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奥斯定忏悔录卷五
第一章 慈悲与公义的天主
你造我的口舌,要我用来称扬你的名字。现在我借以做我的忏悔,请你接受这个祭献吧!又请你医治我的骸骨,使它们呼出:“主,谁像你?”向你忏悔的人,不能报告你什么新闻:因为任何禁闭着的心,不能阻止你的观察,任何硬心的人,不能拒绝你的干涉。你什么时候要,或出于怜悯,或出于报复之忱,你能使它软化:谁都不能逃避你的热力。
愿我的灵魂为爱你而赞美你;为赞美你而宣扬你的慈悲。一切受造之物,不能不赞美你,也不能中止赞美你。归向你的心灵赞美你;牲畜和顽物,凭观察者的口舌赞美你。我们的灵魂,从疲倦中醒来,摆脱疲懒,站立起来走向你,到达千奇万妙的创造者的身边,那里,可以找到安息,和真的勇气。
第二章 慈悲与公义的天主
坏蛋和良心不安的人们,背了你逃走;可是你仍看见他们,洞烛他们的黑幕。他们虽丑,在他们周围的一切还是美丽的。他们怎能妨害你呢?你的国土,上到九天,下达九地,永远是正义的和完整的。背了你,他们逃往那儿去?那个地方可以使你找不到他们?他们逃走,为躲避你的眼目。可是盲目的他们,却撞到你身上来。当知受造之物,怎能脱离造物主的掌握?在他们罪恶的路上,撞到你身上。无非为领受应得的处分。他们拒绝你的慈善,他们接触了你的义怒。自然,他们不知道:你是无所不在的,你不受任何地域的限制,你也在远离你的人们的身上,希望他们回头寻你;因为他们遗弃他们的造物主,他们的造物主是不会遗弃受造之物的。希望他们自动回来!你已在他们的心里,已在那些跪在你足前,痛哭流涕,从迷途里回来,向你悔过的人们的心里。慈悲的你将揩干他们的眼泪。他们的泪虽将势如潮涌,可是个中自有快乐。因为安抚他们的,不是个一般的血肉之人,而是你,造他们的主宰。当我寻找你的时候,我在那里?你呢,你就在我前。我离了我自己,我既找不到我自己,怎样会找到你呢?
第三章 缶斯特到迦太基
我愿在我天主面前,一谈廿九岁的我。
在我抵达迦太基之后,一个摩尼派的主教,叫缶斯特,魔鬼的大网,为了他优美的辞令,陷落了许多的人。我虽崇拜他的口才,我并不把他的口才和我热心研究的真理,混而为一。莱碗虽美,我不大关心,我更关心莱碗里的菜。那个大名鼎鼎的缶斯特,很能影响我的理智。人家给我说:多种高深的科学,上等的文艺,他都彻通。
我念过许多哲学家的作品,他们的理论,我也能牢记心头。有时我把他们的若干理论,同摩尼派的学说,互相比较,我觉得他们虽未能认识天地大君,却能深入宇宙的秘密,他们的言论要牢固得多。“主,你是最伟大的,你看重自卑自贱者,看轻予智自雄(自认为聪明,了不起)者。你亲近悔过者,拒绝骄傲者。就是他们能晓得星辰和沙粒的数目,能测量天空,指出行星的轨道,都不在你眼里。”
他们依据你赐予他们的智力,搜求各种秘密。他们有许多发现:日月的蚀,事前好几年就有报告。日期,时刻,经纬度,都不差毫厘。他们的测量很准确,他们的预报全部应验。他们用文字写出科学的定律;到现在,我们还念着。根据那些定律,我们可以确切推测:日蚀和月蚀的年,月,日,时,面积。
于是,这些问题的门外汉,表示惊骇;而那些天文家却洋洋得意,自命不凡。他们的傲心使他们远离你的无穷的光明。他们预知日蚀,却不识自己的黑点。他们不知敬谨地去探问他们的智力的来源。就是他们知道:他们是你造的,他们也不肯自动来归向你,使得你保存你所造的东西。他们也不肯把自己献给你,为了他们是自由的。他们的飞鸟,(他们的傲气),他们的海鱼,(驱策他们走入曲径的好奇心),他们的平原上的羊群,(他们的情欲),他们都不肯献给你,使得你,剧烈的火,烧毁他们导致死亡的欲望,引他们走永生之路。
