的港湾。这些想法使他充满了安慰。他竭力掩饰内心的情感,但是他的快乐情不自禁地表露在脸上,他容光焕发地和我告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快乐。我当时也不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谈话了,我们以后只有在永恒的乐园中再相见了。 我去看了若望亲王,尽管我相信他的兄长已告诉了他我要对他说的话,我仍然认为应该去看他,对他表示友好和敬意。走进他的府邸,我吃惊地看到,几乎他所有的兄弟和好几个侄子都在那里。起先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聚集在一起,后来,我看到他们和平时一样快活、随意,我就放下了心。此外,我知道他们之间很团结,虽然他们都有各自的府邸,仍常常聚集在一起。 我和他们的谈话和前几次相同,他们没有对我提起秘密奏章,他们已经知道了此奏章,我看得出他们的兄长并没有向他们隐瞒他和我最近的谈话。若望亲王问我是否真的有两个耶稣会士和九个基督徒最近在东京遇难殉道,我回答说,我们收到了从广州来的消息,我们正等着详细情况。他趁此机会讲起了殉道者的幸福及天主给予殉道者的特别恩宠,天主把他们带上通往天堂的捷径。 “谁敢奢望得到这样的恩宠呢?”他补充道,然后他转向他的兄弟们,笑嘻嘻地对他们说:“啊!我们进入了耶稣基督的羊圈多么及时呀!稍迟一点,羊圈门就关上了……”他喻指已经呈交给皇帝的针对他和他的兄弟们的秘密奏章。由于他们要瞒我,我也不完全明白他所要说的意思,但是我注意到家人当中的一些举动,他们经常进来凑着主人耳朵说话,我想他们一定有事,我该回去了,我便起身告辞,但是若望亲王看到我的窘态,马上对我说他们的父亲上午出去给先辈上坟。他出去不久,皇帝下旨要他进宫,家里马上派人把他追回来,他一定已经进宫了,根据种种迹象,皇帝很不高兴,他们大家聚在一起等他回来打听消息。说完,他请我在他的小教堂听他忏悔。这几位亲王经过许多次祷告,终于得到每星期做一次和天主对话的承诺,对于天主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开了窍的如此虔诚的新入教者,是不能拒绝给予恩宠的。 我伤心地回去了。对于降临到老亲王头上的皇帝的旨令,我不抱有任何令人欣慰的希望。我们所有的神父和我一样,但别无他法,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天主,听从天主的意愿。 第二天,我们得知了宫里发生的事情。当老亲王一进内卫的门,大臣们已坐在里面了,四位大臣之一即康熙皇帝长兄的独生子,一等亲王(宗人府的主管)就令这位七十七岁的老亲王跪下,根据皇帝陛下的旨令,他向老亲王历数长长一串他的先辈所犯的罪过,他责备老亲王这一支脉的世世代代始终都暗地里和当政的这一支脉作对。当念到老亲王本身的过错时,承认他在辽东省当将军的十年中表现很好,但是又详细列举了他当上了旗帅以后所犯的好几个错误,其中有当年已故皇帝废黜皇太子,征求大臣们意见,以图另改选一位亲王时,老亲王投了八阿哥的票。他身为军机处(Conseil d,Etat)要员,却逃避职责,最近得知九阿哥的岳父去世,他仰天长叹,派手下人去吊唁,安慰其家属,他不会不知道死者是失宠于皇上的。鉴于这些错误,摘去他的头衔,取消他的俸禄,命他在十天之内和全家一一他的妻妾、子女、孙辈离开京城,充军到右卫。他接到这个严厉的旨令时,在场有许多是他的亲戚或朋友,但是他们拼命掩饰他们的难过,他们只要表现出一丁点儿同情,都会和这位他们有那么多理由为之抱怨的人一样遭难。朝臣们看得很清楚,重提陈年旧账只是一个借口,用以掩盖严办他的真正动机。除了列举了这些所谓的错误以外,大家还知道两年前没有让他晋升一级衔位。 老亲王在朝廷位居高职那么多年,声誉良好,受到那么冤枉的指衍责,他痛苦万分。他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甚至脱口抱怨了几句,这几句话很可能被人从坏的方面解释。