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献给冈扎格院长姆姆的手稿 亲爱的姆姆,你曾经表示过,愿我能完成一项工作,将天主的仁慈写了下来,以为你我神修上的指导。当我开始摇笔书写之际,那灵感完全得自你的修院中一个可爱的女儿——依搦斯姆姆。天主曾将我孩童期的监护之责完全交给了她。当我唱歌赞美圣母园中一朵春季的小花接受到的恩宠时,是她担任指挥,如今该是你来指挥了,而我歌咏的,则是灿烂的黎明过后,直到日午的炎热到来之时,那段时光的欢欣,姆姆,有你在我之旁,同时更为了实现你的心愿,我一定尽力把心中对天主及对你的感激表现出来,你在我的心目中,乃是吾主在地上的代表。我之能奉献自己的身心于他,不完全是你的居间介引吗?姆姆,你记得那一天吗?我敢断言,像你这样的细心人定不会忘记的。至于我自己,我定得等到进入了天堂才有那份描写它的能力。在这人间,我简直找不出适当的字眼来描写我在那个可爱的日子的心情。 亲爱的姆拇,自从那天以来,我与你两心之间结合得似乎更为紧密了。我的意思是说天主第二度使你担当起院长姆姆的重任之日。姆姆,我知道那一天你很难过;你虽是含泪播种,但倘若于天堂之上,欣闻自己得到了那么丰富的收获,你一定会快乐非常……,姆姆,你不介意我这种稚气的话语吧?当然不会的,你愿意任我随意向你讲话,全然不考虑一个初学者对院长姆姆如此措词是否得体。 我知道自己会显得对长上失礼,但如果你不嗔怪我的这种讲话法,这是你的过错呀,因为你永远如一个慈母般亲切的待我,而并不以长上的态度对我。 亲爱的姆姆,我常有那样一种感觉,我觉得你向我说话时,完全是天主藉了你向我说话。许多女都觉得你把我娇惯坏了,自从我入院以来,你对我完全是慈爱,优遇。但实际上也不尽然;由我纪录早期生活的记事册中,你可以看出,你可以看到我对你给予我的不可更易的,母亲般的指导的感想。为了你未曾对我过份溺爱,我衷心的感激你。耶稣很明白他种的小花儿需要灌溉;只有谦抑的清水才能使它复苏——像这样一株小植物,不对之加以扶持是软弱得不能生根的。姆姆,这来自天上的祝福,我是藉了你才得到的。 在最后的一年半中,耶稣已看出:只有改变计划才能使它更为欣欣向荣。他一定是看到那水份已浇灌得够了;现在需要阳光的温煦才能抽长。所以我自他那儿得到的完全是微笑;姆姆,他再次藉了你向我微笑了。完全是一片和煦的阳光,它使得花朵开得格外好,却并未将之晒得枯萎;在它的杯底,仍然有早期沾到的珍贵露水涓滴,这籍以提醒它,它原是多么微弱而脆弱的。全部的事实我还不大能够理解完全,但约略有点感悟,如果全世界都开始注意我,称扬我,向我致很多赞美之词,那也不能再为我已有的满足上再增加虚伪的一滴。由于我彻底了解:在天主的心目中,我只是柔弱无援,毫无可取之物,此外什么都不是。这样我已感到极大的满足。我不明白我怎么会是这样的,这也许自有其原因吧。当我幼年时,杯中尚没有谦逊的清水,也没有人对我加以赞美;现在我已不会再有羡慕虚荣的危险了——我的苦辱已漾至杯沿,并且,我觉着啜饮此杯,使我畅然自适,不论世界是如何的揄扬赞美我,我也决不肯拿这杯子和它交换。 亲爱的姆姆,当我说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并未想到你对我的慈爱兴信任,莫以为我是对你不知感激的不孝的孩子吧,不是的。我上面一段话的意思只是说,别人对我的赞美,现在已毫无引我沾沾自喜的危险了,我如今已能够为此而感到欣慰,并了解我些许的长处皆归功于天主的仁慈,那完全是出于他的恩赐啊。如果他要使我显得更好一点,我不应该为此而忧惶,反应该高兴才是,他愿如何安排我就如何安排吧。姆姆,他引导一些灵魂所循的路径是如此的不同啊。