可是,他们不认识路,你的圣言;你是通过“道”而创造了他们所计算的万类,创造了能计算的人类,创造了他们观察万物的官感和所以能计算的感官和理智。你的智慧是不能计算的。你的独子做了我们的智慧,我们的正义,我们的圣宠。他做了我们中间的一份子,他向凯撒纳了税。他们不认识这条路,可是,这是他们从自己一边到他那边去的必由之路。他们不认识这条路,自以为比星宿同样地高,同样地亮。请看,他们终于堕落,他们的恶心黑暗无光。关于造化,他们不少准确的理论;可是,他们没有孝顺之心,不识寻求创造万物的真理。不寻,怎能找到真理?就是找到真理,认识天主,他们还不以恭敬天主之礼恭敬天主,又不知向他表示感谢。他们在他们的幻想中漫游着;他们自以为智者,恶意地把你的当作自己的,把他们的当作你的。他们又把许多虚妄,加在你——真理的身上。他们把永生光荣的天主,同朽腐的人,禽兽,虫豸,相提并论。他们把你的真理化为邪说,把造物主,放在受造之物的脚下。
他们的宇宙观察,我还能记得几种。他们论四时的变换,星辰的移动的见解,我认为尚准确合理。我把这些观察,和摩尼关于同一问题的申明,彼此比较,觉得他的论调又冗长,又空洞。对于我在哲学里得知的春分,秋分,夏至,冬至,日蚀月蚀,和别的天象,他一点理由也说不出。人家硬要我信,可是这与科学的方法是矛盾的,同我目睹的现象,是相反的,绝对相反的。
第四章 缶斯特到迦太基
主,真理的天主,一个人晓得了这些事情,是否就足以中乐你的心?我认为:那个认识这一切,而不认识你的人是可怜的;相反地,那个认识你,而不认识这一切的人是有福的。至于那个又认识你,又认识这一切的人,并不为此更有福气。他的幸福都是从你来的。希望他认识了你,他会光荣你,感谢你,并不至沉迷在幻想中。
那个得到了树,又为了树的用处,感谢你的人,虽不知道树的高大,可是,比那个只晓得树的尺寸,树枝的数目,而不知享用它,又不知道认识爱慕树的创造者的人,不是更好么?同样,一个信友虽不认识两极,北斗,假使甘贫乐道,不惑于此世的荣华富贵,比那个能量穹苍,数星辰,称五行,而不认识“用尺度、数字、衡量处置万物”的你,一定更好。
第五章 缶斯特到迦太基
谁要求一个摩尼派的人,去写那些我们可以不知道,而我们的孝爱,尽管可以不受损害的东西呢?你给人说:“孝爱就是智慧。”这个孝爱,随他对于那些科学的问题,有什么深刻的研究,还得不识不知。实在他对于那些问题,也是门外汉,而竟大言不惭,以权威自命。而且他又并不知道:什么是孝爱。可怜,科学科学,无论怎样高唱入云,终归浮华而已;只有孝爱能使人服从你。摩尼背了这个正轨,创了许多的邪说。正真有识之士,可以揭破他的昏愚,使人洞悉:他对于更微妙的事情,能有什么权威呢?他又不愿受人藐视,他设法令人相信:恩宠的“圣神”、“施慰之神”,威仪赫赫地驻在他身上。摩尼对于天,星,和日月的运行的谬说,虽与宗教信仰无涉,人家仍加以亵圣之罪:因为他说起来,老气横秋,完全出于以神圣自居的态度。
当我听到一个同教的弟兄,笑话百出地谈些他所不识的问题的时候,我只得忍耐为怀。我以为在物质界上,他有什么误解,为他还没有害处,只要他对于你,主,造物之主,拥有正确的观念。坏处就在他以为这些问题与救灵的道理,是有密切的关系的;而固执他的成见。退一步说,信德幼稚之辈,还可以得到慈母的谅解,以待他们逐渐长大成人,而不再随风倒舵,受人家的蛊惑。
至于那个自命为博士领袖的人,胆敢给他的弟子们说:他不是普通的人,听从他就是听从天主圣神。这样的糊涂虫,骗人精,应当受人的制裁。
当时,我虽从别的读物里,已得到不少我认为满意的关于天文的常识,我还以为人家不能说,摩尼对于天文——日夜的轮流,日月的蚀与别的天象的变化——的见解,一定合理。假如他的见解,人家认为可能的话,对于问题的核心,我还是疑惑。当我在那些学说中,不知那个是真的时候,为了他圣德的声名,我会选择他的见解。
