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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红玫瑰(真福卫纳尔神父传)列表
·第一章 愉快的童年
·第二章 学校的乐趣
·第三章 修院的生活
·第四章 与本性搏斗
·第五章 修会的剪影
·第六章 最后的离别
·第七章 放洋到香港
·第八章 望中国兴叹
·第八章 南驶东京湾
·第十章 越南的教难
·第十一章 长期的奋斗
·第十二章 与环境肉搏
·第十三章 穴居的风味
·第十四章 被捕与致命
·第十五章 死后的哀荣
·第十六章 后记与颂词
「我的民因无知识而灭亡。你弃掉知识,我也必弃掉你,使你不再给我作祭司。」
第十四章 被捕与致命
第十四章 被捕与致命
浏览次数:4095 更新时间:2007-5-27
 
 
 

    在前一章内提及了的那封信,一八六零年五月间写的;以后,所发生的事,翟烈主教记载得非常详细,如今就把它抄在下面:

    卫纳尔神父,住在教外人的村里,仍然度着传教的生活,成绩也非常可观,然而当地的居民,却愿意等仇教的风波稍微平息以后,方才领洗进教。因为省长晓谕居民,卫纳尔神父算是他的囚犯,于是卫纳尔只得迁居到高坡村里去,那里的居民都是教友。在这里,盛行着各样的迷信,于是他便住下了,愿意‘与恶魔搏斗’。天主使他的劳力,获得了惊人的成功:几个月以后,整个乡村的道德,完全改观,教友们过去胆怯害怕,现在已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前后比较,真的如出两人。以后,在坎邦村里,卫纳尔耗费二十多天的光阴,慰藉恐怖的教友,不停地教导他们,并为他们举行圣事。后来,再到布桑村,这也是属于本区管理的地方,在这卅年的恐怖的仇教时期,它是首当其冲的。在这个村里,有一位热心的国籍司铎,他的工作,实在令人钦佩叹服。此时,杨特主教也住在这里;不多几天以后,卫纳尔神父,辞别了可敬的杨主教,安然回到了高坡村。卫纳尔首次视察的效果,教友信德显见活泼,于是他愿意住在这里,以完成他未尽的工作。他允许姓梁的传教员,说自己在最短期内,就要逃到较安全的布桑村里去,对于他的安全问题,人人都焦虑非常,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四面楚歌,到了最危险的时期。

    十一月卅日,约莫清晨九时的光景,五六只帆船,载着廿几名青年人,在离卫纳尔住宅不远的地方出现了。这已是一座仅存而孤立的房子,因为整个乡村的房屋,完全被大水淹没了。这些帆船,便分队把守每一条出路。领队的是一个村长,名叫开笃,他曾于一八五四年,从他的村公所里,释放了奈龙神父;但是,现在他对待传教士的态度,已经迥然不同了。他撇开了他的小船,率领着五六个壮汉,三脚两步地向着卫纳尔的住宅挺进。在这危险的关头,卫纳尔立即将身体一缩,钻人夹墙里去了。村长走进屋里,大声吆喝道:‘洋教士,快些出来吧!’话犹未了,姓康的传教员,迅速地将卫纳尔神父的用物藏起来,坦然地走上前说道:‘这是我的住宅!如果诸位让我平安住下,则不胜感激之至;如其不然,则只有惟命是从。’于是,村长一声号令,随从们蜂拥前来,扼住康先生的咽喉。村长自己立即冲进屋里去了,对着卫纳尔藏身的薄墙,重重地踢了一脚;于是,我们的传教士,便束手被捕了。他们残忍地将他和他的仆人,一齐拖到帆船上。仇人们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便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这为他们确是一个大便宜。及至全村的教友闻讯,而帆船已载着他们的善牧童,很快地便消失不见了;纵然教友欲图挽救,也是束手无策。亲爱的欧色柏,谁负卖了我们亲爱的弟兄和耶稣基督所拣选的卫司铎呢?谁是那茹达恶徒第二呢?或许你愿意知道吧!人们的传说,各异其趣;我想最可能的,是策动苏推之变的那个家伙,他和卫神父投宿的那个寡妇,有亲戚关系。

村长安全地将这两个犯人,押解到他自己的家里,举行盛大的庆祝会。会后将我们亲爱的传教士,禁闭到一个竹笼里,又在那位传教员的颈上,套上了一副枷,然后把他们押送到县政府去了。村长禀告说:当他驾着帆船巡逻的时候,在高坡村捕住了这两个人,今将他们献上,不敢怠慢,听候长官的发落。他企图获得重赏,所以才说出了这一番媚上的话,高坡村长,正是县长的女婿,逮捕这位传教士,是他久未完成的宿愿;否则,还要失落他的差使呢!但是,他的诡计,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响,因为人人都明了这位青年传教士,是在高坡村被被捕的,该村受了极重的罚款,必须缴纳八百余锭银子,这样庞大的数字,我们这穷苦的教会,负担了一半。卫纳尔从竹笼里写了下面这封信,我今一并寄上,他写道:

“亲爱的家人:

     蒙天主的无限仁慈,允许我陷于恶人的手中,圣安德肋瞻礼日,仇人将我关在一个四方形的笼里,耀武扬威地把我押解到县政府去了,现在用一枝毛笔,给你们写信,这为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昨天(二月四日),是我初次受审的一天。天主知道我将要遭遇的一切,但是,我毫不畏惧,毫不惶恐。我和全能天主的圣宠合作,并依恃天上慈母马丽亚的扶助, 祂必然保护她这个可怜的小仆。今后,我盼望官府能给我写信的笔墨纸张,这一次给你们写信所用的文具,是一个善心的外教人送给我的。这样,囚禁着的我,方能向你们表现我的爱情。副县长家中的仆从,从他们的面容上看来,诚然充满着善良和蔼,对于我非常殷勤有礼,是以,我所受到的痛苦,实在微乎其微。他们不停地来看望我,并且许给我言谈方面的绝对自由。于是,我乘此良好的机会,教导他们公教的信仰。很多已经坦白地承认了我们的信仰,并且说耶稣基督的教会,是唯一合理的,如果不是害怕越南王和他那些可怕的上谕,必定很愉快地受洗人教,作一个基督的信徒。 

    现在,我已站在先烈为证实自己信仰的圓形剧场上了。天主拣选世间的微弱者,而羞辱那些有权有势的伟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战斗的消息,和我光荣的凯旋,我深信,会同样地传到你们的耳鼓里。我不依恃我自己的力量,而依恃倾覆了死亡和地狱的全能天主。亲爱的父亲、兄弟姐妹,我时刻怀念你们,如果我获得了致命的光荣,那么,我将更不会忘怀你们啊!亲爱的人们,再会,天堂上再会吧!不多一会儿以后,他们便要以证明信仰的铁链,缠在我的身上了。我再向你们说一声:再会吧!