当我们读圣人传时,我们了解: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并未曾为了身后未留下些许遗物或片言只字而顾虑。另外一些,如我们的姆姆圣女大德兰,则从事著述,纪载他们所得到的启示而使教会增加了财富;他们并不担心泄露了天主伟大的神秘,只希望藉此而使人们更了解吾主,并更爱慕他。在这行事迥不相同的两种人当中,天主最喜欢那一种呢?我觉得他不会有所偏爱,二者皆忠实于圣神的领导。他说:「告诉那些义人们,一切做法都对;」当我们但遵耶稣旨意而行时,一切自然都对。而我,以我小小的行事方式,藉了努力奉行姆姆您要我做的,以实践耶稣的旨意。 亲爱的姆姆,你知道的,我曾希望能做一个圣女,但当我将自己来与那些圣人相比时,总是遗憾的感到有些不同之处——他们如同一些巍巍山岳,白云缭绕峯巅,而我只是一粒细砂,被那些过往的人踏在脚下。然而我并不因此而气馁;我向自己说:天主使我们怀有的高远理想,无不有实现的可能。我显然是毫无伟大之处,但即使我如此微渺,我也有超凡入圣的可能。缺点甚多的我,已安于我之所是;但我要努力寻出一条小路,做为达到天堂的捷径。到底(我自语),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日新月异、发明甚多的时代。现在人们甚至已不必费力去一步步的爬楼梯——在一些富有的人全然不需要去费那份力量了。我的身量很小,无法登上那高高的梯子,难道我不能设法去搭升降机以接近耶稣吗?于是我就到圣经中去寻找一些含蓄、暗示,希望能够发现了我所需要的升降机,我看到了一段,那永恒的大智者说:「有单纯如孩童的人吗?那么叫他到我的跟前来吧。」我就向着那大智者走去了;我走的似乎是一条正确的路子;天主对这应他之邀而来的孩童般单纯的灵魂做些什么呢,我接着又将圣经读了下去,我发现了下面的启示:「我要像慈母抚爱她的爱儿似的安慰你;你将似一个被慈母的衣襟裹着,抱持于怀的孩童。」从未有这般感动人的言语了:再未有比这更慰心的音乐了——我终于能够在耶稣的手臂中被举到天庭!如果这事当真实现了,我真不需要长大了;相反的,我要永远这么小,更小。 这奇妙的发现,更远超过了我的希望;主啊,我如何才能宣扬你的仁慈,使之能普遍的为人们知道呢?圣咏中有云:「主啊,是你在我的幼年启发我的灵感,当我年老发苍之时,我仍在诉说你奇妙的行事」。老年——像在我的这种情形之下,那指的是什么?或者那指的是现在;在天主的眼睛中,两千年等于念载,等于一日。亲爱的姆姆,莫以为你的孩子是急急要离开你吧;能够于年轻时死亡,何以比暮年死去是天主更大的恩宠呢?我并不注意这个,我也不祷求这个,唯耶稣之命是遵。只是当他似乎来近,像是对我招手引我享受他天国的光荣之顷,我却不晃欣然色喜。至于说到天主在地上完成的一些奇妙之事,我早巳看出他并不需要什么人居间,至少并不需要我这样渺小的人。 姆姆,如果我写的这些使你感到不乐,请你原谅我吧。我是渴望着你能够快乐的。但是,如果为了耶稣要使我们母女暂时分别一会儿,以致祈求的「长相聚首」一事未能在人间实现,你不以为那能在天堂实现吗?在你的指导下,你要我继续完成的一项特殊的工作,一件轻易而使人愉悦的工作——你不觉得我在天堂也能做得同样的好吗?何必为了我的远离而惋惜呢? 你对我说的话,宛如好多年前耶稣对伯多禄说的:「喂我的羊吧。」我受此重任,不觉惊诧错愕,乃向你说:我做这件事,是太渺小不够格了。你能自己去喂羊并照拂我,并分一些恩宠以滋养我吗?亲爱的姆姆,你确是对我此一要求予以注意了;你确是一视同仁的照拂山羊与绵羊了。同时,你并要我经常和那些小羊在一起,带他们至荫凉之处,并告诉他们哪一片草原是最丰美的,且指点他们不该触啮可爱的花朵,只能以足踏过。姆姆,你何以竟然如此放心,不怕我会使你的小羊迷路呢?你为什么不因我的年轻识浅而解我之职?