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敬的神父: 但愿东京人能像您说的那样善于接受我们布讲的福音真理。这不是说宗教在他们中无大进展;我甚至向您承认,尽管遭受迫害,我们仍拥有相当数量的基督徒,使我们不致因该王国不信基督者执拗的糊涂而感到痛苦。然而近年来归依者似乎日见稀少。或许是我缺乏热忱,或许天主决计考验我们的耐心,再或是因为我们德行浅薄而应当遭此磨难;然而可以肯定,担心有朝一日看到这一传教会被毁,使我们尤为不安。我把这一担心托庇于您及分享您幸运伟绩的辛劳和成果的所有传教士的神圣祈祷。 我尊敬的神父,您要我寄一份盛行东京的特殊谬见的概要。鉴于我尚未完全了解这一崇拜偶像的民族的所有信仰,在此我只能向您描述我所看到的概况。 东京人崇拜三个主要偶像。他们称第一个为灶神,第二个为技艺神,第三个为土地神。灶神起源于一则故事,他们是这样讲的:一名女子因某些不满离开了丈夫再嫁他人,使其前夫痛不欲生,这名不幸者一头扎进灼热的火盆结束了生命。消息刚一传出,不忠实的妻子懊悔万分,遂投死于吞噬了她前夫的烈焰之中。她第二位丈夫闻讯匆匆赶来,见妻子已成一堆灰烬,顿觉万箭穿心,一头扎进同一个火盆,即刻也被烧死。这便是灶神之源。神明的精灵给三块石头注入了活力,东京人便用它们烹饪;每年开首之日他们拜的便是这些石头。 技艺神崇拜即是对一幅中国人画像的崇拜:当地偶像崇拜者认为他是世间最灵活、聪明、博学之人。商人做买卖前要乞灵于他,渔民在海上撒网前、朝臣去向君王献媚前、匠人在开始工作前……都会向他乞灵。 土地神与前两个神明受到同样恭敬。理由是:当某人想兴建住宅时,他确信地皮并非只属于国王;它还有另外某个主人,即生前曾拥有这块地皮、死后仍保有同样权利的那个人。于是他请来巫师;后者在鼓声中召请亡主之灵安居于为其准备的小屋,那里为它备着锡箔、香料和几张摆满菜肴的小桌;这一切意在请亡主包容他土地上的新主人。 除这三种偶像崇拜外,东京人还崇拜天空、月亮和星星。我看到有些人把土地分为十部分而且对每一部分都恭敬万分。另一些人把大地分为相同的六份(其中第六份被认为应在中央)并以不同的颜色敬奉不同的部分。敬奉北方时,他们身穿的服装及所用的祭器均为黑色;敬奉南方时均用红色;献祭东方均穿绿装;乞灵西方均用白色;敬奉中央部分则用黄色。 东京人的迷信还不止于此。有人告诉我他们还崇敬象、马、鸟、猴、蛇、树,甚至还崇拜恶习和最污秽的造物。数日前,几名渔民在海边发现被海浪卷到这里的一段木料,便立刻把它当成一位强大的神明而把捕获的鱼献给了它;他们认为自己所获之鱼全都出于它之所赐。如今他们正忙着为它修庙,还说它是某位皇帝投了海的公主托身这段木料,惠顾他们港口来为他们降福的。 想到魔鬼用以欺骗这些可怜的偶像崇拜者的可憎谎言,我无法没有痛苦。人们可从以下行为中作出判断:当一个不信基督者想建一所住房、或给孩子成亲、或出门旅行时,他就先请教占卜者;后者装成盲人以便让人以为他只尊奉真理。答话前他手持一本半打开的书,好像怕俗眼看到其中内容似的,问明求卜者年龄后,他把两枚仅在一面刻有某些神秘文字和数字的小铜板抛向空中,铜板落地后如有字的一面朝下即为凶兆,相反则为吉兆。此种占卜法在东京人中极为盛行,人们甚至用以决定最重大的事件。 有些女巫以讲述阴间亡灵处境为业。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想知道亡儿死后情况便找到了女巫,后者拿一面鼓不规则地敲击,好似召唤亡灵。随后,她要母亲不必担心儿子命运,因为她说附在她身上的亡灵已把他的境况告诉了她。亡灵境遇的好坏取决于他母亲付费的多少。 还有另一类招摇撞骗者,人们通常只为治病而去求教。若有人来求,他们便找占卜者。如后者说疾病起于精灵,他们便召唤这些作恶的精灵将其禁于土罐之中。如疾病因魔鬼而起,他们便请占卜者出席病家花钱置办的盛宴。人们把最体面的席位让给他,求他、亲近他、给他礼品;但若病情不退,人们就会羞辱他,朝他放二三十响火枪把他逐出家门。如疾病因海神而起,大家就来到一条河边为它献祭,使它息怒,请它离开病人室内回归大海。不过,纵然病势不减,病人呆在家中无钱无药,巫师却照样拿着金钱礼品一走了之。 我见过一些东京人是如此迷信,他们旅行前从不忘端详母鸡的脚。