宗人府主管是老亲王的朋友,他应该向皇帝汇报老亲王的回答的,他担心老亲王处于那种万分悲痛状态真会犯下大错,就命他站起来,要他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回答。他说天太热,需要去换一下衣服。这只是一个借口,让老亲王有时间调整一下自己,更好地斟酌一下该说的话。他回去以后,把老亲王的回答做了一个摘要,他只摘取了其中比较有理智的话,并且马上上奏了皇帝。但是,皇帝陛下没作任何答复,老亲王等了很久,只能回府,他家里人已经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 几乎他所有的儿子都在他门口候着他,他们显出很轻松的样子,请求他不要无用地悲伤,要保重身体,他们请他放心,不管他到哪里,他们都会快快活活地跟他去的,他们会让什么都不缺。然后,大亲王代表大家说话,请求他开恩让第三、第十和第十一亲王来见父亲,自从他们三个进了基督教以后,老亲王没有见过他们。“去吧,”老亲王说道,“你去把他们叫来。”由于他们就在附近等候父亲的答复,不多久他们就来了。父子会面带来了几分快乐,暂时驱散了充军造成的悲伤。老亲王暂时忘记他的厄运,有了一点愉意。“我们家里有一个原罪。”他说道,他是指皇上指责他的关于他的先辈的罪过,然后,他太疲劳就去休息了,在宫里,他竭力不流露出疲劳的神态,其实像他这把年纪要掩盖住疲劳是很困难的。他的子孙们都各自去准备出发行装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吋,老亲王带了一份夜里让人写好的辩解的奏章进宫去了,我不知道这份辩解词的内容,但是他一出门,他的已经名叫方济各一沙勿略的大儿子到教堂来催促我们给他付洗,他说: “恐怕皇上念我父亲多年的效劳,又体恤他年迈,要让他去充军了,如果这样的话,我入教几乎就无望了。他从宫里领旨回来,将停止教会在我们家里的发展,我和其他兄弟们将被拴上更加难以挣断的锁链,再没有考虑的余地了。从现在起,我要生为基督教徒,死为基督教徒。天主等了我那么长久,天主对我那么好,那么耐心,我不能太过分了。”他受了洗,他的侄子,即他的八弟的儿子也受了洗。这位侄子的父亲没有福气受洗就去世了。这位侄子自从他父亲去世后已是一家之主了。这位二十六岁年轻的亲王,无论精神上和身体上都集中了家族一切优良品质,他非常受人尊重,对教会充满了感情。长久以来,他仿效叔伯们热忱虔诚地奉教。他还教导他家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同样做,他家里已经有好几个受了洗。除了这两位亲王以外,老亲王的二儿子的三个家人也受了洗,他们得陪主人一起去流放地。 与此同时,老亲王把他的辩解奏章呈交给宗人府的主管,但是他很吃惊地听到亲王衙门主管向他转达的皇帝对他的新的指责:“你的第六子和第十二子(类思亲王和若瑟亲王)入了基督教,出钱造了教堂,你的其他儿子们也学了他们的样儿,你是用你的权威来让你的儿子们回头呢,还是把他们交给皇上处置?既然你管不了他们,我知道怎样让他们守本分的。” 老亲王承认他的第三子、第十子、第十一子都当了基督徒,但是他事先并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他一知道了此事,就把他们赶了出去,不再见他们了。他拒绝见他们已经整整三年了。如果说他没有报告他们入教之事,那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智慧,也无此能力认清这种教义是真是假。他的辩解无济于事,根本没人理他,他一直呆到晚上才回家。 7月7 H,他又进宫去了,他在宮里几乎呆了一整天,也和上次一样一无所获。“走吧,走吧,你自己改正吧,皇上会宽恕你的。”上头对他如是说,但是并不告诉他该改正什么过错.同一天,我一早就去了葡萄牙神父的教堂,我估计会在那里碰上几位基督教徒亲王,他们会告诉我事情到何种地步。果然,我在那里碰上了若望、方济各、保禄和让一巴蒂斯特,还有保禄亲王的十七岁的独生子,他正等待受 洗。