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禁院内的小牺牲 亲爱的姆姆,上一年天主对我恩宠右加,使我了解仁爱的本义。白然,我以前也对之略有所知,只是知道得并不完全;耶稣说他的第二条诫命「爱人如己」和第一条一样,我对其中深意并未了解清楚。我只是更勉力去爱天主而已。当实践爱主的心意时,我更进一步了解:如果我们只在言词上表现出爱天主,那将毫无价值:「天国的门并不为那些只在口边主啊、主啊的喊着我的人而开;只为那些实践天主——我父意旨的人而开。」这里所说的主的意旨为何?·耶稣接着又把这一点告诉我们了;也可以说在福音的每一页上都表现出他的意思来了,尤其是在最后的晚餐中他表示得更为清楚。他知道宗徒们对他的爱更为炽烈,因为他们才刚在他那奇妙的圣事内领受了他。于是,他——我们人类的救赎者——给了我们一条新的诫命。他对他们说——(啊,他是如此的态度温存)「我给你们一条新的诫命,那就是你们要彼此相爱。你们彼此间的爱,该与我对你们的爱相似,你们彼此间的这种相爱之情,乃是一种标志,会使人们看出你们是我的门徒来」。 那末,耶稣对门徒们是怎样一种爱法呢?为什么他要爱他们呢?他与他们可以说是天地悬殊;他是永知,永智——而他们呢,只不过是一些可怜的罪人,无知而庸俗。而他却称他们为朋友,为兄弟,要他们在他自己父亲的王国内随侍于门己身边;他决心为他们赢得获进大国的权利,他自己甚至不惜为了此事而死在十字架上,「这就是一个人能够表示的最大的爱。」宛如他们人的自述:「他可以为了他的友伴而舍弃生命」。 姆姆,默想耶稣这些话,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爱是多么不够,显而易见的,我并未像天主爱我的姊妹们一样的去爱她们。现在我已理解,所谓的完全的爱,就是容忍别人的短处,对他们的软弱处毫不见怪,即使在他们的心性中只找到些许可取之处就大为高兴。但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将爱德放在心灵深处是无用的。耶稣说:「一盏灯并不是要点着了放在斗里;那要放在灯枱上,使整个房子里的人都得到光亮。」我想,将这灯放在灯枱上,是为了发生仁爱之光;而它射发出的愉快光辉并非只为了照射我们所爱的人;而是为了整个房子里的人,毫无例外。 爱人如己——是天主在降孕为人前提出的一条诫命;他了解每个人的爱己的心念是多么有力的一种动机,除此而外,他更不能找到更高的标准来称量对邻人之爱了。但这并不是耶稣授与他宗徒的新的诫命,他另给了人们一条新的诫命,意义更为明显,我并不能恰如爱己似的来爱人;我要像耶稣爱他们一样的来爱他们,并且直爱到天地终穷之时。亲爱的主,你从未要我们去做力所不胜的事,你能比我自己更清楚的看出,我是多么的软弱、多瑕疵;如果你对我说,要爱我的姊妹们如同你之爱她们,那意思定然是,你必是在我的心灵深处来表现对她们的爱了,——你知道,只有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才能实践这条诫命。如果你未曾给了我一种恩宠,使我具有这份爱力,那就谈不到这条新的诚命了;这诫命原是要证明:你要透过我来爱一切你要我爱的人,我是多么的高兴接受它啊。 当我实践爱德之时,我时常有一种感觉:耶稣是在我之内行爱德了;我和他结合得越密切,我对诸修女无分轩轾的爱越强烈。常我要使我的这份爱更为热烈时,我该如何做法呢?当魔鬼要我去注意一些我并不觉得太可亲的修女们的缺点时,我又该如何来抵挡呢?那时候,我就会赶快提醒自己,专去想那位修女的一切长处,一切善意。自然,这次她犯的一些过失是被我看到了。但安知道她不是经常极力克服这些缺点,而屡次致胜过呢,只由于她是过份谦虚,不肯使我们知晓? 我们认为的过错,实际上也许是可赞美的行为呢——那完全看个人的意向如何了。关于这一点,我自己在一件小事上曾有过一次经验。那是正当休息的时候;那司阍已经摇过两次铃了,那表示就要打开大门,让工人们把预备装饰圣婴诞生的马槽的树木搬运进来,亲爱的姆姆,那时你未在那里,我在那休息的时间内就觉得没有什么兴趣。