第六章 奥斯定与缶斯特
差不多在这九个年头中,我常与摩尼派的人交换意见;同时,我热切地盼望缶斯特的驾临。别的教徒,偶然和我相遇,我每向他们提出难题,可是他们总找不出相当的答案。于是他们把缶斯特介绍给我,百般地夸奖他,说他假如能来的话,我随便有什么疑难,只要向他提出,他立刻能头头是道地迎刃而解。
他终于来了。我觉得他有伶俐的口才,是个非常可爱的人。他谈摩尼派一般学说的时候,比较要动听得多。可是,他犹如一个侍酒的人,虽彬彬有礼,手里只执着一只宝贵的空杯,怎能解我的渴呢?我对于那些谰调,已听得老茧起了。他说的一切,并不为了说的悦耳一些,就比较好一些。究竟兴趣不就是真理,缶斯特的面庞,虽有美妙的表情,他的谈吐,虽抑扬婉转,可是,这一切总不是智慧的象征。抬举他的人们,不是好的评论员。因为他在他们眼里是个有智慧,有学问的人,只为了他娴于辞令。
相反地,有一种人认为:悬河一般的嘴里讲出来的道理,是可疑的,不当信从的。我呢,我天主,你用奇妙的方法,早教导了我。我相信,教导我的就是你:因为第一,这是真理;第二,随便真理发生在那儿,从那儿传来,你是它惟一的导师。你告诉我一件讲得有声有色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相反地,一件说得笨头笨脑的事情,不一定是假的。换句话,一件事情的真假,不在辞令文法的优劣。总之,真道与邪说,如同有益与有害的菜肴;漂亮与拙笨的口才,如同美丽的与粗糙的碗盏,同样可以放好的和坏的食物。
我渴望缶斯特之热忱,觉得他是个活泼亲热,议论风声的人。他借以发表他思想的辞令,是适当的,轻松的。是的,我喜欢他,我崇拜他,我和许多人称扬他;并且我的声调,比他们的还更热烈。可是,使我讨厌的,为了他常被听众包围着,我未能单独地同他谈一次心,把我心头的疑难,逐一向他提出,听他的答案。最后,机会来了:我同几个朋友去见他,不拘行迹地互相聊天。我就把我的若干疑难向他提出。我就觉得他对于高等文艺是个门外汉,虽对于文范有些造就,也是很肤浅的。他只念过西塞罗的几篇演说,辛尼加的一小部分作品,若干诗人的零碎笔墨,和摩尼派人用通顺的拉丁文写的几部书。可是熟能生巧,为了他日常的演讲,他的姿态辞令,非常圆活生动,确有一种迷人的魔力。
主,我天主,你是我良心的裁判。你看,这一切是否合理?我现在你前,展开我的心和我的记忆。你早根据你神秘的计划引导我,把我可耻的错误,放在我眼帘前,使我见而生厌。
第七章 奥斯定与缶斯特
当我发现了他并不如我所想像的,在那门科学里有什么权威,我就开始失望,觉得我的疑难不是他所能解释的。只要他不是摩尼派人,他很能一点不懂那种科学,而有真实的孝爱。在摩尼派人的作品里,我们可以找到一连串关于天,星宿,和日月的记载。我所要求的,就是希望缶斯特能确切地,把他的见解,和我从别的书籍里得来的,根据教学的学说,彼此比较,说个明白,使我能明了:究竟摩尼派人的学说比较好,或至少同样地好。可是,我已不能相信他有这种本领。
结果,我仍把我的疑难请他审查;但他很明智地,谦虚地,拒绝接受这个担子。他晓得他的弱点,他也不怕予以承认。他又不像别的我所碰到的演讲者,虽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还是刺刺不休(意思说话唠叨,没完没了)。他是个有头脑的人;他虽不倾向你,他却有自知之明。他晓得他对于这些问题是个门外汉,不肯轻易尝试,自讨无趣。这种坦白的精神,引起了我对他的同情。一个坦白的头脑,比它所追求的学问,更要美丽。他呢,他在任何困难的问题前,常维持这种态度。
