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形而上的临床问题 一位医师愈来愈会面临这个问题:生命是什么?痛苦到底是什么?今天,精神医学家不断遭遇到的人类问题比精神官能症的症状要多得多。昔日人们去见神父,牧师或大师(佛教或犹太宗教中的大师),当时所问的问题,有些人现在转而去问精神科医师了。因此医师现今要面对哲学上的问题而非仅仅情绪的冲突罢了。 11 演剧意义治疗 我很喜欢举下面的例子:有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死了,他的母亲因自杀未遂而住进我的诊所。同事柯葛里医师遂请她加入一个治疗性团体。当柯医师正指导一出演剧心理治疗时,我恰好进入,听到她投诉她的故事。小儿子去世后,她就与患过小儿麻痹而需坐轮椅的大儿子住在一起。这位母亲要反抗她的命运.她想与大儿子一起自杀,却是这个可怜的有残疾儿子阻止了她。他要活下去,因为对他来说,生命仍具有意义。但为什么对她的母亲就不是如此呢?她的生命要如何才有意义?并且我们要怎样去帮助她体会到这个意义? 我即席加进了他们的讨论,我询问团体中另一位妇人芳龄多少,她答:“三十岁。”我说:“不!你不是三十岁而是八十岁,并且正躺在临终的床上。现在你回顾一下你的生活,生活中没有儿女却充满财富及社会名望。”然后我教她想像在这样的情境中她感觉到什么。“你想些什么呢?你跟自己怎么说?”下面就是引用她录音下来的一段实际谈话:“喔!我嫁了一位大富翁,我过着充满财富的舒适生活,我与男人调情并且戏弄他们。但是现在,我已经八十岁了,我没有自己的孩子,像个老女人那样回忆,我看不出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实上,我不得不说,我的生活是一场失败!” 然后我邀请那位残疾儿的母亲作同样的想像,去回忆她的生活。让我们听听她录音下来的谈话:“我希望有孩子,而这个希望实现了。一个儿子死了,还有一个残疾儿子可能要送进孤儿院——如果我自己不照顾的话。虽然他又有残疾又无助,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因此我要尽量使他的生活更加圆满,我要使他成为一个好人。”刹时,她突然大哭,流着泪继续说:“至于我自己,我能够宁静平安地回顾我的生活,目为我可以说我的生命充满意义,我已经努力去实现它,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了我的儿子尽了最大的努力。我的生命没有失败!”她因为假想自己在临终前回顾一生,而突然能够看到其中的意义,这意义甚至包含了她所有的痛苦。用这样的方法,我们也可发现生命是何其短暂,像她那死去的儿子。但是那么短的生命却可以充满爱与幸福,其包含的意义或比八十岁还要多。 隔了一会儿我提出另一个问题,这次是向整个团体询问。问题是有一种猿类很容易发生脊髓灰白质炎,因此必须时常给它打针,那么它是否可以了解其所受痛苦的意义?全体一致回答它当然不能了解,因为它有限的智能是无法进入人类世界的,而人类是唯一能了解痛苦的意义。然后我再把问题往前推:“那么人类又怎样呢?你能确知人类世界就是宇宙演化的终点?是否超越人类世界之上还可能有另一层次?在那里人生痛苦的终极意义就可以找到答案?" 12 超越的意义 这个终极的意义,必超越并凌驾于人类有限的智能之上!在意义治疗学中,我们就称之为“超越的意义”。人所要求的并非如同某些存在主义哲学家所言,是去忍受生命的无意义;而是要忍受自身无能力以理性抓住生命的绝对意义。“意义”比“逻辑”更加幽深。 一个没有“超越的意义”概念的神经科医师,迟早会被他病人的问题所困扰,就如同我被我六岁小女儿的问题所困倒一样。她问我:“爸爸,为什么我们要称天主是好天主呢?”我说:“几星期以前你生麻疹,是好天主赏赐你完全康复了呀!”但是这小女孩却不满意而反驳道:“嘿!爸爸不要忘了,首先也是他让我出麻疹的。” 然而,一个病人如果具有坚定的宗教信仰,我们就没有理由不借重他的宗教信念及精神力源来发挥医疗上的效果。为了这样作,神经科医师可以站在病人的立场上为他设想。我个人就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有位近东国家的犹太经师来看我,并告诉我他的故事。在奥斯维辛的集中营里,他的妻子与六个孩子都被煤气杀死了;而现在,他的继室竟然不孕。我认为生育并不是生命的唯一意义,果真如此,生命本身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而本身没有意义的东西并不能因为其永久存在而变为有意义。这位经师的绝望是因为在他死后没有儿子可为他诵经祈祷,而这对正统犹太人是很重要的。 但我仍不放弃,便作最后的尝试来帮助他。我问他是否不希望在天堂上再见他的孩子?不料,我的问题引得他放声大哭,而他绝望的真正理由也跟着浮现出来。他解释说,因为他的孩子死得像殉道的圣人,因此在天堂上地位最高,但是像他这样的有罪老人,却不能期望在天堂上有相同地位。我一听,立刻接道:“这就是了,先生,这就是你比你孩子长寿的意义。这样,你才可以用这些年来的苦难来净化自己。直到最后,你即使不能像孩子们那般圣洁,也会有资格在天堂与他们在一起。圣咏上不是写说天主不忘你的眼泪吗?因此,你的一切痛苦都应该不是白费的。”多少年来,第一次,他终于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因为我给他开辟了另一条路,而让他从新的观点来看自已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