并且我想那工作对我很适宜,如果我能被派去做个符别的助手就好了。副院长姆姆真的就召唤我以及我身边的那一位修女了;我们两人当中有一个可以去。于是,我立即开始收拾我所做的针线,但我故意慢慢的收拾,为了让那个修女先收拾完毕,她好去。我想,她或许愿意到外面帮忙去。一位管理我们的修女站在那里,笑着看我们,当她看到我最后才收拾好立起身来时,她说:「真是一辆慢马车!这次你的冠冕上没有特加的珠宝了。」自然,所有的修女们不明白我的用心,以为我是个自顾自的人呢。 我简直无法对你描述,这些小事情对我有多大的好处,使我更能容忍别人的过失!另外还有一件事——那对减少我的虚荣心颇有好处;当人们夸奖我的时候,我不禁自语:「当我想做一件善行时,她们往往认为那是我的过错;她们认为是我的长处的,想想也真没有味道,安知那不是我的过错呢?」我又引用圣保禄的话自解:「至于我,受到你们的判断,或别人的判断,我完全不拿着当一回事,连我自己也不判断自己,虽然我自觉良心无愧,但并不能因此而成为义人,有能判断我的,就是主。」什么是最好的方法,确实保证天主将从宽判断你的一切——或者全然不判断你呢?啊,我竭力使我的心中但存仁爱;主不是曾说过吗:「不要判断他人,不然你自己也将受判断」? 亲爱的姆姆,看到了刚才我写的这些,你或许以为实践爱的诫命在我没有什么困难吧?啊,几个月以来,实践这一项美德似乎不像以前似的需要自我战斗一番了;但我并非说我已是德性完美,毫无过失,我的缺热是太多了,以致时犯过咎!我的意思只是说,我现在于犯过后再重新振作起来,在我已并非太困难的事而已。我对抵抗诱惑一事,的确还没有多大困难;天使们是站在这一边卫护着我;在一次大的胜利之后,他们不忍看我被征服,关于这事,我就要说给你听。 在会中有一位修女,委实使我憎嫌,她那做作的态度,做作的谈话,以及她的性格,使我无法喜欢她。但她是个有圣德的修女,天主必然非常的锺爱她;因而我也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儿不喜欢她。我提醒自己说,仁爱并非只是一种细腻体贴的情感,是要见诸行事的。于是我决定像对我最喜欢的人似的来对她。每次我遇到她时,我总是为她祈祷,为她的美德与功劳而赞美天主。我确信耶稣定是愿我如此的,因为一切的艺术家都愿其创作受到人的赞美,而如此巧妙的塑造人类灵魂的耶稣,并不欲我们对他的创作不赞一词——他要我们循着这个方向走去,直到我们达到了他所选择居住的内部圣殿——心灵,且对其美丽发出赞叹。但我对那位使我极感不快的修女,不仅多多祈祷;我对她更竭力想以仁爱来相报。当我想与她反唇相讥以折服她的时候,我却尽力做出和悦的笑容,并极力想法改变话题;「遵主圣范」这本书不是告诉过我们:让别人逞其雄辩,远比去驳倒他们为好吗。在休息的时间以外,工作完毕的时候相遇,当我内心的矛盾过于强烈时,我总是悄然遁走。 她对我对她的观感毫无所知,更绝未理会我为何如此做法;末了,她自以为她的性格使我愿意亲近她呢。一次在休息的时候,她满面春风的向我说:「耶稣圣婴德兰修女,我愿你告诉我,我的哪一方面使你对我感到惬意了?不论甚么时候我看到你,你总是对我欣然而笑。」啊,自然啦,她真正引动我之处是隐藏在她灵魂深处的耶稣;耶稣使最难下咽的东西甘美可口。我只有向她说,见到她时总使得我发出快乐的微笑——自然我并未说明这快乐完全是属于理智方面的。 亲爱的姆姆,我曾经向你说过,我之能不打败仗,获得胜利,我的最后妙着只是悄然遁走;甚至于在我入会初学期间,我也常常试着这样做,且常常生效。我要告诉你一件这样的事,那一定会使你觉得很有趣。 一日早晨,你的支气管炎病又犯了,我悄然的向你屋子走去,我是要去送还锁圣体栅栏的钥匙,因为那时我正管理更衣所。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深自庆幸能有这个机会可以看到你,当然,我格外小心,不使我的外表显示出我的心情。有一位修女正好看到我了,恰巧她是很锺爱我的,但善良的她怕我会惊醒了你,于是,她就拿过我手中的钥匙,我怕我自己为了怕失去这个好机会而和她争辩起来,我就很和悦的向她说,我和她一样的担心惊醒了你,但是交还这把钥匙乃是我的责任,自然,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如果我任她去,那我将表现出一种更好的精神;她是一个年轻的修女,但较我为长。