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初见圣母（一九一七年五月十三日）
五月的早晨
一九一七年五月十三日的早晨，日暖风清。在参与弥撒以后，路济亚、雅琴达和方济各将羊群聚合在一起。动身出发前，她们也没有忘记诵天主经和圣母经向护守天神致敬。
离开了小村以后，她们停步讨论该将羊群领到何处。出于偶然地，她们从八九个目的地中挑选了烟缭洞（Cova da Iria）----这挑选或许是出于天主圣意的安排与圣玛利亚的引导。
烟缭洞地形很像一座天然的圆剧场，直径在一百四十丈以上。烟缭洞这名字多半是取音自圣女苡里雅（Santa Iria即是Irene），她是庆日是在十月廿日，她在第七世纪中曾居住在这区城里。
为走向这谷地，她们还须折回路来绕道行走，全程有一里半长。差不多中午时分她们到了谷地，因为嫩草很多，她们任羊群散开，她们便吃早饭。以后路济亚又提议诵玫瑰经：这月正是圣母月，况且那天神又曾鼓励她们热诚地祈祷，于是她们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橄榄树荫下草坪上跪下来，做日常功课。
功课做罢，他们把羊赶着，向着山顶的斜坡上。他们一方面照顾了羊群，一方面开始玩他们一种爱玩的游戏----「造房子」。路济亚雅琴达姊妹俩去携取材料，方济各担任盖造。一会儿，她们搭起了一座石头堆成的墙圈子，中间满装着松针。
这虽是孩子们的游戏，却也是一种预兆的象征。不过这些造屋的小匠人们，当时无论如何猜想不到的，这座小石礅，正是几年后所建筑的葡萄牙全国最大的教堂----法蒂玛圣母大堂的所在地。
美丽的来客
那时正当中午，一轮红日，高悬在天空。突然间，孩子们觉得眼前一亮，接着不断的闪电，使人眼花缭乱。她们三个都大吃一惊，以为就要降下一场大雨；抬头仰望天空，却见火伞高张，碧空清净，不见一朵浮云。路济亚姑娘年纪最长，见识较多，曾经听人讲起暮春初夏，常有不测风云，这时山后或者已经陡起乌云，山前不易看见，雷声一起，只怕不及赶回家中，中途淋湿。她说：「我们回家吧。只怕快要有暴雷雨来啦！」她的表弟妹们也和她一般惊慌，连声答应。大家集合羊群，赶着向右边一齐下山。当他们走完了山坡，即是现在灵泉流过的地方，他们只觉眼前又有异光一闪，比先前的还要耀眼，他们的身子就像定住了一样，不能动弹。那时这三牧童惊得目瞪口呆，大家面面相觑，开不得口；过一会儿，才跟着羊群，缓缓继续前进。
走了几步，离开一棵矮小的青橡三四码的地方，三个孩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围绕在一团极强烈的光明中，光芒刺眼，几乎使双目失明。那时，大家似乎受到同样的推动，一齐向右边看云，只见前面那棵小青橡上面有一个连他们的身子都被围绕着的光圈中心，站着一位美丽华贵的女子，浑身发光，比太阳还亮！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孩子们正想觅路逃走；忽有一种慈母的姿态，温柔悦耳的语声，把她们止住了。只听得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她们便定了神，和她晤对，才得仔细看她一番。
当她们第一次对人讲起这件事，据说她们看来，这位神奇的贵女，至多十八岁。她们生平所见过的圣童贞像和一切圣母像没有一帧和她相似。她的外衣云一般地洁白，直垂到脚背上，这件长衣是用金带穿过领口，系在她的颈项上，金带直拖到腰间。她的头纱同样雪白，边缘上饰着金线绣的花纹，兜在头上，覆着两肩，差不多直垂到长袍的下边，包住全身。她的容貌端庄而清秀，容光焕发，放出阳光一般的光辉，脸上可爱地微笑着，略现悲容，令人起敬起爱。她两手互握在胸前，右腕上挂着一串念珠，珠色白如珍珠，结末是一个光滑的银十字。两脚赤着，肤色殷红，轻轻地踏着一朵淡淡的红云，正好停在那灌木的青橡枝上。