从此,我对摩尼派学说的热忱,就冰冷了下来。他们中间最博学的人尚如此,别的一班学者们,自然更使我味如嚼蜡了。可是,为着一面他对于文学感到极大的兴趣,一面我是迦太基青年的文学讲师,我继续同他殷勤地往来。我和他一同读,或他的好奇心促他读,或我或我认为适合于他的心理的书籍。实在,从我认识了他以后,我研究摩尼派学说的雄心,受另一个致命的打击。可是,我同他们无聊地留居着,仍维持着相互的关系。我盲目闯进的区域,除非得到新的光照,使我作更好的选择。
缶斯特为许多人是种坚强的桎梏。我天主,在你神秘的措施中,你的手从没有放弃我。我的母亲怀着一颗血淋淋的心,为我的缘故,黑夜白日,在你台前痛哭。你对于我的措施,真太奇妙了。是的,你是一切的主动者,“主,你引导人的步子,指定他的道路。”假如你的手不重建她的工程,我们是难得救援的。
第八章 奥斯定赴罗马
为了你的指导,我决意离开迦太基到罗马去继续教授文学。
想到这件事的动机,我又当归功于你。你的深奥的计划,和你的常乐于助人的慈悲,我当念念不忘,我当极口称扬。
我决意前往罗马的理由,并不为了较厚的薪水,较高的地位,一如敦促我的朋友们给我所说的。自然,这些理由也有它们的价值;可是那个为我几乎独一重要的理由,却是为了罗马的青年学生,受比较严格的纪律的约束,能比较安静地读书。它们绝对不会闯入别一个教授的课堂里去,除非事前先得了他的同意。相反地,迦太基的学生们的放肆,是足以痛心的,不可思议的。它们疯狂一般地,涌入教室,破坏秩序。它们的种种恶劣的勾当,假使没有宽大的习惯的庇护,是当受法律的制裁的。这种习惯更昭示它们的卑鄙,胆敢侵犯你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它们作恶,还以能逍遥法外自夸。不知这些盲目的家伙,他们所身受的惩罚远过于加给别人的害处
当我自己做学生的当儿,从不愿沾染这种风气;我做了教授之后,只得在别人身上,予以容忍。为此,我决意根据朋友们的劝告,到那个没有这种恶习的地方去。可是你,我的希望,我在人世间的产业,你为救我的灵魂的起见,使我讨厌迦太基,终于决定离去。你又又通过人们把罗马妩媚风光,放在我眼前,引我到罗马去。可是这一切的得以实现,你却借手于一群浮沉于红尘中的人。他们在这里作恶,在那里许我镜花水月一般的荣誉。为纠正我的步子,你神秘地利用了他们的和我的恶意。因为,一方面,那些扰乱我的人,自陷于可耻的疯狂中;一方面,那些敦促我改变环境的人,也只是出于尘俗之见。我呢,当时我厌恶我在迦太基所受的窘难,我贪恋罗马的虚假的幸福。
归根结底,为什么我离开迦太基到罗马去呢?我天主,只有你知道;连我的母亲和我,你也不予暗示。我的远行,使我母亲嗟怨万状;她竟渡海追踪而来。她太疼我了,她决意或留我同住,或陪我同行。我为改变她的计划,我骗她说:我别无它意,只为送一个等候顺风开船将航海的朋友。我骗了我母亲,怎样的一个好母亲呢?我就这样跑了。这个罪过,你的仁慈也不予追究。我的灵魂上虽满罩着罪恶的斑点,你仍不让我沉沦于汪洋大海中。相反地,你洗我以圣宠之水,使我天天泣下沾襟的母亲,破涕为笑。
她拒绝单独回去。那天夜里,我费了不少的力,叫她留那座靠近码头的西伯利央教堂里。当夜,我就偷偷地动身了。她呢,她形单影只地祷告着,痛哭着。
我天主,这个泪人儿一般的她,她的埋怨声、呻吟声,无非要你阻挡我乘长风而去。可是,你的深谋远虑,虽接受了她的祈祷的要素,却拒绝了她整个的要求;但她想不到我的出走,是你为她准备莫大的快乐。
风吹来了,蓬张开了,一刹那顷,海岸已模糊难辨了。次日清晨,我的母亲,悲痛欲狂,百般哀号,阵阵打击你的耳鼓;可是,你置若罔闻,你为了扫除我的私欲,使我的欲望攫我而去;你用痛苦的鞭子惩罚我母亲偏于骨肉的爱。她如同别的母亲,要我常留在她的身边。她的这种情绪,比许多的母亲的,还要热烈。她那里会想到,你许我离开她,就为了要为她预备各种的欣慰。她绝对想不到这招棋子,为此,她老是痛哭,老是悲号。这又揭穿了厄娃的遗传性:她只知在哀号中寻求她在哀号中产出的孩子。她虽痛恨我的奸刁硬心,在我向罗马进发的当儿,仍继续如前为我祷告。