尽管他坚决请求了好多次,他的受洗总是被一再推延,或者是因为年龄小,有被同族其他非基督教徒亲王带坏的可能,或者是因为他仍住在他祖父老亲王府上,老亲王自他在摇篮中就抚养他,非常宠爱他,如果知道他进了基督教会大动肝火的。此外,他在老亲王府里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只有他敢于和老亲王自由说话,除了他其他人都不敢如此放肆,他经常地和老亲王谈论基督教真理。有一天,他告诉老亲王他府中的医生刚刚去世(这是湖广省的一个老基督徒),老亲王用了基督教徒常说的话:“天主收留了他。…‘是的,”年轻人接着说道,“天主收留了他,但是,要知道,我们大家都会和他一样死去,不管高贵、低贱、年长、年幼,没有人能逃脱死亡。不过,是否所有的人都走向同一地方呢?地狱是拒绝接受洗礼,抛弃天主的法理的非教徒永恒的归宿,基督教徒将会升天,享受永恒的快乐。啊,您知道地狱多么可怕!无法形容的可怕。”老亲王不想再听他讲下去,让他住嘴,但是他并不胆怯,他抓住一切机会给老亲王讲基督教义的大道理。 正当大家忙于准备洗礼仪式,传来消息说皇帝收回流放老亲王的旨令,只是革去老亲王的衔位。尽管后来知道这个消息有误,但当时它似乎应该让大家高兴一番的,然而,亲王们听到这消息反应却很冷淡,显得有点无动于衷的样子。那位已经准备好受洗的亲王担心又要推迟给他付洗了,他说:“今天情况很好,明天情况就要变坏了,我不愿意冒离开北京时还没有受洗的危险,也许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必须尽早地满足他的要求。德国耶稣会士费隐神父在一个装饰得很好的大圣器室里主持了洗礼。若望亲王是教父,给小亲王命名为弥格尔,这是小亲王自己要求的,因为他特别崇敬这位大天使。洗礼后,我们大家都进入教堂叩拜我们的主,我们退出后,新受洗者一人到他的以他的主保圣人命名的小教堂里去做祷告,然后,他到大厅里来找我们,他跪在给他付洗的神父的脚下,向他表示感谢,他也向其他在场的神父们,他的教父,他的父亲,他的叔叔伯伯们,他的堂兄弟让一巴蒂斯特同样地表示感谢。费隐神父按照常规给了他一串念珠、一个十字架和一幅圣像,他怀着非常的敬意,跪着做了不少感恩的动作,接过了这些东西。然后,大家要他坐下和所有其他的人一起喝茶,他只是出于礼貌才坐下喝茶,因为他急于要离开大厅去向讲授教理的人们道谢,他向每个他认为对他今天得到的幸福出过力的人,包括神父们的仆人们,都表示感激和友好,尽管他的出身比他们高贵得多,从此,他把他们看做主内的弟兄。 尊敬的神父,请原谅我在这件小事上哕嗦,我相信您远远不会指责它,我相信您会和我一样赞赏这个年轻的亲王,他将被流放到可怕的地方去,可能再也没有回来的希望了,他在这样严峻的处境下,还很用心地按规矩完成礼仪程序,好像他只不过是要去乡下别墅转一圈那样自在。 老亲王一直企盼着皇帝回心转意,他到宗人府去打听皇上的态度是否有所缓和。他得到的惟一回答是皇上已经看了他的奏章,但他仍须立即出发,不得迟延。在这件事上,谁也帮他出不了主意。他想,为了使皇上息怒,他应该把引起皇上愤怒、大动肝火的小辈交给皇上处置。当皇上对某人的子孙的行为不满时,就把他们交给皇上处置,这是满洲人的习俗。他一回到自己府邸,就派人找来了他的儿子们和侍卫们,他吩咐取来了锁链,他一挥手,命人把若望亲王铐上锁链,若望亲王一言不发接受了。老亲王又命人把保禄亲王也铐上。侍卫上前去给他戴上锁链,保禄亲王用手推开了锁链,他用坚定的口气说他既没有触犯天、地,也没有触犯皇帝、父亲,他请求至少给他说明有什么理由铐他。他父亲低着头一言不答,他的沉默说明了他很为难,于是,若望开口说道:“难道您没有看到我们一切的罪过都是因为进了基督教?”保禄亲王说道:“我正是要给我说明白这一点,我将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个那么好的事业戴上这些锁链。”他仍用那只扔掉锁链的手又把锁链捡了起来,还帮着把他自己铐上锁链。