那时,我却未能有这种想法;我就跟着她想走进你的屋子,而她一把将门拉住了,使我无法进去,结果我和他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我们做出的声音惊醒了你,而我就也进去了。 当然,事已至此,我是那个祸首,而受我连累的那位修女开始絮叨不已,说明这事的责任该由谁来负:「是耶稣圣婴德兰修女弄出了响声!啊,她真是够执拗的!」我这方面当然会有不同的说法,我很想为自己辩驳,但很幸运,我的心头闪过一种极明智的想法——如果我张口申辩,我的内心还能保持宁静吗?同时,我觉得自己受到这样的攻击,我唯恐把握不住自己了,我不见得能再沉住气一言不发;唯一的上策就是走开。说时迟那时快;我掩旗息鼓,退出疆场,让这位修女自己在那里滔滔不绝;那使人不禁联想起卡梅拉对罗马的诅咒,我的心跳得好紧,我无法走得更远,只有坐在楼梯边,玩味着我「虽败犹荣」的战果。姆姆。那并不够勇敢,不是吗,但我觉得,自知溃败难免,莫如不战而退。 啊,我回顾初学时期,看出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想起自己无故酝酿起漫天风雨,不禁自笑。自那以后,天主使我的灵魂渐臻成熟,羽毛渐丰,展翅能飞,我如何才能报答这份大恩呢?我现在已无惧于老鹰的攫噬;「如果小鸟保持惊觉,蛇也将无所逞其诡计。⑾」日后我再回顾我现在的灵魂情况,自然也照样充满了缺点!但至少我已了解自己不过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它的缺失并不能使我感到意外——了解自己的脆弱,我并不感到什么困恼;我反而到处喧嚷这件事,每天我希望又多看出自己的一些缺点;爱遮盖了许多过恶,」而就在这里,耶稣显示给我一个丰富的矿藏⑿。 第三五章 爱心 吾主的新诫命之崭新的意义在那里?在圣经的记载中,他自己曾对我们说:「你们已经听到说,你爱邻而恨仇,但我告诉你,要爱你的仇人,为那些迫害你的人祈祷。」自然,在圣衣会中是遇不到敌仇的,只是对一些人觉得心性比较投合而已。你对一位修女有好感;另一位——啊,你很想走好长一段路来避免和她相遇;她不自觉的折磨着你。好了,那么她就是耶稣告诉我当爱的那位修女,她就是我当为之祈祷的修女。由她的行事虽然也可以看出她不喜欢我,但是「如果你爱那些爱你的人,又有什么功劳呢?甚至于罪人也是爱那些爱他们的人的。」而只去爱那位修女并不够,你得以事实来证明你的爱。我们将使他们喜欢的东西馈赠给我们喜爱的人,我们心里自然感到满足,但那并不是爱德——罪人们也是怀着同样心理的。吾主的圣训的另一点,由他的话可以知道:「给予每个人所需要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拿了你的东西,不必要他归还。」等人家需索时再把东西给他,怎比得上出于一番好意自动的送给他?人们有需索时,其方式有种种不同;如果他们很客气的来请求,你自然也很容意慷慨的贻赠,但如果他们的措词并不委婉得体,除非你是富于爱德的人,否则你定会做出极其傲慢的样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予以拒绝;你更对那个可怜的求助者加一番指摘,说她的说话不得体,然后才肯把她所需求的给她,这么一来,你费的时间要多出二十倍,直截了当慷慨的给予她,倒是简单多了。 应他人的请求,给予他们一些东西,还不算是难以做到的,而你的东西被别人拿去,久假不归,你竭力抑制自己,不张口去索还,则是比较难以做到的。我在这里说的比较难,只是说大体上似乎是这样吧了。主的轭毕竟是轻快易负的轭,一旦你将之加于肩头,你会感到肩负它的那股甘美的滋味——圣咏的作者的话,自会浮漾在你的唇边:「大敞开我的心扉,轻轻快快的安排好你计划的道路。」