第九章 奥斯定抱病
我到了罗马,一场大病就向我扑将上来。带着我一生对你、对我、对别人所犯的罪业,已临地狱之门了。可怜,为了原罪的缧绁,业已该死的我,又负着本罪的缧绁!当时,你还没有因耶稣的功劳,宽免我任何一种的罪;基督也尚未用十字架解除我犯罪后和你结下的仇怨。这个十字架,在我没有认识被钉者的真面目前,怎能解开那个仇怨呢?我的灵魂已附于真正的死亡,而我当然还以为基督肉体的死亡是虚假的;基督的肉体真正死亡过,我这个不信基督肉体死亡的灵魂也只有虚假的生命。” 。
我的寒热越来越高了,我与死亡间,已不容一发了。假使我死的话,我当到那里去呢?一定要到永火里去,受你法律所定的,相当于我罪恶的刑罚。我病,我的母亲不知道,可是远居彼岸的她,仍在为我祈祷。常在她左右的你,你俯允了她的祈求:你哀怜我,逐渐恢复了我的健康。可是,我的污秽之心,依沉溺在痼疾之中。
在这生死关头,我仍不想要求领圣洗。童年的时期,我还好些,如同上面我所抒述的,我尝一度要求我慈爱的母亲,给我付洗。我越是长大,越是昏迷无耻,我藐视你神圣的医药。可是,你总不让我陷于双重的死亡中。假使我母亲的心,受到这种创伤,是决不会痊愈的:因为我实在形容不出,她怎样疯狂地爱我。她生产我灵魂的工作,比生产我肉身的工作,不知要多劳苦几倍。
不,我实在意想不到:我的死当怎样粉碎她的心肝,而她粉碎后的心肝怎样能霍然而愈呢?那末,她的这样多的,继续不断的祈祷,往那里去了呢?不向你,向那里去呢?慈悲的天主,你怎能漠视一个贞洁的,淡泊的,常勤于济贫的,服从你的圣贤的寡妇呢?她天天到你的祭台前献礼,每天早晚两次,到你的圣堂里去。这,又不是为满足一般多言的老妪的怪癖,可纯为听你训话,和向你祷告。你怎能漠视她的热泪?她要求你的,不是金银,不是什么脆弱的东西,而是她爱子的救援。你的圣宠使她修到这个阶段;你怎能藐视她,拒绝扶助她呢?主,绝对不会的。相反地,你常在她的左右,你俯听她的祈祷,你照你预定的计划,逐渐推进。她的那些神秘的梦,你的那些答案,如同我在前边粗枝大叶地提起的,怎能哄她呢?这一切的一切,她都牢记心头。又在她持久的祈祷里,她常向你哭诉。为了你永远的仁慈,你的许诺,反而如你自己负有债务,使你向那些受你免债者负责。
第十章 奥斯定与罗马的摩尼派
你医好了我的病,你拯救了你的婢女的孩子。你先救了他的肉身,为后来救他的灵魂,为一个更加美善的工作,留一余地。
当时我在罗马,常同那些假圣人们来往。他们有些称被选者,有些称旁听者。我生病和养病的时候,就住在一个旁听者的家里。
直到那时,我以为犯罪的不是我们,而是在我们的那个劣根性。我认为我能不卷入罪恶的漩涡,是件足以夸耀的事情。我又以为:我虽犯罪,而能否认我的罪行,不向你去宽恕,求医治我的染罪的灵魂,也是件足以兴奋的事情。我爱为自己辩护:申明犯罪的不是我,却是那个而和我在一起,而我所不认得的东西。不知,犯罪的是整个的我;反击我,瓜分我的非它,就是我的恶心。这个罪恶的所以难治,坏处只在我不承认我是罪人。全能的天主啊,我的可恶的恶心,宁愿你在我身上失败,而使我堕落;不愿你在我身上胜利,而使我得救。
你还没有在我的口前,放一个哨兵,也没有在我的唇周,立一扇禁门,同别的一般作恶者,不去为自己的罪过作辩护。为此,虽在这种学说里,什么收获的希望都没有,我还同那些被选者往来。并且我决定在没有找到更满意的学说前,维持我的信心;可是我已感觉冷淡得多了。
我还想到那些更聪明的哲学家,人们所称的翰林学士。他们以为:当怀疑一切,任何真理,人都认识不到。我信这是他们的学说,人家也都这样想。可是,我对于他们的真实意向,还未能了解。
