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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沉思》姊妹篇《与天主在俄罗斯》忘却译列表
·01 译者序:从“死屋”归来的司铎
·02《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一章 第一
·03《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一章 第二
·04《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一章 第三
·05《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一章 第四
·06《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二章 第一
·07《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二章 第一
·08《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二章 第二
·09《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二章 第三
·10.《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二章 第四
·11《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二章 第五
·12《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二章 第六
·13《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一
·14《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一
·15《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二
·16《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三
·17《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四
·18《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五
·19《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六
·20《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七
·21《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八
·22《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八
·24《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九
·23《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九
·25《与天主在俄罗斯》第四章 第一
·26《与天主在俄罗斯》第四章 第二
·27《与天主在俄罗斯》第四章 第二
·28《与天主在俄罗斯》第四章 第三
·29《与天主在俄罗斯》第四章 第四
·30《与天主在俄罗斯》第四章 第五
·31《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五章 第一
·32《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五章 第二
·33《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五章 第五
·34《与天主在俄罗斯》致谢
·35《与天主在俄罗斯》后记
·世界尽头的圣者(评 与天主在俄罗斯
·导言:故事背后的故事
「我的民因无知识而灭亡。你弃掉知识,我也必弃掉你,使你不再给我作祭司。」
14《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一节 前往西伯利亚途中(下)
14《与天主在俄罗斯》第三章 第一节 前往西伯利亚途中(下)
浏览次数:1522 更新时间:20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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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刚到沃洛格达的时候就申请了一双鞋,但直到我们开始动身离开,他们才送来一双比我的脚大了三四码的旧鞋,不过总算是聊胜于无。当我跪下把鞋绑在脚上时,听到狱警喊了一声 “排好队!”(Становись!)。队列开始移动,等到我跟上队伍的时候,有人把我的帆布包递给了我。在启程之际,我们朝那些留在监狱里的人挥手致意,他们也把头和手伸出窗外,一边挥手一边大声鼓励我们。押送我们的依旧是沃洛格达的狱警,他们再次押着我们一路小跑,穿过沃洛格达的街道直抵火车站。


铁道支线被一长列车厢完全占据了,我们能辨认出前部车厢已经装载完毕,因为厢门紧闭,而且有警卫驻守在它们周围。我们的队伍沿着铁道支线一字排开,等待官员给我们分配车厢。六月中旬的太阳极为酷热,就连狱警身边的警犬也感到燥热,它们伸着舌头站在那里,流着口水,气喘吁吁,但依然保持警觉。只要有囚犯弯腰放下行李,或是在队列中原地踏步,警犬就会立刻晃起链子盯住他。终于,官员来了,他报出名字令我们离开队列,并把我们分派到各个车厢里。我们拿起装有面包皮或备用衣物的贵重行李,一个接一个登上了车厢。

这些车厢是严格意义上的囚车,用途是将囚犯从沃洛格达运往西伯利亚。它们是在货运车厢的基础上改建的,每节车厢的两头都钉有平衡木,上面盖着用作床铺的木板。铺位分为上层和下层, 你必须迅速决定自己要哪一层,如果选了上层,你就能透过车厢顶部的四扇小窗之一窥视到外面,如果选了下层,你就能更接近地面,活动起来更加自由。车门两边的车厢壁上也有双层床铺,但它们要窄小得多。车厢中央有一个小炉子,它的烟囱直通车顶,不过在六月的高温下,我们肯定不需要它。除此之外,车上仅有的家具就是一扇门旁边的一个马桶。而在车厢的两端,囚犯的隔间之外,有一个专供警卫使用的小平台,警卫们将陪同我们走完全程。

囚犯们在车厢里把自己的一切都收拾妥当,同时努力寻找旅伴或熟人,尽可能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以熬过接下来的漫长旅途。挤在车厢里的三十个人中,有十个是刑事犯,其余的都是政治犯。然而,警卫给我们车厢任命的勤务员却是一个名叫沃尔科夫的刑事犯。至少,从盗贼能说服警卫这个方面上来说,他们似乎总是特权阶层,所以通常能控制住局势。

沃尔科夫传达了他所接受的指示:任何人若有逃跑的企图,或是车内出现任何企图逃跑的迹象,例如木板及窗外的铁丝网发生松动,以及车门被人动手脚,犯罪者都将受到惩罚。惩罚的具体内容没有得到说明,据测那将意味着又一段刑期,或是在劳改营里呆更长的时间。我们其余的人半心半意地听从了指示——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这种例行警告。