这次天后显圣的异像，路济亚记得十分真切，虽是过了二十五年，也不曾忘却分毫；但是凡有人请她形容一下，她只能用一句话总括一切：就是「光明」两字。
距今五年前，路济亚奉命描写法蒂玛圣母的真容；写完以后自己觉得一点也不满意，曾对莱里亚主教说过下面的话。她说：「依我看来，要是我能绘画的话（固然我万万画不出圣母的真容，这原是办不到的。因为我们即使用尽人间所有的，也不能形容万一！）我要画她穿她穿着一件长袍，力求简单洁白。外面再加一件斗篷，从头顶垂下来，直拖到长袍下端的边缘。再则，我既然画不出她的光辉和美丽，我就把这些都省略了，只画出那斗篷边缘上一条金线。这一点装饰在光明的背景中发光像太阳的光线一样，要比其余的光强烈一点。当然，这个比拟，离开真实还远得很；可是我却没法再表现得更好了。」
初次会谈
当圣童贞向孩子们看着，路济亚大胆地开口动问：「您是那里来的呀？」「我从天上来。」「您到这里来做甚么？」「我要你们在这里一连见我六次，在每月十三日这个时候，直到十月里，我给你们说明我是谁，要你们做些甚么。」
经过了几分钟的静默，路济亚又问：「您从天堂来，我将来能到天堂去吗？」「是的，你要来的。」「雅琴达呢？」「她也要来的。」「方济各呢？」这时圣母的慈目转向那小男孩表示一种仁爱的怜悯说：「他也能来的，可是他先得多多念玫瑰经。」
牧童们在这样出神状态中和圣母连续晤谈以后，他们对于这次和后来几次所有问答的话，都能完全记得，一个字也没有忘了。但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谁都不能明晓其中的底细，因为他们以为这些话要是说给人听了，实在是不智，或者是近乎虚荣，所以彼此相约，严守秘密。然而他们也透露过本村两个去世的女孩子归宿说：一个已升了天堂，另一个下了炼狱。
大约三年前，路济亚修女曾为莱里亚主教写下一本笔记。在笔记中用一种非常的体例透露了一椿久秘的真情，写出见过法蒂玛圣母的三个儿童的忏悔生活；还说明了这种生活的真意义，现在我们知道她记的事情是这样的。
圣母问过孩子们，甚至在初次显现的时候，即也曾这样问过：「你们愿意做些祭献奉献天主吗？愿意顺受天主安排，加给你们各种痛苦，为补偿天主，为了无数罪恶所受的凌辱吗？你们肯受苦，为求赐罪人改过迁善，为补偿侮慢天主圣道，以及凌辱圣母玛利亚无原罪圣心的罪过吗？」路济亚听了，即代表全体热情地回说：「是呀，我们都愿意的。」
圣母听了就显出一种慈母的姿态，表示多么喜欢这些天真烂漫的儿童，吐露这样的热情。她于是接着说：「既然如此，你们以后就要受苦多端，但天主的圣宠要扶佑你们，总叫你们受得了。」说罢，把合着的手掌展开来，这一极简单的动作，就有一道浓密强烈的神光，从掌心里向孩子们放射过来，透入他们的灵心深处（引用路济亚修女自己说的话），她们在天主的神光中，能照见自己的灵魂，要比在光芒四射的明镜中照得更为清楚。
那时孩子们只觉得有一种不能抗拒的神力推动着自己，便身不由主地跪倒在地上，虔诚念着，「吁！至圣天主圣三，我深深钦崇您，我敬拜您，我天主，我天主，我爱慕您。」过了一会，天上母后又告诫她们，每天要热心多念玫瑰经求天主恩赐世界，恢复和平，改过迁善。说罢，向东方移动，看来圣母并不是用两足走动，却是立得挺直，全身整个移动。一会儿这奇妙的景象，在日光中消失了。
聆训以后