                                    一八六零年十二月三日

    翟烈主教继续写道:县官目睹犯人来到了,心中很不高兴。如同比拉多一样,他对于这无罪的犯人,正色地声明:罪过和憎恨应归咎于捕拿者的头上,他之拘留这些犯人,全是由于胆子太小,怕释放了他们自己将受处分。他对于卫纳尔神父,极尽礼貌,并将卫纳尔所住的竹笼,换了一个木制的,高而且宽,住在里面,甚为舒适;卫纳尔神父置身于任何一个角落,也是绰绰有余的。县官又为他做了一副特别光辉夺目的铁链,重两镑又半;这副宝贵的铁链,现在已属于我了。我们亲爱的囚犯,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刹那,没有戴上其它的刑具。这位县长为表示他的好意,摆设筵席,邀请卫纳尔神父,到他的客厅去赴宴。饭后,派了五十至一百名兵士护送他到首都,县长并写了一封冗长的介绍信,将开笃村长捕获他们的经过,详细地报告了一番。”

    到达首都以后,卫纳尔又设法给家人写了一封信。现在我们把它逐字句地抄录在下面:

    亲爱的父亲姊弟:

    本年初,我给你们写这封信,恐怕这已是我写给你们的最后一封了。我曾经给你们报告过,在圣安德肋瞻礼日,我被逮捕了,从那封短笺内,你们或许已知道一点我被捕的消息吧!因为天主允许一个恶徒,把我负卖了;可是,我并不怨恨他。当我的足和颈部,还没有戴上犯人的锁链以前,从那个村里,我曾给你们寄了一封信,问候你们安好。我亲热地吻了那副铁链,因着它,使我和耶稣玛利亚能亲密地连系着,这副有价值的宝贵东西,堪称为‘金不换’!承蒙官吏的厚爱,特意替我做了一副光辉夺目的铁链。当我在县政府的时候,县长殷勤地待遇了我。他的弟弟,至少有十次来看望了我,并且苦口婆心地劝我践踏耶稣的苦像。因为他不忍见这样一个有为的青年,竟毅然舍生赴死!当我离开县政府,起程赴首都去的时候,广大的群众,争先恐后地来和我握别,虽然旁边围绕着官吏和卫兵,但群众毫不顾及。一位青年教友,竟毫不畏惧地,三次跪在我的木笼面前,请求我祝福他,并请求我在天堂上作他的保护者,因此,后来他也被捕入狱了。

    过了两天,我到了高歌城,从前是东京王朝的首都。我坐在木笼里,是多么的平安恬静呀,你们能想象得到吗?八个兵士抬着我,在成千成万的群众当中,几乎妨碍了军队的前进。我听见有的人说:‘这洋人生得多么儒雅俊秀呀!”他是多么的欢乐愉快呀!犹如赴喜筵似的!’‘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惧怕呢!”他绝不会做出甚么恶事来!”他远涉重洋,不辞劳瘁,来到我国,专为我们举办慈善事业,他们却要判决他的死刑!’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真是不一而足。我们经过东门,进入城堡,他们领我到法庭上,听取法官的审讯。那位姓康的传教员,带着他那可怕的桎梏,跟在我的后面。我恳求天主圣神,加增我俩神勇,使我们的唇舌,同声称扬救主所预许的;恳求“诸位烈士之后”,扶助她忠实的臣仆o

    开庭时,判官先递给我一杯茶,我毫不客气地咽下了。于是,他便照例询问道:

  你从哪里来?’

  我从法国来。,

  你来越南,有什么任务?’

  为给那些尚不认识真教的人们,宣讲天主的福音。,

  你有多大年纪?

  三十一岁。,

  法官转过脸来,带着怜惜的声调,向旁人说:这个可怜虫,他还很年轻哩!’他继续着问道:

   “不是法国的皇帝,更不是法国的政府的官员,而是我自己,是出于自愿来的,非来自任何人的强迫。我来,是要给教外人,宣讲耶稣基督的福音。我的上司便决定越南是我的工作园地。”

   “你认识雷度德主教吗?”

    是的,我认识他。

    “为何他给叛党领袖写了介绍信,答应征募教友人伍呢?”

    “请原谅!我要请求官长答复:你从何处获得了这个消息呢?”

    “这是南定县长的呈报。

    “那么,好了,我能找出证据,证明他并非根据事实,而是别人造谣生事,因为,聪明智慧的雷度德主教,绝不致干出这样的事。如果拿出报的信件作证,我敢断定,这些信件,全是虚构的。我阅读过雷主教写给他属下司铎的一篇通告,在这里面,曾明文禁止他们,和叛党领袖取得联络,并且他郑重申明,宁愿千百次牺牲他宝贵的生命,也不肯将自己的权标浸入血泊中。”

    那么,侵占土伦和西贡的战士,谁派遣了他们呢?在我们的国土内,他们发动战争,究竟有何目的?”

    战争的传说,我听说过;可是,我和这些西洋战士,无一面之交,恕我不能答复你的问题。”

    刚审问到此,县长驾临了。他板着面孔就坐以后,便怒发冲冠,声如洪钟似的,向我大声喝道:‘啊,你是教友们的领袖?从你的面貌看来,倒还聪明伶俐。想你已经明了了吧!越南的法律,明文禁止欧洲人进入越南国境;白白来此送死,有何裨益呢?不是你们挑拨欧洲人和我们宣战吗?你招供吧!否则我要把你严刑拷问!

    钧座,这两个问题,关于第一个,我坦白地答复你,我是天主打发来的使者,宣传福音给那些不蔑视祂真教的人们,祂的真教,毫无国界和地域的区别。我们固然尊崇世间君王的权威,可是,我们更尊崇天上君王的无限威权。关于第二个问题,我也给予你圆满的答复,从任何方面来说,我从未挑拨西洋人和越南王宣战。”

    那么,你能通知他们撤退吗?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本县便恩赦你,准予释放。”

    钧座,对于这些事,恕我无权过问,如何办得到呢?可是,如果国王派遣我,我将请求那些欧洲的战士,避免同越南人发生冲突。如果此去,徒劳无益,我必定回来,领受我的死刑。”

    那么,照这样说,你毫不畏惧死亡吗?”

    钧座,我本视死如归,毫不畏惧。我来到这里,为宣扬天主的真教,这是我唯一无二的目的。我扪心自问,并不曾犯过招致死刑的罪孽。可是,越南人非杀我不可,那么,我亦将愿意为他们倾流最后的一滴血。”

    对于那些出卖你,使你身陷囹圄的人们,你怀恨他们吗?”

    钧座,公教的诫命,严禁我们怀恨别人,并且命令我们以

德报怨,爱慕那憎恨我们的人们。”

    这些教会的福音,凡是过去一切藏匿你的地方和百姓的姓名,必须清晰地给我们说明。”   

    钧座,百姓称你为人民的父母,如果我向你说明了,那么,这如许众多的百姓,将被投入莫大痛苦的深渊。请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是否可以做出这种违背天理的事情?”