我想你定记得一事:天主有时赐给我们当中最幼小者智慧,并且,耶稣有一次快乐的说,感激天父,他将那向成年人隐秘起来的,都显示给那些幼小者了。自然,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这一点,而只以他们的浅陋之见,来臆测万能之主的尺度标准。在世界到处我们都看到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例外的事,但他们却完全无视於天主对一些年少者的殊遇。那些浅见之辈只是习惯的凭年龄来衡量经验之多寡,来判断心智之高下,不然的话,为什么大卫王在他年轻时於圣咏中称他自己为「年轻且受人蔑视的人呢」?他在另一篇圣咏——那是一百一十八篇,也曾很坦诚的说:「我比一些年长於我者更为博学,我忠於你的使命,……没有比你的话更能照明我的幽径的了。当我决心实践你的意旨,我的心是多么的平静」。并且,姆姆,天主给了我如许的光照,好像得自多年的经验!姆姆我如今对自己一切行事,皆觉得不过尔尔,我并不因自己荣幸担当的工作沾沾自喜,且也无意说一些话使你觉得我过份谦虚。我宁愿单纯的来承认,是圣母的好女儿,承认全能的天主确曾行伟迹於我,其中最伟大的一事,就是使我感觉出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渺小。 第三二章 中心迷茫 亲爱的姆姆,我想,无需我加以说明,你自然也会想象得出,天主觉得以种种考验来锻炼我的灵魂,乃是极适当的举措。自从我出生以来,我已受了很多的苦,不过我年幼时一边受苦一边感到难过,到后来已经能甘之如饴了,尽管受苦,我却感到了快乐与平静;我觉得受苦乃是至乐。姆姆,你如彻底了解我的心境,听了我说的这些话才不致觉得可笑。只由外表看来,奸像我受到的苦比谁都少。但是倘若人们知道我去年所受的苦,他们真将感到惊讶不置呢。姆姆,你知道我所受到的一切痛苦;但我仍然要将它再诉说一番,因为我觉得那是天主对我极大的恩宠,而那是你任院长期间我得到的祝福。 去年,天主使我有幸得于严斋月守斋,我那时感到自己的康强远胜往昔,我那股强力一直撑持到复活节。但耶稣受难的这一天,他赐给了我一个礼物,那就是在极短的时期内就有在天堂上看见他的希望。回忆起来,那真是多么快乐的日子啊!我守望着耶稣那明供圣体的祭坛,直到午夜时分,我才回到我的隐室,我忽然感到一股热潮涌起,直涌到我的唇边,我当时简直兴奋得无法安枕。我不能确定那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我想到我快要死去的时候,我的灵魂中充满了喜乐。我是真的吐血了吗?只是灯已经熄灭了,我得等到早晨才能确知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并不需要等待多久,我醒来后最初想到的是,我就要得到一个好消息了。当我到了窗边之时,我知道果真是如此!在喜乐至极之顷,我更有着一个信念,那就是耶稣在他的受难纪念日,将他第一道的召命颁布于我,那「新郎已经在途中了』的呼声,自远方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我参加了修院中念早课以及耶稣受难日一切的礼节,极其虔诚。我迫不及待的等着轮到了我的班来见你,那我就可以请求你的宽恕,我就可以有机会向你报告我得到的好消息及我的哀乐了。我更附带着向你说(那完全是真实的),我并未感到什么痛苦,姆姆,我曾请求你不要使我受到什么优待,这样就很好了;我得到你的允准,在圣瞻礼六这一天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来消度,那真使我舒快极了。