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年l 我尊敬的神父: 主内平安。 刚到中国,我就荣幸地给尊敬的拉雪兹神父去了信。当时我对中国一无所知,所以那封信几乎只讲了我们的旅行以及因天气恶劣和驾驶员失误而使我们偏离航线、近八个月中在许多海域漂流的情况。我毫不怀疑他会热心地把我的信转告各位神父,而且您会从中读到某些新奇之事;这些事情或许并未被刻意追求,但至少是旅行者们看到的,因为它们就发生于他们旅途之中。 但如今我已开始了解这个国家,而且天主仁慈地让我在短时间内学会了足够的汉语,使我大致能听懂别人说话,也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因此,我就能告诉您许多事情一一这一切是前几次信件无法做到的。我想今天应先跟您谈谈您和我都最关心的事,我指的是这个广袤帝国的宗教状况及对宗教的紧迫需求。为此,有关中国是世界上最肥沃的地区最富庶的国家一类话我不再赘言,因为这些年来大家已给您写过千百次。皇帝及其宫廷之豪华、达官显贵们之富有超出了人们的想像。人们无疑首先会对琳琅满目的丝绸、瓷器、家具和珍品收藏产生强烈印象,它们虽不见得更加绚丽多彩,但比我们多数欧洲工艺品毕竟更引入注目。 不过我顺便要给您说一件事,它起初让我觉得不合常情,然而却完全是真的:这个举世最富庶繁荣的帝国在某种意义上又是各国中最贫穷可悲的国家。尽管土地辽阔肥沃,却不足养活其居民。必需四倍于此的土地才能使他们生活如意。毫不夸张地说,仅广州一城就有一百多万人口;而在距此只三四哩远的一个大镇,人口据说比广州还多。因此,谁能计算这个省有多少人呢?而由十五个人口几乎同样稠密的大省组成的帝国,其总人口又该高达多少百万呢?倘若有足够的所需之粮,无数百姓中便会有三分之一的人自以为生活美满。 我们知道,赤贫导致可怕的暴力。一旦生活于中国,一旦开始看到事情的本来面目,人们就不会因诸如母亲杀死或遗弃新生骨肉、父母为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卖掉女儿、人人都谋求私利以及小偷成群等事情而诧异了。令人惊讶的倒是更加悲惨的事情没有出现,而且在此地并不鲜见的饥荒年代,数以百万计的生灵眼看自己活活饿死却不揭竿而起一一这种例子在我们欧洲历史上却是常见的。 此外,我们不能像责备欧洲多数穷人那样责备中国穷人游手好闲,以为只要他们愿意劳动便能维持生计。因为这些不幸者的辛劳超出了人们一切想像。一个中国人整天用双手翻地,而且往往在水深及膝的水田里劳动,但晚上若能就着淡而无味的清水汤吃一小碗饭便是幸事。这便是他的日常生活。许多人已惯于忍受这一切;如果您从中剔除对穷人而言是如此自然的欲望,那么,他们品行的纯洁便与其贫穷和劳动强度甚为相称了。 对这些不幸者天生的怜悯使传教士首先产生了这样的思考:我们能否把遵循福音准则的穷苦人所感到的巨大安慰至少也告诉他们?我们可否向他们提供为爱他们而受难的耶稣基督的榜样并告诉他们可通过贫寒、艰辛、勤勉的尘世生活而在天国获得永福,从而教他们学会圣化自己的苦难呢?然而,区区几个传教士的呼声如何能使必须以百万计的大批非基督徒听到?在一个您知道必须克服语言障碍的国家里就更加不易了。 因此,从此刻起至今后许多年间,如您听到我们不断重复收获是巨大的,但传教士太少之类的话,请别厌烦。请您有效地让打算或决心来华的神父明白这一切,让他们别太相信在我们渡海前夕我记得有人对我们说过的那些话。告诉他们,人们可能夸大了传教中的有利条件,百姓们远不像有人在欧洲告诉我们的那样易于接受基督教。 百姓们还没有成群结队地要我们施洗。