    那么,你只须足踏十字架,便可以不判你的死刑。

    怎么?直到如今,我奉献了整个的生命,宣传了这十字架的真教会,现在你竟期望我背弃它吗?现世的快乐,有如浮云流水,我并不怎样重视它。我不希望如同那些背教的叛徒们一般,为了苟且偷安,而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来保存现世的生命。”

    在你看来,死亡既如此甜蜜可爱,那么,你为何又要藏匿起来,畏惧被人逮捕呢?”

    钧座,我们的教会严禁妄恃自己的力量,将自己交付于仇教者的手中,可是,天主既然允许被捕我便全心依靠祂,因为祂要给我充分的勇敢,俾能忍受一切所遭遇到的痛苦,而且能恒持善志,直到死亡的莅临。“

 “这是法官审问我的概要和我的答复。于是,法官把问题转移到那位传教员身上去了,先重责十鞭,他竟毫无畏缩地忍受了,天主赐给他力量,终于光荣地证实了他的信仰。

    从此以后,我还是囚在木笼里,置于县政府的门房内,一队交趾支那兵看守着我。成群结队的人们,络绎不绝地来看望我,并且和我攀谈。他们以为我是一位医生、天文学家、预言家、先知先觉等等。他们想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角色。有几个看望我的人,求我告诉他们将来的命运,并询问我关于欧洲和法国的种种;更好说,凡是天下事,无所不问。无所不谈。于是,我乘这良好的机会,对于一些他们茫然不知的事,给他们稍微讲解一番。因为他们对某些事物的概念,真是太滑稽可笑了。我有时候也给他们谈论一些比较严正的问题,譬如教导他们救灵的道路等等,可是,越南人对于人生重要的课题,他们总不爱讨论;对于哲学和宗教,更不感什么兴趣了。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心地正直,而对我的遭遇,也表示无限的同情和关切。看守我的兵士,非常敬爱我,两三次他们自动地容许我出外散步,虽然他们屡次受上司的责罚,但是。他们仍然常常开放我的囚笼,准许我出外散步……有时他们谈话的资料,不很正确,我亦从不轻易放松,并且毫不迟疑地和他们侃侃而谈。告诉他们,有些话下流卑鄙,是不应该出口的。劝说之后,如果他们仍继续着谈论,不知羞耻,那么,我只有怜惜他们,但并不是说蔑视他们。我的一番教训,在他们的脑海里,泛起了深刻的印象,从此以后,在他们的言谈里,比从前要正经得多了,有的竟来求我原谅,因为他们过去曾说了许多下流的言语。不过,我也不能说,事事尽如人意,虽然许多兵士,对我非常和善,可是,侮辱我,讽刺我,对我言语粗鲁的亦颇不乏人。天主啊!求您宽免他们吧!

    现在,只有忍受暂时的痛苦,期待着天主预定的时刻的莅临,将我血淋淋地奉献给祂。离开这个有形的世界,对于我毫无遗憾;我的灵魂,对那永生的活泉,已渴望久矣,我的窜流之期,行将过去了,我已到达了真正的家乡的边缘,地球毁灭,天门大开,我快要投奔到祂的怀抱里去了。亲爱的父亲姊弟,再见!请你们别为我悲哀难受,别为我痛哭流涕;惟望以亲密的结合和圣爱,度过天主给你们留下的现世岁月了!惟望善度信友的生活,避免一切的罪过,善自保存灵魂的美丽和纯洁。天堂上我们再见吧!在天主的神国里,我们将享受真实的幸福。再见!我本想给你们个别地写信,可是,事实上办不到,不过,我的这一颗赤诚的心,你们已经了解了。自从我收到你们最后的来函,不觉已经三年了,对于你们的生死存亡,我茫然不知。再见吧!耶稣基督的囚犯,给你们请安。在最短的时期内,我的牺牲便要成就了。恳求全能的天主,时时保佑你们。阿们。”

    翟烈主教是卫纳尔最亲密的朋友,上面这封信是他保存了的。他又附带加了下面的一段话:“爱友德奥芬的死刑,已经宣判了,决定斩首示众,不过,或许要等到二月中旬,方能执行。在这个时期内,卫神父除了殉教以外,他已一无所求了。虽然,他身系锒铛,仍然非常愉快,如同一只小鸟,被关在笼里一般。

 因为我是离高歌最近的一位传教士,距离首都不过一天的路程,自然我能和他通信三四次;杨特主教和希克神父也给我写过信。目前我们的幽囚者,尚可以照常写回信。一个本地的教友,当我们的传递消息者,凡我们投递信件,完全由他们负责。原来他是侦探队队长,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名叫黄毛,逃难的时候,我曾经在他的家里,住了两个月。他和县政府的差役们厮混着,是以,他带出的信件,毫无濡滞地便送到遭难者的手里了。十二月廿八日,德奥芬的回信写道:

    四天前,县官来函说,我被捕的事,已上呈越南王了;可是,直到如今,还没有接到国王的谕旨。关于我被捕的经过,他们写了一篇备忘录,要我签字,并要那个姓康的传教员,署上他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签字了,避免连累别人。他们待我倒很客气,尤其一些交趾支那的兵士,都是些豪爽正直的人。因为他们把我拘留在县政府的传达室里,是以,写信方面,异常困难。每天的膳费,政府的大员许我用三便士,是以,我的身体,仍然十分健康。现在,我的心情,如同湖水一般的平静,反映着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丝毫畏惧的皱纹。南山的官员,专为迫害公教信友,消磨了他一生宝贵的光阴。有一天,他特来拜访我,我义正辞严地告诉他:“耶稣基督的大能,远远超过你这坏小于,谁妄想同耶稣基督战斗,较量胜负,实在是一件徒劳无益,白费心机的事,终究要屈服于祂的大能之下。一个姓杜的狱卒,于一八五九年,逮捕了四位传教士,曾经询问过你的下落。我告诉他说:他实在是一个卑贱之人,他那九品官的执照,便是他叛逆和杀戳的代价。他如同春天田间的野花。不久便要枯萎凋谢了。说到这里,所有在场的官员、法官和卫兵,都鼓掌称善,哄堂大笑。他们非常敬爱我,而那位大员,又曾两次邀请我午餐呢!”