我们圣衣会中严斋期的克苦,这一次最使我感动;想到我距天国已如此之近,我无时不在兴奋之中。最后,这快乐的辰光结束了,我卧倒病榻的时候到了;耶稣又再次赐予我离此的信号,永恒已是遥遥在望。我该说明,这次我的信心极其活泼而莹澈,升入天堂的念头,使我有无限的幸福之感,我不相信真有一些对什么也不相信的无神论者;那完全是一个人故意作一些违心之论,才说什么不相信有天堂。什么,他们竟然说没有天主所居的天堂吗,那所在原是我们永恒的赏报啊。 在复活节期那段快乐的日子里,耶稣更使我认识出一点:一些无信仰的人所以丧失了信德,皆由于误用了天主所赐的恩宠,那乃是我们宝贵的财产,真正的幸福泉源。他更使我的灵魂笼罩在一片浓密的黝暗之中,使我感到无限的迷茫,我一向欢欣踊跃的期待着天国,而至此郝份天国之思也成为一个疑团与苦闷的症结。而这考验并非只是数日、数周间的事,这得到天主认为可以的时候才算终结,但那时刻至今尚未到来呢。 我希望我能写下我对此事的全部感受,但是不幸这个是不大可能的;我们得身临其境,才能彻底了解那隧道是多么凄暗。也许,我可以利用一个譬喻来加以说明。我假定自己出生在一个终日雾气氤氲的乡村里;我从未见到过大自然浸沐在日影之中,嫣然微笑的美丽神态,但我自孩提之时就听到人家说过那美妙的风光;我并且知道我居住的地方并不是我真正的家乡;另外的一个所在,才该是值得我渴望神驰的中心点。这是一个生长于烟雾迷蒙中的人信口编造的童话吗,啊,不是的,那是确有其事的;那个阳光灿烂的国度中的君王曾经来到,并且居住于这雾气弥漫之地达三十三年之久。 可叹幽暗竟不能辨认光明的君王!但是主啊,我在这里呢,你自己的孩子们当中的一个,你的圣明之光,烛照着我,我完全了解;并且,为了替一些弟兄们请求你的宽赦,我甘愿吃那些毫无滋味,并缺乏营养的东西,直到你准许我离去时,我才肯离开这与罪人们同席的,饮食无味的餐桌。我更以一己之名向你祷求:「主,矜怜我们吧,我们是些罪人!遣送我们还乡,重得到你的恩宠吧,愿那些未受到信德火炬光照的人们,终于得见到它的光芒。并且,耶稣,如果被那些人弄污的餐桌,需要一个热爱你的灵魂做牺牲以净化了它,那么,让我去吧,我愿接受一切的考验,直到你准备在那光明的天国中接见我之时。我所请求者唯有一事:那就是护佑我,使我不犯任何罪过来触犯了你。 亲爱的姆姆,我写得似乎太枝蔓了;是我那黝暗之乡的童话,忽然之间转变成为祷词了。我不知你对我写的这些有无兴趣,在这凌乱芜杂、词不达意的文句中,能否看出我到底要说些什么。姆姆啊,我写了这些原不是求其在文学上有什么价值,我只是遵命来写的,即使你读来觉得厌烦乏味,但你终究会了解我是尽力而为了。我就鼓起勇气再接着说我这小故事吧。我方才正说到,我自幼即有个 愿望,脱离这在黝暗中流刑的生活;我不仅是听到别人那样讲,我心里实在有着一种渴望,我终日憧憬着那比现实不知要美好多少倍的世界。我好像那个哥伦布一样,他心中早就觉着有一个新大陆,那是别人所未曾想到的,我觉着终有一天,那个更完美的国度会成为我的居所。而现在呢,忽然之间,弥漫于我周遭的雾气更为浓厚了;它笼罩着我的灵魂,将它封裹起来,致使我无从再去发现我永恒家乡的可爱景象——一切美好的憧憬都已幻灭了。 我多么厌烦那重重包裹着我的黑暗,我更竭力想籍了对那美好国土的思念,以恢复了我玉石般精神上的证明;而结果如何呢?我感到向所未有的痛苦,一些罪人们是长时生活在黑暗中的,而黑暗也似乎自这些罪人处学得巧言如簧,我好似听到它以嘲笑的口气说:「一切皆是梦幻——说什么天国沐在一片光辉之中,散发着馥郁芬芳之气,说什么天主创造了一切,以及什么他将是你永恒的报偿!你竟当真相信那包围着你的黑暗日后会消失吗?算了,算了,去渴望死亡吧,死亡会使你的一切希望皆成为荒唐无稽;那只是一个凄暗的长夜,一个虚妄的长夜。」 亲爱的姆姆,我多想把这包围着我灵魂的沉沉夜色给你描写下来,但那只像一个画家第一次临摹实际上的型模一般的失败了。