什么才能使我的心扉大启呢,除了爱以外什么也不能,亲爱的耶稣啊,一旦心灵被融熔于温热的火焰之中,走上你为我们划出的道路——那新的诫命,那是多大的快乐呢!我要继续的向前奔跑,直到那个快乐的日子来到,——你准许我,在婚宴中侍立你的身边,做众童贞女中的一个;那时,我走的不是狭窄小径,而是无限的空间,我将唱着崭新的歌曲追随你,那将是一支什么样的歌呢?那是爱的赞歌。 我说了些什么?啊,是的,耶稣告诉我,勿须向人索还我的财富;我的确应该认为这样做并无困难,因为,实际上说来,原并没有一件东西我能称之为我的。我曾经获了神贫的愿,甘愿放弃了一切世俗的财物;因此,当一个人拿走了一件实际上并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并没有索回的权利;白己真正的感到贫穷时,心地是多么舒快!当我这么想着时,我每觉少一样东西倒是少一样累赘,心不再为物所役。只是当我体会出耶稣的意思来时,我同时更发现,自己每逢失落了一样应用的东西而感到不便时,常常极其烦恼,不能忍耐。例如说,当我绘画时,我何尝不叫自我所应用的画具,原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接着,我就坐下来画,却发现画笔和颜色都掺混在一起了;并且还有些东西如尺子、笔刀等等也不见了;我顿时失去了我的耐性?这样的时光,我必得尽力控制住自己,不然的话,倘我一定要去把这些东西寻找齐全时,自己一定会显得非常的惹人厌烦。当然,倘若一个人失落了赖以安身立命的东西,自然应去将它找回来;而如果你态度非常的谦和,那自然绝不会违反了耶稣的嘱命。那末,在这种情形之下,你得像个乞儿似的,伸出你的手来(因为你要藉此以维持生活),但如果别人拒绝了你,也不必在意,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向他索取的权利。 啊,一旦看透了得失,灵魂中洋溢着怎样一种平静恬适之感啊!能保持真正的精神上的清贫——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快乐了。而倘你对所需之物,也只以可有可无的态度去向人家索求,别人不仅对你之请加以拒绝,甚至连你已有的也剥夺了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你将如何呢;吾主给我们在这方面的训示是:「如果有人要你的衣服,就给他,并且把你的外套也脱给他」脱掉外套意思,我想指的是抑制住最后一丝的傲意,低首下心的甘去为他人执贱役,做奴隶。如今外套是脱去了,你可以轻快的上路了,如果你高兴,尽可以放开步子向前奔跑;我主又接着说,「如果他要勉强你陪他走一哩,为了你自己的好处,你就陪他走两哩吧。」要知道只把人们所需求的东西给了他们并不够;更要进一步的为他服务,并且还使他们觉得我们为了能得到这一机会而感觉欣幸、光荣;当人们将我们正要用的东西拿走时,别做出不乐意的样子;一定要显出很高兴的样子。自然,亲爱的姆姆,我向你说我关于这方面的想法时,并不是说我自己当真做到这一步了,只是我有心朝这方面做去,这实践的决心使我的心中有一种恬适之感。 今天我似乎比以往更表现得不得体。谈到爱德,我竟然拉拉杂杂的讲了一大篇道理,你看起来一定感到吃力而乏味。亲爱的姆姆,由我所写的这些,你定可想象出养病室中的修女们对我是何等的殷勤照拂了——只需为我走二十码的路,她们竟会毫不迟疑的走上一哩!在这里,趁着养病的机会,我可以尽情的观察爱德之实践!她们的虔诚热心,自然能润泽我的心灵,但她们的过份关爱,竟使我找不出适当时字眼来形容了。我执笔写作之顷,只有像个屋顶上的麻雀般孤独才能文思畅旺,但这份清静并不能常常保持,当我搦管欲写之际,一位修女掮着一把干草叉来了,走至我的身边,在她完全是一番好意,觉得和我闲聊几句也许对我的病体有益。她就这样聊下去了,先说到晾稻草,再说到鸭子,又说到小鸡:后来又说到医生,一件接着一件。那并未占去多少时间,但很多修女都这样对我表示亲爱……另外一个晾干草的忽然又出现了,将几朵花儿放在我的衣服上,假作出给了我一些写诗的灵感!但我那时并不想写诗,并且我宁愿花儿仍然在枝头摇曳。