    正月三日,他给我来函说:‘你写给我的信,我已经收悉了,不胜感激之至!政府的大员,已经离去了,于是,我有了回信的机会。过去,他还容许我三便士的日常生活费,而现在哩,三便士也不给了。如果和我同牢的麦队长,不给我一碗饭,那么,今天连晚餐也摸不着,只好空着肚皮就寝了。新上任的司法官,昨天来看了我一次,询问我一些新奇的问题。他说来世的幸福,令人怀疑,难以置信,唯有现世的幸福,真实而确切。我答道:“按照我的见解,世界不能给予我们丝毫真的幸福;富贵人好嫉妒,多愁虑;因着肉欲的快乐,酿成无穷的病痛。我的心灵,如同浩荡的大海,现世的幸福,绝对不能满足它。这位法官,倒也温文尔雅,殷勤有礼。据他说,他已命令属下,好好地对待我;及至我对他说没有吃的东西,他却假装不了解我的意思,顾左右而言他。第二天,侍卫长说,他再去要求法官,改善我的伙食,不论他说的是多么冠冕堂皇,美好动听,实际上,这位官吏反而变本加厉地看守着我,他时常打发人来查看,是否我还关在木笼里。在狱卒中有一个姓田的,他对我特别表示敬爱,只有他和别的一个侍卫长不怕和我谈话,常常向我说:‘敬礼,一一这是一句向官长老爷和伟大人物所说的致敬语。新年那一天,侍卫长给我斟了一杯上等茶,就在这当儿,那位姓田的狱卒正从木笼前经过,我乃请他和我同饮,这种殷勤和纯朴的心情,过去他也曾经做过,只有内心里,才能体会得到,绝不是虚伪的外表所能仿效的。我写的这封信,语无伦次,未尽所怀,内心里的种种感触,惟乞心照不宣。在一张很不像样的纸上,我给家庭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盼望你接到后,转寄给他们。啊!现在我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这是我们大家所期待的一天。时不我与了。正如离别歌中所说:‘恐怕只有几天了,我的血液,便要从我的血管里,为您而倾流。我的双足,被沉重的铁链锁着,啊,这是多么的快乐!’

    我关在木笼里,度过了相当长久的时间,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有思慕永生,聊以自娱。念今生之于永生,其短促悠久,可谓悬殊之至!你可以反复地讽诵圣玛丁临死时的祝文:‘主啊,如果您的百姓还需要我的话,那么,我绝不拒绝继续为您而工作。’我却要同圣保禄大宗徒一样说:‘我死亡的时刻已经来到了,我立即去,与你生活的是耶稣基督;死亡为我是胜利。啊,天国是多么荣耀光辉,在天堂上,一总的圣人,同耶稣基督一齐欢乐……我听见一个声音……死者是幸福的……,这些话是我们在诸圣瞻礼和追思已亡节所歌唱的,常

使我们感动得涕泪交流。我不知道,是否还有给你写信的机会。再见!能同你一起继续工作,这是我莫大的幸福和希望。我多么爱慕东京教区啊!现在,我将牺牲我的生命,洒尽我的鲜血,来代替我额上一滴滴的汗珠。明晃晃的刀剑,已经架在我的头颈上了,可是,我毫不畏惧,因为仁慈的天主,要矜怜我的胆怯无能,倘使我充满了他的神能,我是多么的幸福和愉快呀!当我唱起壮烈的死亡之歌时,那些官宦子弟都惊愕不止:

  啊,可爱的慈母,

  快把我接往天堂,

  坐在你的身边!

  伟大的东京呀!

  你是上主祝福的地方!

  你是公教英雄们的光荣家乡!

  我来了,为你殷勤服务,

   我去了,为你欣然死亡,

   主啊,如此成就吧!阿们。

  啊,我可爱的耶稣!啊,我无玷的母亲!当我的头颅,在刽子手的斧钺下,被砍落地的时候,请您接收它吧!如同成熟的新鲜葡萄,一串串地被剪落;如同怒放的玫瑰鲜花,一朵朵地被采摘。这些都是为光荣您!万福玛利亚,敬爱的主教,我也要替你向圣母说:‘万福玛利亚,!(我曾热切地恳求卫神父,当他到达天堂以后,替我向圣母请安。)

    “‘如果你能给我的家庭,送去我的几样纪念品,如果亲爱的舍弟欧色柏得着了它,他一定会高兴愉快,犹如诞登了七层天一样……啊,天国是多么的光辉美丽呀!在天堂上,耶稣基督和圣人圣女们,是多么的欢乐!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说:‘安息于主怀的人们是幸福的。’”

    翟烈主教继续着说:正月三日,尊兄给你们写了这封信,由此你们可以看出来,政府的官吏,对于耶稣基督的囚犯,已经断绝了饮食。这正是我们意料到了的,于是,我们直接雇用一个姓于的教友,她是一个寡妇,也是那位大员的厨役的妹妹,由她给尊兄准备一切的需要,而我们彼此通信的机会,也就方便多了。正月六日,尊兄的函说:

    “你写给我的新年贺函,我刚收到了,谢谢!这一次,是绝无而仅有的好机会,给你恭贺新禧,可是,写得太迟了,尚请原谅。敬爱的主教,恭祝你新年纳福!祝你基督的平安,并祝你诸事顺利,永远安息于救主的圣怀里!……当县官因公外出的时候,他新婚的太太,前来看望我;可是,当她看见我从笼里走出的时候,她竟如同一个含羞带怯的小闺女似的,拔脚便跑了。我以亲切的声调召呼她回来,当她回来以后,战兢害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敬爱的主教,对于妇女教育,我们应尽最大的努力.,把她们从现在的奴化教育中提拔起来,为少女们建立学校,教导她们,什么是公教妇女应有的美德和端庄伟大……愿我俩异口同声地说道:‘你所有的是我的,我所有的也都是你的。’”

正在这个当儿,在高歌城的监狱里,还监禁着一个姓康的越南籍司铎。我正期望德奥芬能获得探望他的许可。可是。他们二人的会晤,似乎已不可能了,我便委派高歌教区的代理主教丁神父,去慰问我们亲爱的囚犯。黄毛是侦探队队长,前面我已经提及过,他把丁神父介绍给官府,又引领丁神父去看卫纳尔的牢笼。正月十五日,丁卫二铎获得了会晤的许可,不过,应当着看守他们的卫兵、广大的群众以及官府的随员的面前。当时济济一堂,整个的大厅,已有人满之患。尊兄佯作不认识丁神父,向侦探队长说:‘方才和你一齐进来的那位先生是谁?’黄毛答道:他是太驾’(意即神父或家长)。可怜的丁神父,一听这话,觉得非常尴尬。可是黄毛突然大笑起来,立即转身和四周的民众开玩笑,一方面用来掩饰丁神父的惊惶,另一方面用来转移群众的注意力,黄队长既然把卫神父当作一个生人向丁神父介绍了,于是,卫神父可从牢宠里出来,并能在花园里徘徊散步。就在这个当儿,卫神父办了一个妥当告解,因为当时没有任何看守兵士跟随着他们。当卫纳尔重新回到牢笼里的时候,黄毛尽量使在旁的人们称心愉快,他谈话的资料非常新颖动听。正在这个时候,丁神父到牢宠跟前,作查看牢笼状,并用很低微的声音,给卫神父念了赦罪经。之后,丁神父很恬静地走开了。卫纳尔神父给众人献茶后,丁神父也就辞别走了。过了一些时候,前面我提及过的那个热心寡妇,给卫神父捧去了圣体神粮,是在黄昏的时候,把圣体藏匿在面包内送去的。所以,直到夜阑人静,他仍然端跪着,钦崇朝拜在圣体内的耶稣基督,后来也领了这天上神粮。正月廿日,卫神父写信给杨特主教,一字一句,都十足地表现了他此时心灵中所有的情绪:

关于丁神父会晤我的经过,他自己必定要详细地告诉你。在广大的群众中,丁神父会晤了我,我先给他献了一杯茶,而他的另一只手,递给我他所带的临终圣体一一“我的耶稣,我的天主,驾临到我这牢笼了!,卫神父继续写道:我不曾挨过鞭打,我所受的凌辱,实在极其轻微,人们对我,表同情的多,加凌辱的少。这里的人们,没有一个期望我死的。官府的佣人,待承我更是和蔼可亲。我所受的苦,若与我的弟兄们所遭受的比较起来,简直等于零,算不得一回事。我只须把我的头颅,搁向断头台,在刽子手的板斧下,我的灵魂,便飞向审判我的法官耶稣的台前去了。那时,我要向耶稣说:‘小子在此啊,我的天主,我是您最微小烈士!’把我的棕榈得胜枝,奉献给圣母,并向她说:‘万福,玛利亚!我的母亲,我的天后,万福!’我要代替那千千万万,为耶稣的圣名而殉难的人们,引吭高歌,永远歌唱那‘贺撒纳’的凯歌。阿们。”

    现在附上卫神父写给你们每一位的信,其写信的日期,与他写给我的相同。我想,任何人阅读了这些情意缠绵的信,不能不受其感动吧!   

    我可敬可爱的爸爸慈鉴,因为我的判决书仍然迟延未下,于是,我能再给你写几句辞别的话,或许这是最后的一次了吧!在这最后的几天,我住在牢笼里,安静无事,我周遭的人们,待我温文有礼,极其和善。上自官员,下至狱卒,对于国法判处我的死刑,莫不惋惜抱憾。其他弟兄们都受了刑讯,但是我却没有遭遇到。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将分离我的头颅和躯干。我好似春天的鲜花,园圃的主人一一耶稣基督爱上了它,便亲自摘来欣赏。整个的人类,都好比种植在世界大花园里的鲜花,天主规定的时期到了,祂便来采摘,不过是时日的迟早不同罢了。这一朵是红色的玫瑰,那一朵却是贞洁的玉簪,另一朵或许是卑微的紫罗兰。我们每人整应设法悦乐天主,因为祂给了我们许多的恩惠和幸福。我亲爱的爸爸,敬祝您恬静而愉快的晚年,希望您怡然欣然地伴着耶稣基督,一同负着生命的苦架,直到加尔瓦略山上,获得一个幸福的死亡。日后在天堂,父子重会,其乐无疆,您宝爱的小儿子,先到天堂,等待您的驾临!再见!专此谨颂万福金安!

                                        您的孝子卫纳尔谨禀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日

    亲爱的姐姐:前几天,写给家庭的公开信,料想你们已经收到了。在那封信里,将我被捕和审问的经过,简略地报告了一下。现在已到了我生命的末刻,我心爱的姐姐,你是我莫逆的良友,我要寄给你衷心的热爱,并遥远地向你祝福。从孩提时代起,直到如今,我俩便彼此心心相印。你对我没有秘密的事,同样,我对你也是如此。梅兰妮姐姐,我犹记得,当我尚在学生时代,离家赴校读书,常是你为我整理书包,并用你那温柔可爱的言辞,来安慰我离别时的心情。我在学校生活的痛苦和愉快,你都和我分享了。你授给我新的力量,你又坚固了我进外方传教会的圣召。亲爱的梅兰妮,我俩一齐度过了

一八五一年二月廿六日壮烈而伟大的一夜,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俩在现世最后一次的会晤啊!这一夜的谈话,充沛着亲密的思想和圣洁的热望,这使我联想到圣本笃和他的令妹圣女斯高拉蒂加告别的一幕。

    当我渡过了海洋,来到了这充满血腥的越南,你的手书,成了我新的力量,成了我的愉快和慰藉。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光,只有一件赏心乐意的事,那便是不时思念你,遥寄给你几句诚恳的临别赠言,权作为永垂不朽的纪念。……夜阑了,人静了,在我木牢的周遭,除了锦旗招展,刀剑林立外,什么也见不到。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便是我被囚的地方,一大队兵士围着耍纸牌,有的在干杯,喝得醉醺醺的。巡夜的更夫也不肯休息,不时可以听到他敲梆子的声音。距离我的牢笼只有两步远的地方,点着一盏暗淡的油灯,就在这如豆的灯光之下,我模糊地给你写了这几句话。

    我时刻期待着我的判决书来到,或许明天便要把我领赴刑场了吧!啊,幸福的死亡,快要把我领到常生的天乡!据人们的传说,我将被斩首示众一一这固然是奇耻大辱,但也是光荣幸福,因着它,我将获得天堂上的报酬!亲爱的姐姐,你听了这个消息,大抵要涕泪交流吧!一一但这是喜乐的泪珠呀!请您想想看,你的弟弟将头戴烈士的荣冠,手执凯旋者的得胜枝!堂哉皇哉,为何如耶?转瞬之间,我的灵魂,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涕泣之谷的世界,回到那天堂上的故乡。在天主拣选的行列中,我将要目睹人们不能想象到的一切,耳闻那不曾梦到的天声天乐,享受那人心从未想象过的幸福。

    当这些事尚未来到以前,麦粒必须先种在地里一一累累的葡萄必须先到酒榨里。我期望,从此变成纯洁的面包和美酒,以供献给耶稣基督饱餐痛饮;是以我热切的盼望,藉着救世主的无限功劳和无原罪圣母的护佑,当我还站在这人生战场上的时候,能够高声歌唱那凯旋者的赞美诗,因为我深信我自己是一个胜利的凯旋者。亲爱的姐姐,.我将你抛在这立功建勋的战场上,我独自离你先去了。待至将来永生时,报酬累累思今日,这是我俩殷切期待着的。惟望努力进德,勉修信、望、爱、忍耐、良善、和悦、恒心诸德行,以期换取圣洁的死亡。我们将来在天堂上,永远住在一块儿,赞美天主于无穷世。亲爱的梅兰妮,再见!