而我在摹描之顷,自然会难免说出不敬的话来,我真怕我已经写得太多了,如果我有冒犯耶稣之处,愿他能够原谅我;他很了解我虽未因信德获得满足,但我亟思过一种充满信德的生活。我觉得在我生命垂尽的今年,我比以往发过更多次的信德。每当心中重生矛盾之时, 每当仇雠向我挑战之顷,我几曾与之面面相对,且鼓勇与之周旋呢?没有,我并没有那样做,只有弱者才接受决斗者的挑衅,我在深思之后,转身向耶稣那里去寻求隐蔽之所了,并向他说:我准备为了维护对天国的信心,而洒尽最后的一滴鲜血。如果那能帮助罪人永获享受天国之福,则即使我在此世不能窥见它的美丽又有何妨?虽然天主给我的这种考验使我的生活极苦,毫无情趣可言,我仍能向 他说:他所行于我的一切,皆能使我喜乐(注);因为没有比「为了爱他而受苦」更大的乐事了。如果那只是内心的痛苦,不为任何人看到,则更会悦乐主心。而纵然他对这事不注意(假如说这是可能的话),我也不会感到苦恼;只要有机会为了信心不坚之罪做补赎,我是愿意多受一点苦的。 亲爱的姆姆,我如此描述我的症侯,是否显得有点迹近夸张呢?由我去年写的一些小诗中表现的情绪看来,你也许觉得我的心中洋溢着无限的喜乐呢;那遮蔽住神秘之主的薄纱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而实际上,那简直不是一片纱,而是一堵长墙。高耸至天,将那星辰的光辉都遮住了。当我写那些小诗歌咏天堂幸福,及永与天主契合之乐时,我当时并未有什么幸福之感——我只是写下我愿意相信的事而已。有时候,确也有一线光明穿透了黝暗,而在那一刹那间,那考验似乎告终;但转瞬却又消失了,我忆起那一闪的光耀,似乎觉得眼前的黝暗更为加深了。姆姆,我觉得在以前我还未曾完全了解天主是多么慈爱;他当我有力量来承当时,才来考验我——早些时候,我如受此考验,定然会沮丧气馁了,而现在呢,那只不过消灭了天国在我的心上引起的喜乐而已。亲爱的姆姆,如今还有什么来阻止我灵魂的振翅奋飞呢?我亟欲来做的就是继续爱下去,直到我爱得死去而后已。 第三三章 德兰与远方传教 姆姆,我重看我昨天写给你的满纸凌乱的文字,我几乎不相信我的眼睛了。我的手颤抖不停,致使我无法不暂时搁笔,我现在深悔贸然的写下那些了。我盼望今天能写得稍稍完整可诵,因为我已不似昨天似的卧在病榻之上了;在这可爱的白色小圈椅上,我可以写得稍像点样子。姆姆,我很知道我常常离题;但在这里,在我追叙过去以前,我要描述一下现在的心情,以觅将来会忘记。我首先要说的是,你对我慈母般的关切着实令我感动;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对你的感情,我永不敢忘,永不。你为了我早获痊愈,而向胜利之后做的九日敬礼及望的弥撒,尤使我感念不已。这是多么珍贵的精神赐予啊!自然,我觉得这对我的灵魂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当做九日敬礼之初,我就对你说,圣母也许会使我痊好,也许会携我至天堂之上;你及众修女为我这个入会未久的病人而费神,真使我心中老大不忍。但如果这是天主的意思,我就准备终生缠绵病榻之上,至于寿、夭,我全不放在心上;我要求的唯一的恩宠,就是我有一个负伤的生命——为爱所伤。 我并不怕活得久长。我并不要自人生的战场上退却;主是我的盘石,他使我骁勇的善战,他保护我,且为我之倚靠。因此,我绝不要求天主使我早早的离开尘寰,但我总希望他愿我如此。当一个人未能实地为光荣天主而有所尽力之时,天主常是鉴取他这份心志的,而我的心志是什么样的呢——极其远大的壮志宏图。 姆姆,你也知道,耶稣不止一次将苦杯放在我的唇边,但每每不及我品尝它的涩苦之时,他就将这杯子撤走了。