我还见过另一些上了路又折回的人一一因为他们打了个喷嚏;如果打了两个喷嚏,他们就认为必须加速步伐尽快赶路。 一旦发生月食,百姓们便以为有条龙在与这个星辰打仗而且想吞噬它。为此,他们马上聚集起来支援月亮,葚至把部队武装起来,发出可怕的声响;月食结束后,他们就如打了大胜仗一样心满意足地回家。 我尊敬的神父,看到世上最美丽的国家之一受制于魔鬼之手,这是多么悲哀!您居住的国家只在财富和幅员方面胜过我于此给您写信的国度,因为那里的气候远非如此温和、如此有益于健康。东京有两万余村镇,每个都人口稠密。这里简直四季如春,只在北风呼啸时才有点寒意。人们从未见过冰雪,树木长年葱翠,空气从未被传染性烟雾毒化,天空通常总那么晴朗澄清;因此,人们在这一地区不知道什么是瘟疫。痛风、结石、恶性发热及千百种在欧洲如此常见的疾病在此地竟是闻所未闻的。米是当地日用食物,人们甚至用它酿酒,烈度相当于烧酒。东京最上等的水果是橙和一种红色无花果,它可为巴黎最讲究的宴席增色。我见过其中一个颇像普罗旺斯无花果的品种,不过仅形状与味道相近;但使我觉得十分奇异的是,这些果子不是长在树枝上,而是长在树根旁,而且有时长得如此之多,足够二十条饿汉饱餐一顿。我们还看到许多柠檬,不过不洁净,东京人只用它们印染织物。这里还有枝桠上既不长叶也不结果而只开花的大树。 另有一种树的枝桠弯垂至地面并就地植根,从中长出另外的树;后者的枝桠同样弯垂,一样能扎下根;久而久之,这些树能占据绝大一片土地,足以供三万人在其荫下歇息。 这里的马罕见地漂亮且数量很多;人们赞赏其敏捷、轻盈和健力少壮。不过它们通常较小,不大适合套车.象在这里也很常见;人们饲养了五百多头象为国王效力。有人称象肉甚为鲜美,还说国王有时也以食象肉为乐。该王国中既无狮子也无绵羊,但有数量惊人的鹿、熊、虎和猴。这些猴子以其肥胖、胆大惹人注目。两三千只猴子成群结队像敌人一般进入庄稼地里,大嚼一通后用稻草在身上裹成宽大的腰带状,里面装满稻米后便带着战利品打道回府;农民眼睁睁看着它们而无一人敢予以打击。此种情况并不罕见。 该国珍稀鸟类中有一种鸟我好像在圣文森特岛(属安的列斯群岛)见过;这是一种金翅鸟,其呜叫声是如此柔和悦耳,因此人们叫它天堂鸟。它的眼睛闪耀着最灿烂的红宝石的光泽,嘴呈尖尖的弧形,颈部有一圈天蓝色细毛,一束斑斓的冠毛给了它神奇的韵致,栖息时双翅呈现出令人赞叹的黄、蓝、绿的杂色,但飞在空中,翅膀倒显得无华了。这种鸟每年两次在最稠密的灌木丛中筑巢:雨天躲起来,太阳刚一露面就立刻离开鸟窝在树篱上空飞舞,并以最甜美的呜啭向农人报告天已返晴。人们说这种鸟是Ho—Kien(另一种只在沼泽地栖息的鸟)的死敌。每当看到后者,它颈部羽毛就会竖起,双翅展开、抖动,张嘴发出一种类似蛇啸的咝咝声,其状如欲扑向猎物;总之,它全身都显示出惊恐和狂怒。不过,或许因自知力不能及,或许因大自然如此安排,它仅以慌乱的眼神注视着对手而从不出击。Ho-Kien的双翅、背部和尾巴白得耀眼,顶部冠有淡红色绒毛,腹部通常为明黄色,杂有灰色和黑色斑点。这种鹌鹑般大小的鸟只在芦苇丛中筑窝,每年只繁衍一次。 我尊敬的神父,您一定会惊讶,这里居然有与法国同行一样能干的医生。这不是说我们东京的医神们治病时不掺杂迷信,不过此举仅为取悦百姓;舍此,百姓们便不叫他们治病了。医生检查病人时不像在欧洲那样用科学术语向后者提一堆问题,他只给病人号脉,随后便说出病因和结果。给病人右手号脉时,他触及三处不同部位,其中第一处对应于肺,第二处对应于心室,第三处对应于右侧肾。如号左手脉,他也触及三处,其中第一处对应于心,第二处是肝,第三处为左侧肾。医生尤其注意病人一次呼吸期间的脉动;根据各种脉情,医生称可发现病因,而且可知道心脏、肝脏或肺部是否有病以及病因究竟起于热、寒、喜、悲或是怒,甚至可知病将延续多久。如脉搏跳了一阵后减弱或中止,疾病便是致命的;相反,如脉搏起先中止后重新跳动,便说明病情将延续很久。别以为这些大多极有教养的医生相信此类可笑的迷信:我认识其中一位成绩卓著者,有一天他笑着对我说,百姓的轻信是他所有同行的谋生手段。 东京医生们配药时通常只用草和根。不过在治疗偏头痛、高热和痢疾时他们都使用据说疗效极佳的一种果子的液汁。这种果子状似石榴,名叫蜜安果。结这种果子的树通常长于树篱中间,与无花果树一样高,形状也像。