               你的爱弟卫纳尔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日东京牢

    亲爱的亨利:我给你写信,以表手足之情,并向你祝福,这是理所当然的。当我离开家庭的时候,你还年幼,未曾享受过现世的快乐。啊,人心是多么的广大,竟想以浮生若梦,自欺欺人的快乐来满足它。我相信,你或者不至于寻求这种不可捉摸的幸福吧!亲爱的亨利,你如今已经廿九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那么,你应当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不要将你宝贵的生命,消磨在现世的逸乐之中。反抗自已的私欲偏情,提防魔鬼的陷害,努力实现自已的宗教信仰——这才是真正的做人之道;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便不成其为人了。工郑重其事地给你写了这些话,盼望你不至于辜负我的一片赤诚。在短期内一一不多几天以后,我将为信仰耶稣基督的缘故,被判处死刑。亲爱的弟弟,我将带着深切的信念去,你常爱慕天主吧!因为在孩墓提时代,你已经爱慕祂了。祂是你祖先的天主,祂是赐予你生命的天主,祂是你兄弟姊妹们的天主,祂是人类的先哲曾经认识、事奉、钦崇朝拜过的天主,祂是最伟大最仁慈的天主,祂是使我们避恶行善的天主——祂是唯一无二永远赏罚我们的天主。

‘把这警惕人的话,一生念念不忘,它便是你最良好的朋友。这些话是你可怜的哥哥,写给你的临别赠言,我把照顾父亲和姐弟的责任,完全托付给你,愿你生前死后,作一个孝子贤弟,作一个名符其实的教友!亲爱的弟弟,再见!天堂上再见吧!

                                       爱你的卫纳尔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曰

    最亲爱的欧色柏:我若不另函致候你,或许使你心生妒忌吧?是的,这是很有理由的。因为你过去曾多次给我写了冗长而有趣的信,现在我给你另函,也是理所当然的。自从我收到你的来函后,迄今已经许久了,或许你已经是一位耶稣基督的司铎了吧!一一谁知道呢?一一或许更是一位传教士了吧?弟弟,当你收到这封信时,你的哥哥,已经不在这个罪恶的尘世了;他离开了它,到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去了。在不久,的将来,在那里,你将同我住在一块儿;你哥哥的头颅,将被斩落地,他将为天主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他的死是致命者光荣的死亡!这是我少年时代的理想!犹记得,当我年方九岁的时候,领着我的小羊到比爱岗的斜坡饲草,我狂热地羡慕过真福加禄高尔蕾的生活和死亡,并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也要赴东京,我也当一位致命的烈士!”!天主上智奇妙的安排,祂从现世生活的迷途里,把我领到东京教区,并且把我领上致命者的光荣路上去。亲爱的欧色柏,请你同我一齐赞颂仁慈良善的天主吧!因为天主对祂这个可怜的小仆,照顾得无微不至了!

    亲爱的欧色柏,过去我狂热地爱慕了越南人民,将来仍然如此。如果天主不收去我的生命,而赏我长久地在现世生活着,那么,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刹那,我要兴高采烈地供献我的身灵,来建设东京的教会。这里的百姓,是多么的良善、虔诚、忠实!如果我这弱不禁风的身体,不能成就这伟大的事业,至少我有着一颗工作的雄心,。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的生死全在天主的掌握中,不由人来作主。至于我们哩,如果祂愿我们活着,我们就为祂而活着吧!如果祂要我们死去,我们就为祂而死去吧!

    亲爱的小弟弟,至于你,尚如此青春年少,我死了以后,你却还要长期地生活下去,在这惊涛骇浪的世海里,同世俗挣扎搏斗,好好地把握住你的明智及谦虚的舵,弄好它的方向,求天主作你船上的指南针,圣母作你希望的铁锚!那么困苦艰难,纵然好似波浪滔天的大海一般,可是丝毫不用害怕,外表上似乎要倾覆你,但绝不致于有沉没的危险。你当坚决地依赖天主,你生命的小舟,常常飘浮在渺茫的海面上,如同诺厄的方舟一般……我生命的火炬,再不会放射出光芒来了。亲爱的欧色柏,再见,当你将来升天后,我们一齐团圆吧!

                                              兄卫纳尔

                                      一八六一年正月廿日’

    在以上数封家书以后,翟烈主教抄写了一份备忘录寄给欧色柏神父,简略地记述了卫纳尔神父,怎样完成了他的宿愿,怎样为主舍身而死的事迹等等。现在抄录如下:

    二月一日,卫纳尔神父写了一份简短的报告,是在他致命以后,我方才收到的。他说:‘我的铁窗生活,一日如三秋,不知怎的过得这样慢啊!定谳犹未发表,竟迟延了如许长久的时间,连县长也感觉诧异。国王的诏书,从我的狱门外经过,每当诏书颁下,我都要询问我的死刑是否判决了,可是,他们给予我的总是否定的答复。每天的清晨,我以为它是永远的黎明了,可是白昼过去,黑夜又来,我的躯体仍旧囚在这具牢笼里;但是,我的理智却时时告诉我死亡已经来临了。我想这大概是邪魔的诱惑吧!于是,从我的脑海里,将这种幻想,驱逐出去。驱逐尽了,它又卷土重来,仍然使我感到踌躇不安。敬爱的主教,再见吧!这是我最后一次的问候吗?谁知道呢?但愿承行天主的圣意,不随我的私见!

    事实上,这是卫神父最后一次的告别信!二月二日的傍晚,他期待已久的判决书,终于来到了,但是卫神父却还不知道。清晨二时,他照常用了膳,并在花园里散步。那个姓阏的寡妇,暗暗地跟踪在他的后面,低声地向他说道:‘今天你便要被斩首示众了。’先是,卫神父, 曾接到县长的通知,要他晋谒国王,现在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话,不由得使他犹疑起来了。那个寡妇继续说道:‘这是确实可靠的消息,因为军队和数头军用大象,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多时以后,他们便要把你领到刑场上去了。”卫纳尔神父闻讯之下,立即回到牢里,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分赠给他的难友们。就在这时候,一个姓孙的老妇人来了,她给耶穌基督的囚犯,捧来了圣体神粮。丁神父设法给卫纳尔送来生命之粮,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这个热心的妇女,目睹着他已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便从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挤到卫神父的牢笼跟前,立即把一个小型的金属盒子,塞到他的手里,那里面盛着耶稣的至圣圣体。这种举动,未免过于大胆粗心了,可怜的传教士,刚拿到手里,兵士们见了,蜂拥而上,团团包围住他,用强力从他的手中将圣体盒夺去,拿到队长那里去了。卫神父此时唯恐耶稣的圣体,遭受侮慢亵渎,战兢害怕起来,立刻大声疾呼阏寡妇道:‘他们把我的临终圣体夺去了!’那个勇敢的寡妇,跑到那位拿着圣体盒的队长前,告诉他里面盛着的圣体,并不是他所想象的为使卫纳尔速死的毒药,却是由此生以达永生的神粮,她严厉地对那队长说:‘如果你胆大妄为,竟敢手摸这临终圣体,你和你的全家必定立即死亡。’