我们多么希望这一切随时间推移而终成现实。不过在此期间,凡懂中文并专注传教的神父中还鲜有一年中不能与其讲授教理者一起为四五百名偶像崇拜者施洗的人。 天啊!如果欧洲最热忱的讲道者中有人能通过讲道和传教每年使四五百人归依基督教,人们不是会把他看成最幸运的福音使者,而他自己不是会自视为不可缺少的人了吗?在这里,当我们不能归依更多人时,我们就耐下心来;而这一切之所以只称为平庸的开端,是因为人们不把这里的成果与在法国可能取得的成果相比较,而是与沙勿略在印度及他的继承者们在日本取得的成果相比较一一在那些地方,无数非基督徒蜂拥前来接受洗礼。 我不想谈那些因父母贫困而被遗弃于城乡的小孩,这些孩子有被野兽吞食之险,如你不去救援,他们无疑会在永远失宠于天主的情况下死去。一个只需出外寻找这些孩子并在他们可悲的绝境中给他们施洗的人,他是不会白费力气的;很少有日子一个孩子也找不到。 鉴于此地不少人把这些无辜者的死亡看成是卸除团体负担之必需,而且无一人愿劳神收容并从死神手中夺回这些孩子,因此,这些孩子的灵魂更能因洗礼而得救:自洗礼之日起,他们几乎人人能上天堂。 您因此可清楚地看到,我尊敬的神父,什么是我们最迫切的需要;我们需要工作伙伴,希望传教士成百地前来。由于我们在这个广帝国可自由传播福音,他们要做的事有的是。您收到的施舍首先应用于这项最紧迫的工作。不过您别让人们过多地知道需要多少东西才能维持大批传教士生计,以免吓着他们;只建议他们提供无碍自身的帮助。我一直在考虑,人们在法国付给一位本堂神父或堂区教民有时不足百人的乡村副本堂神父的薪俸在这里可绰绰有余地维持一名传教士的开支,而这位传教士不仅要管理有时达两三万基督徒的一个已经形成的教区,而且每年还要使相当数量的人归依基督教,以便组织拥有五六百名新信徒的堂区。四五个教士聚在一起可组成一个类似膳宿公寓的所在,生活于此尚无太多不便;因此,一个传教士只要精心安排这笔经费,那么,除维持生计外时而还可做点小小的施舍。 我无法跟您说清传教士这种尽管看似微不足道的施舍对宗教是多么有利和体面。它使非基督徒日益坚定此种想法:我们到这里追求的不是他们的财富,而是他们的灵魂和自身。我们知道,这是使他们对我们宗教越发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它可以把欧洲基督徒的慈善观念传给中国百姓;因为当我们向他们施舍时,我们经常表示,若不是一些乐善好施者的慷慨大方,我们不仅无力施舍,而且连自身生活也无法维持。那些从如此遥远之地想着他们从未谋面而且永远不会需要的陌生人的人,他们的虔诚和热忱使受施舍者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受到了触动和感化。 此外,那些身受痛苦需要帮助的人会因此受到吸引,前来倾听我们的教育。他们相信爱他们的人;我们越是对他们行善,他们越认为为了我们爱着他们,不会欺骗他们。最后,我们的施舍还能促使家道殷实的中国基督徒向其教友做远胜于我们的施舍。和尚把慈悲喋喋不休地挂在嘴边,但他们是为自己而不是为穷人鼓吹这一切的。至于我们,我们神职人员则分文不取,而且竭力奉行自己讲授的道理。如果人们的慈善之心变得更加慷慨大方,而且您能从这些对他人建议不打折扣的高尚的人那里筹措到可观而可靠的财产一一这是可能发生的,我们在这里就能满足需要施舍的人了。 在多种必要的、因给宗教带来荣誉而推动基督教发展的机构中.我和不少传教士都特别关注其中一种,这就是在帝国最大的五六个省的省会城市设立抚育弃儿的济贫院,以便使弃儿免遭死亡而且不要永远与天主分离。这将是一项特别符合夫人太太们虔诚之心的事业,因此您要向她们解释这一计划。