亲爱的姆姆,大卫王说的话是对的:「兄弟们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事实确是如此,但我常常感觉到在今世和睦共同在一起生活,也需要牺牲的精神。我之进圣衣会,完全是为了耶稣的呼召,而不是为了要享受和修女们在一起生活的快乐。我很了解,你们是尽量的抑制自己对同会中修女们的一些本性上的情感的,修会中的生活,是一种长期的克苦。我并不是说,你和同会的修女们也保持着距离;怎能有这种误解呢?兄弟们合力御侮,或者结伴去赢得殉道者的华冠,这种作法是无人能够非议的;大家在一起可以彼此鼓励,尤其是,个人的光荣也就是全体的,其中一个人殉道,也就等于下余的一些人殉道。而修道生活的严格克苦,神学家们认为不啻殉道。一个人将他的全部心灵交予天主之时,并未失其与生俱来的情愫;正相反,当此心中之爱变得更为纯洁神圣之时,他也就更富于感情了。我对你及我的姊姊们的爱慕,实在是一种最纯全的感情。我能够和自己的胞姊们在一起,同心协力的为天主的正义而战,是我最快乐的事。同时,只要那神圣的司令官同意,我就准备毫不迟疑的立即转战另一疆场。我固无须等待他的号令发出;他的一个盼睐,一个手势,就足以使我心领神会。 自从我在圣教会的方舟中得到隐蔽之所以来,我就曾想,如果耶稣要挈我早早去到天乡,他定是像诺亚之差遗他的可怜小鸽儿般对我有所驱遣。有一日天主会要我飞出窗口,告诉我飞得远远的,远远的,带着一根细小的橄榄枝,飞到一些外教人定居的海岸。姆姆,每念及此,我的灵魂如插双翼。我觉得我似是凌空翱翔,一切的受造之物皆在我的下面!我看出:甚至于在圣衣会中别离也是在所难免;除了在天国以外,世间不能有长久圆满的相聚。我真希望我的灵魂永远栖息于天国之上,而遥遥的瞩望着世间的一切!我常常想,自己会被派遣到一个遥远不可知的国度,我想到我的姊妹们也会被派遣到迢遥的地带,那虽会使我痛苦异常,但我也愿意忍受。我永不会忘记一八八六年八月二日那一天,我们会中的一些姐妹们真的到远方去传教了,大家都觉得耶稣依搦斯姆姆(宝琳姊)必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事实已如此决定,我绝不想设法挽留她;只是我的心情感到异样的沉重。白然,像她那样心思细腻对人体贴,又富于情感的人,天生的不适合与不能了解她、欣赏她的人们生活在一起的,千万种思虑起伏于我的心中,耶稣并未在意,也未曾平息我们汹涌的心潮。我遂向他说:「亲爱的天主,我决计为了对你之爱而忍耐一切;只要是你的意旨,我虽怀忧而死也心甘情愿。」我这样的听命,使耶稣很觉满意。 几个月以后,听说另外两位修女去了,那是圣三詹尼薇修女同玛瑞修女,这也是一种考验,藉此可以观测到人的内心深处。我常常悬想着她们可能受到的一些考验与挫折,这么一来,我终于竟不能自阴云后看到一线天光了;只在我的内心深处还保持着些微的宁静与平和之感。亲爱的姆姆,你是睿智的,自然明白天主对这事的安排,你以天主之名向修院中这些初学者说,离朋这受培育之地的时光,尚未到来;你这样说,并不是不了解她们到达方传教的高远理想;你自己早岁即曾请求被派至西贡,一个慈母的未竟之志,常常在孩子们心中发出了回应。 亲爱的姆姆,你传教的心志,在我自己的灵魂深处也如响斯应的发出了回声了,这个你是了解的。我久久以来就抱着那种愿望,一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只要圣母保佑我恢复了健康,我愿离开了在你慈母般的爱护下度着这样快乐生活的绿洲,而走向荒野。至于我为什么要这样呢,让我向你报告吧。有一次你对我说,一个圣衣会的修女到异地传教是要有特别圣召的,而许多并没有这种圣召的人,往往都以为自已巳然有了;你更对我说,我是有那种圣召的,只是我的健康不佳,致使我的理想难以实现。