火车在整个炎热的下午一直停在铁道支线上。但我们刚一进入车厢,车门就被关上了,而且当时车内已是闷热无比。人们很快就脱去了数量不等的衣服,在车厢内四处坐着。盗贼聚集的地方位于车厢的一头,而我在车厢另一头的铺位上层选了一个位置。我的旅伴是三个因擅离职守而在德国人中被捕的年轻士兵。

我做起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美国人,于是他们不停地问我与美国有关的问题。他们以前是红军士兵,曾与美军在德国会师。他们对美国士兵赞不绝口,但不太了解美国式的生活,而且对那种生活感到十分惊讶,饶有兴味。其他人也挤在我们周围聆听与美国有关的事,没过多久,我就和车厢里一半以上的囚犯聊了起来。

盗贼们又一次树起了属于他们的规矩。那些年轻人就像小鸡一样依附于沃尔科夫,为他清洁床铺、扫地、洗碗,完成他所吩咐所有事情。除这些场合以外,他们是一群相当不守规矩的人。他们那吵闹的纸牌和骰子游戏通常以斗殴而告终,只有沃尔科夫才能解决争端——他的决定是不容质疑的。如果有年轻人不愿接受,他们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所以他们通常都是毫无怨言地接受他的决定。

尽管我们得到了许诺,每天能得到三次餐食,但餐车位于火车的末端,只有在停车时间长到足以让食物穿过各个车厢时,餐食才会被送来。我们偶尔会得到双份面包,同时会被告知它们是两天的口粮。在大多数时间里,到了傍晚我们才得到汤和麦粥,当时就会明白当晚不会再有晚饭,而且没有停靠站。水也是每天只送一次,大家都是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有些带了军用水壶的士兵会把自己的水壶装满,而且车厢里全天都有一桶水留存下来。

当然,车厢内就连最基本的卫生水平也达不到。清洁牙齿是不可能的,为了防止指甲里积累污垢,我们会将指甲咬破。每当新的水被送来时,我们就会从水桶里舀一勺水冲洗眼睛,以缓解空气中的灰尘和汗水中的盐分所带来的刺痛感。比比皆是的寄生虫不会在这样的旅途中缺席,上路几天后,每个人都会无意识地不停抓挠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由于这里既没有活动的空间,也没有离开车厢的机会,我们的双脚、后背和臀部都有疼痛感。

不知通过何种手段,盗贼们了解到我们正在朝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行进,这是叶尼塞河上的一座被西伯利亚大铁路穿过的大型城镇,地处广袤无垠的西伯利亚地区,大致位于西伯利亚铁路的中段。乌鸦从莫斯科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大约要飞1800英里,而铺设的铁轨长度则超过2500英里。坐客运列车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到莫斯科的只需不到四天时间,自芝加哥至洛杉矶的距离和所用时间与之相近。然而,同样的行程却用掉了我们两个多星期的时间。沃洛格达离莫斯科很近,你可以想象一条横跨西伯利亚的、自沃洛格达至俄罗斯太平洋边界的路线,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所在的位置尚在路线中段之前,如此一来,你就能意识到苏联国土之广阔。

当我们发现自己正在朝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前进,就试着弄清了必经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沿线城镇——基洛夫、彼尔姆、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库尔干、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木斯克、新西伯利亚、托木斯克、阿钦斯克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凡是对这些城镇有所了解的人都会对它们做出描述,如此一来我们在经过的时候就能认出它们,另一方面,这实际只是让我们有了一些谈资而已。我们在大部分时间里站在木板上,仰着脖子透过车顶附近的小窗观看郊野的风景。窗户从来没有闲置过,即使在晚上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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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位于西伯利亚大铁路中段

我们有好几个小时都只能看到空地,而且主要是沼泽地,上面生长着茂密的、高低不平的草丛,这些植物被称作泰加(taiga)。空地没有一点丘陵,但远方有绵延的山脉。路上偶尔会出现一个铁路职工使用的小棚屋,这些人的职务是维护这条连接东西部的重要铁路。铁路沿线几乎没有城镇,仅有的城镇几乎完全建于铁路之上,或者沿着遍布于该地区的河流和水路而建。要不是有这么多沼泽地,1946年的西伯利亚会让我想到美国的大西部,它在第一条铁轨铺设时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