    队长听到这里,不知如何是好,他颤抖着双手,把圣体盒交给那个寡妇了。当时,全场扰攘,秩序大乱,那寡妇无法接近卫神父,于是她把圣体盒还给那位姓孙的太太,而这位太太,带着一腔悲伤的心情,又把‘他’交给丁神父。

    法官命卫纳尔静听所宣布的罪状,并奉命执行。当时,卫纳尔特别为自己准备了一套礼服,是一件棉布白大褂,再衬着一件黑色丝织的长袍。他穿得整整齐齐,很恬静地走到法官的面前,当法官宣布他的死刑以后,卫神父开始他的演讲,言简意赅,非常动听。卫神父郑重地申明:他来东京的唯一目的,是为了给人们宣传真教,如今赴刑场斩首,舍身取义,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他又正色对法官说道:‘将来有一天,在审判万民的天主的法庭上,我们彼此还要见面。,说到这里,便结束了他的演讲。法官面皮通红,怒道:‘你何人也,胆敢对我出言失礼!,于是,立刻命令卫队前行,一位陆军中校,一声号令,两头军用大象和两百多名兵士,排列得整整齐齐,耀武扬威地,簇拥着卫神父走向刑场。在行列中,卫纳尔神父高唱赞美诗。行刑的地方,距离法庭,大约有半小时的路程,当他到达目的地,军队立即散开,形成一个圆圈,命令场成千累万的民众,往后退开。可是那位姓孙的勇敢寡妇,仍奋不顾身地挤入军队的圆圈中去了,并获得许可,能够陪同卫神父站在一块儿。

    此时,卫纳尔神父,仍表现出恬静而愉快的态度,不断地注视在场的群众,盼望能和丁神父再见一面,以领受他最后的赦罪之恩。可是,这位可怜的丁神父,对于宣判死刑的命令,却丝毫也不知道,不能按时来到刑场。卫纳尔神父将他的凉鞋,赠给那位忠实的寡妇,于是恬静地坐在草席上,兵士们将他的镣拷解开,再用铁锤把铁锁锤脱,因为卫神父的颈和踝部,还紧紧地用铁环锁着哩。他们迅速地进行一切,那个可怜的寡妇,却被摒斥到圈子外面去了。

    行刑的刽子手,背部伛偻得很厉害,人们都称他驼子’,从前是个军人,现在却以杀人为业。在一八六零年三月廿五日,我们的四位传教士,在他的刀剑下,都被斩首了,他曾苦求官府,派他尽这个可怕的职务,终于也满足了他的愿望,其目的亦不过想获得殉难者的几件衣服而已。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他征求卫纳尔神父的意见,是否和普通犯人一样,愿意行刑时,刀法越快越好。他得到的答复只是:或快或慢,悉如你意!’刽子手目睹传教士那一套崭新的衣服,贪婪的心便油然而起,他盼望不染丝毫血迹而得到它。于是,他开口请求那在自己刀下的牺牲者,把衣服脱将下来。我们的传教士起初假装没有听到的一般,置之不理;但那驼子又以粗野声调恐吓他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我们的传教士,或许明了他的谎言,或许自己愿意多尝一些羞辱,如同救世主耶稣,在他被钉于十字架上以前,遭受到同样的虐待一般,或许他想免除那驼子的麻烦,是以,除了裤子以外,将其它别的衣服都脱下了。他的双手被人紧紧地反缚在背后,兵士们怕他受不住颈部的致命一击,便把他栓在一根树桩上。就在这个当儿,一声号令,卫纳尔挨了第一刀,只因刀锋没有深入肌肉里,使他疼痛非常;第二刀却是非同小可,刽子手用尽了平生气力,几乎把头砍掉了,树桩和刀下的牺牲者,便一同倒地了。刽子手看见

自己的刀锋已经钝了,于是另换一柄,在卫神父的颈上乱砍,在这个当儿,在场的民众,目睹这种残酷的行为,都愤愤不平起来。

    未了,刽子手用剑锋穿透卫神父的耳朵,把砍掉的头颅,带到监斩的陆军中校那里去了。这位官员,企图获得市政当局的许可,把它示众三天,刑毕,他的部队立即回到营盘去了。在这三天里,那个姓阏的穷寡妇,和其他许多的妇女,都表示哀悼,如丧考妣的一般。军队一离开刑场,她们急忙用手巾和粗纸,浸渍在烈士的血泊里,以作日后的纪念。她们所表现出的热情,是那么的伟大,至于连那地方的青草也拔光了。这次行刑,不是在乎常的刑场里,却是在一条河岸上,因为官吏,愿意斩首示众以后,易于将头颅投入河里去。为此许多善良的人们,其中也有一个背教的信友,还有一个专门管理殡葬的人,虽然清晨八时行刑,直到正午,遗体还躺在沙地上,上面盖着一床破旧的芦席。埋葬死人的一切,既已准备妥当了,于是把遗体放在尸架上,抬到河边去了。一个忠实的教外人名叫黄毛和那个姓阏的寡妇,还立在他的住宅旁边,没有离开遗体。

    李芳队长奉命看守尸体,他是一个热心的教友,从东京教区的南部,驶来了一只教友的小船,他们小心谨慎地把致命者的遗体,装在他的小船里,立刻划走了。整个的遗骸,包裹在一床棉被单里面,再由绳索紧紧地捆绑着,放在一具棺材里面,埋在地下仅一尺深,准备将来容易挖出来迁葬。至于致命者的头颅,却被盛在一个小木盒子里,悬在一根柱上,李芳队长依样画葫芦,做了同样的一个木盒,用来代替致命者盛头颅的木盒,悬于高杆之上。可是,欲逃避看守兵士的眼目,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便另设办法,要求卫兵允许我们把头颅抛到河里去,交换条件是给他一根银条。这个兵士即接受我们的请求,毫无阻难,并在第四日的夜里,来同我们酌商投掷的方式等等。但是,我们的计划又失败了,因为一名贝里格村的小官一一他是一个年方二十三岁的青年,残暴成性,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剥削老百姓一一他忠君的血液,泯灭了他的良心,丝毫不觉着这是一种罪恶的行动。他委派了一个家仆,监视兵士把头颅抛到水里去。我们的那位老朋友黄毛,急忙做了一个钓钩,用了廿丈长的绳索和一个浮筒,锁在致命者的耳上,他劝告队长将它一同抛到河里去。他期望翌日清晨。 可以易于发现它的所在。但是那队长非常害怕,并没有把绳索和头颅,从船上一同抛下水去,拖了几下,头颅自然在后面尾随着。那个恶官来了,队长立刻惊惶起来,用力将绳索扯断,于是钩也松弛了,头颅没有了浮筒,自然沉没到水底下去了。翌日,我们尽力寻觅,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可是天主另有安排。二月十五日,李芳的教外朋友,划着小船,往河的下流驶去,距离行刑的地方,大约有四五里之遥,他看见一个东西,在水面上飘浮着。拾起来仔细一看,正是致命者的头颅。李芳队长急忙携带回家,转送给丁神父,他立即认明不误。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它裹在一个丝袋里,用一个土瓮盛着,外面用煤