我对于我的房东,过分相信摩尼派人书中的满纸神话,不忘促他注意。当时我与摩尼派人,和不信从这异端的人们,保持着同样的友谊。我觉我从前拥护他们的学说的热忱,已冷落了。他们中间不少的人,潜伏于罗马。我和他们间的友谊,使我懒于别寻蹊径。啊,天地的主宰,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创造者,这又为了我已不希望在你的教会里,寻获他们先前使我脱离的真理。我认为:相信你具有人的的肉躯肢体,是件可耻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要想起我的天主来,我的脑海里,就来了一个物质的形象——在我眼里,非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存在的——这是我的不能避免的错误的重要的,几乎惟一的原因。
也就为此,我认为:恶也是一种物质的东西。它包含两部分:一部分粗丑的,摩尼派人叫它地球,一部分精细的,他们称它作恶之魂。它在这粗坯中,如同空气,充满每个角落。我的敬爱之心,虽并不怎样光明,强迫我相信:好天主没有造过什么坏东西。我以为世间有二种互相对抗的,无穷的物体;可是好的物体,比坏的物体要大些。我的一切亵渎神的思想,都是从这个原则里来的。
当我的理智想回到公教信条上去的时候,它就趑趄不前:以为我对于公教信条的观念,是不准确的。我的天主,我认为设想你的各部分里是无穷的,比设想你像人的躯体,受你各部分的牵连,更适合敬重之忱。不过,你,待我挺仁慈的天主,话又得说回来,那个恶,那个违反你的一部分,是不在内的。你在那个部分里,应当是有限的。更好我以为:你没有造什么恶。在我愚昧的观察中,恶不单是一种物体,而且是一种有形的物体:因为我看身体无非是一种细微的性体;它散播在空间。恶的本性,照我观察所得的,不能是从你来的。就是我们的救主,你的独生子,我也看他,为救赎我们,是从你光明的庞大物质中,分散下来的。我对于他的观念,都是从我错谬的见解中,演绎出来的。我相信,这样的一个性体,假使不混在血肉中,是不能由童贞玛利亚生产的。可是,那个我所虚构的东西,怎样能混而不浊呢?这,我也莫名其妙。为此,因此我害怕相信他降生成人,因为我怕我要被迫相信他受了血肉的沾污。
那些受你神光照耀的人们,假使读我忏悔录的话,将抱着慈悲的同情,付之一笑。但是,事实如此,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第十一章 奥斯定与罗马的摩尼派
后来,我认为摩尼派人批评的圣经的话,是无法可以驳斥的。好几回子,我想提出二三点,就正于一个问题的权威者,听听他的见解。
有个人,叫爱比田乌斯。他公开演讲,攻击摩尼派人。在迦太基的时候,他的谈话,早在我脑海中留下一个印象,因为他所引的几段圣经,是不易加以非难的。摩尼派人的答辩,在我看来,是软弱的。大概正为了这个弱点,他们的答案不是广播式的,而是私授式的。根据他们的论调,新经已经人改过,目的在把犹太教的信条,接于基督教的信条上。他们援引的经典,也都不是原封的。可是,囿于形象的我,被物质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像患了瘫病一般,虽欲吸些清朗的真理空气,也终归徒然。
第十二章 读书无兴
那个时候,我很卖力地教授文学;这也就是我到罗马来的目标。我开始结集几个学生;为了他们的宣传,我的名声,得逐渐外扬。
在罗马有种不良的作风,那是在非洲找不到的。在非洲一班无耻的学说,敢到教室里去捣乱一切,而这是在罗马没有的。人家给我说:罗马的学生们每能为拒交学费,而许多学生会串通好,去就读于别一位教师。这是件不信,不义,惟金钱是重的恶行。