城镇里通常有一条非常泥泞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典型老式俄罗斯房屋,它们是用原木或木毛板搭建的,建材的缝隙中填有灰泥。每户人家的四周都有菜园,土地向四面八方扩展,然而它们当时并没有得到耕种。列车仅仅在大型城镇停车,我们会在停车期间获取餐食,有时能一次性拿到全天份的口粮——600克面包、半升汤和200克麦粥。

沃尔科夫负责管理餐食,他安排他的“小伙子们”分发食物。由于每辆车只得到了大约10个汤碗和木勺以及3个铁皮杯,我们必须轮流使用这些餐具。沃尔科夫总是先给政治犯们送餐,为了确保没有多出来的部分,他会用刀子把每一勺食物都削平。当然,经过了如此的精打细算,壶里剩下的东西就归沃尔科夫和“小伙子们”了。政治犯们发起了抗议,他们想让沃尔科夫安排政治犯和盗贼交替分发食物,先由政治犯负责一天,接下来的一天则由盗贼负责,却被他拒绝了。

有一天,停车吃饭期间出了事故。抗议变得愈加激烈,发展到了争斗的地步。沃尔科夫和他的“小伙子”拿出他们的刀子,别的囚犯则将床铺的木板卸了下来。然而,门在用餐期间是开启的,所以警卫很快就走了进来。从此以后,食物的分配交替进行,我们过上了堪称是武装休战的生活。

在多数时间里,郊野的景色与旅行本身一样单调乏味。我们无事可做,车内很不舒服,头几日的谈资也说完了。每个人都觉得又脏又热,身上满是灰尘,车门关得不严,墙板和地板上厚厚的木板上都有裂缝,当我们到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时,每个人都被风刮来的泥土和烟尘弄得蓬头垢面,我们的脸上出现了白色的洞,红色的眼珠子从中探了出来。

七月初,我们抵达了终点。郊野的山丘变得多了起来,山坡被高大的松树、常绿树木和铁杉树所构成的茂密森林所覆盖,铁路一路上穿过了许多隧道。我们到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所有人都挤到了四个小窗前,想一睹这座建于叶尼塞河之上的城市的风采。这条河实际上把整个城市分成了两半,在去年之前,这里除了铁路栈桥外连一座过河的桥都没有。城市两部分之间的交流是靠船只或轮渡实现的。城市是叶尼塞河源头的重要铁路节点,沿着河的两岸扩展开来,有点像密西西比河沿岸的圣路易斯或密苏里河上的两座堪萨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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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于叶尼塞河之上的城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这里曾经是政治犯的流放地之一,建有大型的劳改营。在沙俄时期,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后,就有八位主要领导人被流放至此地,

列车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火车站里停靠了将近一小时,我们可以听到被卸下的前部车厢囚犯的声音、狗吠声和士兵们大声的发号施令。终于,车门打开了,点名的声音响起,我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车厢。我的腿由于缺乏活动而变得软弱无力,当我们排成四条队列的时候,这双腿简直就像是橡胶做的。一路与我们随行的沃洛格达警卫又以那熟悉的速度赶着我们行进。我们以很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走着,我穿上的一只旧鞋脱脚了。我试着去拿,但警卫大声叫我继续前进,我被自己的东西挡住了去路,结果把鞋弄丢了。

我们没有穿过城镇,而是走小路到达镇外的中转监狱。这里实际就是一个建有大量营房的一大片开阔地,它被周围的两排铁丝网所包围。我们穿过监狱的大门,进入了营地中间的一个大院子,我们被要求在这里坐下,待在自己的那伙人里,不要和其他囚犯混在一起。经过快速的行军,再加上两个多星期没有活动,我们开心地在地面舒展起身体。

当我坐在那里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另一个囚犯拿着我的鞋,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边。他朝我眨了眨眼,咕哝道:“下次绑紧点。”然后溜回了自己的队伍。他因为这次行动而受到了警卫的训斥,我十分感动。