焦油封闭好。丁神父把遭遇的一切,都报告给我了,我命他把头颅立即送来。二月廿四日,这个致命烈士的头颅,终于送来了。当着五个证人的面,我将瓮打开:但见圣颅栩栩欲生,完全没有腐化,迄今已包裹了九天的功夫了,我解开李芳封闭的洁白丝袋,又解开黄毛在右耳上所系着的鱼钩,大约有一寸长的绳索还系在耳上。耳上有一个大窟窿,好似被强力扭坏了一般。从耳部的肌肉上,尚可依稀地看出那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用刀乱砍的伤痕。我剪了一束头发当作纪念,为他的家庭,也保留了五六束头发。在我的眼眶里,充满着晶莹的泪

珠,反复凝视着我手中握着的头发,感觉到它的可敬可爱。未了,把它重新放进土瓮里,为了居民狂热的请求,把它放在邻居的住宅里。我计划,把头颅和肢体重新连结起来,但要等待风波平静以后,才能够实行。”

    杨特主教以为卫神父的父亲,尚生活在人间,乃给他写了一封慰唁的信,给他报告德奥芬·卫纳尔怎样获得了致命者的得胜枝;又说,过去德奥芬热切地敬爱了童贞圣母,是以圣母在世人前也光荣了他。

    翟烈主教继续给卫家写道:

    亲爱的朋友们:对于卫纳尔神父的死,我们应表示欢乐抑或悲痛呢?一方面,对于他胜利的凯旋,我们应当欢乐,赞美并颂扬天主奥妙的选拔;另一方面,他离开了我们,又不能不令我感到悲痛。现在,我还年轻,和亲爱的同庚德奧芬,在各方面,情趣相投,我们的友谊,十分亲密。在我的一切工作上,他是我有力的助手,我们有福同享,有苦同当,只有德奥芬增加了我办事的效能。他有绝大的智慧,而且兼有如火如荼的热情。在东京基督的葡萄园里,如果我能和他共同合作,那么我深信能干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而今呢,我已形单影

只,独自一人,能有多大的作为呢?他的死,使我办事的雄心消失了,胆怯了,我的全部计划和希望,都云消雾散,化成泡影了。我惨恸地哀哭了他,不顾及人们的非笑,我还要不断地哀哭!我曾经说过,他有着毫无止境的救灵神火;虽然他的身体,比东京教区的任何一位传教士也软弱,可是他的工作却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位传教士。有时整天,有时甚至半夜,他还坐在神工架内,给罪人们解罪。他极信赖天主,有时他那一味的信赖,据我们看来,简直太过于了。炎热的六月间,当他尚在高坡村,工作得轰轰烈烈的时候,我写信给他,劝他特别留

意,因为浩瀚无垠的天空,那时正是浓云密布呢!卫神父却给我回信说:‘如果没有天主的许可和安排,我的一根发,也不至于从头上脱下来。’事实上,天主早预定了他致命的时期,因为他这种福运,于一八五一年,天主便预示给他了。

    卫神父是一个杰出的语言学家,对于最难懂的越南方言,他也完全精通了。他曾将梅柯黎的圣经直解,使徒行传,译成很漂亮的越南语。他刚把书信和启示录翻译完竣了,并按照毕庆理氏注,加以简易的注释,他便被官府逮捕了。这两部译注,连一份原稿也没有找到,因为都被人付之一炬了,尤其使我失望的,烧书的人并不是逮捕他的官吏,却是高坡村的教友,因为他们非常怕,唯恐这两部译稿,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干出这样的蠢事。布东村的教友,特别忠实可靠,我们的这位殉教烈士,无时不存在他们的记忆里。卫神父

和希克神父在这里住了十八个月。这个堂口曾与南山县官抗拒了一年多,而这县官也就是在监里虐待神父的那个家伙。这县官来布东村履新以后,强迫信友践踏十字架;可是该村的八百教民,都不约而同地拒绝背教,县官三番五次地发出新的命令,但都无效果,信友们宁死不肯背弃天主。……杨特主教曾经表示他的宿愿,待至相当的时期,他要重新建造一座修院,并聘请卫神父充任神学教授。杨主教给我写信说:‘我衷心期望卫神父,来此助我一臂之力,因为他有惊人的热心、拯救人灵的神火和丰富的学识。可是掌管万物的天主,却又另有安排,一一也好,让我承行主旨吧!’翟烈主教继续写道:“那位忠实的阏寡妇,给我带来了到致命烈士的衣服和镣铐,他把卫神父的一切所有,都移交给我们了,我们盼望能把镣铐、小丝袋以及我曾经提及过的那个鱼钩、头发,还有致命者的两封亲笔信和浸渍在他血泊里的绳索等,一齐送到巴黎去。

    围在他颈上的铃铛,已没有铁链锁着,脚镣也是一样,因为县官的弟弟,擅自把它除掉了。亲爱的欧色柏,我把它们寄给你及亲爱的亨利。梅兰妮,他的头发和浸渍在血泊中的一块麻布,寄给你当作纪念。今天无法邮寄,因为包裹已经过重了,下次绝对寄到。我希望从他私用的物品中,找出几件作为纪念,我和杨特主教以及其他的弟兄们,都表示赞成,把卫神父的宝贵的圣爵寄给你们。

    那位姓康的传教员,和卫神父一齐被捕了,官府把他充配到香化省去了,这是属于西部教区的地方。可是,他起程以前,获得了特许,能瞻仰他敬佩的卫神父的头颅,因为正值悬首示众的时期。这还是二月四日的事。给卫神父定谳的县官,国王赏了他三十根金条,此外,地方行政专员,也各奖了四根金条,并且擢升他为九品大员。

    你们的兄弟致命以后,我接到了尊父谢世的噩耗,所以这封信不是写给他的,而是写给你们众位。……‘那在羔羊的血泊里,洗涤了他们的礼服的人,是真有福的!’”

      卫家的备忘录一一谨案:一八六五年,三月廿五日,翟烈主教对于圣骨的事,给欧色柏神父写道:

    欧色柏.卫纳尔,波亚叠主教总堂副主任司铎道鉴:令兄的整个遗体,除了圣颅以外,已于三月一日运抵香港,将乘搭圣文声保罗号运回法国。大约八月梢或九月初,可抵法国的南得海港。令兄之圣爵,并其它宝贵的纪念品,一同寄上,请查收。”   

翟烈主教,预知我们欲得芬兄圣髑之心切,乃在同一的包裹内,给我们每人送了一份遗骸,并已包成三个小包,上面盖着主教的官印,并亲笔写道:‘致命者德奥芬神父的头发、浸渍在血泊中的麻布、小骸骨、软骨、指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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