方济各亲王年轻时就有点耳聋,他听不清别人在说些什么,但是他看到这情景就知道了别人将怎么对待他,他不等别人走到他跟前就自己出来向侍卫们走去,侍卫们不等下令,就把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铐上了锁链。 这一幕完毕,老亲王站起来又进宮去报告他刚刚做的一切。出门前,他吩咐他的一个非基督教徒侍卫,到他所有的儿子的府邸去,传令给他们的家人们,马上把所有的小教堂和祈祷室都砸掉,把圣像、十字架、念珠都收起来还给教堂。 老亲王进宫去了,三位基督徒亲王和他们的看守呆在一起,他们估计马上会被带到宗人府去接受讯问了。没有比这更使他们高兴的了,因为,从前,他们长久地过着安宁的日子,他们曾经决定要向宗人府呈交一份报告介绍众说纷纭又莫衷一是的他们所进的基督教,他们声称,要向其他亲王解说基督教理,让他们感到有归依的必要,当众陈述,既然礼部已经多次对基督教进行过考察,并且同意它存在,那么为难进了教的人是不公正的。传教士们知道了这件事,都表示反对,他们恐怕遭来呵叱,会激起一场教难,动摇了信仰还不甚坚定的新入教者的决心。 当时亲王们同意这些要谨慎的理由。但是他们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些理由已经不适宜了,是公开为基督教真理作见证的时候了。若望亲王和保禄亲王交谈的时候,方济各亲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一边把他戴的锁链给他的侍卫及他父亲的侍卫们看,一边对他们说: “你们看这些铁锁链,我认为它们比世界上所有的财富更宝贵,你们不要为我抱屈,也不要害怕你们自己也会有同样恶遇。能够降临你们头上的最大幸福就是和我们一样,为了耶稣基督的事业被戴上锁链受难。我们被判充军。啊!天主喜欢我们去死。看到上天的道路缩短了,我们从现世的苦难中一下子被拯救出来,被带到天主以其全部力量来补偿他的圣徒们的乐园里,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欣喜的事。” 他还在继续讲下去,他福晋派来一个家人告诉他老亲王命令收起所有的圣像、十字架和其他象征基督教虔诚的东西。他仅用一种坚定的声调背诵基督教十诫中的第一句箴言作答:你们热爱天主,你们的天主,你们只为他效劳。他补充道:“在我死后解开锁链之前,或者我以另一种方式被拯救出来以前,什么都不要动,我自己来处理这一切。” 让一巴蒂斯特亲王当时也在场,他的答复比较生硬,他的伯伯若望亲王语气缓和地重复了他的答复,若望亲王对他说:“我们要比以往更注意当心不要让我们进了教的家人们削弱了意志,一点点东西就会削弱他们的勇气,尤其当他们看到了他们的主人被戴上了锁链,这些人只是刚刚栽上的小树苗,一点点风就能把他们刮倒。” 然而,进宫去问皇上想让他把儿子们交给谁处置的老亲王,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受到皇上接见。宗人府的主管听他陈述以后,对他的做法并不表示满意,可能因为他了解那三位优秀的新入教者的坚定态度,他看得很清楚他们是不会后退的,和他们争执是很难轻易脱身的,也可能因为他担心皇上把事情做过了头又后悔了,把过分严厉的责任推到他身上,也可能出于某个我不知道的动机,他从来不肯负责向皇上转达,他对老亲王说:“一切都已定局,判决已经下来了,您已经知道了判决,您只有服从,改正您自己和您的儿子们。”他还对老亲王补充道,作为改正错误,他们全体都要提前出发,否则,他们 将受到严厉的惩罚,问题已经不再是弄清他们应该改正什么,这点是永远不会告诉老亲王的。 老亲王把儿子戴上锁链,在亲情上已经付出了许多,他再也想不出比这更进一步的做法了,他回到府上,吩咐把他儿子们的锁链解开,但对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沙勿略亲王,他的大儿子趁机又向他说起已经说过多次的话,他说北京的所有家族中,没有任何一家得到天主如此恩宠,不能把他所受到的对待看做是一种灾祸,应看做是天主的无限仁慈的一种效应。天主是想通过苦难的道路来拯救他。