当然,如果天主要我到遥远的地带去为他服务时,这种障碍自然也就会消失,我自然也能努力从事这工作了。但如果找势须离开你,离开这亲爱的圣衣会呢,这离别当然是相当痛苦的;耶稣并未使我心如铁石,惟其因我柔弱的心灵是如此易于感受痛苦,我就把能够感受到的痛苦都献给耶稣吧。 姆姆,俯察一下我在这里的生活吧,我并未受到过什么重大的纷扰——我要做的就是将你嘱命我的做好,那是多么使人高兴而轻快的工作啊!我从未感到过贫乏,凡我所需用的东西,我常常能够得到,而尤其可贵的是,在这圣衣会中,我得到你的爱,以及全体修女们的爱,这在我更是弥足珍贵。你可以了解,完全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才梦想着到远方去:置身于一个异地的修会之中,更无人关切我,爱护我。日处其间,心灵完全等于被放逐了。故我之所以准备离开充满温情的此间,而到远处去,绝不是因为我觉得对那接纳我的国外圣衣会有什么帮助。自然,人家期望我做的,我定会努力去完成,但我知道我才能薄弱,即使阻勉以赴,也会成绩毫无,我现在说到这些时,并未想到一些实际上的工作,我全心渴望的只是去实践天主的意旨,且以最能悦乐他心意的方式来牺牲自我,如此而已。 实际那样去做会使自己感到意兴全无吗?当然不会的。当我们一心一意期待着受苦的时候突然会有一线幸福的微光向我们射来,使我们感到无限的惊喜。姆姆,此外,你知道,最大的幸福就是受苦本身,你曾认为那是唯一值得追寻的珍宝。我倘若显得迫不及待的要到一些远处的修会中去,我绝非有意炫耀我欲受苦。因为倘若我心中存有此念,则绝不会尝到宁静的甘美了;假如是那样,我现在定会为了我不能实践远方传道的圣召而苦闷。很久以来,我的身心己不由自己作主,我已将此心此身全部献给了耶稣,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我。他使我渴望着去过一种彻底流放的生活,同时,也更使我了解,那样的生活中含蕴着什么样的痛苦,我是准备饮下那充满了渣滓的苦杯吗?我立即伸手来接耶稣递给我的苦杯时,他却又抽回手去了,我遂恍然:他所要求于我的只是我接受这苦杯的决心而巳。 姆姆,我们藉了发愿听命,死去了多少焦虑烦恼啊。修道者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其长上的意旨。这单纯的信心是多么值得羡慕!她在奉行长上的命令时,永远觉得是循着正确的路途前进;绝无误入歧途之悲,甚至於当她觉着有错误时,那错误也不在她,她只消一心委顺完全听命就是了。当人们不肯正视那目标,不肯追随它,而自己企图直接追随那遭其代表人误解了的天主旨意时,圣宠的泉源不久必将乾涸,他们会突然发现自己是漫步於沙漠田中。亲爱的姆姆,我觉得你就是我的指南针,耶稣要你引导我安全到达永生的海岸:我简直无法向你描述,凝目注视着你,我感到多大的喜慰,我要一直目不转瞬的注视着你所指的方向,继续在这种方式下去实践主的意旨。自从天主让我受到了对信德发生疑惑的试探以来,他更在我的心中奠定了更为坚定的信德精神;结果,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更为伟大,我觉得你不仅是一位对人极其爱护且极为人们所敬爱的姆姆,同时,耶稣更生活在你的灵魂之中,且透过你向我传布他的旨意。自然,你对我格外看待,使我像个娇惯坏了的小孩,你对我的遵命,皆是轻简易行的。但我深深的感觉到,即使你对我再严格一点,我爱你之心仍不会稍减的。我该当知道那乃是天主的旨意之所在,你是为了於我更为有益才那样待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