因为这些济贫院主要收容女孩; 当一个家庭的父母担心孩子过多时,她们最容易被遗弃;父母对她们的怜悯比对男孩更少,因为他们认为女孩更难打发、更难让她们自食其力。 因此,我们将按宗教准则抚育她们到一定年龄,同时教她们适合自身条件、适合其性别的当地技艺。到了十四五岁,我们就像在法国一样把她们安置于某位喜欢使唤她们而不喜欢崇拜偶像者信奉基督教的太太,或是让她们进修道院祈祷和工作。毋庸置疑,有了第一批社团的榜样,由更专门人员组成的其他团体也会像在欧洲修道院里那样建立起来。中国女子非常爱好离群索居的生活,除禀性虔诚外,她们在娘家生活时是完全游离于社交活动以外的。因此,我们可以想像,修道院生活对她们并不困难。我们无需跟她们谈论教会各种修会里有大批选择耶稣基督为终生伴侣的童贞女,因为我们感到她们愿意为天主作崇高而慷慨的牺牲。 巴黎组建了那么多新的虔诚的机构,至少自我离开后事情未有重大变化的话是这样。一位有身份的贵妇难道不能为譬如说中国首都北京做点儿类似的事吗?在离欧洲如此遥远的地方,人们不会受虚幻荣誉的诱惑,也不会招致无聊的掌声;(而在法国,)一位慈善事业女捐款人的品德往往会在世俗之徒中引发此类反响。 但是,天啊!人们有时从外表光彩夺目的慈善事业中追求的就是这些;而如果有这种贪图回报的弱点,那就更应该把施舍送往世界另一端,因为那里只有天主知道,天主会给予完全充分的奖赏。人们不应当抛弃我建议的善举,不过单枪匹马便无法指望成功。在巴黎为一个穷人提供的衣食,在这里可维持四五个人的生计;而且正如在法国一样,未必由一个人来维持一户穷人生活,人们可几人联合起来提供费用。 只需有人带头,激励其他人共同协助决定救济的人即可。人们甚至不必一下子施舍许多东西;布施次数可以多些,每次施舍可以少些。中国人接待与我们一起搭乘昂菲特利特号来华的法国人的方式使我们对建立两国间持久而手续简便的贸易产生了希望;因此,我们也希望今后每年能不止一次得到您的消息以及欧洲的赈济。只要12月底或1月初从法国出发,到达这里的航程至多不过六个月。我们在广州见到一艘英国小船用五个月时间便从欧洲到了这里。3月初出发的船只也能于当年到达,只是航程要长些,也不那么稳当。我们 我亲爱的神父,我希望众多渴望了解世界另一端发生了什么事的积德行善的太太们对我今天写给您的一切不要无动于衷;她们或许会感谢我令其知道了众多小生命眼下及今后长时期中的需要;对这些小生命,人们应予特别关注,否则,他们在极为短暂悲惨的一生后所能期待的只能是永恒的死亡。 结束此信前我再次请您不要厌烦听我们频频提出要求。我从不认为自己能到这一地步;但一旦发现某种需要,人们自然会改变想法。在法国这种氛围,在人们设想自己未做的善事白会有别人去做的地方,人们的热忱可能会麻木。到了这里,自我下定决心为拯救生灵而奉献我的休息、我的健康和我的生命以后,我相信即便最不完美最不坚定的人都可能比我有更多的活力和热忱,而且,倘若我因隐瞒我们可怜的教堂的需要而使它们得不到充分的支援,那我就是失职。有理由相信,我们不会永远是你们的负担。等富裕而有权势的基督徒人数增加以后,我们将在中国而不再是在欧洲提出基督教徒的需要;不过这一时刻尚未来到。耶稣基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最初的基督徒们处于困境的异教徒提供了帮助。正因为看到这种伟大的爱德,才使不少敌视基督徒的人甚至也决定学习并归依了基督教。我们要使用的正是这一办法,愿天主同样降福我们。 顺致深深的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