一件件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最后,我竟倦于开合这本写自傅的簿子了,我打开了另外一本书,暗示给她,我想自其中的圣咏及福音中抄录下一些文字,以庆祝圣母的瞻礼——这倒也是真的,因为我常是喜欢引用一些书中的文句的。 姆姆,如果我将在我们修会中遇到的诸如此类的分心的事都写山来,一定会引你发笑的;我在写这篇东西时,往往写不到十行就要受到打扰。你也许会想象得出来,这在我倒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但是我感谢天主,感谢各位修女,为了她们对我的爱心,我遂竭力做出喜欢的样子,并且更故意的表现出她们的好意使我特别的高兴……事实是这样的:一位晾干草的修女才刚在要走开时对我:「可怜的小妹妹,像你整天这样写一定很累呢。」我说:「不要为了这事替我担心吧,开起来我好像我整天都在写似的,实际上我还什么都没写出来呢。」她听了这好像才放了一点心似的:「说来呢,这也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但那也好像我们把干草搬运进来一样,也算是一种消遣吧。」我真觉得她们这种探病的方式的确费我的精神,而完全与诊疗室中修女们的探视不同;我对她说几乎还不会写出什么来,这也是实情。 很幸运,这些事并不曾减低了我的兴致。为了证明这件事,我要告诉你耶稣于阐释爱德上透露给我的一线光明。直到现在为止,我说的一些不过都只是见诸于外表上的爱德而已,现在,我要将我对于精神上爱德的看法向你做一报告,我想我信笔写来,将表现于外的爱德与其内在的意义混为一谈了;我想,虽然我写得极其凌乱,不知所云,你也一定能够了解我的意思,我的这些话原是只向你一 个人吐诉的,而你每次都能在我一大堆芜杂的文句中抽出个端倪来。 在圣衣会中,一个人并不必将圣经中的训示逐字逐句的做到,有时侯有工作在身,而恰好有位修女请求自己帮忙,当然无法允其所请,而如爱德深深的植根于心中,它自然而然的能够表现出来,无论或允或拒,都能使人感觉得出来,如果能够委曲婉转的说明你无法相助,那自然也会使人像得到你的协助一般的高兴……如果你一向爱帮忙人家,一些修女动不动在任何事上都要你帮忙,那你也不能厌烦,自己也绝不可说只拒绝她这一次并无关系,而回拒了她,因为耶稣说过,对那向你告贷者不可掉转头去,不予援手。 还有一件事是:我们对人好要出乎自然,不只可为了给人好印象而假做出殷憨的样子,也不可为了希图人家的报答才肯帮忙。吾主曾经说过:如果你借给人家财物,而只想着他们归还,那你又有什么功劳呢。罪人们不也是同样的将财物贷与罪人,而彼此之间得到了等量的报偿吗。不,你借给人东西时要毫不存望其归还之心;那你定将得到很丰富的报偿。」甚至于可在今时此地得到丰富的报 偿;在这慷慨施予的道路上,这不过只是向前迈进的第一步,你宁愿将东西给出去,亲眼见它归于别人的名下,这倒还容易做到,而将钱借给别人,完全不指望其归还,却是比较困难了。有时候有人来见你,以极其有把握的口气说:「亲爱的修女,你可以帮我一两个钟头的忙吗?我已经得到了院长姆姆的许可,我也将用同样多的时间为你效劳;我知道你是很忙的。」你深知她不会当真赔补你的时间的,你定会回答说:「太客气了,我就把这段时间送给你好了。」馈赠是比借予更慷慨的行为,那不致有损受惠者的自耸心,同时,更使那个修女了解她之回报与否,我并不介意。 噢,是的,吾主的训诫是多么与我们的本性相悖啊;倘若没有他的恩宠,我们完全不能来奉行实践,且更不能了解其义蕴。姆姆,爱德是有其深刻奥义的;如果吾主已对你的女儿中之一赐予恩宠,使她能参透其深意,那么当她向你诉说这事的原委时,那声音该当听来如同天国的妙乐般优美。伹是在我的倾诉中,你只听到了孩气的絮语,若非天主的圣言使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我势将向你道一声歉而搁笔停写了。 亲爱的姆姆,昨天我曾说,如果有人取去我任何的世间之物,我不会向其索还的。没有它我照样能活下去,因为那并不是真正属于我的。世间的珍贵之物确是如此,而天上的可贵事物是怎样的性质呢?