沙勿略亲王刚刚受了洗,受到神火的燃烧,他滔滔不绝地向他父亲说了最动人心弦的话。 若望亲王眼里含着泪,为失去了锁链,错过了受难的机会而遗憾,他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很虚弱,已经泣不成声了。他的弟弟保禄亲王替他对父亲补充道:“这种情况下,难道您还认不清,至今作为您的偶像的世道吗?还有比它更忘恩负义的吗?它能把劳苦功高的人忘掉,还有比它更不公道的吗?它行事一点不讲道理,还有比它更骗人的吗?它只是表面上耀人眼目。即使它给我们一些实惠,但是这些实惠又有多少是牢靠的呢?它所有的,它所能给予的,只是过眼云烟,最后只剩下无用的记忆而已。与之相反,天主是伟大的,客观存在的恩赐是自由的,祂的允诺是宏伟的,它是忠实履行允诺的。您是否愿意突然一下子尝到什么都损害不了的平安,内心充满了某种高于任何事情的力量?请您别无他求地投入天主的怀抱吧,请您以天主所愿的方式来热爱它,为祂效劳吧,一句话,请您进基督教吧。 您多次承认基督教是好的,您说,其他还有哪个宗教能使我们像您所看到的那样虔诚、热情,其他还有哪个宗教能让我们因为将永远失去您而那么长久地哭泣、叹息?如果您因为不愿意和您的子孙们承认同一个主,为同一个主效劳而永远和他们分离了,那么您有那么多所疼爱的子孙有何用呢?” 老亲王看到指责从各方面向自己袭来,他双手捧着头靠到墙上,他紧贴着墙,好久没说一句话。他这种姿态向孩子们表示他听不进他们的话,他的归信还没有到时候,他们只得退下。 如圣·奥古斯丁所说,“儿子的眼泪不会白流的”。老亲王的孩子们做了那么多祷告、斋戒,流了那么多眼泪,那么刻苦修行,那么慷慨施舍,难道我们还有理由不相信总有一天这位好老人会归依的吗?虽然他们这一家人都知道要遭大难了,这家里的九位受过开导的侍女在跟随她们的女主人去充军之时,都到圣母堂来要求受洗。然而,几乎所有的老亲王的亲戚们都劝他不要再上奏章辩解,要想其他的能让皇帝息怒的办法。 他们劝他进宫去,以一种屈辱的姿态(意即长跪不起一一中译者注)求皇帝宽恕,直到皇帝给以答复,有人会私下秘密地告诉皇帝他正(跪着)请罪,皇帝念他年迈、功高,又有悔罪表现,肯定会对他发善心,宽恕他的。老亲王也愿意接受这个主意,他的基督徒子孙们很为他担心,但是也不敢开口劝阻他,他们只能不停地做祷告来避免大风暴降临: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得到了某些减轻处罚,得以留在朝廷,他的归信就无望了。天主让老亲王完全信任的一位密友竭力反对这个主意,因为这个主意是与他的年岁、他的身份、他的名望和他的劳苦功高不相称的,于是,再也不提进宫(请罪一一中译者注)了。 由于没有明令禁止,人们在他们出发前来看望他们,他们所有的亲人、同僚、朋友都来向他们告别。一批又一批的爵爷们接踵而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们不敢去看他们,因为我们得知有暗探监视进入他们府中的所有的人。我用满语给他们写了一封信,没有署名。在信中,我竭力加强他们的信念,启发他们在如此悲伤的处境下应抱有的感情。我的信是写给若望亲王的,我让一位传授教理者把此信送给他,并以我的名义给他带去了几件虔诚的礼物,这位传授教理者讲起天主来口才极好,他经常去看望位居高位的爵爷们。他知道这些亲王们是基督徒,但是,他从前没有见过他们,他一个一个地去看望了他们。当他向我汇报去送礼物的情况时,他激动得不能自主。“啊!神父,”他热情地叫道,“您派我去看望的是怎样的人们呀!对这样只为十字架和受苦难而活着的人,我有什么安慰话好说的呢?我看到了一些天生把天主讲得头头是道的圣人,我只有听他们讲天主和欣赏他们热烈至诚的信仰的份儿;他们不考虑任何俗世的事;惟一使他们伤心的是在他们的流放地,没有传教士主持他们的圣事。您不会相信,他们如何冷静地和我谈到他们要动身去充军之事。不,如果我没有亲眼见到这些亲王们,我永远不会相信别人告诉我他们如此勇敢,道德如此高尚。” 当天,方济各亲王急忙派了一个太监来向传教士们要求允许他在充军地传授教理和付洗。