其木质脆弱柔软,枝桠纤细易弯,嫩绿的叶子几乎呈圆形。在潮湿的季节,树上会渗出呛人的乳状液汁,农民们小心翼翼将其采集于小瓷罐中;久而久之,液汁会变硬并可用于酷暑天引起的急病。至于其果子,我已说过它状似石榴,不过其细长的末梢部位很硬,难以摘下。等果子熟到一定程度,人们便采下来用以做成苹果酒样的东西,其中一点也不兑水。这种液体可以久藏而不会变质,人们用它治我已说过的疾病,效果极佳。 茶这一在中国如此得宠的原药(U在这里大有用处。人们将其储于锡罐中以便更好地保持功效;它是对付腹痛、缺觉、头痛、结石和重伤风的上好药物。 紫癜在欧洲是一种很危险的疾病,但这里鲜有人死于此疾。东京人是这样治疗的:他们把灯心草茎之髓质浸在油里,(捞出后)将其点燃,再把它连续地敷在所有紫斑上;这时肌肤就会裂开,同时发出宛如一根细小引信管起爆时的声响;人们立即从中挤出脓血,最后用姜末涂抹伤口。这种药该是很让人痛苦的;但我目睹了奇异的效果,因此毫不怀疑其疗效。 被蛇咬伤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不过治疗也易。我们有一块像栗子样的小石头,其功效总令我惊叹,我们称它蛇石。若有人被毒蛇咬伤,只需把血挤出伤口并贴上我刚说过的石头即可。这块益于健康的石头接触伤口后可慢慢吸出毒来。石头吸饱后便会掉下,把它放在混有少许石灰的牛奶或水中清洗后再把它贴在伤口上,等吸除全部毒素后它会自动脱离伤口。几天前我亲眼目睹了这种石头的奇异功能。我们一名基督徒遭蛇咬伤,我让他贴上石头,用了不足一小时,病人便既不发烧也无痛苦了。 放血在东京是很少使用的。这里的医生把放血视为最后一着,即便要使用它,也需先确认其他药物确实对病人不起作用;如有人把这一切告诉认真推荐放血的法国医生,恐怕他们会大为诧异的。其实,东京人本来就无需像欧洲人那样频频放血:他们的饮食更合乎卫生,他们的体育锻炼更多也更激烈,血液自然就更洁净;此外,他们如此大量使用植物根部和草药,因此很少患欧洲人那种因体液过多和变质引起的疾病。东京人感到气闷或麻木时就用一种见效快又益于健康的药物,这种药物是这样的:你知道,临近海南岛的海域中有一种黄道蟹,它有涤除血块的功能。这种动物被海浪冲到岸边后久而久之就僵化在那里但仍不变其原形;等它变得像普通石头那么硬时再把它磨成粉末,让病人依病情缓急就着水、酒或油服用。这种服法对危险的伤口、发烧及痢疾疗效颇佳。不过治痢疾时人们更常用中国的乌贼汁,只是我对其配制方法一无所知。 有人说犹太人在进入东京王国时带来了一些医学和数学典籍,而且长期在这里传授这两门科学的原理。我不想探究此种说法是否有根据;可以肯定的是,东京医生对此不予承认,他们声称其医学发明只靠他们自己。不管怎样,他们使医学达到了始终令我吃惊的完美境界,很少有疾病不能治愈,而且,如果他们采用某些迷信手法,那正如我已说过的那样只是为博得过于轻信的百姓信任而已。 最后,让我讲述一件在我们传教会广为流传的天主的仁慈之举来结束此信。此地有一名在异教徒中备受尊敬的女巫师,她办了一所巫术学校,其三百名弟子视她为本民族权威人物。该女巫家中供奉着一百五十余座偶像。为使异教徒讨厌福音教义,她说东京基督徒死后其灵魂已被耶稣会教士遣送欧洲,在那里放牧羊群。一天,正当她以超常的疯狂攻击我们圣教之际,以仁慈和拯救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天主使她儿子患了致命的疾病。我无意向您禀报这位女巫为救治儿子而使用的种种办法;我只需告诉您,在用尽心计但却毫无成效之后,她决定招请我们几位基督徒去其住宅。由于担心这是女巫设的圈套,后者久久驻足不前。但考虑到病人处境危险,三名基督徒去了她家。他们刚迈进门V1,女巫便含泪恳求他们祈祷天主救治其子。原本就想拯救母亲的天主被打动了:祈祷甫告结束,病人便从床上站起来高声说他已痊愈,真使在场的人吃了一惊。母亲当即冲向那些偶像,将其推倒,踩在脚下,并径直去教堂感谢基督徒的天主。如今,这名女子正请人讲授教义;我们希望她不久便可获得受洗的恩典。我尊敬的神父,赞美天主的仁慈吧;只要它愿意,它会把最坚硬的石块变为亚伯拉罕的后代和天主的选民。 我荣幸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