那些也是不属于我的;地上的一切都是自天主借来的,如果他将之取回,我也无权怨嗔。但是,有些时候,自己的一些奇思妙想,确可说是自己的珍宝,我们会觉得没有人该将之据为已有。举个例子来说吧,当我们得到准许彼此交谈的时候,我同一位修女说到我在祈祷中得到的光照,但不多时她就在同第三者谈话时提到了,好像那是她个人的想法似的;那不是窃取吗?还有一次,在散心的时侯,我同身旁的一位修女悄声的说了一句很机智的话,恰恰符合当时情景;她听后就大声的讲了出来,也不说出来源;那不是掠夺我的东西吗?当时,我不便加以说明,但我却有这种意思;如果有机会,我决定使大家晓知此事,尽可能和婉的说明有人窃取我的思想。 姆姆,这些人性中的缺点,我都深切的体验到了,所以能言之凿凿,倘然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些毛病,我是多么的高兴啊!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因为你要我管理那些初学者,我乃必得来谛听她们诉说她们所受的种种试采,藉了为你在这工作上效力,我获益之多,实难尽述;而使我受益最大者,厥为我必须以身作则,实践我所教诲于人的信条。我确实感觉到,吾主赐给我一种恩宠,使我对秉赋的才智及世俗的财物一并不放在眼里。我偶尔触发了灵机,谎出为别的修女所珍视的话来——她们把它据为已有,再行道出,又有何不可?我觉得这原是理所当然的。你知道,我的灵思原并不属于我,它原是来自圣神。圣保禄不是对我们说过:—我们如果没有天主圣神之助,连向天主呼一声父都不成吗?当然,如果他要藉我的灵魂将一种良好的思想传达给人,他不是尽可以利用我吗?一只载着圣髑的驴子,以为向圣人表示的一切恭敬仪节都是为了它呢,如果我把我偶尔得到的灵思也认为是自己的,不是同那驴子犯了同样的错误吗? 我绝无不重视那些思想的意思,这些深刻而珍贵的思想,颇能滋养灵魂,并使之与天主结合。但是我很久以来就了解绝不可凭恃这些妙想灵思;在祈祷中接受到的光照,与个人的完美与否原毫无关系;最美的思想如果没有行动来表现,也就毫无价值。一些人为了他们得受如此的优遇,灵魂得饱妖这样的珍馐,而谦卑的感谢天主,这对他才发生了作用。但在一个已饱饮珍馐的人,却不应以有这种种妙思而沾沾自喜,像那个在圣殿上的法利赛人般自我炫耀。那将如一个人看着自己摆陈盛宴,他所请的客人们在欢乐的宴饮,以羡慕的眼光望着那位阔绰的主人,而主人自己却不能享受,饥饿而死。 只有天主才能看到我们心灵深处,而我们人类却是目光如豆,这是多么真实的说法啊!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天赋异禀,我们往往不禁自语:「天主爱我不如爱这个人之甚,我不能达到这般完美的地步!」事实当真如此吗?天主有权利因不同的目的,而才使受造者有不同的面目,且使他锺爱的灵魂们得到适合于其本身的滋养。在法老时代他就是这样的,他对法老说:(我为什么造你如你之所是,就是为了那个理由,为了由你证明出我的权利,且使我的名宣扬于普世。」自从他说过这话以后,多少世纪已经过去了,而他对待我们的方式,依然如昔,并末稍变;他总是藉了这个或那个人,影响另外一些人的生活。 第三六章 做初学者的导师 如果画家在上面挥洒丹青的画布能够思想,说话,它就绝不会为了那个油画刷子的一触抹、再触抹而烦恼了;它不会妒羡那把笔刷,因为它深知它的一切美皆来自那个挥动着笔刷的艺术家,却非笔刷本身。而在另一方面,画笔也不应对经它所绘成的杰作自居任何的功劳,它了解那是艺术家一笔笔画成的;艺术家们都是愿意克服闲难的人,且有时利用破笔残墨,觉得更有意味。 啊,亲爱的姆姆,我就是一枝残旧的画笔,吾主将它捡了起来,用以在一些灵魂上描绘图象,那些灵魂原是你交给我照拂的。一个艺术家只用一枝画笔,不会感到挥洒如意,他至少需要两枝,一枝用来描出大致的稿样,那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涂满画布了,而更需要一只较小的,用来描出细微之处。