路济亚方济各雅琴达三个孩子，见过圣母之后，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下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各人把自己所见的情形，所感觉的印象，讲述出来，每个人都见到了圣母显现的异象。而且都记得清清楚楚，毫无疑惑。不过只有路济亚和圣母讲话，方济各只看见圣母慈容，听得表姊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天后慈音的福分。雅琴达则年纪最小，却能听得圣母和表姊的问答，句句都听得十分清楚；只是自己没有讲话，我们听了这些情形，可以证明这灵迹是真的；要是孩子们编造这样一篇谈话，决定不会说出同样的光景，各人说各样的了。
圣母和路济亚的谈话，大约经历了十分钟，差不多是平常念五端玫瑰经所需的时间。这当然不算是长久，可是他们的羊群已走失了。方济各首先发觉，便去找寻，原来羊吃得不够，已溜到邻近的荚豆田里去了。他们各自把自己的羊群喊回来。当初对这个意外的小岔子，她们很担忧。因为她们都想这块田是别家的，羊吃掉了人家的东西，不免要麻烦。可是她们走去仔细一看，田里的东西一点也不曾损坏，据路济亚说：一棵荚豆也没有吃掉。
从此三个牧童不想玩耍了，自从她们这回得见圣母之后，即觉得心满意足，各自想到方才所见所闻的奇迹，暗中惊奇不置。她们举目仰望东方，虽则圣母已经看不见了，还想看一看那围绕着的光圈。最小的雅琴达更虔诚地拱着两手，好像在望空祝祷，却只说出一句：「那位贵夫人不是很美丽吗？」路济亚见表妹热情勃发，怕她要逢人告诉，便对她说：「你万不可随便对人提起这回事呀！」她答道：「你放心罢，我一定什么都不说，一点也不告诉人家。」
将近夕阳西下的当儿，她们各自把羊群收集在一起，赶着回家；跑到她们的家门，亚儒斯德莱村时，已是日薄崦嵫的时候了。路济亚送表弟妹将羊群赶起羊棚，正在祝安道别的当儿，又重新对他们叮嘱了一番，「别对人说起，你们明白吗？」方济各答道：「知道了，我们不会说的。」
那天，桑家吃过晚饭，念过了晚课经，路济亚的父亲安多尼便出去散步，呼吸些新鲜空气。她的母亲玛利亚罗撒，在油灯的光亮下，教一个儿子念了一节古经，然后大家回房去安睡。马家的情形可就不同。雅琴达是个七岁小孩子，在外遇到了大喜事，回到家里，怎能耐得住。况且她每天牧羊回家，一切大小事情，都要告诉母亲，便是芝麻般的小事，也不肯漏掉。今番有了这样的奇遇，她怎肯不说呢？
这天马道夫妇都有事在外，整天不在家中，到了傍晚，雅琴达回到家里，不见母亲，便到小路上去迎候。马太太回来时，已很晚了。雅琴达一见，便飞奔上前，举起两臂钩住她母亲的脖颈，这是她平时不常有的举动。大声喊着：「妈，今天我在烟缭洞看见了童贞圣母咧！」「天哪！你在说些甚么？你不是疯了吗？」「真的呀！」「我不信有这事，你又不是一个圣女，怎会看见圣母？」「可是，决不是胡说呀！方济各和路济亚他们俩也看见的。」「你真是个小傻子。」雅琴达这孩子心里原来抱着一团高兴，以为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一定很喜欢，一定要称赞她，说她是好孩子，却不料好话听不到，反而挨了骂。因此，她觉得十分难受，却想辩个明白，所以她发急了说：「妈，请您相信我罢！」
母女俩回到了家里，女孩儿又说道：「方济各和我必须念玫瑰经，这是圣母吩咐我们的。」
大家念过晚课，雅琴达回到母亲身边说：「妈！我们必须天天念玫瑰经，圣母说过要我们念。」这时父亲进来了，那天晚上，马家两位家长，八个子女，一个妹夫，一个甥儿，一共十二人，围坐一桌，马太太便叫雅琴达把日间发生的事情，确确实实讲给大家听。
这七岁的幼女，便把这奇迹，从头至尾讲给合家人听了。她讲得十分仔细，大家问方济各怎样，方济各便证实她所讲的一切，一方面遵守他答应表姊的约言，绝不增加半语，也不表示自己的意见。次日清晨，马太太一起身，就跑到桑家，想问明究竟，岂知桑太太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她的女儿路济亚没有提起过。两位太太只怕小孩子信口胡说，以假作真，传出去惹人讥笑，决定暂时不去问明路济亚，等她自己说起，再作道理。