我们终于在这里洗了个澡,理了发,然后赤身裸体地站着,感觉自己又恢复了人样,与此同时我们的衣服经过了蒸烫和消毒。由于囚犯很多,这个程序用去了不少时间。每一伙人在清洁完毕后都得到了一壶汤,但是没有得到汤匙或汤碗,所以一些囚犯从包里拿出他们在铁路调车场里捡来的旧铁罐,于是我们共用这些餐具。这些罐子生锈了,而且漏水,前一个用餐的人用帽子或袖子把罐子擦得锃亮,吃完食物后将它舔得干干净净,然后传给下一个人。

我们小组中有一个名叫安德烈的波兰幸运儿,他吃完食物后把他的罐子给了我。当我拿着自己的那份食物回来时,他让我尽快吃完,然后跟在他后面。他走到队伍的另一头,脱下外套,从背包里掏出另一件衬衫,又排队拿到了一份食物。他狼吞虎咽般地把食物吃完,再次把罐子交给我,我却不敢去尝试——我的包袱落在队伍里了,所以没有可换的衣服。“去吧,”安德烈说,“我们都是新来的,他们不可能把我们分清楚。”

我是如此之饿,以至于不顾一切后果也要去尝试一下。当我把罐子交出去的时候,勤务员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把罐子装满了。我大吃一惊,差点让罐子掉在地上。在我吃光了这一份以后,安德烈又返回将这个把戏重复了一遍。不过,壶在这时就快见底了,勤务员已经起了疑心。我想,如果再试一次的话,我一定会把自己的运气用光。

用餐结束后,大院里摆放了一排长桌。我们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被叫了出来,我们在桌子处列队,回答例行的问题,然后接受“委员会”的核查,他们是中转营的官员和北方劳改营的代表,到此是为了“雇用”有才能的人。大院里很热,很多囚犯都脱下衣服以享受阳光。我看着他们脱下衣服,接着就被每个人瘦弱憔悴的模样所震惊,几乎分辨不出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了。不过桌旁的专员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并向营地的官员作出指示。

突然,我听到指挥官叫道:“利宾斯基!”我走到桌前,他们问了我的名字和姓氏。

“利宾斯基,”我说,“弗拉基米尔·马丁诺维奇。”

“这里的另一个名字是什么?”指挥官问道。

“齐赛克。”我答道,并且努力向他解释这一情况。他又问我是哪一年被捕的,什么时候被判刑的,所犯何罪。当我告诉他“58: 6”时,他又看了看文件。

“哦,梵蒂冈间谍,”他说,“你到那边去。”

我来到一张桌子前登记,秘书正在填写各种表单。秘书们也是囚犯,他们大多数原本是学校教师或会计。他们没有被送到劳改营去,而是被关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协助处理文件,这些文件是这个中心的一大麻烦,它们来自于即将发配到北方劳改营的囚犯。其中有一个秘书, 他一听到指挥官称我为 “梵蒂冈间谍”, 便好奇地看着我。这是一个来自利沃夫的犹太年轻人,他一边用波兰语和我说话,一边用波兰语在文件上写下数据。

“你要被送去诺里尔斯克做苦工了,”他告诉我,“你是司铎吗?”我点了点头。“听着,你接下来要进行体检,有一位主治医生是来自利达(在阿伯丁附近)的波兰人——巴罗夫斯基医生。你认识他吗?”我摇了摇头。“那好,把他的名字记住,等你参加体检的时候,尽可能找到他。让他知道你是司铎。他也许能帮你找到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甚至可以让你不用去北方,留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这里。我们可能在劳改营附近再会,祝你好运!”

这时,下一个囚犯已经靠近了那位犹太年轻人的桌子,我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狱警们立即把我推到体检的地方排队等待,体检是在一个帐篷里进行的,那是监狱医院里的一种用帆布拉起的帐篷。帐篷是敞开的,但几乎完全不通风,里面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和乙醚的气味。医生也大多是囚犯,他们之所以被关押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是因为这里因为需要他们。

队列通过帐篷时,每位医生会逐一检查其中的病人。我努力寻找那位来自利达的波兰医生。最后,我问其中一个医护人员:“谁是巴罗夫斯基医生?”我看了看他指的地方,然后游走起来,试图进入那位医生前的队列。当他看完下一个病人后,排在我前面的男人开始朝他走去,而我绕过他溜进了医生的小隔间。那人对着我破口大骂,但我连头都懒得转过去,只是继续朝医生的方向走去。

巴罗夫斯基医生抬头看着我,用口音很重的俄语问道:“你怎么了?”医生也是囚犯,他们由俄罗斯女医生监管,而且附近还有狱警站着,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行事。“心脏有毛病。”我回应道。巴罗夫斯基医生敲了敲我的胸部,把听诊器贴在我的胸口听着。

“是这里疼吗?”他用俄语问道,“还是这里?”