他说,他认为到那种地方去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请求传教士从各教堂尽可能地找来小圣像、十字架和念珠寄给他。这个热情的新人教者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仁慈心驱使着他满腔热忱地去拯救他将会在那里碰到的人们,对于他这样高度的热情还有什么不可以做到的呢?我们的一位神父对他说,他为他耳朵聋了而伤心,他对神父说,正相反,他感谢天主让他有了这个残疾,因为耳聋使他对于俗世无用了,而让他能完全自由地想着天主,只为天主服务。 次日,老亲王派人来找若瑟亲王的妻子弗朗索瓦兹福晋。趁她不在府上,他马上命手下的非基督徒侍卫去搜查她的府邸,甚至进入福晋的卧室,把搜查到的十字架、念珠和圣像都堆到院子中央烧掉。 这个亵渎圣物的命令立即执行了。待福晋回到府中,一切都已经焚毁殆尽。看到这堆灰烬,她昏倒了。她痛苦万分地惨叫着。邻居们听到她的如此惨烈的嚎叫,以为是要她去充军所致,直到她的基督徒大伯子、小叔子答应她把他们的圣物分给她一部分来补偿损失,她才有所安慰。他们同时也想到老亲王也同样会派人去搜查他们的府邸。为了不让找到他们还保存着的十字架和圣像,不让异教徒的手玷污了圣物,他们派人把一些最大的圣物送到教堂里,府中只留下最小的或者比较容易掩藏的圣物。此后,他们一起去再次劝说他们的父亲归信基督教,但是他们一点也说服不了他。这一天以他的一个孩子的三个家人受洗告终,这三个家人是听过教理传授的。第二天,又有几个受了洗,其他人在忏悔圣事仪式上净化了灵魂。 13日,老亲王和他所有的子孙们得到他们祖宗的墓地去。途中,他们必得经过葡萄牙神父的教堂。保禄亲王、若望亲王和米歇尔亲王一早就出门,先到教堂,去望了弥撒,接受了我们的主。老亲王的第二子的二儿子在那里受了洗,和他的堂兄一样命名为让一巴蒂斯特。他父亲一直是听教理者,他非常希望能在动身前受洗,但是因为要照管其他兄弟们疏于照管的家务事,使他一再推延受洗,失去了机会。 当天,这些亲王们家中的二十位女眷相继做了忏悔,所有能够出来的人,尽管碰到了一些刁难,最终都抽出时间到教堂里来了。甚至还有一位福晋担心任何传教士都来不了她家,她带着女眷们到专为妇女设的教堂里来。她甘愿受到审查和公众议论之险,也不愿意得不到神的拯救就去充军了。 14日,一位葡萄牙神父一早就到沙勿略亲王的府上去。沙勿略亲王和戴雷莎福晋都很不舒服。他们和他的次子彼埃尔亲王和媳妇阿涅丝福晋,还有其他好几位第二天要去充军的人一起听了弥撒,领了圣体。 与此同时,长久以来对这枝主的葡萄藤做了许多工作的尊敬的苏霖老神父也到保禄亲王家中的小耶稣堂去,那里所有的福晋们都等着听他做弥撒,他的弥撒常常被这些高贵的夫人们的眼泪和唏嘘声打断,他给她们领了圣体,还给她们做了一段适用于目前情况的讲道,他鼓励她们坦然地面对为了耶稣基督到流放地去受难。他尤其向她们指出她们的苦难是暂时的,但她们得到的补偿是永久的,天主就是这样来对待他的忠实的仆人的,让他们摆脱世间让人变坏的财富,她们应该对天主感激不尽,因为他选中了她们而不是别人来作为妇女的榜样。 他讲完以后,她们都一起跪下,把头一直碰到地,向他表示感谢。她们请求他经常为她们祷告天主,尤其在庆祝神圣的奇迹的时候。苏霖神父答应了她们,他也要求她们为他祷告天主,他相信她们一定会做的。他尤其叮嘱她们当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要做祷告。他说:“我这把年纪了,死期不远了,我只期待着和你们在永恒中再相会。”听了他这话,又是一片哭泣声和叹息声。苏霖神父一阵心酸,赶快出了小教堂。他穿过院子时正遇上若望亲王、保禄亲王和米歇尔亲王,他们正等着向他作最后的道别。他们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叹息。他们的沉默不语比最热烈的演说都更有说服力,更有表达力。除了和他们的牧人分别,任何事情都不能使这些感情丰富的新人教者泪流满面。