我恨这些家伙,可是这个恨是不纯正的。因为我的痛恨,直接为了我个人的损失,至于对他们不义之行的本身,不过是个面具罢了。
可是,这种人总是没有人格的。他们遗弃了你,去萦心于镜花水月。为了利,不怕污秽自己的手;总爱刹那间要过去的世界,轻慢你。可是你是永远的,你提醒梦迷的他们。假使他们从迷途里回来,你就宽赦他们。现在,我还看不起这些人,为了他们的恶心,他们的负义。但是,我仍旧爱他们,希望他们改进,看学问在财帛之上,看天主在学问之上,我天主,你是真理,你是可靠的福利,精莹的和平之源泉。当时,我为了我个人的利益,我觉难于容忍他们的恶行;至于为了你的利益,希望他们改过迁善,却很平淡。
第十三章 奥斯定与盎博罗削
那个时候,米兰人请求罗马总督委任一个文学教授,并且特准他公费旅行的权利。我就利用那些醉心于摩尼谬说的朋友,追求这个差事。实在我去,我们将从此分道扬镳,可是我们都蒙在鼓里。我把一篇论文,上呈于罗马总督,薛玛格氏。他认为满意,就指定我到米兰去。
到了那边,我去见盎博罗削主教。他是当世闻名的一个杰出的圣贤。他的步道热忱,向民众散播你的纯洁的麦饼,兴奋的圣油,醉人的美酒。在我不知不觉之中,你的手领我到他身边,使他引我归向你。你的这个后一个目标,我就看得很清楚。
这个天主之人,父亲一般地招待我,并且抱着司牧的爱德,对于能和我相见,表示庆幸。
一见之下,我就爱他。我爱他并不是为了他是个真理的博学士,但是为了他对于我的一腔仁爱。谈到真理,我当承认:我在你教会里寻获真理的希望,早已消逝了。他的公开的演讲,我必去参加。可是我没有什么正经的意向,我只想一看,这个宣讲师娴于辞令的声誉,是否名实相符。为此,我听他的演讲,专注意它的辞藻,不留心它的内容。他的演讲辞,温和悦耳:比缶斯特的要高明得多;但及不到他的激昂。论到内容,个中有天壤之别:一个漫游于摩尼的谬理中,一个传授救灵的真理。可惜,我们这些罪人离彼岸还远呢?但是我虽不自知,我却已逐渐接近它了。
第十四章 奥斯定与盎博罗削
在他的演讲里,辞藻以外,什么真理都不能吸引我的心。我认为人天间的路没有打通的希望,但仍未能断然忘怀。可是,我所爱的辞藻,和辞藻中映出的事理,同时打入我的心坎,我无法加以分开,予以摈绝。
我开始觉得,他的理论自有它的立场;公教会的道理,在我从前认为打不倒的摩尼派学说下,还有可以生存的余地。最使我动摇的,若干段晦暗的古经,在他精神的诠释下,顿消除了字义方面的黑影。对那些诽谤法典和先知书的人,从前我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现在,在听了他的演讲后,我的一味驯服的态度,也改变了。
虽然这样,我还不相信我当接受公教会的理论。因为对方有博学雄辩之士能详尽地、合理地解答难题,舌如吐电,滔滔不绝地提出反证。我也不弃绝摩尼派,因为旗鼓相当,双方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公教会虽已脱离了阶下囚的气色,我以为还未能高奏凯旋之歌。
我尽我的脑力,想找出几个足以压倒摩尼学说的理由。只要我的理智能了解神体,那些谰调,不单要受摧折,而且还要从我的脑海里,一扫而空。可是不能。至于这个有形的世界,世界上能同我们的耳目接触的一切,我的意见使我觉得一般哲学士的理论是最中肯的。
根据那些翰林学士的格言,怀疑一切,游移不定的我,决计脱离摩尼派:理由是为了那些哲学士的理论,胜过摩尼派的学说。可是,我绝对拒绝把我抱病的灵魂,交于那些不认识耶稣圣名的哲学士,请他们医治。
那末,我决意在公教会里,我父母的教会里,开始保守,希望真理的光明照耀我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