“不,”我用波兰语说,“在这里!”

医生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扫视了一眼周围,看看有谁在附近。当他回过头来,我用拉丁语补充道:“波兰司铎(Polonis sacerdos)。”他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理解了。就这样,他开始了一场漫长且耗时的体检,对我的身体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检查,与此同时,他一直用波兰语咕哝着,仿佛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大到足以让我听到。他问我从哪里来,我说:“阿伯丁”。他说自己曾在距那不远的利达镇居住过。

“我去给你开点药,”医生说,“你可以和我的助理一起去医务室。” 我跟着那位年轻的助理走进了医务室。因为院子里炙热的太阳和医疗帐篷里闷热的气氛让我开始感觉虚弱,他先给我喝了三四杯冷水。他还给了我一些维生素药丸,让我在喝水的同时服下去。我们的语速很快,免得因为我们在里面待太久而让狱警起疑心,他对我说,他也是一位司铎,应那位医生要求被分派到营地给他帮忙。

“那位医生,”他说,“也会尽力让你留下。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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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劳改营医务室

一走出医务室,警卫就把我带到一个较大的临时营房,那里的窗户很少,有几排双层床铺,就在外边正为上游的劳改营组建生产队时,一些临时囚犯住在医务室的床铺上。营房里为数不多的窗户紧紧地关着,内部的空气缺乏流动,十分闷热,气味很难闻。我沮丧地发现自己是房间里仅有的几名的政治犯之一。其余的人大多是年轻的流氓和小混混,他们崇拜并追随着一两个年长的盗贼。

我到那里还没过几分钟,一个盗贼就从我的帆布包里抢走了我攒下的小面包、一件衬衫和一双袜子。我气愤不已,试着让每一个能听见我说话的人明白,这种持续的偷窃行为是不可容忍的,这些盗贼是囚犯的大敌。他们的一个头目听到了我的咆哮,漫不经心地朝我走来。“你说什么?”他冷笑着说。我说:“盗贼是我所见过的最恶劣的人。”

他抱着挑逗的意图站在我面前,用脚轻敲着地板,手里来回摆弄着什么东西。“哈,”他说,“你觉得这些盗贼应该被砍掉脑袋,嘿嘿?”

“不,我只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偷的是谁的东西!”

他瞅了我一眼,“你是什么特殊人士吗?”

他的态度令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个囚犯。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在这里的人都是囚犯!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如果他们想偷东西,可以从监狱里偷,或者从俄国人那里偷。为什么要到处去偷囚犯的东西?即便不偷别人的东西,我们的麻烦都已经够多了!”

他的笑容消失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走开了。他在那些年轻的盗贼中间转了一圈,一会儿和这个人说话,一会儿又和那个人说话。我害怕真正的麻烦正在酝酿当中,但他在几分钟后笑着朝我走回来,还带着我的衣服——面包早就被吃掉了。他一边把衣服递给我,一边笑着说:“给你,假如我是你,我会改变自己对盗贼的看法!”我什么也没说,仅仅是接过了衣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最后,他又耸了耸肩离开了,而在我逗留那个营房期间,再也没有人骚扰我。

当晚的晚餐过后,警卫叫了我的名字,把我带到医务室,然后把我送到一个小隔间里。警卫站在小隔间外面,巴罗夫斯基医生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小隔间里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的护士,她坐在另一张桌前,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医生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让我把衣服脱到腰间。他给我检查了一会儿后,就吩咐护士去准备这样那样的药。他叫我坐下来,然后给我量血压。

当护士去储藏室准备药的时候,巴罗夫斯基医生悄悄对我说:“我没能把你安排到留守名单里。我试着去找了些关系,但根本不可能。想必是因为我这里容纳了这么多人,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今晚叫你来,为的就是把这些事告诉你。我实在很抱歉。”这时,那个姑娘拿着药回来了。她给了我几粒口服的药丸,又给了我一瓶带走的药。我在她的注视下吞下药丸,然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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