姆姆,我觉得你就是那枝大笔,当耶稣要在你的女儿们当中发生重要的作用时,他就将它拿起来了,啊,多么宛转如意的一枝笔啊;我呢,则是那只小笔,他先用完了大笔,然后再用这枝小的将画面加以渲染。 他第一次用这枝小笔约在何时呢,那大约是在一八九二年十二月中,那个日子我永不能忘记,那乃是我接受特殊圣宠的时光,当我只有十五岁时,我有幸获准入圣衣会;我见到会里有一个和我同为初学的姊妹,她入会比我早几个月。她虽然年纪比我大八岁,但有纯真孩气的性格,所以年岁虽然不同,但是我们在性情上却极相似。不多时,我们这两个初学期的修女已很谈得来了,并且已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这使你大感快慰。你觉得这种日臻亲密的友谊,或可收到有益的效果。于是你就让我们不时相聚,同谈灵修方面的事。我那个同为初学的伴侣,是如此的天真忠诚,使人无法不喜欢她;但同时,她的行事颇有使我不解之处,她对你的敬爱之情与我绝不相同,我觉得她对其它一些修女的态度,也需要改进。 那时,天主已经给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课——那即是她对一些人表现出很大的容忍,他只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她们,并使他们慢慢的体会出他给予的启示。因此,我也并不着力去促进那颁赐圣宠的时光提前来临;我要安静的等待,直到耶稣向我表明:那时光已然到来了。一天我正在想到你给了我们许可,谈论有关这方面的事,(宛如我们神圣的会规中所定。)藉以煽炷了「对天上净配的爱焰。」而我必得歉憾的承认,我们那次的谈话,并未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我觉着我得直言不讳的说明了我的看法,不然,我就得摒弃这与世俗友朋间闲聊一样的谈话,这事已不应再拖延下去,天主已使我体会出表明态度的时间已经到了。那日将是一个周末;我如此想定之后,第二天,我怀着满腔的感激之忱请求天主助我将欲说的话都吐诉出来,那措词一定得极其委婉,但能得到对方的信赖;如果不可能,我就请主藉了我而发言。主俯允了我的祷求;当真,他允许此事产生了意外的效果。那是多么确切不移的道理啊:——那些仰望他的,必蒙光照,对那些心诚的人,那光在黝暗中如曙光之显露。这里引用的第一句,正好可应用于我的身上,而第二句对我那位友伴可说是再恰当没有了;她有一颗多么真诚的心!当我们谈话的时间到来,可怜的人,她一眼就看出我有点与以往不同了,当她在我身边坐下来时,不禁面色红酡;我将她的头揽在胸前,将我心中所想的都向她讲了出来。我的声音带泪,我的态度温存,使她了解我对她确是友情深厚,结果她也不禁感动得流下泪来,她的泪与我的混合在一起。她很谦逊的承认我说的都是实情,她答应开始一种新生活,并要我常常指点出她的错误。未了,当我们分手之顷,友情当真达到一超性的境界,不复是庸常凡人的了,福音中的话恰好用来形容我们:「兄弟帮助兄弟,犹如金城。」 自然,这只是那枝小画笔在挥动——姆姆,如果天主不用你这枝大笔在画幅上挥动,则小笔描的一切转瞬即将晦暗不显;他对于那些完全属于他的灵魂所做的安排,你完全体会得出来。在那段时光里,对我那个可怜的朋友来说,实在是一艰苦的阶段,她觉得那是很痛苦的经验;但你的坚定方策终告成功,对于这位你要我格外爱护的姊妹,我尽了慰勉之责;在进行这工作之时,我设法使她了解 爱的真义到底是什么。我向她说明:她多时以来所爱慕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至于我自已对你的爱,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自我的修道生活开始以来,为了怕我对你的亲切爱慕走上错误的道路——有如一只小犬对其主人的自然恋慕——我已割舍了我自己本性上的爱悦。真正的爱情的滋养是牺牲;与一个人抑制「自爱」的程度成正比,越能斩除「自爱」的意念,越能真挚而热诚无私的去爱人。 