这时路济亚已和表弟妹同出牧羊，方济各便告诉表姊，雅琴达已泄露秘密了。雅琴达觉得很惭愧，请表姊原谅。她一手按住胸口，说：「我心里好像有人教我说出来呀。」于是她又对表姊说：「以后决不再对任何人提起就是了。」
路济亚和她的母亲彼此不提，足有一个星期。一天早晨，恰巧母女俩同在羊棚里，桑太太见没有旁人，便问路济亚那天小表妹说的究竟有没有那回事？路济亚心里只怪雅琴达背约，泄露真情，自己又不好说谎话，只得把那天所见的情形，约略讲一遍。桑太太想这不是儿戏的事情，有些害怕起来，女孩子年纪很轻，懂得些甚么，想必是胡说乱道，叫人家听了好笑，还在其次；被神长们知道了，就要责怪做父母的不知教训子女，听他们这样胡闹，就要受许多麻烦。因此，她就认定这件事情完全出于幻想了，不必细加考究。可是，如今已有好些人把这件事当作话柄了。
过了几天，桑太太和本区司铎费类伦神父，谈起这件事说：「这真是家门的不幸，遇到了这种事！」「怎么，你说这是不幸吗？」「对啊，那孩子正把我们做成了这里的笑料。」「可是，如果她所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你们有大大的福份了，谁都得羡慕你们呢？」「可是那会有这回事，我的女孩子是在说谎呀！这也是她第一次说谎，我非教训她不可。」
果然，她回到家里，把她的小姑娘教训了一顿；把路济亚驳得无言可答。但消息已迅速传开来了，听到的人，谁都不相信，大家你言我语，滥加讥评。有人说，像这样的事情，你一生可曾听到过吗？这些小坏蛋，胡说乱道，应该责打，这都是父母的不是呀！只因他们不用棍子才管教不出好孩子啊！
玛利亚罗撒听到了外边这些闲话，怎能忍得住，决计教女儿自己承认说谎，免得人家再多说闲话。因此有一天，她一清早起来便从床上叫醒路济亚，催她快快起来，说：「今天我们到邻舍人家，给他们声明，说你前天讲的是谎话。」路济亚心里不服，就咬紧牙关，不肯答应。她的母亲先用好话相劝，再施威吓，全无效力，女孩子虽则不到十岁，却拿定主意决不以真作假。桑太太气极了，便拿起扫帚柄，狠狠地打了她一顿。然而路济亚先则依旧默不作声，后来更一口咬定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的。她的母亲奈何她不得，只好暂时罢手，让她去照常放羊，教她去把这件事情仔细想上一天，还说：「我从来没有承认我的孩子嘴里会说出谎话来，也更不会相信这种骗人的谣言，今天晚上我要带你到本村每一家去告罪，你得自己承认你是哄骗了他们，求他们宽恕！」
路济亚于是赶着羊群，带着一肚委屈，跑到山里去了。她的表弟妹正在那里等得不耐烦，猜想她怎么耽搁了好久。他们见她满面泪痕，便问她为甚么哭了？她一一告诉了他们，还说：「母亲要我把所有说过的话，一一认错，这教我如何办得到呢？」方济各听了，立刻责骂他的妹妹说：「你看，这都是你的过错，你为甚么要讲出来呀！」
雅琴达一阵心酸，便低下头哭了。当时她就双膝跪下，互握着两手，求大姊姊和哥哥饶恕。她说：「我知道已经做错了，从今以后，我决不再给任何人说，就是了。」
那天晚上路济亚回到家中，她的母亲便又训斥她一番，要她认罪。最后她母亲说：「你且听好了，如今有两条路，让你自己拣一条，你要是不去对乡邻们认罪，教他们明白你在胡说，我就得把你关到黑屋里，教你看不见一点儿太阳光。」这时路济亚的姊姊们也从旁插嘴助威，帮着母亲吓唬这个小妹妹，说得更加厉害。
可怜的小路济亚啊！这一切教她多么痛苦啊！她原想教母亲喜欢，却没法如愿，她只有伤心流泪，到屋角落里痛哭一番，哭得几乎肠断心碎。她们都恨她倔强，不听母亲教训，丢下她一人，让她独自在那角落里哭个畅快。她却回想那天圣童贞吩咐她的话，「时时刻刻想着：去把自己所受的苦，奉献给天主。」