苏霖神父眼看着他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在那么些杰出的模范基督徒身上寄予的希望一下子化为乌有了,怎能叫他无动于衷呢?只有那些存心要拯救灵魂的人,才能体会到要争取到这些人该花出多少代价,冷漠的人对此是不明白的。 15日,老亲王和他的子孙们动身去流放地了,一共三十七人,福晋和格格们不计在内,她们人数也有这么多,男女家人有三百左右,他们大部分都受了洗。有好几个还只是聆听教理者,他们来不及受洗了,他们只能等到了流放地以后再受洗。 要详细讲关于那些基督徒女眷们的事,告诉您她们受洗前后发生的事,那真是一言难尽。或者是由于她们的亲王丈夫们热烈的信仰,或者由于他们的夫威,或者由于他们热情向她们宣扬教理,她们总是紧紧跟随着她们的亲王丈夫们。他们动身的第二天,有消息说,有命令在他们过长城时要检查所有的随从、衣物。这些高贵的女眷们听到此消息后马上把她们衣箱中的圣物都藏了起来,她们把圣物夹到衣服的里子中、枕芯里及其他不易被察觉的东西中。有两位福晋没办法把她们穿的苦衣藏好,她们为不能把苦衣带走而悲伤万分。 听她们忏悔的神父安慰她们说,她们在酷热的三伏天长途跋涉翻越高山险峻之劳累也是一种修苦行,她们只要顺从天主的意志,耐心地经受这些险难就行了。 我还没有对您讲讲那些亲王们的家人们。尽管他们的困难与主人不尽相同,主在他们归信前后对他们的怜悯也并不少,至少在好几个人身上我可以没完没了地举出令人鼓舞的事例。他们把主人们进教前的情况和成了基督徒以后的情况作对比,看到了天主的恩宠使得主人们发生了非同寻常的变化,他们怎能不深受感动?大家知道榜样让我们去学好,但是德高望重的人树立的榜样影响力更大,亲王们和福晋们为别人做出了榜样,他们并不是不为他们自己考虑。我相信天主是挑选了这些家人们来作有力的见证的,让他们亲眼目睹了他们主人们的作为,这些世上的大人们,身处洋溢着基督教义、充满天主恩宠的、周围又都是好榜样的氛围中,他们心中别无他想,只想着拯救灵魂的事,他们在去世的时候可以当之无愧地说:他们没有做他们本可以做的坏事。 这些杰出的流放者按期到达流放地的那一天,方济各一沙勿略亲王去了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享年五十九岁。他临行时哮喘得厉害,他的哮喘已经好多年了。抬他的轿夫回来时告诉了我们他的死讯。这些轿夫都不是基督教徒,他们对他的耐心和以善待人赞不绝口。保禄亲王给苏霖神父的信上这么说: “我很担心苏霖神父、费隐神父、戴进贤神父、巴多明神父、严嘉乐神父、白晋神父和其他神父们的身体健康。我离开你们一个多月了,我觉得好像过了一年。天主保佑,我们一路平安。阴历六月十六,天主把我们的兄弟方济各一沙勿略召唤了去。他吐了血,不会说话了,他不能像往常一样背诵祈祷词了,但是他看到我们在他身边,点头示意,他听到了我们替他背诵的祈祷词了,这是垂死的人的祈祷词。五天以前,他又吐了一次血。从此,他坚持要求我们为他背基督徒们通常为临死的人背的祈祷词。他做了忏悔,流了泪,他向我们表明,他为他的罪孽而痛苦。据我看,我相信天主对他是仁慈的。我请求你们所有的神父专设祭坛做弥撒,为我们的兄弟方济各一沙勿略背诵教会其他的祈祷词。如果你们一旦得知了他的死讯,就同意为他做祈祷,那更是好上加好了。 我在路途中身体有点不舒服,行程又赶得很紧,我恐怕我犯下了不少过错,我请求所有的神父为我祈祷天主请求原谅,保佑我遵守天主的戒律,给我力量去战胜阻挡我灵魂得救的敌人。我还有许多难以用笔表达的话要说,您可以从我已经说的话中意会的。 保禄,排行第十。 阴历六月二十三 写于流放地。 又:米歇尔问您好。” 听到死讯,我们很难过,但我们更感到快乐,因为它让我们觉得在天主眼里它是非常宝贵的。我们说,对这位亲王来说该是多么幸福呀!他准备了三年, 尊敬的神父,我相信您在做弥撒圣祭时不会忘了为这个遭受蹂躏的教会,特别是为这个家族,向天主祷告的,您也会为我做祷告我非常尊敬您,我比任何人都需要您向主做祷告,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