当我初学之期,我的心常是受到一种诱引而跃跃欲动——我总想走进你的屋子,以得到一点快乐与慰藉,于是,每逢走过你的办公室之时,我总得急急的以最大速度跑过去,然后,站定下来,双手紧紧的把持住楼栏。难道我不能找些借口,请求你准我做这做那,而趁机会到你的办公室里去吗?这样的思想交杂于我的心中;姆姆,我简直无法告诉你,我想了多少种理由做借口以遂我的心愿。而我当初竟能把握住自己,我是多么深自庆幸,坚毅自持的人是会得到赏报的,我很欣幸的说,我已得到那赏报了。我觉得我已无需乎对我心灵希冀的慰藉转头不顾,因我已决心爱天主于万有之上,我的灵魂巳完全能恪遵那个决定了。我很高兴的发现,当一个人爱主之际,心灵自能开展,对一些所爱主人,更为无限的温柔,这远较自私褊狭之爱深刻得多。 啊,亲爱的姆姆,那可以说是你,也可以说是天主自己用这枝小画笔所作的第一幅作品,那不过只是个开端;将有更多的画幅任我图绘。我将在人的灵魂的空漠之处从事工作。在起初,我即了解这完全超过我的能力,我怀了投向父亲怀抱中的孩子的心情来到天主面前,且将头儿偎在他的肩际。 「主啊,」我说,「我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小东西,我还未得到哺养你这些孩子们的食物,如果你愿使她们得到所需要的,即请把它放在这里——我的手中。我将不离开你的怀抱,我将不转头望她们:我只将你所给与的递给那来向我索要食物的。那些人会觉得那食物非常的可口而有滋味;我知道该受到感激的是你,而非我——这多妙啊。有一些则对之加以抱怨,做出苦脸;我也并不为此烦恼——我将竭力使他们了解,那都是你赐给的,我并不敢安生给他们掉换食物的念头。」 姆姆,你付给我的这份工作,我似乎已不大感觉困难了,我把一切都托给了天主,因为我明白靠我自己的力量什么也做不成。我已开始体会出来,只有一件事关系重要:永远与吾主结合,一日亲密过一日;无待我的请求,他就将我所需要的东西都赐给我。根据我的经验,凡我所需求的没有一次遭受失望;当我的姊妹们需要精神的食粮之时,天主会应她们的需求而置於卑微的我的掌心中。亲爱的姆姆,我对你说,如果我不是依靠主力,而凭恃些微己力,我早就无能为力,而将这责任轻轻的卸却了。隔了一段距离看来,那似乎进行得很顺利,照顾灵魂,使她们更爱天主——总之,按照你的计划,你的理想来启廸她们,难道还有什么困难吗?但是走近一些来看,那全然不是很顺利的,绝不是。一个人会发现,如无天主之助,而想做有益於人的事,那将宛如使旭日升於午夜一样的困难。一个人更会看出,得完全排除了个人的心愿与意见,引着她们走上天主指定的道路才是正途,绝不可引导她们奔向我们们人选择的路径上。 而那还不是真正的困难之处,使我最感到为难的是必须记住她们个人的过错,即使是小小的缺点,也要尽力的设法祛除而与之宣战,一直战关到底。当我不幸的……——不,这种说法未免过于怯懦,我该为那些姊妹们为此事庆幸才是——自我投向耶稣的怀抱,我好便是堡垒斥堠中的一个守兵,专心注意着敌人的攻击。什么也逃出我的视线,我曾屡次为了自己犀利的目光而感到惊诧,先知若纳的行事获得了我的同情,他想在尼尼微城遭列毁灭前先行逃掉。我自己宁愿受谴责,而不愿处处挑寻别人的过错!我想,这与我的心意不合的事,勿宁是对我行好处的。一个性喜指摘别人过错的人,做初学者的导师定不会发生什么作用。那受指摘的人不但不能看出自己的过错,反而会那么想:「这位导师正在犯肝火,才向我这毫无过错的挑眼!」 自然,你的那些小羊觉得我对她们太严厉了。如果她们看了我现在所写的,她们一定会说:「一切都很好,只是她似乎不太注意一点,那就是总是一味的考察我们的言行,并教训我们。」啊,我实应在那雪白的羊毛上指出污点来,并将那被路边篱笆扯住的羊毛梳理好!随便她们说什么好了,不要紧,她们是深深了解我是热爱她们的;我并不像那雇来的牧羊人,看到狼来就舍弃了羊群逃走,我准备为她们牺牲性命,但我却不让她们觉察出来我对她们的爱达到这样高的境界。并且,多亏天主的恩宠,我也决未曾想使她们对我个人发生眷慕之情;我十分了解,我的任务就是将她们带到天主之前,并且告诉他们:吾主地上的有形代表就是你,她们的敬爱之心只应向你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